谌过住在一片老厂矿家属院里,小区虽然很旧,但位置很好,院内有大片的空阔地,公共设施也还行,附近商超医院都很便利。
车子停在一栋楼下的车位上,老郑留在下面,关衡牵着关佳颜跟着谌过走,旧楼装了新门禁,谌过刷卡进去后抵着门,楼道狭窄但声控灯很亮,楼梯上也很干净。
谌过住四楼,开门进屋就打开了客厅吊灯,回头叫人进去:“不用换鞋。”
七八十平的小房子收拾得很干净,装修还带着20世纪90年代的精装风格,墙体下半截包了棕红的木墙板,吊顶也是木质的,只是拆去了从前流行的那种彩色射灯,整体光泽如新,可见这房子保养得很好。
木茶几上摆着一束蔷薇花,客厅进厨卫区那边做了个木拱门,挂着水晶帘子,只是家具都换了新式的简约风,所以屋里显得也不太拥挤。
“关总,坐。”谌过招呼着关家兄妹坐下,自己去倒了热茶过来。
关衡一眼看见临窗那边摆着一台钢琴,就看这个居住条件,即便是租的房子,他的心也已经放了一半。
谌过也不绕弯子,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直接道:“关总也看见了,这是427厂的家属院,这我家老房子,现在就我自己住。我爸妈来的话会提前跟我说,佳颜在这儿很安全。”
关衡又忍不住扫了这房子一眼,427厂改制之前能住这种房子的可不是普通工人,还有那架钢琴可不便宜,谌过父母想必是厂里的领导。427厂改制后堪称良首重工的嫡长子,厂里的许多领导都在良首重工管理层担任要职……
但这想法也是闪一下就过去了,他只是麻烦谌过照应几天妹妹,又不是说亲,管人家庭出身是干什么!
人都到家里了,谌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顺手从柜子上打开名片盒给关衡递了一张:“关总,真对我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工作室找我。”
关衡接了名片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混社会的哪个不是人精?
除了眼盲的那个什么心都不操,这两个话没说几句倒是达成了一桩心知肚明的交易。
眼看着都夜里十一点多,关衡再留下去未免太过冒犯,虽然还有一半心悬着,但毕竟自己招架不来,他只能叮嘱关佳颜几句后告辞,谌过也没跟他客气,毕竟手上松不开关佳颜,所以没送人下楼。
猛然到一个陌生环境,身边还没有熟人,关佳颜满身拘谨,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听谌过在屋里把柜门开来开去地给她找衣服。
过了一会儿,谌过出来拍了拍她的肩,继而牵住了她的手:“很晚了,跟我来洗漱。”
到底是没经验,谌过只顾牵着人走,打茶几边上绕了个弯儿也不知道提醒,关佳颜刚从沙发上起来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就磕上茶几,谌过当即头皮一麻。
关佳颜这会儿可能是累了,疼了也不叫,就低低地捂着小腿哼一声,谌过赶紧道歉,躬身给人揉腿,接着可上心多了,过水晶帘子进卫生间的时候使劲把帘子给拨到一边去,差点把帘子弄打结。
老房子卫生间不大,站两个人就转不开身,谌过取了新的牙刷和漱口杯,挤好牙膏倒好水直接把东西放到关佳颜手上,关佳颜一直都很乖。
谌过觉得照顾盲人跟照顾幼儿应该是差不多的,你得把她收拾干净送上床盖好被子后,才能去收拾自己。
到底是生人,刷完牙该洗澡了,关佳颜梗着脖子犟起来,非说自己会洗。
大姑娘家不愿意让人上手摆弄情有可原,谌过先给关佳颜卸了妆,然后手把手让她摸了摸洁面乳、洗发水和沐浴露瓶子的形状,调好水温就出去了,却也没走开,就站在卫生间门口听着。
里头水声哗啦啦地响着,还没几分钟就听见人尖叫一声,谌过立刻拧上门把手想进去,却理智地管住了自己的手。
“关佳颜,你怎么了?”里头不说话。
谌过又问:“用我进去吗?”
隔了几秒后,关佳颜嗓音囔囔地叫她:“用。”
谌过一进去就明白了,关佳颜没法儿独立洗浴,满头泡沫可能是迷了眼,正蹲在防滑垫上冲着水抹眼泪,可她还在生理期,就这么一直冲着怎么行。
这回不说不让别人上手了,可关佳颜比谌过高了一截,这一站起来谌过给她洗头还挺费劲,探着胳膊踮着脚又累得不行。
“你等下,”谌过甩甩胳膊踩上拖鞋冲出卫生间去厨房撕了一长条保鲜膜回来,把角落里那个塑料凳拉过来给蒙了座面,这才把关佳颜给摁下去,“你坐着吧,不然我累你也累。”
这下就顺利多了,谌过仔仔细细给关佳颜洗头洗澡,洗完用浴巾给人擦干,手把手给人摆好安睡裤的前面,穿上睡衣,还顺手开了张面膜给敷上,在门口地垫上踩干鞋底儿,终于把人领进卧室,累得她一身细汗。
关佳颜坐在床沿上由着谌过给她擦头发,脚往后磕了磕,磕了个空,这床下头没有箱?
头发擦了七八成干,谌过揭走面膜蒙在关佳颜腿上,也没问人意见,直接拿自己的护肤品给人抹上,她自己是个护肤懒人,没那么些这个那个产品,粗糙了28年因为没什么皮肤问题,青晓那丫头总说她抽中了基因彩票。
关佳颜年纪小皮肤好,谌过只给她做基础保湿,一层精华液一层乳液就完事儿,给人抹完脸还忍不住盯着看,年轻就是好啊,哭哭闹闹的脸还这么美。
关佳颜一无所知,只觉得谌过的手劲儿还挺大,手也不软。但是吹头发的时候,那双手在她发间撩来撩去的也挺舒服,关佳颜觉得这个女人还是很耐心的,应该挺温柔的吧。
“以后少做卷发造型吧,”谌过对关佳颜这头瀑布一样的柔亮长发有些爱不释手,“不太适合你,况且这么漂亮的头发烫坏了多可惜,一次性的也不好。”
关佳颜乖乖地嗯了一声,没跟她犟。
吹完头发,谌过总算是长出一口气:“好啦,你睡吧。夜里要上卫生间的话叫我,别自己起,我觉很轻的。”
关佳颜刚把毯子盖身上,闻言又坐起来:“你不跟我一起睡?”
“我不进隔壁屋,我就在客厅沙发上,你有动静我立马就能听见。”谌过伸手拍了拍关佳颜的发顶,“小鬼,我比你矮了可能有10公分呢,沙发够用。”
这是沙发够不够长的问题吗?
谌过也不知道她哪个字儿又摁住了关佳颜的开关,总之这大小姐又不痛快了,抓着她的衣摆不松手,活脱脱把她身上的圆领短袖给拽成了露肩一字领。
“不行,我睡觉必须两边都得挡上,”关佳颜探着手往床两边摸了摸,理直气壮,“你这床都没有围栏,你得睡这儿拦着我,不然我会掉下去。”
“床有两道边,”谌过使劲儿把自己的衣摆给拽回来,“我就算是睡这儿也不能劈两半儿。”
关佳颜手里一空,似乎觉察到谌过的不耐,默默地低头不说话了。
谌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别人要是谁梗着脖子不说话给她来这种无声的抵抗,她扭头就走,你爱谁谁,犟到天上也没用,她不吃这一套。
可对着关佳颜她硬是狠不下这个心,这么大个人了睡觉掉床下能怎样,又摔不出毛病来,可这个小朋友她跟别人不一样,本来看不见就够害怕的了,再摔一下……,算了,反正最长管一周而已。
谌过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关佳颜从床上拉起来:“好啦,你先下来,我把床推到墙边。”
关佳颜被谌过拉着手送到柜子边上,她扶着柜门站好,乘胜追击:“墙能劈两半儿吗?只要有一边空着,我还是会掉下去。我要是摔出个好歹,折胳膊断腿或者脑子磕坏了,你要一辈子负责的。”
谌过这床是几十年的老木床了,虽然没有床箱,但木料特别沉,四条腿儿跟人腿一般粗,床柱床头栏锯下来估计能当棒球棍使,就往墙边儿挪这几下子,真真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就这那小孩儿还叭叭呢,吵得她头疼。
她最后把床头往里推了推,喘着气呛一句:“赶紧闭嘴上去睡觉,我一会儿就睡你外头!”
关佳颜被谌过牵着手再次躺回床上,又不放心地追问一句:“你一会儿就来?”
“来。”谌过心累地应道。
谌过这间卧室是次卧,床推过去挨着的那面墙上有个窗户,外头的阳台连着隔壁父母的主卧,关佳颜躺在床上摸墙时摸到窗沿,顺着坐起来摸索着打开窗户,适时听见谌过趿拉着拖鞋从隔壁走到阳台上,然后是摇下晾衣杆的吱吱声,继而是窸窸窣窣的晾衣服的动静。
谌过一偏头看见关佳颜扒在窗台上看她的时候真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毕竟这场景实在瘆人,是夜万籁俱寂,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披头散发、双眸空洞的姑娘直愣愣地盯着你还不说话,惊得她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一个激灵差点扔了手上衣服,那小鬼耳朵倒灵得很,估计是猜到她的反应,还没心没肺地在那儿笑。
“是不是吓一跳?”关佳颜问。
谌过把内衣倒过来抻展了夹好,嘴里也没好气:“别惹我,惹生气了我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哦,会怎样?”
竟然敢顶嘴?
“会又打又骂,还会把人扔出去!”谌过走到窗边推着关佳颜的脑门把人摁回去,“这窗户没窗帘,你再往外爬可就被人看光了!”
她骗关佳颜的,次卧当然有窗帘,但她习惯在蒙蒙亮的环境里睡觉,所以窗帘一直在上头卷着。不过阳台挂了一圈纱帘,谌过特意去对面观察过,只要阳台纱帘拉上,她这个屋子就安全得很。
关佳颜果然被唬住,老老实实地缩进去躺回床上。
关佳颜累极了,可她认床,躺在那里困得眼睛发酸却总也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蓦地扑来一阵茶香气,她下意识地往那边拱拱,摸到谌过刚刚洗浴过的微凉皮肤,继而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睡意就在那一刻汹涌而至,关佳颜连个声儿都没出就睡了。
谌过这一天被搂腰都搂出条件反射了,关佳颜手臂一搭过去,她就觉得腰疼,连着整个人都有点发僵。
这孩子怎么都没个分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