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041章

    顾君谦的身影消失半天东河曦眼里的笑意都不曾消下去, 见墨书墨砚两人脸上的神情,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相较于这个世界保守矜持的小哥儿,他的行为多少是有些大胆的, 他自然是知道。

    可那又如何?

    喜欢人便就去追。

    末世时,大家都活在今日不知明日事当中,每日都活得提心吊胆, 便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虽然因为爸爸妈妈的感情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也不想有这样的想法,但大环境的影响下,他依然奉行喜欢就要主动。

    若是顾君谦有婚约在身, 或是已与人两情相悦, 他纵使再喜欢也是不会做什么的。

    末世里的人虽然并未有太多和平世界的三观, 但他生活在爸爸妈妈幸福的感情下,自然而然的还留有一些普通人的三观在。

    插足人感情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干的, 也不屑于干。

    可顾君谦已经因着自身的原因被人退亲,且他们二人还有老一辈的救命之恩承诺在。

    可谓是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看方才顾君谦的样子,貌似也并不讨厌他。

    如此, 他又为何要拘泥于这个世界的一些封建教条?

    ***

    厢房的陈设有些陈旧, 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被褥也是簇新的。

    三人在厢房并未等待太久, 便有三个小厮抬了热水送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干净衣衫的小厮。

    “东河公子, 衣衫都是新的, 但因着府里都是男子,因此衣衫兴许有些不合身, 还望多担待。”

    “无妨。”东河曦谢过他,见人走了,便进到屏风后先行洗漱。

    衣衫是天青色,相较于他纤细的身形略微有些宽松,但长短却并没有差太多。

    墨书要过来给他绞头发,东河曦没允,“你们去叫热水洗漱,谨防着了风寒。”

    “好的小公子。”

    墨书墨砚先后洗漱完换上干净的衣衫。

    墨书的衣衫是浅灰色,与东河曦一般,长度刚好,略微宽松。

    墨砚的衣衫便就正正合身。

    三人洗漱完不多久,笔润便过来请三人过去用午食。

    此时天色还是黑压压的,雨势并未减小,天边还伴有雷声闪电。

    墨书看着连天的雨幕,有些担忧,“这雨今日怕是不会停了。”

    东河曦没出声,显然对此并没有一点担心。

    顾宅是一座品字形的三进宅院,各院的小院并不多大,但前后的院子却是很大,廊桥水榭,将整个顾宅都连接了起来,即使外面风雨再大,也无需担心被雨淋。

    东河曦觉着这样的建筑还挺好,准备借鉴一下,到时他那边也如此建,那日后风雨天也不用撑伞出行,夏日也不用担心被阳光直晒,还挺方便。

    跟着笔润到了后院的大厅,顾君谦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在饭桌边,见他们进来,赶紧起身,“东河公子,先用午食吧。”

    “好。”东河曦过去坐下,看向顾君谦。

    一身墨蓝绣暗纹的交领衣衫衬得人气质温润矜贵,他身量高挑,衣衫紧紧贴服在身上,显得人身姿修长,若是忽略另外半张脸,端得是风姿无双,俊美无俦。

    东河曦眼里都是欢喜,越看越是觉着顾君谦真真是哪儿哪儿都让他中意,若是将其治好……

    抛去了沉郁的心思,顾君谦又成了上京城里那个人人称颂的天之骄子的顾少爷。

    面对东河曦过于热情的眼神,顾君谦轻咳一声,声音温润,带着些无奈之意,“东河公子。”

    他所遇的世家公子都是矜持而含蓄的,少有如东河曦这般大胆直白而坦率热烈。

    上午初初遭遇才会那般失仪。

    眼下再面对,虽不会再失仪,却还是有些不自在之感,但并未生出厌恶之意。

    东河曦嗯了声,收回了有些炙热的眼神,“顾君谦,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些干系了,还如此叫显得有些见外,日后我便叫你阿谦,或者君谦哥?你若是喜欢我叫你别的称呼,也是可以。你叫我小曦便成。”

    听到他的提议,顾君谦微沉吟后便颔首,“是有些见外,我表字长风,应虚长你几岁,你可唤我长风哥。”

    按理说他与东河曦算不得熟悉,又是今日才相识,不该说自己的表字这般亲近。

    但一来东河曦今日于他有点醒之恩,二来两人手上还有玉佩这样的老辈承诺在,如何说,也要比外人要亲近一些。

    虽说东河曦上午的话很是有几分暧昧,顾君谦其实并未当真。

    如今他这副容貌,又如何值得。

    他虽不再将外人那些言语放在心上,但到底如今这副容貌还是让他失了往日的自信。

    加之东河曦看着着实显得有些小,他只当上午的那些言行是一时的起意。

    “长风哥。”东河曦嗓音清亮,平日里其实给人有点冷的感觉,但叫顾君谦时,却总有一股温柔在里面。

    顾君谦佯作没听出,礼尚往来也回叫了一声,“小曦。”

    东河曦觉着顾君谦这样很有意思,但他也没有再逗人,有些思想并不是一时就能消去的,想让人坦然面对他的喜欢,怕是只能让人面容恢复之后再说了。

    自卑的心理并不是真的被真诚喜欢就可以消除的,有时候反而是被人喜欢才会更自卑。

    东河曦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并没有紧追不放,他可以先给人将脸治好之后再说,反正有玉佩在手,他也不怕这人被别人截走了。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他可不想自己前脚将人治好了,后脚就有人想要摘走他的成果,那他可不知到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

    用过迟来的午食,天空总算是放亮了一些,但雨势半点没有减小。

    顾君谦已经命人去将上午他们待过的厢房再收拾一番,此时对东河曦邀请道:“今日这雨怕是不会停,小曦若是无聊,可去我书房寻些书看,书房里有杂书话本。”

    普通人家的小哥儿一般都是大字不识,但东河曦,初见他便没有觉得他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哥儿。

    因此这会儿也邀请得自然。

    “好,那打扰长风哥了。”东河曦也没有跟他见外,跟在人后面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书并不是很多,但也有占了小半个书架。

    “你看看可有自己喜欢的书籍,老宅并不常住,这边的书并不多。”

    东河曦一边翻看自己感兴趣的书籍,一边道:“比我带来的书可多了不少。”

    这是实话,他带过来的书大多跟植物相关,虽然话本杂书也有,但真不多。

    顾君谦见他在认真翻书,便来到书桌边坐下,手执毛笔开始今日的课业。

    先生知道他要回祖籍散心时,便就事先给他安排了每一日要做的课业。

    早些时候他面对这些时,总是静不下心来,还有一股烦躁之意。

    眼下再对着先生布置的这些课业,却能从里面体会到先生的一片良苦用心。

    被未婚妻退婚又如何?

    被世人惧怕嫌恶又如何?

    毁容残疾,再不能站于庙堂又如何?

    身为顾家儿郎,他委实不必囿于那些言论之内。

    若是不能居于庙堂,自有他处一展我才。

    顾君谦在白纸上肆意挥动,身上气质虽还温润,但眼神坚韧,挥笔的动作一气呵成。

    落笔,边上响起了“啪啪啪”毫不吝啬的掌声。

    顾君谦收敛情绪侧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书桌边的东河曦,“可是找到喜欢的书了?”

    “嗯。”东河曦眼含欣赏的看着桌上才写出的字,笔锋刚劲有力,字迹飘逸洒脱,笔尾略微尖锐。

    见字如见人。

    他虽然对书法并没有多少研究,但或许是来自于原身的下意识,他就是对眼前的毛笔字有几分欣赏。

    “长风吹九霄,凌云踏重楼。”东河曦轻声念完,看向顾君谦,“长风哥,你的字是来自于这句诗?”

    “是。”顾君谦神色有些怀念的看着桌上的字,“这是我祖父在我二十岁冠礼,为我表字时写下的,他说,顾家儿郎,自当有这般的男儿志。”

    可是,他早前却是因着那一点打击将这句话忘在了脑后。

    如今写出来,有些愧对祖父的期盼,也有提醒自己之意。

    第042章 第042章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 凉沁沁的湿气从打开的窗户与门飘进书房。

    东河曦微微侧头看着低垂着眉眼的顾君谦,眼前是布满交错疤痕的脸颊,一条条的疤痕像是丑陋的蚯蚓扭曲着爬在这张脸上。

    纤长的手指抬起在上面轻点了一下, 感觉到指腹下的身体微微僵住,东河曦勾了下嘴角,他没有去安慰此时的顾君谦, 而是问道:“长风哥, 可以问问你脸上这是如何弄的吗?”

    脸上的触感与上午那一下一模一样,顾君谦眼眸晦涩了一瞬,微微偏移了一下脸颊, 嗓音有些低沉, “从马上坠下, 被拖行所致。”

    那日的事情再被提起,却再不能让他心里起一点涟漪。

    东河曦若有所思,又低头看向他的右脚, “那你脚呢?是被马踩踏所致?”

    “是,脚踝骨被踩碎,虽太医院极力医治,却也只是让我能行走, 平日里若是走得慢一些, 倒也让人瞧不出来异样,一旦动作快一些, 就很明显。”

    顾君谦说时语气很平静,就好像是真的已经不在意。

    但东河曦离得他这般近, 身为异能者的敏锐感知力还是让他很轻易感觉到对方心绪有一瞬间的起伏。

    果然还是很在意的。

    东河曦拿着书的左手垂在身侧, 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书房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外面雨水打在房檐石板上的声音。

    顾君谦将墨汁干了的纸张放在一边用镇纸压上, 又提笔准备另写。

    先生让他每日写几篇字以炼心,早前静不下心,已拖欠了好些。

    趁着今日心情,倒是可以多写几篇。

    觑到身侧东河曦还在,顾君谦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书册,“小曦喜欢看杂书?”

    “嗯。”东河曦晃了晃手中的书,“有些写得很有意思。”其实看这些杂书,他主要是从里面找东西。

    但他也是没有说假话,有些杂书的确是写得很有意思。

    顾君谦点点头,心里却是想着大弟的书房里好似有不少的杂书游记,改日书信给他,让他送一些过来。

    东河曦在书房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的看书,顾君谦则是坐在桌边,沉下心慢慢写字。

    笔润与砚安在门口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些眼眶发酸。

    自出事之后,他们再没有见到自家少爷静心写字。

    两人眼神感激的看向一边看书的东河曦,少爷听老夫人的话回祖籍,真是对了。

    ***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近午才停下来。

    东河曦昨日下午便让墨砚去东河村送了信给同样被大雨耽搁了回镇上的方婶子几人。

    雨停下没多久,顾宅的大门便就被人敲响。

    东河曦站在屋檐下,看着从房檐上滴落的雨水,勾了下嘴角。

    倒是没想到那位宁哥儿家人来得这般快。

    顾宅种植着许多的花花草草,东河曦原是想看看整个顾宅的布局,再结合他自己的图纸,稍微修改一下,没成想却是意外见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东河曦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玉佩,眼里闪过一抹趣味,对陪在身边的墨书墨砚道:“跟我去前院大厅看看。”

    正好趁着他还没离开,将一些没必要的麻烦先解决了。

    如此他回去镇上后,才能好好为顾君谦准备治伤的药材。

    不然他在这边费时间弄药,那边却有人想要撬墙角。

    前院大厅,顾君谦看着下方坐着的几人,等上茶的下人离开,他才问道:“不知舅爷一早过来是何事?”

    周老爷子没去喝茶,而是看着顾君谦问道:“我听宁哥儿说,昨日东河民那回来的孙哥儿拿了一枚玉佩出来?”

    顾君谦嗯了声,“是。”

    周老爷子:“那玉佩当真是你祖父送出去的那一块?”

    顾君谦颔首,“的确是那一枚。”

    宁哥儿在一边焦急的看着自家爷爷,周老爷子蹙了蹙眉,玉佩竟然是真的,“你是如何想的?那小哥儿可是提了什么要求?”

    昨儿个下午他便已经反复询问过宁哥儿,那小哥儿当时并没有直言求亲的事情,这说明事情还有转环的余地。

    什么要求?

    顾君谦想到东河曦昨日的一番言行,心跳快了一下,刚想说并没有,东河曦恰巧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人都住进了顾宅,要求还不够明显吗?”

    丝毫没有觉着一个小哥儿住进一个男子的家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看向上首坐着的顾君谦,挑了挑眉,转开视线看向宁哥儿几人,“想来老爷子该是宁哥儿的爷爷了?昨日我在那样的场面下拿出玉佩,难道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东河曦伸手拨弄了一下挂在腰间的玉佩,笑道:“我既不缺银钱,也不曾有任何困难,倒是还缺少一门好的亲事,这不巧了么,我瞧中了长风哥,恰好我们又都手握玉佩,老话怎么说来着,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这也算是缘分天注定了,不然为何三十几年了,这玉佩正正好从老人手里落到了我们二人手里呢?”

    东河曦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小哥儿该有的矜持含蓄,话说得直白而大胆,让老爷子听得脸色沉得厉害,又让宁哥儿红了眼眶,边上的中年男女脸带怒气,也让上首的顾君谦神色复杂。

    他以为他只是一时起意。

    他……

    顾君谦动了动右脚,微垂了下眼睑。

    东河曦无视了这几人的神情,径自来到顾君谦边上坐下,端起他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惹得顾君谦抬眼看过来的视线欲言又止。

    那是他喝过的。

    宁哥儿睁大眼睛,那杯茶水方才君谦哥已经喝过了。

    边上的中年女人怒盯着东河曦,“你个小哥儿怎么这么不知羞,那玉佩当年主要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可没有说是定姻缘的。”

    “对对对,救命之恩的感谢方式多得是,又不是非要结亲。”

    周老爷子没吱声,当年的事情他最是知道的,玉佩的确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才给的,但他那表哥也说得很清楚,手持玉佩的人想要什么,只要顾家能给的,便都会应允。

    现在人小哥儿摆明了求姻缘,且还看中了他这个毁了容的外甥,玉佩在手,即使他,也是不敢仗着长辈身份多说的。

    他那个表哥最是重承诺,他若是敢从中阻挠,周家怕是再不能得到顾家的半分照拂。

    周老爷子沉着表情,深深看了眼坦然自若的东河曦。

    虽是小哥儿,却神态从容,毫不扭捏,气质矜贵,最主要的是,人还有玉佩在手。

    他知道今日想要的结果怕是不行了,“小哥儿是东河民的孙哥儿?”

    “是。”东河曦点头,“老爷子,祖父将这枚玉佩给我,便是将当年的救命之恩放在了我的手上,如今我也不怕与你直言,顾君谦是我的,你们若是有什么心思,趁早歇下,昨日的事情,想必宁哥儿回家与你们说得很清楚,我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今日便再与你说一遍,顾君谦并未看上宁哥儿,你们两家也未有婚约,而我看上了顾君谦,也并没有一副看上他,他就该感恩戴德的嘴脸,正好他也不讨厌我并拒绝我,且我还有玉佩在手,所以,宁哥儿想要择婿,还请另选。”

    宁哥儿脸色一白,想着昨儿个自己说的话,没敢去看自己的爷爷。

    周老爷子听完东河曦后面那句含沙射影的讽刺,心里一沉,尤其是见到自家孙哥儿这副心虚的表情。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儿个的事情宁哥儿怕是并没有全部说出来。

    只是眼下不是责怪自己人的时候,没听到外甥的反驳,周老爷子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

    老爷子起身,无视了边上向他使眼色的儿子儿媳,“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多说,我们先走了。”

    顾君谦让砚安去送客。

    等人都走了,大厅里的下人很有眼色的都走了出去,就连墨书与墨砚也都去了大厅外站着。

    顾君谦垂眼看着东河曦拨弄玉佩的手,“小曦,今日的事怕是会被舅舅他们传出去,你不该那般说的。”

    舅妈是个碎嘴的,加之今日的事让她心里有气,怕是不消半日,今日的事情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届时就算他私底下如何让人去引导,怕是都不会有太大的成效。

    东河曦笑叹了一声,右手支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脸颊,微微侧头看向始终垂着眼睛的顾君谦,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将玉佩摘下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长风哥,若是不想我拿着玉佩,大可将玉佩收回去,就像方才他们说的,救命之恩也有别的感激方式。”

    第043章 第043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一天多的大雨下过,天气一夜之间便就从炎炎夏日走到了凉爽秋季。

    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还有雨水的痕迹,屋檐上偶尔滴答一声, 院子里的花草之上,晶莹剔透的雨珠被从云层里降下的阳光染上了绚烂的色彩。

    秋风伴随着凉气送进敞开门的大厅,轻轻吹起几率黑色的发丝在半空中飘荡。

    顾君谦视线落在桌上泛着莹莹玉光雕刻精致的玉佩之上, 神思却是回到了上京城。

    犹记得从娘亲嘴里得知他毁容与残废的噩耗时, 心中是如何的惊惶无助。

    但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不过是受伤昏迷几日,娘亲便消瘦得比他这个病人还要厉害。他不敢再让其忧心。

    祖母尚在病中, 弟弟妹妹已然担忧于他, 身为兄长, 他无法将心里那些惶恐与颓然表现出来。

    他自幼聪慧,早在得知自己毁容并残废时,便就已经预想到了今后所要面对的。

    却还是不曾想到, 最先给他打击的是自幼定下的未婚妻。

    他对他虽未生出风月情意,却也在与他定下亲事时,便就将其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因此才会在其骄横纵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时, 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下他。

    哪怕在得知自己是因救他毁容残废, 他也不曾对他产生过半点怨恨,保护自己的未婚妻是他应做的。

    只是他不曾想到, 最先给予他打击,让他丢脸的, 也是这个他自小护着, 甚至最后护得让自己痛失抱负之人。

    还有那些往日里交好的友人与同窗,看向他时那惧怕与嫌恶的视线, 背后的恶意抨击。

    他以为他不在意的。

    可又如何能不在意?

    一遭从上京城里人人称颂的天之骄子跌落尘埃,让人惧怕嫌恶,不敢视之,再无法一展自己的抱负。

    叫他如何能不在意?

    可事已成定局,他无力改变。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无法医治好他的脸与脚,他只能自己开解自己,努力做到不去在意那些眼光。

    但到底还是不甘。

    祖母兴许正是从仅有的几次见面当中察觉到他心里这些隐秘不显于外的情绪,方才将玉佩给予了他。

    他知道这枚玉佩,若是以往,祖母绝不会将这枚玉佩拿出来。

    就如舅爷他们说的那般,报答救命之恩的方法之于他们顾府实属太多,如何也不至于到救命之恩让顾家儿郎以身相许来报的地步。

    只是今非昔比。

    上京城里的公子贵女都是娇养着长大的,以他如今这副姿容与前途,除非他今后肯低娶,不然怕是没有哪家家世相当的人家愿意将自家的公子贵女嫁于他。

    且如今上京城那些之于他的流言蜚语,字字撒盐,句句诛心。

    祖母便让他拿着玉佩回了祖父的祖籍,说是让他回来散心,实则是想让他拿着玉佩去寻东河家报那救命之恩。

    一是给他事做,二也是想看看他能否靠着这玉佩与家世再得一门姻缘。

    如此,若是被上京城的人得知了,便也就有了说头。

    ——为了报救命之恩。

    说不得还能让大家对他给予同情与赞扬,而非眼下的惧怕与怜悯。

    聪慧如他,自是明白祖母的用意。

    初初得知时,他又何尝不曾自私的想顺其意。

    如此,纵使他堂堂顾府嫡子只能低娶,也并不是因着他毁容残废只能如此,而是他为了报答当年其人对祖父的救命之恩之故。

    可这一路过来,他沉郁的心情被开阔,昔日那些自私的想法早已被抛诸脑后。尤其是昨日的初见,他心里对自己曾有过那样的自私想法而暗自无颜,却也在隐秘的角落滋生了一点妄想。

    但到底自小的世家教养与祖父的敦敦教诲让他无法以如今的姿容,那样的心思去多想。

    因此面对东河曦一再的直白言语才会出言拒绝。

    顾君谦自嘲的勾了下嘴角,他如今的姿容,又如何能娶这样一位姣姣风姿的小哥儿。

    即使是为报那救命之恩,他也无法不自卑,不退却。

    可听着小哥儿的话,看着放在桌上的玉佩,他却觉得双手似有千斤,迟迟伸不出去拿起这枚玉佩。

    到底还是多了一些妄念与贪心。

    东河曦叹了口气,也不忍再逼迫这人,他不知道顾君谦的家世如何,但从书房里那些孤本的书籍与其气质穿着也能窥探一二。

    怕也是天之骄子出身。

    昔日天骄,一遭毁容残废。

    那才更容易承受不住一时的落差。

    如此顾君谦还能这般翩翩君子之风,已算得上是心理强大了。

    东河曦左手将玉佩拿回来,对顾君谦说道:“长风哥,我会些医术,可否让我仔细瞧瞧你的脸与脚踝上的伤?”

    顾君谦看向东河曦,见其双眼明亮认真,压下心里的情绪,温声道:“自然可以。”

    心里却并未在意,太医院那许多的太医都不曾医治好,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东河曦笑了一下,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对着自己,四目相对,小小的人影同时出现在双方的眼睛里。

    东河曦没管顾君谦的错愕与手掌下僵住的脸颊,异能从左手缓缓爬到人疤痕交错的左脸颊上,感受着那些交错疤痕里的死气。

    就在顾君谦受不住想要出声时,东河曦适时的松开了手,又询问的看向顾君谦,得到其首肯后,方才蹲下撩起其右脚的裤腿。

    右脚踝处呈现不自然的肿大,上面横着一条丑陋的疤痕,东河曦伸手碰了一下,“痛吗?”

    顾君谦不甚自在的动了动右脚,“并不痛。”

    东河曦点点头,右手覆上其脚踝,异能在其上徘徊,察觉到脚踝处的骨头碎裂,且还有一些碎骨包裹在深处的肉里,挑了下眉,他抬头看向顾君谦。

    顾君谦不知自己脚踝处的伤势被人看得明白,见其抬头看过来,便急急收回脚,放下裤腿,“小曦可看出什么?”

    他问这话也只是随口一问,哪怕昨日见过东河曦救治被五步蛇咬伤的小孩,他也没想过人是真的会医术。

    东河曦起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看出了长风哥在逞强。”

    那些碎骨裹在肉里,且是新伤,只要右脚使力,如何会不痛?

    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挺能忍的,平日里走路半点瞧不出来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顾君谦一时有些惊讶,等反应过来对方是真的会医术之后,才露出些歉然的神情来,“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的。”

    “我知道。”东河曦也没拆穿他是不相信他会医术的事情,而是在思索着先要种植哪些药材出来给其治伤。

    若是用异能,自然马上就能让其脸上的伤疤与脚踝处的伤痊愈。

    但显然并不能用异能这么明显。

    那就只能从药材的药效上着手了。

    他手上的药材种子倒是有许多,也有治疗伤疤与骨头的,不过都只是温养了种子,尚没有下种。

    看来今日回去,第一时间便就是先将这些药种子先种出来。

    东河曦一时没有再说话,在心里计算着要用多少异能来种植药材,才能不让药效太过惊人。

    顾君谦只以为他在生气,有心想要说话,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道:“小曦,你既喜欢看杂书,书房里那些书籍,你可以拿回去翻看。”

    东河曦察觉到他的情绪,笑着点头,“那就多谢长风哥了。”

    顾君谦轻咳一声,还是直接道歉,“小曦,抱歉。”

    “无妨。”东河曦道:“以我的年纪,会让人不信实属正常。”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尤其是中医这个看资历年纪的行业。

    哪怕是末世,一个稚儿说他的异能有多厉害,刻板印象下,大家第一印象还是会不相信。

    能理解。

    第044章 第044章

    看完顾君谦脸上与脚上的伤势, 东河曦并没有说自己能治的话来,到时候自能知道,眼下说出来, 不过是扰人心情而已,要知道,等待是最难受的心情。

    顾君谦也没问东河曦看完能否治, 两人默契的揭过这一茬。

    吃过午食, 东河曦从顾君谦书房里拿了几本杂书便带着墨书墨砚告辞离开。

    至于对顾君谦说玉佩的事情,谨防有人横插一脚,他觉着方才他对宁哥儿等人说的话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相信聪慧如顾君谦, 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宁哥儿等人,他半点不担心了。

    关于东河曦与顾君谦的事情,却在雨停之后, 从丽水村当日看热闹的人嘴里传了出去。

    尤其里面还有宁哥儿的娘亲不愤之下的添油加醋,可谓是热闹得很。

    当然,这一切都与东河曦暂时没有任何关系,临走之前, 他去老宅那边看了一眼。

    因着不差钱, 即使是临时搭建的草棚子也是很牢固的,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而垮塌, 只是因着雨太大,路泥泞不好下脚, 怕是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继续开工。

    安全最重要, 东河曦让方婶子去跟村长说一声,等路好走了一些再开工, 这几日便就先停了。

    房子这些也不急于一时,南方又不像是北方需得赶在冬季下雪之前完工。

    东河村这边的地理位置,冬季是没有雪的,因此工期倒是无所谓,无非就是早晚的问题。

    ***

    吩咐完这些事情,东河曦便就带着墨书墨砚回了镇上。

    东河村这边暂时不能动工,方婶子等人便将这边的一些工具交由老村长家看着,带着小乐等人在下午也回了东河镇。

    东河曦回来之后,便让墨砚将五步蛇拿去厨房研究着炖了,有药效更好的药材,他没想过花费时间去用毒蛇炮制什么药酒。

    秋雨过后,气温也跟着降了下来。

    东河曦去将买回来的枫树开始进行基因改造,枫树的属性在末世是火属,冬季里,异能者便就会去寻那种没有攻击性的枫树回来当成取暖设备用。

    作为木系异能者,东河曦对于所有植物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与了解,经过他手的植物他都仔细研究过,平日里在基地无事,他就会自己人为的去改造这些常用的功能性植物。

    像是槐树,枫树等等。

    槐树改造后夏日可以当做空调使用,而枫树改造过后,可以在冬季里当做暖炉使用,且还不用担心密闭环境下发生危险。

    在改造枫树的过程中,东河曦说了一串药材名字让墨书墨砚去给他拿过来,并准备一些种植的花盆。

    即使墨书等人不会多问他种植的事情,但也还是要做个样子,不能当真肆无忌惮的就用异能将药材直接培养成熟了,还是得给它们生长的过程,哪怕加快一些。

    至少也得让人看着,这些东西的确是从土里种植出来的。

    至于那些药材,则是为医治顾君谦的手脚准备的。

    顾君谦的伤势其实并不难治。

    他只要准备点刺激细胞活性的药材先给其敷上,最后再用祛疤力强的药敷上祛疤便成。

    之所以顾君谦如今脸上的伤疤那般明显,一是因着当初伤口应是过于严重,加之医治手段有所欠缺,从伤势看,他脸上的伤疤初时应该更为明显,能有如今的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二就是药材的原因,他没问过顾君谦用的是何药,但从他脸上的伤疤来看,那些药怕是都只是能单纯的祛疤,而并不能刺激伤疤处的细胞活性。

    若是伤势不严重,单纯用祛疤药自是没有问题,以顾君谦的家世,相信用的还会是最好的药。

    但顾君谦的伤势严重,伤口深,若是单纯用祛疤药那自然就没甚大用了。

    还有顾君谦脚踝处的伤势,他都想问问当初那些太医是如何为他治的伤,竟是连肉里面的碎骨都不曾完全弄干净,跛脚走路已经是心里的痛了,可对于顾君谦来说,那可不光是心里痛,而是真真的肉痛。

    作为末世过来的人,他对于忍痛习以为常,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尤其还是贵少爷般的顾君谦来说,怕是不常见。

    因此他是挺佩服这人忍痛的能力的,愣是没让人看出他如今走的每一步路都好似走在刀尖上。

    若不是他检查他的伤,单纯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眼下他主要就是先种植刺激细胞活性的药材与祛疤的药材。

    至于脚上的伤,他还想翻一下医书看看有无对骨头更有效的药材,他手中医治骨头的药材并不太好,即使他有异能在手,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最好是能翻到不常见甚至是罕见的。

    不过在那之前,他可以先给他将肉里面的碎骨渣弄出来,至少让人走路不至于痛。

    ***

    接连几日,东河曦都在与植物作伴。

    将枫树改造完之后,他让墨书将其暂时单独放在一间屋里,等到天气彻底凉下来之后再拿出来用。

    之后他就专心种植医治顾君谦的药材。

    这几日天气也逐渐放晴,连着几日的艳阳,泥泞的路也可以正常行走了,东河村那边昨日便就已经开始正常动工。

    方婶子也就带着小乐等人过去忙活了。

    雷冲去了府城打听造船的事情,雷疏朗将他带回来的一些货物整理过后放进了杂货铺,准备再弄一些便宜的山货,让杂货铺商品看着更琳琅之后再开业。

    东河曦将杂货铺的事情交给了他,便就不会多加过问。

    他只喜欢侍弄植物,不喜欢做这些生意。

    若不是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将他们带过来了。

    傍晚,方婶子回来,神色有些不愉,给东河曦汇报今日的事情时,便也就跟他说了,“小公子,那些村民私下传得委实过于难听,可需要去敲打一番?”

    小公子可是个小哥儿,若是被人这样传,日后可要如何是好?

    东河曦听完之后笑了一声,“无妨,让他们先传着,你只需将那些传不好流言的人给我记下来便成。”

    他倒是没想到宁哥儿等人做得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不过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

    却原来是这几日,丽水村那边一下子多出了许多关于他与顾君谦的流言,虽然不少人知道了玉佩的事情,但因着两家这几日都没有半点定亲的动静,便就有一些不好的话传了出来。

    从古至今,在这方面吃亏的大多都是女子,而作为这个世界的第三性小哥儿,里面那些不好的流言,自然就对身为小哥儿的东河曦很是不利,甚至有些不堪。

    东河曦并不是个多大度的人,只是眼下去与那些人计较也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难堵悠悠众口。

    没有实际行动,去说了又有何用?

    莫不如等再过得几日,他手上的药材成熟,待他将顾君谦脸上的伤势治好,那个时候再来打破流言岂不是更好?

    方婶子也明白这事情并不好处理,嘴长人身上,难不成你还不让人说?能堵一个,你也堵不住所有人,因此虽然不愉,却也还是听话的准备将那些传流言欢实的人都给记下来。

    ***

    而两个村子里私下传的流言,顾君谦也已经通过去给东河曦那边一如既往帮忙的笔润几人处得知了。

    书房里,笔润看着自家少爷,“少爷,我们可要做些什么?若是任由这些流言传下去,对东河公子太过不好了。”

    要知道流言是能杀死人的,虽说以东河公子的性子,定是不会被这些流言逼得自杀的地步,但一个小哥儿被如此传,总归是不好的。

    顾君谦捏了捏袖袋里的玉佩,“可查清楚流言的出处?”

    “查清楚了。”砚安在一边回道:“一开始是当日在场的村民传出来的,但大多都是提玉佩与当年的事情,那些不好的话,是从与周夫人交好的几家人那里流传出来,那几家是丽水村里出了名的碎嘴。”

    从那几家人里传出来的,就从没有过好话。

    墨观与纸书在一边焦急看着自家少爷,早前他们被少爷派去了海安府城调查玉佩的事情,回来后才知道另一枚玉佩在那位东河小公子手里,也知道了那两日发生的事情。

    而作为少爷的心腹,他们自然是站在自家少爷这边,既然东河小公子都看上了如今的少爷,少爷为何反而半点不动心呢?

    他们虽然不曾见过东河小公子,但从海安府城那边得知的,与笔润两人说的,那位东河小公子可是比当初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好太多。

    顾君谦捏着袖袋里的玉佩,垂眸,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顾君谦才做出决定。

    第045章 第045章

    村里的流言半点没有影响到东河曦的心情, 当日周老爷子等人找过来时,他就多少猜到会有今日的事情,也算是他有意为之。

    经过宁哥儿的事情, 他心里便有了些危机意识。

    像是顾君谦如此的家世,即使脸毁了,腿瘸了, 对于上京城那些同样家世的公子千金可能会看不上, 但比他家世低的,尤其是如宁哥儿这般村里的哥儿,再没有比顾君谦更好的选择了。

    虽然并不是大多人爱重钱财, 但这样的人定是不会少, 宁哥儿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并不想他在镇上为顾君谦忙着种植药材的时候, 村子这边不时就有打顾君谦主意的人出现。

    因此当日他说话虽说都出自于真心,但也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相较于方婶子的不愤,他的反应并没有多大。

    记下那些流言传得太过的人, 也是方便日后震慑一下。

    他今后少不得需要雇佣人来为自己做事,有了那些人的事例在前,日后再发生如今日这般关于他的事情,相信大家就会多掂量一下了。

    东河曦将这件事抛开, 专心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药苗上。

    百叶、绿苏、中芪藤、芝叶参, 这四味中药材搭配在一起,刚好能制作一副绝顶的刺激细胞活性的药方。

    美人花、月星草、薄荷藤、香砂兰、肉荳, 这五味中药材则是能做修复疤痕的药方。

    至于修复骨头的,他并不打算用手上已有的药材, 还是准备多翻一下医书传记, 也可以去看看那些孤本,说不得就能找到更好的。

    他想趁着这一次给顾君谦修复脚部的骨伤, 顺便弄一点对骨头好的药材,可以让他多泡泡,增加骨密度与其韧度,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骨头再不会这样轻易碎裂。

    东河曦伸手一一抚摸过花盆里的药苗,木系异能混着治愈异能进入到药苗里,肉眼可见的,药苗又往上长了长。

    而在人看不见的药苗内里,则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药苗原本的基因被注入的异能缓缓改变,剔除那些不好的药效,增强更好的药效,东河曦细细感受着药苗内部的改变,等到察觉差不多后,便撤了手。

    看着花盆里的莹绿的药苗,东河曦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排阴影。

    秋日的阳光温柔的晒在他身上,微风吹过,卷起一缕黑发轻轻晃动。

    精致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不见半点毛孔,肌肤也细腻光滑,看不见半点瑕疵。

    顾君谦跟着墨书进来时,便就见到这样一幅美人图。

    一时定在了原地。

    那日初见,他就知道小曦有多好看,比他在上京城见过的小哥儿更要颜好,是让人一眼就能被吸引的美好。

    这也是他为何迟疑的因由。

    若是不曾毁容残废的他,尚能配得上,可是如今的他。

    摸着袖袋里的玉佩,顾君谦垂眼遮住里面晦暗的思绪。

    察觉到一边的视线,东河曦从药苗里抽回神,回头,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来,“长风哥,你怎么过来了?”

    顾君谦含笑走过去,“特意来寻你商量一些事。”

    墨书将人带过来之后便就去吩咐人往这里送茶水点心去了。

    东河曦带着人去到书房,“不知是什么事?”

    顾君谦稍微扫了一眼书房,便就收回了视线,在东河曦的示意下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近日村子里的那些流言,小曦是否知道?”

    “知道。”东河曦点头,“长风哥是为这事过来的?”

    顾君谦嗯了声,“我想问小曦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东河曦侧身面对他,视线落在他完好的脸上,没说自己的,而是反问道:“那长风哥呢,今日你特意过来,想必心里是已有想法了?”

    顾君谦抬眼与他对视,眼眸漆黑深邃,眉眼舒展温润,气质矜贵,半张完好的脸被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温柔笼罩,俊美无俦,嗓音低沉磁性,带着他特有的柔和,“我想知道,小曦是当真想要与我定亲吗?”

    东河曦被眼前的男色蛊得出神,心里算盘拨弄得飞快。

    他决定加大异能,尽快将那几株药苗催熟,管他是否会被人怀疑,反正他有异能在手,也不怕人觊觎,还是眼前的美色重要。

    虽然顾君谦要是一直这样,他也不会心生嫌弃。

    但是能见到更盛世美颜的长风哥,谁会留恋眼前连他本人都嫌弃的样子呢?

    原本方才他还在想要不要趁着这次费点时间将那几株药材彻底改变基因,可以留种那种,日后再遇上像是长风哥这般遭遇之人,他也可以帮上一帮。

    现在,算了,先将长风哥治好再说,日后再花时间来弄那些药材吧。

    能多看一天盛世美颜的长风哥,就多看一天。

    因此顾君谦话说完之后,半天也没等到人回话,见他清澈透亮的一双眼睛落在自己完好的脸上,毫无焦距,心里无奈的同时,却又生出一些欢欣。

    至少,如今的他,还能有地方吸引到小曦。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书桌上翻开的纸张随着窗外吹进的秋风自动翻页,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君谦虽觉得心里有些隐秘的欢欣,但还是不得不出声唤醒人,“小曦。”只是再发出的声音,夹杂着连他本人都不曾发现的温柔。

    低沉的温柔嗓音,激的东河曦耳朵一阵发痒,回神的第一时间便就不禁抬手揉了揉耳朵,他是知道长风哥声音好听的,只是没想到这会儿的声音会这么好听,好听得就如那些小说里说的能让人耳朵怀孕的程度,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东河曦将耳朵揉得通红。

    强大的精神力让他是听到了方才顾君谦的问话的,“长风哥,我想那两日我的言行,应该足够说明我的决心了,我并不是一时冲动。”

    不过是见色起意,被美色蛊住了而已。

    顾君谦的视线落在他揉红的耳朵上,关心道:“小曦,耳朵怎么了?”身为古人,他自然不会知道现代的那些骚话梗。

    东河曦脸皮厚,回道:“无事,就是突然有些痒。”被你声音麻痒的。

    顾君谦见他没再揉,便就回到了两人的话题上,“如此,承蒙小曦不嫌弃,过得几日,我会准备着聘礼过来提亲。”

    他决定自私一回。

    东河曦闻言双眼一亮,声音都上扬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毫不掩饰,他以为要等到治好顾君谦脸上的伤疤之后,两人才能来商谈玉佩的事情,没成想竟然现在就可以了。

    “长风哥,你是认真的吗?”

    他还想着以顾君谦的性情,还会再迟疑一顿时间呢。

    东河曦的情绪感染到了顾君谦,心里卑鄙的心思也稍微淡了一些,“是。”儿女亲事,自是不能随意开玩笑的。

    看着东河曦精致脸孔上明媚的笑意,顾君谦也不禁眉眼含笑。

    虽然决定有违自己受到的教诲,但,眼前的人,他还是想要卑鄙自私一点。

    至少,小曦是愿意的。

    第046章 第046章

    定亲的事情说定, 顾君谦便就提出告辞。

    村子里的流言尚未平息,他断不想让镇上也添上一些流言。

    东河曦也没出言挽留,便想去送他一送, 被顾君谦伸手阻止,“小曦,让下人送我便成。”

    东河曦不解, 顾君谦视线在他脸上落了一瞬, 便克制的移开,“你我尚未定亲,莫要让人误会。”

    若不是两人身边都没有老人来操持, 且这件事还需要确定小曦的心意, 他也不会如此冒昧的上门。

    东河曦大概明白了, 略有点不甘心的道:“好吧,那我让墨书送你出去。”

    “嗯。”顾君谦看出他心情,嘴角勾了一下, 心里那隐秘的欢欣又蹦了出来,“回去我便让人看一下黄历,寻个好日子过来提亲。”

    东河曦点头,其实想说不需要这般麻烦, 但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婚姻礼仪, 尤其是对顾君谦这般家世的人,这个流程怕是更为坚持。

    “好。”

    顾君谦便起身跟着过来的墨书走了。

    东河曦捡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唔,真甜。

    这个时代的婚姻礼仪好像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东河曦回忆了一下从书里看来的关于六礼的各项意思。

    好像到了第四礼纳征时, 两人的婚事便就可以算是尘埃落定了。

    若无特殊理由, 天武朝的律法是不允许退婚的。

    走到纳征,东河曦起身来到一侧墙上挂着的黄历处大概翻了一下, 若是要求不要那般苛刻的话,大约两月时间就能到纳征了。

    东河曦想了一下顾君谦脸上的伤势,又计算了一下从药材成熟到彻底治好顾君谦脸上的伤势所需要的时间。

    他抬步往外走,算了,他还是多给药苗们输入点异能吧,这样一来,等到纳征那日,顾君谦脸上的伤势就能彻底好了。

    图个好兆头,顺便气死有些人。

    这么一想,东河曦脚步又不禁加快了一点,体内异能也蠢蠢欲动。

    ***

    今日来送他的是墨观,见自家少爷好似心情不错,便有点逾矩的问道:“少爷,东河公子可是同意了?”

    村子里的流言甚嚣尘上,越传越难听,少爷决定来询问过东河公子的意思之后便就提定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今日他特意从笔润手上抢了送人的活计,就是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眼下见自家少爷好似心情很好的从东河宅院走出来,便也不顾身份先问出了口。

    顾君谦踩着小凳进了马车,示意他先走,“是,回去之后便去让人算一下近日里可有好日子适宜提亲。”

    墨观快手快脚的将小凳收上来,坐上马车就甩了马鞭驱赶着马车离开,“少爷,我觉着大后日就是个不错的日子,适宜上门提亲。”

    顾君谦掀起轿帘向后看了一眼远去的宅院,放下轿帘,笑斥了他一声,“你又知晓了。”

    “自然。”墨观头也不回的道:“少爷,今日出门时我翻了黄历,大后日当真是个大吉之日,适宜成婚、合婚订婚、出行、订盟,少爷你瞧瞧,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顾君谦听得心思微动,“先回去请人仔细看看。”

    他自然也是希望能尽快与小曦定下亲事,也好让村里的流言平息下来,以免让小曦日后在村子里生活遭人非议。

    当然,最主要的是,是出于心里那点不好诉诸于口的小心思。

    他没忘记初见小曦那日,在场的那些小郎君们看向小曦的眼神。

    ***

    村子里的流言还在传着,直到方婶子毫不留情的将同在干活的东河村几个也跟着私下里传流言的人结了当日的工钱之后赶走,流言便也就在丽水村传着,东河村再无人敢多说。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人在东河曦家干活的。

    流言说得再高兴,哪有银钱吸引人。

    宁哥儿一家这几日高兴得很,在顾君谦回村时,家里几位老人还敲打他们,让他们小心伺候着,眼下听得村子里的流言了也没有出声制止,便叫他们越发肆意起来。

    宁哥儿娘抖落了一下手里拧干的衣服,对身边帮忙的宁哥儿道:“你放心,娘定会叫那曦哥儿好看,不过是个被赶回村的小哥儿,跟族里又不亲近,有几个银钱有何用,要知道,人言可畏。瞧他近些日子的举动,日后怕也是要在村子里住下来的,我倒是要看看,日后他要怎么出门。”

    宁哥儿虽然也喜欢看到东河曦被人说道,尤其是对方还抢了他看上的男子,但心里也有些担心,“娘,你说这样,会不会叫顾家对我们有意见?”

    宁哥儿娘半点没担心,“有啥意见,没见你爷爷都没管我们。说是回村祭祖,你瞧瞧他那张吓死个人的脸,还有那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脚,八成就是被上京城的顾家给放弃了,不然又怎么会将他打发到咱村子里来,说得好听而已。”

    宁哥儿还是有些担心,边上的小女娘将拧干的衣衫挂到竹竿上,听着自家哥哥娘的对话。

    “行了,你瞧瞧他那个样子,顾家也不只他一个儿子,就他那张脸以后也不能入朝为官,除了继承顾家还能怎么样?再说了,”宁哥儿娘左右看了看,凑近自家小哥儿压低声音说道:“我上次听你爷爷的意思,顾家大房想争那爵位。”

    说完,宁哥儿娘就直起身笑道:“知道了吧,娘不会害你就是了,以后那顾家还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呢。”

    宁哥儿惊讶的捂了下嘴,黑眼珠转了转,拎着湿淋淋的衣服凑近了自家娘,“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还会骗你不成?”宁哥儿娘看了一眼院门口,“瞧着吧。”

    没见他们这么传顾家那位的流言,自家公爹都没阻止吗?

    要不她哪里会随意说?

    ***

    宁哥儿这边的事情东河曦与顾君谦都不知道,一个在人走了之后专心侍候花盆里的几株药苗,完全抛开了先前的想法,一心想将药苗尽快催熟,好在特定日子之前将人的脸治好。

    另一个一回到村子里就着人去找了村子里的老人算最近的好日子。

    而就如墨观说的那般,若是能备好提亲的礼,大后日也确实是个好日子。

    顾君谦是个行动派,既然压下了心里的那些心思,决定向东河曦提亲,便也就再无迟疑。

    此次回来他也是带了些好东西的,加之他手上也不缺银钱,让砚安等人去府城买也是可以的。“今日时辰晚了些,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去山里打一对大雁回来。”

    笔润也从隔壁跑了回来,知道事情定了后,圆脸上开心得很,此刻狠狠点头,“明日我陪少爷一起进山里去。”

    他家少爷可是君子六艺一样不落,虽说如今脚不好使,但射可是半点不受影响。

    到时候少爷定会给东河小公子射一对顶肥的大雁回来提亲。

    ***

    秋风送爽,晨曦送暖,万里无云,天空湛蓝。

    大吉:宜成婚、合婚订婚、出行、订盟……

    一大早,顾家宅院的下人们就喜气洋洋的行动了起来。

    大家统一着了新装,各个满脸喜气,走路带风。

    笔润顶着一张小圆脸指挥着人查看提亲礼,“大雁今早可喂过了,没掉毛吧,玉如意可别碰了,合欢铃呢,可放进去了,还有赤心双飞镯、缠心双叶簪、如意抹额。”

    “都放好了,全都好好的,半点没损伤,也没缺少哪一样。”

    边上的小厮赶紧回了一句。

    他们可是半点没有疏忽,都检查得仔细着呢。

    “行。”笔润坐下歇了口气,又一口气喝完凉茶,“今日可是咱家少爷的重要日子,可不能有半点疏忽。”

    “我们知道的。”他们都是从上京城自愿跟着少爷来祖籍的,自然对少爷忠心耿耿,自打少爷出事之后,他们也是一路看着过来的,自是知晓今日对少爷有多重要。

    他们又哪里敢疏忽半分。

    “你们看着点,我去请少爷,看着时辰也快到了,我们得赶紧出发去镇上,赶上好时辰。”笔润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往后院去。

    第047章 第047章

    后院, 顾君谦像是个初次定亲之人般,天不见亮便就起了床,之后便开始一件件试穿衣柜里的衣衫, 总觉哪一件都不适合今日穿着去提亲。

    墨观几人在一边看得有些心酸,同时还替自家少爷觉得开心。

    自打出事,他们再不曾在自家少爷身上见到如此外露的情绪。

    纵使往日里少爷拥有世家少爷的矜持在, 但在亲近之人的面前, 也是会正常谈笑的,可出事之后,少爷却是很少再笑。

    脸上就连表情亦是很少。

    如今见到少爷这般, 他们半点没觉着好笑。

    几人都在边上为自家少爷出主意, 但又一一被顾君谦否定, 直到笔润进来提醒快要到时辰了,顾君谦才拿出一件暗红色的衣衫穿在身上。

    捏了捏手里的玉佩,顾君谦心下一定, “走吧。”

    ***

    方婶子这几日难得没去村子里盯着,那日回来听说顾少爷来拜访过,当日自家小公子便又与他们说了近日可能顾家那边会来人提亲,他们便就一直有些忐忑的数着日子。

    同时又有些担忧。

    顾家少爷他们也只是远远见过, 她也从墨书墨砚嘴里打听过, 听说虽毁容残疾了,但是人品却不错, 有世家少爷的矜贵与风仪,最主要的是, 他们家小公子看上了人家。

    若是尚未失忆犯癔症的小公子, 他们还能多少劝着一些的话,现在的小公子他们可是半点没法劝。

    再则, 身为下人,他们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么些年,他们虽然在老爷正君面前得重用,但也从老爷正君那里明白一个道理。

    身为下人,最主要的就是摆正自己的身份。

    纵使如今老爷正君不在了,他们也从未忘记过,何况老爷正君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加之小公子也并不是如旁的小公子那般好摆弄。

    虽然他们从未起过那样的心思。

    因此如今听闻小公子要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少爷定亲,他们虽然心里担忧,但也并未多加劝阻。

    最主要的是,那位顾家少爷脚不好使,就他们小公子如今的武力值,他们其实更应该担心那位顾少爷。

    最近有好几个适合提亲的日子,也不知那位顾少爷会选择哪一日,今日是个适宜提亲的日子,方婶子看过黄历之后,虽觉着那位顾少爷兴许不会这般急切,但也还是让人将宅子里彻底清扫了一遍,若当真今日来提亲了,万不能叫人小瞧了他们小公子。

    听说那位顾少爷家世不一般。

    因此天不见亮,宅子里人就忙碌了起来。

    等清扫完整个宅子,方婶子满意的点头,见该到用早食的时辰了,便去后院叫自家小公子。

    东河曦吃过早食,被墨书带去后院换了身颜色较重的衣衫。“方才那身不是挺好。”又没有弄脏,怎么就要换身衣衫了。

    墨书围着他转了一圈,“小公子你忘了?顾少爷不是说近日会来提亲吗?今日便就是个好日子,若是顾少爷来提亲,你总不能穿一身素雅的衣衫吧,怎么说也是定亲的好日子,总得穿鲜亮一些。”

    东河曦闻言笑了一下,“这才过了两日时间,应该不能这般急。”

    墨书选了根点红的玉簪给他插头上,“那也得准备着,万一来了呢。”

    东河曦任他给自己装扮。

    等衣衫穿好,东河曦便抬脚去了院子里看那几盆药苗。

    经过这几日他不停的用异能浇灌催发,药苗们眼见着快要到采摘的时候了,且为了让药效好一些,他可是没少往里面注入治愈异能。

    这几株药苗的药效不要太好。

    保证制成药膏之后,能在预定的时间内将顾君谦的伤疤治好。

    墨书见他又去看那几株药苗,嘱咐道:“小公子你小心着些,可别给衣衫弄脏了。”

    “知道了。”

    沐浴在阳光下的药苗们晶莹润泽,无论是叶子还是根茎,都流动着剔透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若是夜间仔细去看,还能见到脉络里有点点荧光时隐时现。

    那是治愈异能的外显。

    东河曦倒是不担心被人发现,这几株药苗他早就叮嘱过宅子里的下人,不用管,全程都是他亲力亲为不假手他人,连墨书等人都没凑近去看过。

    九株药苗,肉荳需要果实,美人花与香砂兰需要花,其余的都只需要叶子与根茎。

    东河曦看着已然在打花苞的肉荳、美人花与香砂兰,又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

    再过得两日,百叶、绿苏、中芪藤、芝叶参这四味具有刺激细胞活性的药苗就能成熟采摘了,到时他便可以给顾君谦将治脸前期的药膏制好。

    祛疤的还得再等一些日子,不过不着急,虽然他想在纳征的那日将顾君谦的脸彻底治好,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哪怕他再急,也得一步一步来。

    先看看前期的效果,他好再进一步调节后面的异能输出,最好是能问问顾君谦打算选哪日来纳征。

    他半点不想纳征之前有麻烦事出现。

    东河曦眼眸微眯,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在敷最后一贴药的时候,稍微计算一下时间,然后让顾君谦必须等到纳征那日再来拆开敷在脸上的药膏?

    感觉这个主意不错?!!!

    ***

    东河曦这边在盘算怎么治顾君谦,又如何省麻烦,那边顾君谦已经带着媒婆并笔润四人及两个下人抬着提亲礼往东河镇赶来。

    一路上,顾君谦心情都有些激动跟忐忑,难得失了往日里的沉稳克制,即使手中拿着书亦是看不进去半个字,眼睛不时就要往马车外看,总觉着今日去往镇上的这条路,好似比往日要更长了一些。

    这自然是他的错觉。

    不过两刻钟,一行人的马车便就到了东河镇,盏茶时间不到,便就到了东河宅院大门外。

    笔润跟自家少爷说了声到了,赶紧将踩蹬放好,墨观已经叫人将提亲礼抬好,纸书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在自家少爷的示意下,抬手去敲响了眼前的大门。

    一边的媒婆也抻了抻自己为今日特意新制的衣衫,心下想着今日定要将顾少爷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至于一边顾少爷的脸,媒婆心里不以为意,她可是东河镇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人,经她手促成的亲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啥样的人没见过?

    要她说,就顾少爷的家世,哪怕脸毁了脚不太好使又如何?

    有银钱那就顶顶好了。

    脸好看能干啥?

    又不能多买几块大肉回家吃。

    就她今日只是陪着来提亲,人家就给了她九十九两的银钱,说是图个好寓意。

    头儿个她还听到丽水村传了些不好的话出来,啧啧,媒婆抚了抚头上的翠绿簪子,当真是些个蠢货。

    还瞧不上人顾少爷。

    瞧瞧,人光给她的请媒钱就九十九两银子,来时还说了,若是她说得好,还会再给她谢媒钱。

    媒婆在心里笑开了花,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要说的好听话。

    第048章 第048章

    东河曦正在给药苗输入异能, 离开不久的墨书就面带笑容的快步跑过来,“小公子小公子,快快, 顾少爷带着媒婆来提亲了。”

    东河曦闻言收了异能,有些惊讶的转身,白皙精致的脸颊在阳光下毫无瑕疵, “当真?”倒是没想到这人动作还挺快。

    “真真的, 此刻人就在前院大厅等着呢。”墨书开心得很,他倒是没有宅子里几个大人那般多的担忧,知晓自家小公子看上了那位顾少爷, 他便就是单纯为自家小公子感到开心。

    东河曦精神力散开, 便见到了端坐在前院大厅里略微带着些紧张喝茶水的顾君谦, 不禁眉眼含笑,他也没细看便就撤回了精神力,招呼墨书, “走,去前厅。”

    前厅,媒婆是知晓两家如今的情况的,因此在没见到东河曦之前, 也并未多说话, 只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一杯茶水尚未喝完,就有一精致昳丽的小公子走进了大厅。

    媒婆是未见过东河曦的, 在得到顾家的请托时,她也有私底下打听过这位东河曦小哥儿是何人。

    听得最多的便是, 长得好看, 比县里那些小哥儿还要好看。

    她开始心里还有些不以为意,难不成那个小哥儿还能长成一副天仙样貌不成。

    如今一见, 这小哥儿可不就是一副天仙样貌么,心里不知为何生出顾少爷配不上这位小哥儿的想法来。

    东河曦一进大厅,视线便就落在了顾君谦身上,不禁细细打量,满眼都是欣赏与欢喜。

    一身暗红色宽袖锦袍将其矜贵的气质更加凸显出,抬手间,衣衫上金线精绣的暗纹在光线下闪着点点光泽,原本有些挑人的颜色被他通身的气质稳稳压住,十分好看,且因着其特殊的面容,在东河曦看来,还有一种野性的俊美。

    东河曦视线一寸一寸的将其扫过,心脏怦怦怦激烈跳动。

    灼热而大胆。

    顾君谦在东河曦甫一进来时便就注意到了他,尚且来不及起身招呼,便就被其热烈的视线钉在了椅子上。

    在那股灼热的视线下,手上端着的茶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不禁被这股视线看得耳热,心跳也跟着加快,另半张脸上的伤疤都好似再次热痛了起来。

    顾君谦暗吸一口气,早便就领教过小曦不同于别的小哥儿的大胆直白性情,再次面对还是叫他无法从容。

    稳了稳被带得激悦的情绪,顾君谦开口,声音却是带着些喑哑,但更好听了,性感而撩人,“小曦。”

    东河曦原本就全幅心神都落在他身上,再一听到这有些像是某种事后的声音,不禁想揉耳朵,他还想揉一下自己的心脏,跳得太快了,“长风哥。”

    媒婆原本见到东河曦便就准备张口,但不知为何,长久锻炼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眼力劲让其在当下选择了闭嘴。

    两人之间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一个老婆子都有点受不了,在椅子上不禁动了动。

    直到两人相互出声招呼过,她才提起笑,开始好话连篇。

    东河曦两人却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全然没去听媒婆在说什么。

    等人口干舌燥的将话说完,然后挑明今日来的目的时,两人都还未曾回神。

    媒婆也没觉尴尬,她啥场面没见过,她懂。

    一边的方婶子与风阿爸相互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她们也是过来人,自是看出了两人此刻的心思。

    便上前接了笔润带来的提亲礼,并给了媒人红封。

    察觉到大厅里的安静,东河曦回神,顾君谦也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回心神。

    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同时失笑。

    他们大约是定亲之日最不在状况的当事之人了。

    东河曦率先出声,笑道:“我都未曾听到媒婆说的那些好听话。”

    他方才所有心思一面在今日的顾君谦身上,一面在那些快要成熟的药苗上。

    难得没分出一点精力在旁的地方,因此也就半点没听到媒婆说的话。

    顾君谦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未曾听到。”

    他所有的心神都在小曦身上,太过出神。

    东河曦来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来我们都一样。”

    顾君谦嗯了声,将一侧的糕点推到他身边,“过两日便就是丰收节,到时县里会非常热闹,小曦要去看看吗?”

    天武朝的丰收节南北方是根据各自的丰收日子自行决定,并没有统一的时间。

    一般北方会比南方早一些,毕竟他们只有一季粮食的种植,当年丰收完便就没甚可忙的。

    南方因着一年可种植两季的粮食,大半地方会将丰收节放在冬耕之后,由当地官衙选一个好日子举办。

    今年的丰收节便就落在大后日,届时县里会汇聚辖下各个村子的人,也会取消当日的宵禁,十分热闹。

    若是早前他定是不会邀请小曦,但今日两人便已经是有婚约在身,便就少了许多顾忌。

    天武朝在这方面还是很开明的。

    两人若是有婚约在身,平日里也是可以互相见面相处的,像是这种大日子,那自是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东河曦双眼一亮,来了兴趣,“丰收节?很热闹吗?”他虽然并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若是跟顾君谦一起,他倒是不介意。

    顾君谦颔首,“会很热闹,小曦没参加过丰收节?”

    他有些疑惑,以小曦的性情,怎会没参加过丰收节。

    府城的丰收节该是更热闹才是。

    东河曦一点也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忌讳,道:“早前被家里堂兄害得撞伤了头落水失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顾君谦闻言好看的眉峰就一蹙,关心的看向他的脑袋,“很严重,可有看过大夫?”

    “放心,已经好了,就是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东河曦拍拍他的手安抚。

    “那便好。”纸书他们带回的东河家的消息里倒是并没有这一点。“那届时小曦可与我一起去看看。”

    “好。”

    说完这个,东河曦看着他那半张毁容的脸,“长风哥家里可有面具?”

    若是有面具的话,那日他就可以先将前期治脸的药膏给他敷上,他是半点也不想等了。

    早一日治好,早一日看完好的长风哥。

    药布露在外头多少有些吸引人,戴上面具虽也引人注意,但会少一些异样的眼光,反倒给人一种神秘感。

    顾君谦闻言倒是并未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他的面容小曦又不是未曾见过,真实的面容他都未嫌弃半分,自然也不会眼下两人有婚约了反倒生出嫌弃的心思,“有面具,不知小曦要来有何用?”

    东河曦也没想吊人胃口,搞什么惊喜,而是直接道:“我给你专程弄的治脸的药膏后日便就能好了,届时长风哥可以先行敷上,药布露在外头多少会让人盯着你看,戴上面具省事。”

    顾君谦点头,哪怕是此刻,他也未将东河曦说的药膏放在心上,太多次的期望失望,已然叫他放平了心态,只要小曦不嫌弃他,脸能治好便就治,不能治好他也不会太过去在意。

    既然小曦愿意为他费心思治脸,他自是心生欢喜,也愿意去纵着他,脸已是如此,即使不小心被小曦治坏,也无所谓。

    第049章 第049章

    两人定亲的事情, 在当日顾君谦回村之后,便就通过媒婆的嘴传了出去。

    只一日的光景,许多人便就听说了两人定亲的事情。

    不少人不相信, 尤其是见过两人的。

    这些人里,尤属未婚的小郎君们与小哥儿们小女娘们反应最大。

    小郎君们觉着顾家那位毁容残废的少爷配不上天仙似的曦哥儿,是的, 这么些日子下来, 那些有小心思的小郎君们已然打听到了东河曦的名字。

    那好看的曦哥儿,怎就与那毁容的顾家少爷看上眼定下了亲事,许多人心里难过。

    他们倒是不觉着人曦哥儿是看上了那顾少爷的银钱, 在他们看来, 曦哥儿又是买山买田地建房子的, 自己的银钱就不少。

    但他们也想不通,曦哥儿咋就看上了那顾少爷。

    小哥儿们小女娘们,他们也想不通, 顾少爷那好的家世,咋就看上了东河村回来的那位小哥儿。

    他们倒是不觉着人应该看上自己,不少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有点想当富贵太太富贵夫郎的小心思, 但也并不是个个都如宁哥儿一样那么坚持。

    而此时的周家, 宁哥儿已经眼眶发红,眼里都是眼泪, “娘,君谦哥跟那小哥儿定亲了。”他是觉着君谦哥毁容的半张脸看着可怕, 但再可怕君谦哥家里也是顶顶好的啊, 不能与君谦哥定亲,他难不成还能与顾家别的少爷定亲不成?

    他是平日里被家人宠得很, 也觉着自己能看上顾君谦并与其定亲,是人占便宜了。

    毕竟他可也是丽水村长得顶顶好看的小哥儿,早前来向他家提亲的小郎君们不要太多。

    可他也知晓自家的情况,虽然靠着顾家,日子好过,家里也有些银钱,在附近村子里也算得上是富裕。

    他自觉哪怕是与县里,甚至是府城里的小哥儿相比,他家也是不差啥的。

    但他再自满,也知晓自家是攀不上上京城顾家的那些少爷的,哪怕是旁支的少爷,他一个乡下的小哥儿也是攀不上的。

    所以他才对君谦哥那么在意。

    即使毁容了,那也是顾家的少爷,上京城的贵哥儿贵千金看不上,他看得上啊。

    毁容了又如何,有银钱就好,顾家再如何那也是有爵位的,顾君谦继承不了爵位,但身为顾家的嫡少爷,手里头的铺面庄子那肯定不少。

    周家再有钱,但家里跟他同辈的人也多,再说他是个小哥儿,以后出嫁的嫁妆能多到哪里去?

    他爹娘疼他是不假,但他下面可还有个弟弟,他爹娘指定不能将家里的东西都给他当陪嫁的。

    所以得知自家爹娘在为他准备向君谦哥提亲时,他才会高兴过头跑过去,想提前跟人相处。

    早些日子看习惯那张可怕的脸,到时候成亲了才不会做出啥丢人的举动来。

    可谁晓得,人竟然是看不上他不说,转眼还跟那野蛮的小哥儿定下亲事了。

    他的富贵正君没得当了。

    宁哥儿眼下才知道后悔,早知道那日他就不跑过去当着那多人说那些话了。

    富贵正君当不上不说,那日的事情定还会影响到他今后的亲事。

    “娘。”宁哥儿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你哭有啥用啊,我这也没啥子办法了。”宁哥儿娘也气得很,顾君谦再难看,那也是少爷,还想着能破坏两人的事情呢,没成想反倒是让两人这么快就将亲事都给定下了。

    眼下她有啥子办法,人手上有顾家老爷子给的玉佩,他们想做点啥都不成。

    “你说说,那好看的一个小哥儿,也不缺银钱啥的,干啥跟我们抢人,真是不要脸。”宁哥儿娘气得只能骂骂咧咧两句,再多也做不了了。

    人两人既然将亲事都定下了,那这事儿也就没啥子办法了。“行了,你也别再哭了,我明儿个就去找媒婆给你寻摸亲事,可不能叫这事儿影响了你的亲事。”

    这些日子,村子里不光传那两人的事,也有些人在说自家宁哥儿的不好。

    她怕再被人传得多了就影响了自家哥儿的亲事,连带着影响下面女儿的亲事,还是得趁着事情没传得太远,将自家哥儿女儿的亲事先定下来再说。

    ***

    这些因着两人定亲而起的风波东河曦不知道。

    顾君谦回去后,他就将精力放到了收来的各种种子果苗身上,小山头眼见着再过得些日子就能收拾完了,围墙可以慢慢砌,他先让人把果苗跟手里头的药材种子种下再说。

    还有沿河的那一溜儿地,他也得将要修的码头的图纸给大概画出来,再请人去现场看过,根据地理位置修改一下。

    等小山头那边彻底忙完,这边码头也该着手修起来了。

    还有那些田地边上,早前跟着老村长去看时,他就心下有了章程。

    那四十亩田地边上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树,他准备将那些树也让人都砍了,届时让人全都给圈围起来。

    他的那些粮食种子全都经过异能温养的,或许初期还看不出太大的异样与不同来,但等真正开花结果,那区别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不要小瞧了人心之恶。

    他不想将心思浪费在防范这些人身上,圈围起来之后,届时他再让人在围墙之上插上一些尖锐之物,墙外写上警告的话语,那再出事他可不会管。

    想着今后的规划,东河曦又将异能往种子与果苗里多输了一些,并且根据各自的特性,将其放大。

    傍晚,在顾君谦离开之后回了一趟村子的方婶子回来告诉他,小山头明日上午就能全部收拾完,这两日大部分人手都放在了小山头那边,因着头前下雨的原因,房子的进程稍微放慢了一些。

    再则还要等着东河曦完整的图纸出来,一些木料也在头前的大雨之下淋湿,暂时不能用,因此房子的修建速度便就更慢了,空出的人手也就被村长抽去了小山头那边。

    人手一多,小山头的进度也就跟着加快。所以小山头明日上午就能完全收拾完,之后便就是将从南石村定制的一批普通砖石拉回来砌围墙便成。

    “这样,你明日再与村长说一声,我要将那四十亩地也都圈围起来,你让他将田埂地埂边属于我的那部分也都收拾出来,你叫木头与关关去将那些田地的长度测量出来,计算一下需要多少砖石,算出来之后,再去南石村定制一批。”

    这两日他全幅心神都放在几株药苗上,村子那边的事情他便就全权交予方婶子来处理,只在有重要的事情时再来与他汇报。

    这几日因着他要定亲的事情,方婶子暂时将事情交给了关关几人,今日回去一趟,没成想给他带回小山头明日就能收拾完的消息。

    他没想到那边进度这般快,如此一来,他原先的计划就要稍微修改一下。

    有些事情得提前开始做了。

    “好。”方婶子说完,又问道:“村长还让我问你一声,田地的打理,小公子你是准备日后用自己人,还是在村子里寻人,是固定那几个,还是看情况请短工。”

    东河曦敲了敲桌子,这次没打算顺着老村长的意思,他道:“在田地的围墙尚未砌起来前,先雇着村子里人打理,等日后围墙起来了,便就去县里买些死契的人回来自己打理。”

    他都要用围墙圈围起来了,自然就没打算雇佣村子里人来打理了。

    日后收割他倒是不介意雇佣村子里人来帮忙。

    “行。”方婶子应下来,又与他提了下今日村子里那些私下的话。

    东河曦无所谓的点头,“无事,上次让你记下的那些人名明日给我,下午我去一趟东河村。”

    那些酸葡萄话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小山头既然已收拾完,他也该去看看,检查一下。

    晚上还得将手里的药材与果苗习性写下来,明日带过去让人记下种植地之后,药材与果苗也可以种下了。

    还有码头图纸,也趁着今晚顺便都画出来,明日回去了对比一番再修改,然后将其拿给顾君谦看看,他在上京城长大,想来见识该是比他多,兴许都用不上去外面寻人帮着看图纸。

    这么一想,这两日的事情还有些多。

    第050章 第050章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

    东河曦让人将种子与果苗都装好, 带着墨书墨砚回了东河村。

    东河村这边,与丽水村相接的大约一百米的村路,已经被用碎石块混合着泥土修得十分平整。

    右手边的空地上, 堆积了许多的木头,草棚也扩大了一些。

    来来往往的人干得热火朝天,哪怕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也不减他们半分热情。

    最近东河村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尤其是那些有来村头这边干活的人家。

    家里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回大肉,有的人家来干活的青壮年多的,还给家人各做了一身入冬能穿的新衣。

    各个脸上整日都挂着笑, 尤其是数着家里盒子里日渐丰盈起来的银钱, 那更是眉开眼笑。

    不少人心里都十分感激东河曦, 要不是他回来,他们的日子哪里能有眼下好过。

    因此不少人上午听说人小哥儿下午会过来时,便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村口位置。

    东河曦来这边并不多, 东河村至今还有人都不曾见过他。

    等东河曦到了村口下了马车,就见到早些日子一样的场景。

    村口左边树下或站或坐了一堆人,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夫郎婶子。

    毕竟眼下东河村,也只有他们比较空闲了。

    见到头前的马车有人下来, 正在闲聊的人便就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东河曦没管, 指挥着墨砚去叫人来搬东西,他自己则是带着墨书往草棚那边去。

    人还没到草棚, 方婶子就带着人过来了,“小公子。”

    “嗯, 先去将果苗跟种子都搬下来, 叫人小心着点搬。”东河曦吩咐了一声,带着墨书在草棚里坐下, 老村长那边也有人去通知,不多会儿,人也来了。

    “村长爷爷。”东河曦起身招呼。

    老村长过来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笑道:“上午就听人说你下午要过来,正好小山头那边最后一批砍下来的树也都搬回来了,要不过去瞧瞧?”

    “行。”东河曦起身,“我顺便跟您说一下那些果苗与药材种子要如何种,种到哪里。药材种子与粮食种子不大一样,比较讲究。”

    当然这都是假的。

    只是他对外说的借口而已,经过他异能温养过的种子不说别的,存活率绝对是没问题的。他跟着过去,不过是给日后做铺垫而已。

    总要让这些人认为,药材种子可并不是随便种下的,而有许多的说道。

    等到日后他的药材成熟以后,被人察觉到异样了来村里打听,才会有人帮他散播消息不是。

    东河曦跟村长在小山头一边转着,一边与村长说哪些地方种什么,并让他叫人做一些木牌子出来,种好一个地方了,便将那处所种的药材名字刻上去,日后也方便些。

    东河涛也跟在一侧,将他说的话一一记下。

    东河曦自然也不会这样就让他们种,回去还会根据今日的所见画一张小山头收拾好之后的图纸出来,上面会标注哪里种什么,需要注意什么。

    东河曦这边正跟村长等人在小山头转着,那边顾家宅院里听说东河曦来了东河村的顾君谦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两人昨日才分开,不该这般太过频繁见面。

    但顾君谦就是有一种想去见人的冲动。

    他想到曾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眼下就好似这般心情。

    这是他此前从未体会过的心情,对于那位退亲的小哥儿,他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平日里十天半月甚至更久不见,他也不会有甚感觉,若不是旁人提起,他兴许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事。

    可如今他对小曦,心情就大为不同。

    笔润在一旁都替自家少爷心急,催促道:“少爷,你倒是赶紧换身衣衫去见东河小公子啊,眼下你们已是有婚约在身,旁人可再不能说什么。”

    顾君谦放下手中半天未曾看进半个字的书,“不用换衣衫。”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墨蓝色的锦衣,料子虽华贵,但也耐脏,并不需要再换。

    笔润见他愿意去,也不再坚持让他换衣衫,催促道:“那快着些,也不知东河小公子这次待多久。”

    “我们又不是许久不见。”虽然他也急着想见人,但被笔润这般一说,两人好似当真有许久不曾见面了一般。

    “哎呀,平日里东河小公子都呆在镇上,我们也不好过去。”哪怕是有婚约在身,两人到底是还没有成亲,总不能日日都见面的。

    他家少爷好不容易遇到东河小公子这般好的小哥儿,他总是希望两人能有更多相处的时间,也好叫原本就连见面都没几回的两人能多增加一些感情不说,还能叫东河小公子看见自家少爷的好来。

    若是去了上京城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也不会对自家少爷生出怨怼与嫌弃来。

    顾君谦不知道自家小厮这些操心的想法,抬步往隔壁走。

    ***

    从小山头下来,东河曦便将方婶子记下的那张有人名的纸放在村长面前,村长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这些是?”

    “头前喜欢凑丽水村热闹的人。”东河曦喝了口热茶,放下杯子对村长说道:“村长爷爷看我像是那种花钱找骂的人吗?既然又挣我的银钱,私下里还跟着一起骂我,那就不要来挣银钱了。”

    村长看了一下桌上的纸,上面那些人他自然是都知道的,干活是勤快,但也嘴碎的很。他也没多劝,点了下头,“行,我会去将人叫回去的。”

    “那就麻烦村长爷爷了。”东河曦这边落音,抬眼就注意到外面进来的顾君谦,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君谦慢慢走进来,先是给村长打了声招呼,才回他,“听他们说你回村了,便过来看看。”你。

    后面那个字,顾君谦未说出口,但东河曦就好似明白一样,上前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小山头这边收拾完了,我回来让他们种药材种子跟果苗,还想着晚点就去你那里看你,没想你就过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书中说的心有灵犀?”

    村长在顾君谦来时便就已经起身打算离开了,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清脆愉悦的说话声,不禁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两人相处是这样的,小哥儿言语可真是大胆。

    不过想到小哥儿的性情,倒是能做得出来。

    他摇摇头走远,还得回去敲打一遍那些个人。

    顾君谦闻言心跳快了一瞬,视线不受控制在他精致含笑的眉眼上落下,随即又克制的微微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转开话题,他还是没法坦然如小曦一般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可需要帮忙,若是缺人手,我让墨观他们过来。”

    “人手够,不过倒是有别的忙需要你帮。”知道他们这些人都矜持,东河曦也顺着转开话题,拿出一张纸铺展开,示意他看上面,“这是我画的沿河那块地的码头样子,你帮我瞧瞧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顾君谦惊讶,一边仔细看图纸回忆着河边的样子,一边问他,“你想在那处修码头?”

    “对。”东河曦将茶水放在他手边,“从小镇过来的村路虽还算平整,日常行走倒也还行,但我种了许多水果,娇贵,这样的路怕是到了镇上要坏不少。正好沿村的东河也未修桥,我便想着走水路。”

    顾君谦看完图纸,夸道:“图纸没甚需要修改的地方,你这个想法很好,水路比陆路更快一些,且不担心风雨。”

    东河村这边的东河,水流并不湍急,也没有太过倾斜之处,一路过去都很宽敞疏直,很适合小型船只。

    “如此,船可有想法?”顾君谦将图纸给他卷好,问道。

    “已经让人去府城找造船行打造了,丰收节那日你来镇上时,我给你看看船的图纸。”东河曦将图纸收起来,说道。

    “好。”两人也没再挪地方,就在草棚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聊两人的所见所闻。

    顾君谦自小读书,可谓是博学多闻,他声音好听,说话不疾不徐,东河曦都听得入了神。

    而边上来往干活的人见到两人这样相处的画面,不知为何,觉着两人有一种十分般配的感觉。

    第051章 第051章

    丰收节这日。

    天色尚还朦胧, 东河镇上便已经开始热闹非凡。大家都在为今日兴奋着,虽说节日主要是在县里举办,但一些小镇子自然也有自己的热闹。

    昨日镇子里就已经随处可见象征着丰收的物品。

    像是屋檐下挂着的新鲜茄子、一直保存着尚未去穗的完整的金黄色稻穗与小麦, 或是用女红编织出的农作物等等。

    十分喜庆。

    东河曦一大早就醒了过来,今日他与顾君谦会去县里凑丰收节的热闹。

    吃过早食不久,身穿天青色绣暗纹敞袖衣衫的顾君谦便就过来了。

    东河曦昨日夜里便就已经将经过这些时日异能催生成熟的百叶、绿苏、中芪藤、芝叶参四味药材制作成了药膏。

    “面具可带了?”

    顾君谦放下手中的茶杯, “带了。”他起身吩咐书房门外的纸书去将放在马车里的面具取过来。

    “那行。”东河曦拿过一边玉白的陶瓷罐子, 盖子打开,一股药香从里面溢出,他将罐子推到顾君谦面前示意他看, “这是我为你制的治脸的药膏, 不过这只是前期所用, 并未有祛除伤疤的效果。”

    顾君谦垂眸往里看,药膏呈淡淡的绿色,离得近, 那股好闻的药香便就愈发浓烈了,他抬眼看向东河曦,“谢谢。”不管这药膏究竟有何用,是否有用, 小曦这份用心却是值得他感谢的。

    东河曦笑而不语, 他看得出顾君谦一直不信他能治好他,他也没去解释, 有些结果,还是得用事实去证明, “这药膏敷上之后, 伤疤处可能会有些许痒意,但这都是正常现象, 等药膏用完,我这里还有别的药膏给你。”

    顾君谦点头,东河曦道:“药膏不要抹得太厚,薄薄一层便可。”涂太厚了药效也是那样,浪费药。

    顾君谦听得认真,用心记下他说的,东河曦见他如此模样,没忍住倾身凑近他逗弄,惹得人往后倾身子,才笑着直起身,“来,我今日先给你用上。”

    按下过快的心跳,顾君谦无奈,眼里却含着点点笑意。

    纸书拿着面具回来放在书桌上便继续去门外等着,东河曦好奇的拿起面具看了眼。

    面具是银色的,只有半面,上面也未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很正常的半面面具,不过却很轻薄。

    放下面具,他便开始给人上药,白皙纤细的手指沾着药膏在疤痕遍布的脸上缓慢移动,若不去看他手指上的药膏,还以为他在调戏人家。

    脸颊上的疤痕有些多,且粗糙难看,顾君谦平日里自己都鲜少去触摸,洗脸时也只是草草洗过便算。

    犹记得拆开药布那日在铜镜里见到的可怖样子,自那之后,他便有意避开任何能见到自己样貌的物品。

    感受着脸上比前两次还要细致的触摸,顾君谦忍耐的闭上眼睛,心里一直念着清心咒。可他绯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东河曦眼带怜惜,却又觉着人好玩,原本能快速抹完的药膏,他偏要慢慢动作。

    顾君谦忍不住开口,“小曦,可好了?”声音喑哑,眼睛虽然睁开,眸色却是深邃得好似深井幽幽。

    看出他的忍耐,东河曦轻咳一声,收手,同为男人,他懂。心里开心的同时,又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好像逗得太过了,“好了。”他赶紧给人轻轻覆上一层白色的药布,上面亦是用那四味药材的汁水浸染过。“药布我准备了几张,上面侵染了药汁,可以反复使用。”又替人将面具戴好,东河曦稍微后退一步欣赏他如今的造型。

    一双好看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欢与惊叹。

    面具将那半张毁容的脸完美遮盖,凸显了他完好的半张脸,神秘而吸引人,就如那句话说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尤其顾君谦完好的半张脸本就盛世美颜。

    “我觉着我们应该早日成亲。”东河曦伸手点点他完好的那张脸,“太好看了。”指不定日后要吸引多少哥儿女子,东河曦双眼微眯,视线在他戴着的面具上看了一眼。

    顾君谦被他看得心脏直跳,耳朵也更热,克制的伸手抓下他一直在自己脸上作弄的手,微哑着嗓音道:“礼不可废。”完了又补充道:“我尽可能挑时日近的好日子。”

    不只小曦想早日成亲,他亦是。

    小曦总说他好看,但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更好看之人。

    脸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好看,耳朵好看,就连打人时,也都好看。

    这样的小曦,他也想早日娶回家。

    东河曦笑出声,“那你可要尽快。”不过他也知道,两人成亲的日子,如何也要等到明年去了。

    前期两人可以抛开两方的那些长辈自作主张,但成亲那日,如何也是要通知两方的长辈的。

    毕竟两人也不是真的孤儿。

    东河家别人他不用顾忌,但原身的祖父祖母,他却是要通知的。

    还有顾君谦,无论是回来散心还是被放弃赶回乡下,只要不是当真与家里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那定是要知会一声的。

    且与顾君谦等人的几次接触当中,他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是被上京城顾家放弃赶回来的,如此一来,那成亲之日就要更往后了。

    药膏敷完,之后便就是启程去县里凑丰收节的热闹了。

    ***

    丰收节过后,东河曦便再也没闲下来。

    先是小山头那边的药材种植需要他偶尔过去看着点,再不能像早前收拾小山头时那样交给旁人去看着。

    毕竟有些药材种子很珍贵,他不怕他们将药材种子种死,经过他异能温养的种子,除了怕火,哪怕放水里它们都能野蛮生长。

    他担心的是有人生出小心思给他将种子贪了。

    还是那句话,不要去小看人心。

    还有码头那里,经过顾君谦确定图纸不需要修改之后,便也开始跟着修建起来。

    这事还在沿河两边的几个村子里引起一阵震动。

    东河几百年来也并不是没有修建过桥,但几百年来也并不是总风调雨顺,人为的,天灾下的,总之到最后,这边再也没有修桥。

    眼下听说东河村回来的那个小哥儿要修码头,这事儿两岸的村民都持支持的心理。

    有了码头,那肯定就会有船,有船就能坐船。

    比起下雨天就泥泞难走的村路,显然还是无论风雨都好走的水路更加快速稳当。

    因此自码头修建那日开始,两岸就有许多村民日日前来观看进度。

    也因此东河曦也被更多人知道且认识。

    码头有一部分是在水里,为了日后不必要的麻烦,东河曦时不时就要去码头边看看,确保修建码头的人没有一点偷工减料,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来做的。

    还有那四十亩地的围建,也引起村子里不少人的不满,觉着他是在小人之心。

    那几日也有人去族里闹,甚至还闹到东河曦面前来过。

    村里人还是不够了解东河曦的脾气,在东河曦说了如何围建之后,还有人不依不饶,最后自然是被他狠狠揍了一顿才消停下来。

    他是在自己的土地里修建围建,连田埂地埂都不占用,衙门在他交了占用耕地的银钱后都盖了官印允了,这些人哪里来的那多意见。

    有些与他田地挨着的人担心围墙建起来后,影响了他们田地里庄稼的生长。

    他也承诺了,若是当真会有影响,确认之后,该赔银钱他就赔银钱。

    结果还是有人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东河曦先礼后兵,把人都收拾一顿之后,踩在闹得最凶的那人胸膛上冷声道:“我建围墙防的就是你们,如何,敢说你们这些人里没有做过去破坏人田地里粮食的事情?没去人家菜地里偷菜的事情?没有人放任自家的鸡鸭去吃人家粮食的事情?呵。”

    在那之后,村子里人才彻底认清了东河曦的凶狠。

    那真是说不通就上手,且是下狠手。

    人家还有银钱赔药钱,闹到官府去都没用。

    像这种小事,衙门一般都是不太愿管的,就算要管,人家也是偏向有银钱的那方。

    既然打伤人不是打死人,人家愿意赔银钱还闹什么?

    何况族里也不可能允许他们闹到衙门去丢人。

    第052章 第052章

    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东河曦每日里除了去村子里看着点,就是着手给顾君谦后续治伤的几株药材,顺便还要抽空翻阅一些书籍寻找有无更好治疗骨伤的药材。

    但手上的书籍委实太少, 东河镇不大,书铺就一间,里面相关的书籍他早已让墨书给买了回来, 翻过之后也没找到理想中的药材。

    便又遣了人去县里甚至府城里购买。

    今日依旧是个好天气, 只是气温又下降了稍许。

    东河曦到了村子,老宅的建设已经初具雏形,特意从府城请来的老师傅的手艺确实是村子里人无法比拟的。

    他所要的东西几乎是按照图纸完美复刻。

    东河曦手上可用的银钱还有一些, 老宅这边的银钱倒是不担心, 他是担心万一在旁的地方急需银钱他手上没有。因此这些日子他过来小山头这边的时候, 也会挨个给已种下的药材种子用一些异能,倒是并未催生,异能温养过之后, 它们的生长速度原本就比一般的种子快,再快就该要引人注意了。

    如今小山头的围墙还差着一些,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做。他给异能只是在改变一些稀有种子的基因结构,充分扩大它们的药效。

    只要药效上去了, 一旦成熟, 它们就能值钱了。

    今日正好轮到治疗骨伤的种子,种子是昨日种下的, 这会儿边上并无旁人,东河曦便就放开手挨个消耗异能给种子更改基因。

    这些治疗骨伤的药材虽然名贵, 但在药铺里花一些银钱也是能买上的, 给顾君谦用上以后容易引起人怀疑,他都想直接将其药效扩大以后用这个了。

    不过若是之后真寻不到更好的治疗骨伤的药材, 他也只能不管会不会被人怀疑了,大不了到时候就费点时间收拾那些人便成。

    脑子里想着这些,东河曦手上异能也没停。

    只是在将手放到又一个种了种子的土包上时,东河曦眉头微微一蹙,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精神力铺开,遮住了眼前种了骨阳草的药圃。

    “墨砚,昨日这里是谁在看着?”确定了种子的异常后,东河曦起身问一旁的墨砚,昨儿个雷叔从府城回来,给他说了一下那边造船行造船的进程,顺便跟他说他要带着商队去安庆府城,太后的寿诞要到了,西夷诸部落按着时间算,也快要到安庆府城了,他要带着货物过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换到更好的东西。

    西夷诸部落也有许多好东西,上次雷叔就换了几样香料种子回来,还有一样他没认出的种子尚未倒出时间去折腾,这次那边的人既然是去参加太后的寿诞,想来手里的好东西不少,若是能换到自己想要的那就更好了。

    因此他昨日便就没去东河村,让墨砚寻了人帮着盯着点。没成想就一日没见到,就出事了。

    骨阳草是一种很名贵稀少的治疗骨伤的药材,因着其对生长环境的挑剔,以及成长的速度,导致许多大药铺里成药都很贵。

    若是才长成的骨阳草,药效不够,也就十几两银子一株,但也只能治疗一般骨伤。像是工具不小心将骨头砸裂了,裂缝小,这样的骨阳草多敷用几株,都能治好。

    但像顾君谦那种直接骨头碎裂不全,导致跛脚的,这样的骨阳草是无用的,起码都得百年往上的骨阳草搭配上其他治疗骨伤不输于骨阳草的名贵药材方才能有效,且还不是一次就成,得连续敷用上许多,还得加上泡汤才能让碎裂不全的骨头缓缓重新生长出来。

    百年以上的骨阳草就很难寻得了,何况还需要别的治疗骨伤不输于它的药材?

    他手上的骨阳草种子也很少,当初买它们时花了他上千两银子,可以说,每一粒种子的价值都不输于成药的骨阳草。

    但他方才精神力查看之后发现,他六十粒的骨阳草种子,眼下只剩下五十粒了。

    少了整整十粒。

    银钱先不说,问题是这种子它真的很稀少,愿意卖的商人也少。

    骨阳草存活不易,一般人想要人工种植,存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少了,十株都不一定有一株能活下来。

    天武朝许多人都是在野外寻找到骨阳草之后,就让人在那里守着,如此才能有成药与种子。

    但一株骨阳草从发芽到结果,就需要五年的时间。

    若不是因着发现一株骨阳草,周围就会还有不少,骨阳草的价值或许还会更高。

    像是上百年的骨阳草,那是只有像东河山那种人迹罕至,有猛兽出没的深山里才有可能寻找到。

    所以哪怕顾君谦身家比他东河家强,他碎裂不全的脚踝骨也只能眼看着它如此。

    他为何要费时费力来盯着?

    一是要种的种子有好几种如骨阳草一样珍贵稀少,可能花银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二就是防着眼前的情况出现。

    他不来盯着能成吗?

    给那四十亩地修围墙时,还有人说他小人之心。

    是他小人之心吗?

    不过是他在末世见过太多了而已。

    再说都说小说来源于生活,他看的那些小说可不是白看的。

    不过眼下他还是没防到。

    也就一日没来而已,骨阳草种子就给他丢了十粒。

    东河曦觉着杀鸡儆猴的时候又到了。

    有些人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

    墨砚不知怎么了,回道:“昨日原本是叫木头盯着,但木头着了风寒,上午不严重,他便瞒着没说,下午整个人脸烧红了才被我们发现,一时找不到旁人,这事便就让顾少爷那小厮砚安盯着。小公子,是种子出问题了吗?”

    墨书见自家小公子表情不好,赶紧道:“我去叫砚安。”

    “种子丢了十粒。”东河曦倒是没对负责的人生气,种的人有心想偷,负责看的人不一定能发现。

    东河曦闭上眼睛,精神力铺开整个小山头,半晌睁开眼睛。

    原来如此。

    种子的丢失还真不能怪人砚安。

    倒是没想到是晚上来偷的种子。

    因着小山头的树木并不如末世那些变异的树木有灵性,精神力附着其上也只能得到大概的信息,因此他也只知道是晚上还有人来过,但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砚安来得很快,跟着来的还有顾君谦。

    东河曦没等人过来,自己走了过去,也不管边上还有墨砚几人,伸手拉住了顾君谦的手,“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见墨书神情有异,担心你这里有事,便跟过来看看。”顾君谦反握他的手,“发生了何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顾君谦已被东河曦的直白大胆影响,人也稍微放开了一些,不再那么矜持守礼。

    平日里拉拉手什么的已是常态了。

    但也仅限于此了。

    东河曦道:“我方才发现骨阳草种子少了十粒,想问砚安昨日是谁负责来种的。”

    顾君谦没问他是如何发现已经种入土里的种子是怎么少了的,东河曦的异常他是知道的,他不说,他便不问,因此这会儿他听过之后便看向一边的砚安,“砚安,昨日负责种骨阳草的是谁?”

    砚安没想到他负责看着的骨阳草种子竟然少了十粒,很是吃惊,“昨日种骨阳草的是一位叫朱文的夫郎,村口大梧桐树边上那家的人。”

    他想不明白,“昨日我是亲眼看着他种下并盖土的。”怎么就少了种子?

    第053章 第053章

    砚安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厮, 他们是顾家的家奴,他与墨观几人更是自小就被选来跟着自家少爷,是伴读, 亦是护卫。

    少爷习武,他们也习武;少爷念书,他们也念书;虽说不如少爷博览群书, 却也比一般人家的读书人要强。

    自少爷受伤以来他们四人更是看过许多医书, 就连孤本的亦都看过甚多。

    骨阳草的珍贵他们自是知道,一般的骨阳草他们顾家是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但想要治疗他家少爷的骨伤, 却是需要百年以上的骨阳草, 且要许多, 还有别的珍贵程度不亚于骨阳草的治疗骨伤的药材,他们都是一一记在心里。

    这一路过来,只要经过有药房的地方, 无论大小,他们四人都会轮流去看,就怕错过任何可能治疗少爷的药。

    昨日被墨砚临时拉来帮着监督人种药材,知道是骨阳草之后, 他还十分注意, 几乎是不错眼的盯着人将每一粒种子按照那张纸上写的种下并盖上土,甚至看着人离开自己才离开。

    砚安满心疑惑。

    这人到底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底下将种子偷走的?

    东河曦听他说完道:“不怪你, 那人是昨日夜里来偷的种子。”

    砚安心下松了口气。

    不是自己看护不力便好。

    若是不出意外,东河小公子日后便就是自家少爷的正君了, 第一次帮未来正君办事就出差错, 他担心给正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了少爷的亲事。

    “小公子,我先去叫村长?”墨砚在一边道。

    “去吧, 顺便跟村长说一声,若是可以,将村子里人都通知一遍。”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他觉着有些麻烦还是要提早杜绝才是,“老宅那边的空地不是够宽敞,让来的人去那里。”

    墨砚点头,转身去了村里。

    顾君谦拉着他的手,“可还要继续看种子?”

    “先不了,把这事解决之后再继续。”东河曦摇头。

    墨书在一边不确定的问道:“小公子,大梧桐树边上那家,是我们第一次回村时,养大黄狗那家吗?”他记着大梧桐树边上好像就只那一家男人是个跛脚的,丢失的又刚好是治疗骨伤的骨阳草,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家了。

    当然,大梧桐树边上也不只有那一家人,事情尚未有定论,他也不好说得确定。

    东河曦尚未回答,边上的砚安便回道:“是那家,他家夫郎便就叫朱文,家里养了一条特凶的土狗。”还有一句没说的是,他家男主人就是个跛脚的,砚安心里也有些猜测是不是那人偷的。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猜测,尚未有事实依据的事情不好妄下断论。

    “啊。”墨书惊讶,“我记着那家男主人看着很憨厚来着。”也不知跟他家有无关系。

    不过他也知道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

    四人到了老宅边上的空地,方婶子这会儿正在指挥着人收拾中午要用到的蔬菜,见他们回来还有些惊讶,“小公子,种子看完了?”

    墨书便跟她说了他们方才发现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夜里来偷的种子。”

    方婶子没想竟是有种子丢失了,赶紧跟着他们进了一边的草棚,“小公子,我去将干活的人都叫过来。”

    “去吧。”东河曦拉着顾君谦在凳子上坐下。

    不大一会儿,纸书三人也过来了。

    紧跟着就是被叫过来的村长还有族老几人。

    他们几个老东西心里忐忑的不行,这曦哥儿让人通知他们不说,还说要通知村子里所有人过来,也不知是为着何事?

    墨书与笔润两人招呼着几位族老村长在凳子上坐下,让他们稍微等等,等人齐了再来说事。

    族长几人看着东河曦与顾君谦低声说话,表情上也看不出啥事来,心里就更紧张忐忑了。

    几人面面相觑。

    而随着村子里人来得越加多,空地上热闹得很,大家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好好的将他们叫到这里来。

    “知道是啥事不?我还在喂猪呢,就有人通知我来这边。”

    “我哪里知道,我正在菜地里浇水,林小子就来通知我,说是来村头这边东河家空地上开啥子会。”

    “这好好的把我们都叫来是为啥,我被套刚泡水里都还没来得及洗。”

    “谁晓得哟,我被那海小子一嗓子惊得一针戳手指头上,吓死个人。”

    “哈哈哈,咋的,你昨儿个说纳鞋底,动作这快,今儿个就做上了?”

    “可不是,早些个日子就打好鞋底了,今儿个才开始纳。被那死小子一嗓子吓得针戳手上了。”

    大家聚在一起,相互认识的人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大多是在疑惑过来做啥的。

    东河曦一边跟顾君谦聊天,精神力却是慢慢在空地上铺开,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神态,尤其是那位叫做朱文的夫郎。

    一身补丁摞补丁,洗的发白的衣衫,头发有些枯黄,脸色也暗沉,表情看似镇定,眼神却闪烁,心跳也过快,不时捋捋头发,扯扯衣摆,一看就有事。

    心里大约有了数。

    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东河曦才起身来到草棚外面,精致漂亮的脸颊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白皙的毫无瑕疵,额头正中的那枚哥儿痣更是浓艳。

    一身清水蓝绣暗纹的窄袖锦衣,再配上清冷矜贵的气质,吸引了在场所有郎君们的视线。

    但在对上其不含半点情绪的黑眸时,又都被惊得赶紧移开眼睛。

    为啥子有哥儿这般好看又这般吓人。

    顾君谦并未过来,端坐在凳子上,空地上人的神态他亦是看在眼里,尤其是那些盯着自家未婚妻看的郎君们的视线,让他一双黑眸幽幽。

    露在外的半张俊美无俦的脸看着依旧如往常般温润,但只有站在近处的纸书几个自小跟着自家少爷的人知道,少爷心情不好。

    纸书跟墨观粗枝大叶,看不明白,心思细腻的笔润与砚安却是互相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顾君谦坐在凳子上兀自心情不愉,却不知遮住半张毁容脸的他,在小娘子小哥儿们眼里亦是十分吸引人。

    不知看红了多少未婚小娘子小哥儿的脸。

    东河曦精神力一直落在空地上的人身上,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不动声色的移动身子,将身后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东河曦开口,“想必今日将你们叫来,大家心里都很疑惑。”

    他一开口,空地上便安静了下来,听到这话,大家齐齐点头,可不是,好好的将他们叫来做啥。

    他一一扫过所有人,淡声道:“近些日子大家都知道小山头那边在种果树与药材,我也天天过来盯着,你们当中有些人还私下里说我小心眼。”说到这里,桃花眼幽幽的扫过其中几人,惹得那几人尴尬的躲开他的视线才移开眼睛。

    “自收拾小山头以来,上面成熟的野果野菜,还有我这边用不完的柴火,我也从未禁止让你们弄回家。按道理来说,自小山头被我买下那一日开始,上面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片叶子,村里人在未得我同意之前,都是不能带走的。”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里不乐意了,但边上的人扯住他们,人小哥儿说的哪里有错,那小山头人家出了大几百两银子买下来的,没问人家就去上面弄东西,那自然是不对的。

    东河曦没管他们的反应,见铺垫得差不多,便说出今日的正事,“那是我允许的,所以我不予追究,但今日我来发现,小山头种下的药材种子却是少了,这算是偷了吧?”

    一石惊起千层浪。

    村长族老等人大惊失色,咋咋药材种子还丢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老家伙可是知道那里面有好几种名贵的药材种子。

    当初他们还私下里嘀咕过,一颗还不知道能不能发芽的种子就十几二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得攒个好几年才能攒出来,忒贵了。

    他们还各自去敲打过好几遍被选出来种药材的人,那都是他们筛选过好几遍的,都是平日里老实本分之人。

    这,这咋还有种子丢失?

    几位老人不相信。

    村子里人也不相信。

    “是不是被啥子虫子老鼠啥的给吃了?”

    “就是啊,都盖上土了,曦哥儿你是咋知道的。”

    “种药材的都是村子里最老实本分不过的人,不可能有人偷种子。”

    “曦哥儿你可别冤枉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嚷嚷出声,没一个人相信种子是被人偷了。

    第054章 第054章

    空地上此刻就如集市一般乱糟糟的, 虽说不得群情激愤,却也是很激动。

    大家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可不能让这件事是真的。

    要说他们有多在意是不是有人被冤枉了却也不至于,不过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而已。

    眼下大家的好日子都是来自于东河曦, 就这一两月挣得银钱,出工多的人家,都快赶上平日里去镇上县里干大半年的活计了。

    要是当真被确定种子是被人偷了, 且还是他们村子里的, 那日后东河曦这边的活计还会不会找他们可就不一定了。

    因此不少人质疑的声音便就尤其大。

    东河曦暂时没出声,闲适的站着,眼神淡淡的看着他们。

    老村长看不下去了, 起身阻止了大家继续说, 等空地上安静了, 这才看向东河曦,“曦哥儿,你说这种子是被偷了, 你可是有啥子证据?”

    他也不想质疑小哥儿,但这事委实对村子里人不好。

    往后曦哥儿这边的活计还多着,要是给小哥儿留下这样的印象,可还怎么在人家这里干活。

    其余人也跟着点头。

    “对的, 啥子事情都得有证据。”

    东河曦挑眉, “证据自然是有的,只是在这之前, 我还有话说。”他看向空地上的人,“我给你一次机会, 自己站出来, 这件事我便不予追究,若是等我将证据拿出来, 那便就得赔偿了。你偷的那种子我当初花费一千零八十两买下六十颗,每一颗种子价值为十八两银子,我看了下,总计少了十粒种子,一百八十两银子,你若是能赔偿这笔银钱,那便不用出来,若是赔不出来,那就现在自己站出来。”

    东河曦难得善良一次,他也是看那人穿着形象委实太过穷苦,便想给人一次机会。

    若是此时站出来并将种子还回来,他便将这事揭过,顶多不再用这人。

    若是不站出来,那就只能让其付出代价了。

    所有的种子与果苗都是经过他异能温养的,上面自然会带着木系异能的气息,届时利用这点便可以很快确定种子的所在。

    机会他给了,就看这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一条道走到黑,那他自是不会客气。

    听完他的话,大家哗然出声。

    “我滴个娘,一颗种子就十八两银子,十八两啊,那种子要是出不了芽,那银子不就没了?”

    “这哪里是种子,这怕不是个大宝贝。”

    “莫不是骗人的,我咋就没听说过有啥子种子是十八两银子的。”

    “这也太贵了。”

    十八两银子一颗的种子,别说没听过,他们连想都没敢想过。

    这下子大家倒是能明白为啥子种子要被偷了,十八两银子啊,这得买多少大肉多少盐了。

    老村长几人也是被唬了一跳,他们是知道里面有种子贵得很,没想到丢失的就是这贵的种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曦,曦哥儿,当真是丢的这贵的种子?”

    东河曦点头。

    老村长几人面面相觑,这可咋整,这要是真的。

    几位老人面色发沉,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虽然不知道小哥儿要拿出啥证据来,但人家既然敢说,那八成手里就真的有证据。

    老村长看看空地上的人,沉声道:“既然曦哥儿都给机会了,那种子那贵,你要是真偷了,那就趁着眼下站出来,不然,不然我们也不管这事儿了。”

    东河曦看了眼老村长,倒是没说什么。

    他不是东河村长大的,但也能理解老村长的心情。

    跟这事无关的人自然是一边跟人惊叹种子的贵重,一边打量周围的人。

    一开始大家可能还觉得那种子是被虫子吃了或者鸟吃了,但等听过种子的价值后,大家心里就有些计较了。

    说不得还真是被人给偷了。

    朱文夫夫站在下面,一人神色坦然,一人却是始终低着脑袋,不让人看见自己神情。一双常年干活的粗糙手掌紧紧的绞在一起,心里惊惶得厉害。

    东河福虽没跟周围人一起议论,但也竖着耳朵在听。

    东河曦在他身上落了下视线,很快便移开。

    半晌没人出来,太阳照在人身上虽然温暖,但秋季风多,吹得人还是不舒服。

    东河曦心里叹了口气,“机会已经给了,既然不出来那便不要再来怪我了。”他去右边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对折后放在嘴边,在大家好奇的视线里,一道清越空灵的乐音在空地上响起。

    似阳光似春风,似溪流综综。

    乐音一响,顾君谦便就听得入了神。

    身为世家子弟,琴棋书画自是也得学习。

    音律他虽不擅长,却也能听出好坏。

    小曦这音律,初听好似毫无规律,但若是细听,便就能发现,这是大自然的声音。

    他双目灼灼的看向眼前的背影。

    空地上的人是安静了,但是小山头以及东河山,还有村子里却是热闹了起来。

    先是村子里的猫子狗子齐齐安静,竖着耳朵好似在倾听什么,然后又齐齐冲着村口撒开爪子飞奔而来,没来这边空地的人,发现它们的异常,拉都拉不住。

    村子里人养狗都是放养,还真没一家拴狗的,所以眼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乖巧的狗子跟疯了一样往村口跑。

    小山头里面的鸟雀安静的站在树枝上,连啾啾都没了。

    东河山这里就更热闹了,好几只动物按耐不住想要往外跑,但又忌惮着什么停了下来,只爪子在地上刨了两下,尾巴不安份的甩动。

    一双耳朵高高竖着,眼睛更是灵动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汪汪汪”

    “喵喵喵”

    “你们跑啥,快停下来。”

    “旺财你去哪里。”

    ……

    东河曦停下吹奏,看向村口的方向。

    空地上的人也发现了村子里的动静,不约而同往后看,就被眼前的动物狂奔震惊了。

    “我滴个娘,这是发生啥事了,咋狗子猫子都过来了。”

    “快让让,别给撞了。”

    大家赶紧让开一条路来。

    狂奔过来的猫子狗子齐齐奔到东河曦面前,喵喵汪汪的冲着他叫,在他吹了一声后,又都立马乖巧的蹲坐下,尾巴在后面激动的甩动,眼睛盯着他。

    东河曦笑出声,挨个用带着异能的手摸向它们的头。

    狗子们也一改往日里冲人狂叫的凶狠样,乖乖任他摸。

    就连第一次进村遇到的那只大黄狗都乖巧的任他摸。

    东河曦摸到它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第055章 第055章

    村子里养猫狗的人不少, 不大会儿,空地上聚集了十几只猫猫狗狗,任是平日里再凶狠的猫狗, 这会儿在东河曦面前都乖巧得很。

    眼前这奇异的一幕,让空地上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大家便相继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这不是咱家来福吗?咋还来这里了?”

    “我不晓得啊爹, 它们突然就往村头这边跑了, 拉都拉不住。”

    “那不是丽华婆婆家的猫花花吗?平日里可是让人摸一下都不肯,这咋那乖乖的让曦哥儿摸哟。”

    “丽华婆婆,快来看看, 是不是你家花花啊。”有人说着往后喊。

    被叫做丽华婆婆的老妇人早就被自家花花那乖巧的模样弄愣住了, 这会儿听到人喊她, 赶紧往前过来,“是我家的花花,这, 这可真是稀奇了。”

    自家的猫自家知道,在村子里抓老鼠的一把好手,但凶也是真凶,别说不随便让人摸了, 村子里的狗子都让它打了个遍。

    这会儿不仅让陌生人随便摸, 连身边挨着的狗子它竟然都没有伸爪子挠过去。

    丽华婆婆一会儿看看自家猫,一会儿看看东河曦。

    不得了啊这个东河民家回来的小哥儿。

    竟然还是个训动物的好手?

    村子里养了猫狗的人这会儿都跑到了前面来, 有人不死心的冲着自家的猫狗叫,想让它们回来, 奈何平日里他们一出声就撒欢跑面前挨挨蹭蹭的猫狗, 眼下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们一个,全都仰着脑袋盯着人曦哥儿, 那身后的尾巴哟,他们养那许久也没见摇得这欢实的。

    大家全都盯着东河曦,一面好奇他是如何叫村子里这多的猫狗听话的,一面好奇他叫这些猫狗来干啥。

    方才不还在说种子丢失的么。

    有些聪明的大概心里猜测到了一点,但都觉着很不可思议。

    那是种子,不比旁的物件,上面还能有啥气息让猫狗记住不成?

    要是东河曦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便就会说,那些种子上还真是有气息让它们记下。

    所有的种子都是经过他的异能温养的,上面自然也蕴含着他的木系异能,猫狗最是灵性,让它们寻找种子再适合不过。

    原本他还以为会从东山那边出来像是狐狸、貂、黄鼠狼这样有灵性的野物。

    不过猫狗也不差,且正好。

    他也没管大家奇异的眼神,伸手从袖袋里拿出几粒种子出来挨个在猫狗鼻子前移动,但却是漏下了那只大黄狗。

    他伸手将大黄狗伸过来的脑袋锢住,拍了拍它的狗头,示意它乖乖的。

    大黄狗呜咽一声,无精打采的趴在地上。

    东河曦没理会它,不让它去是为它好。

    等其余的猫狗闻过种子之后,东河曦便又拿起树叶吹了一声,“去吧。”

    就在大家疑惑时,猫狗们汪汪喵喵的冲东河曦叫了一声,然后转头撒开爪子往村子里跑。

    不多时,其中一只三花猫带着一只黑狗跑了回来,蹲坐在东河曦面前喵喵汪汪了几声。

    东河曦淡声道:“走吧,给你们看证据。”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就成了?

    东河曦转身对着顾君谦伸手,“要去看看吗?”

    “嗯。”顾君谦起身过来握住他的手,他此刻心里也十分好奇小曦是如何通过音律使唤这些狸奴与狗的。

    上京城有人通过哨音叫鹰与信鸽听话,但那也是训练了许久的。

    像是狗子,可它们通常只会听自家人的话,陌生人不冲着你吠便就是很好了。

    他朋友家就有养着一只纯白的狸奴,平日里就连朋友这个主人都不怎么理会。

    东河曦看出他的心思,便捏捏他的手,凑近他小声道:“日后告诉你。”

    倒不是他不想现在说,而是这事它跟自己的异能有关。

    他是木系异能,且是变异的木系异能,而非单纯的木异能。

    木系异能是最亲近大自然的异能,也受自然万物的亲近。

    都说万物有灵,无论是路边不起眼的杂草,还是高大的树木,亦或是猫狗鸟兽。

    但这个灵,在末世因着空气中的特殊能量被无限放大,树木会喷火吐水攻击人,甚至还能算计人,鸟儿们还会打配合战等等。

    这些都是因着末世的特殊性让它们的灵性进化,进而生出灵智。

    在末世,有些动物的智慧甚至比一般成年人还高。

    就例如进化后的猴子。

    而在这个世界,缺少末世里的特殊能量,因此猫狗狐狸等这些具有先天优势的物种们,灵性也只是灵性。

    灵性是灵性,跟灵智还是差着很多。

    但这些有灵性的物种一旦接触他的木系异能,便就会本能的亲近他,是亲近大自然,也是下意识的追寻那种能让它们进化的感觉。

    他的变异木系异能可不光只是能在他控制下改变植物,对万物都是有用的,不过对植物是事半功倍而已。

    来到这个世界的数月里,他还从未生出过去改变一个动物的想法来,那是比从最初改变种子还要费时费力的事情。

    不光需要他的变异木系异能,还需要药材的辅助,谁让这个世界没有末世那样的特殊能量,一切都只能靠他。

    至少目前,他没有这种想法。

    至于日后,再说。

    比起动物,他更喜欢植物一些。

    平日里他都是将异能收束在身体内,因此那些动物才会如对待寻常人一般对他。

    而今日这种召唤动物的方法,也并非他自己摸索出来。

    在末世,他有一个具有控制异能的朋友,两人私下里经常讨论各种异能,朋友是如何用异能控制动物的也有与他说过,但他并没有朋友的控制异能,哪怕他的异能天然亲近万物,用起来也十分费力,还总是时灵时不灵,因此后来他便试着将朋友说的那种感觉与自己的异能相结合,他也是花费了许多时间才最终将两者结合起来。

    所以这件事还真是不好现在对顾君谦说。

    顾君谦点点头,并没追问。

    两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人心思早就没在偷东西这件事上了。

    大家时不时就要将视线放到东河曦身上,心下好奇得很。

    “你说曦哥儿是咋能使唤别人家的猫子狗子的?”

    “这哪个晓得,怕是跟年节时来县里搞杂耍的那些人一样,人家不也能叫那泼猴听话,兴许曦哥儿就会这种方法?”

    “这哪里一样了,人家那是经常训练那猴子,曦哥儿这可不一样。”

    “就是,你没看那些狗子猫子连自家主人的话都不听,就听曦哥儿的?”

    “哎哟,管那个干啥,说不得人在那府城跟哪个高人学来的,我儿子可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没啥奇怪的。比起这个,我还更想知道那种子到底是在哪里。”

    说话的是个夫郎,家里有个在县里书院念书的儿子,知道的比旁人要多一些,平日里他儿子没事就会拿着一些书本给他们说从书里看到的东西。

    夫郎的话拉开了大家对于猫狗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种子丢失这件事上。

    “曦哥儿说给我们看证据,咋地,那些狗子猫子还真找到了种子?”

    “那肯定的,不然曦哥儿也不能说带我们去看证据了。”

    “你说,那种子在谁家?”

    “嘿,你个老货,你这叫我咋猜。”这种子八成是被人偷了,要他猜,猜谁不都是得罪人。

    “哎呀,这不就说说嘛。”

    “那也不说。”这人说完就往前窜了几步,谁要说这种得罪人的话。

    老宅离大梧桐树本就不远,说着话的功夫,大家就到了大梧桐树边上,三花猫与黑狗蹲在其中一座泥瓦房敞开的大门外,然后冲着东河曦喵喵汪汪了几声。

    认出这是谁的房子,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三人。

    东河曦也跟着转身看过去。

    朱文早已经面色惨白,神色惶然。

    东河福怔住,老实憨厚的脸上满是茫然,一会儿看看蹲坐在自家门口的一猫一狗,一会儿看看大家,又看看边上的自家夫郎。

    年轻男孩没去空地那边,而是在家洗衣喂猪,是看着自家旺财跑了才跟着追过去的,这会儿见大家都站在自家外面,虽不知发生了啥事,但看爹跟阿爸的神色,他心里生出些不好的感觉来,轻声问道:“爹,阿爸,是,是出啥事了?”

    怎么大家都好好的来到他家外面。

    老村长几人在边上叹了口气,老村长问道:“曦哥儿,确定是这里吗?”

    东河曦没说话,蹲下拍拍三花猫的脑袋,三花猫在他手掌里蹭蹭,喵了一声,带着黑狗进了屋子,不大会儿就叼了一个发白的小荷包出来。

    东河曦接过,又伸手挨个在一猫一狗身上摸了摸,渡了些异能过去。

    第056章 第056章

    东河曦打开荷包, 从里面倒出十粒种子来,上面还沾着些微泥土。

    眼见为实。

    若是初时大家对东河曦说的话还有怀疑,眼下当真见到十粒种子是怎么来的时候, 便不禁将视线移向人群中神色惨白,面无血色的朱文身上。

    东河福脑袋慢慢扭向自家夫郎,眼里是不可置信, 又是了然, 再是酸楚,他干燥起皮的嘴唇蠕动,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噗通”一声, 东河福对着东河曦跪了下来, 声音喑哑, “曦哥儿,是我们的错,求你看在种子并没有任何破损下, 原谅我们。”

    东河福并没有任何狡辩与求饶,老实的汉子满脸的无力。

    边上的小郎君好似明白了什么,也跟着跪了下来。

    朱文满眼含泪,看看东河曦, 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自家汉子跟儿子, 也双膝一弯,跟着跪了下来, 哽咽道:“曦哥儿,是我的错, 是, 是我一时迷障偷了种子,求你不要怪我家汉子, 是我的错。”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秋日的阳光透过大梧桐树宽大的树叶窸窸窣窣的落在众人的头上身上。

    东河曦捻着手心里的种子,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家三口。

    按他的性子,朱文势必是要被他狠狠惩罚一下的。

    但这三人……

    东河曦一时没说话。

    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声道:“曦哥儿,这种子不是还回来了吗,瞧着好像也没坏,你就算了吧。”

    有人开口,后面就有人跟着劝。

    “就是,种子啥事都没有,就算了吧,想来福六夫郎就是一时魔障了。”

    “算了吧,反正你也没损失,就算种子真坏了,你也不缺那点银钱,你看人家都给你跪下了。”

    边上的人扯了扯最后开口这个,那人不以为意,还在说,“拉我干啥,我难不成还说错了,他又不缺银钱,再说了,他说那种子十八两一颗就十八两啊,福六咋说也算是他长辈,种子啥事都没有,还让人给他跪着,算个啥事。”

    “你少说两句,人有钱那是人小哥儿的事。”

    “我也没说那是我的事啊,我不就让他有钱没损失就别小气吗?咋啦,还不让说了。瞅瞅,还让一个腿脚不好使的长辈给他跪下,也不怕折寿。”

    “不跟你说了。”边上的人干脆离他远了点,知道他平日里嘴碎,没想到眼下还在这乱说,这哪里是给人福六求情,这分明是在给人拱火。

    老村长瞪了眼说话的人,吼道:“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一个大男人整日里就跟个妇道人家一样嘴碎,能得你。”

    被吼的男人在老村长与几位族老的瞪视下悻悻闭嘴。

    老村长脸色其实也不好,他当时听曦哥儿说那些种子名贵时,选来种种子的人就是特意筛选了好几遍的。

    福六夫郎,也就是朱文,平日里干活利索,人也老实,夫夫两个一样,他是没想到,千挑万选,最后还是给他出了篓子。

    他这张老脸都不好在这个时候说话,但不说又不行,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当事人咋办。

    老村长这会儿也只能舍了自己的这张老脸,想给朱文夫夫说下情,属实是两夫夫家里穷得很。

    福六腿瘸了后,家里的担子就全都落在了朱文一个夫郎身上,连半大的垚小子都早早撑起了半个家来。

    要是赔银子,怕是一个子儿都赔不出来。

    老村长心里叹了口气,“曦哥儿。”

    东河曦将种子放进荷包里递给一边的墨书拿着,“村长爷爷,先让我说两句。”

    老村长见他神色,点头。

    东河曦的手被顾君谦重新握住,他偏头看了眼边上眉眼温润的人,勾了下嘴角,然后回头看向在场的东河村民们。

    哂笑一声,清冷的嗓音落在所有人耳里,“种子名为骨阳草,专治骨伤,不相信价格的可随便去寻一个药铺问价。我不缺银钱,不表示我的银钱就是大风刮来的,我祖父当初是如何挣钱起家的,想必不少老人都知道,就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福六叔跟福六阿叔若是按照族里辈分也的确算是我的长辈,但那又如何?不问自取即为偷,按照天武朝的律法,十粒种子的价值,足够将福六阿叔关进去。”

    东河曦视线看向那位眼含嫉妒的男人,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我若是说这种子再种不出来,你又能耐我何?他们做错事,也是他们自己跪下的,我为何不能受着?今日是将种子寻了回来,若是我没这本事寻回来呢?这损失便就我自己承担,如此,大家是不是就会效仿,反正我寻不到。反之,这种子我寻了回来,并无损失,轻易原谅了今日的事情,那日后呢?你们莫不是觉着我日日都很闲。”

    东河曦也没去管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低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人,“想来叫你们赔银钱也是没有的,但我不能轻易揭过这件事,不然有些人的心思那真是藏都藏不住了,我并不想日后总来处理这样的事。我家空地上那些堆砌着的木头,福六叔就去帮我砍了吧,垚小子去帮着修建小山头的围墙,福六阿叔继续种种子,当然,没有工钱可拿,也不包饭食。如此,你们若是同意,这件事便就揭过。”

    这也是东河曦在确定是朱文偷了种子时,心下的决定。

    当初头次回东河村时,他就从敞开的大门扫了眼他们家,知晓这家人穷。让他赔银钱那肯定是没有的。

    若是别的种子,他定然不会轻易揭过,偏偏偷的是骨阳草种子。

    他情感上能理解这人为何会偷骨阳草种子,但理智不能让他轻易将这件事揭过。

    村子里人最是会得寸进尺。

    他今日若是轻飘飘的算了,日后这样的事便就不会少,他半点不想日后总来处理这样的事情。

    “我们同意。”东河福赶紧感激的点头。

    “谢谢曦哥儿,谢谢。”朱文眼泪满脸。

    垚小子也跟着道谢。

    让他们家赔银钱是绝对赔不出来的。

    老村长等人松了口气,他们也能理解小哥儿为何会这样惩罚。

    东河曦收下三人的感谢,接着出声,“正好,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我便将有些话一次都说了。”

    大家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对于他惩罚朱文三口的事情,有些人觉着正合适,有些人就不满。

    不过没人选在这会儿开口,村子里眼下大部分人都要在小哥儿手下挣银钱,不满也只在心里嘀咕。

    “等小山头与我家那四十亩地的围墙起来后,我会在围墙顶上插上尖锐的铁器,围墙里面也会种上一些带尖刺且有毒的植物,日后大家就不要起小心思了,不然受伤或者是被毒死了,我不会负任何责任。”

    这是东河曦在决定修建围墙的时候就有的想法,眼下正好都说了,以免日后有人起心思去他那里偷东西受了伤再来找麻烦,“自然,我也会让人将这些刻在木牌上放在大家经常路过的地方,时刻提醒你们。”

    第057章 第057章

    东河曦说完那些话, 便就携着顾君谦等人回了老宅这边。

    至于那些人心里会如何想,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不过是趁着当下, 将该提醒的提醒了,以免日后有人当真翻墙进去受了伤,再来闹到他面前。

    墨书有些好奇的开口, “小公子, 为何要惩罚他们一家三口?”倒不是觉着自家小公子不该那般罚,就是单纯的好奇。

    顾君谦微微垂头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白皙手掌,轻轻的摩挲了一下, 他大约能猜到点小曦的想法。

    东河曦道:“若是一人的犯错成本太低, 他便会怀着侥幸的心理有可能再次犯错, 甚至会给旁人带去一些效仿的小心思。可若是一人犯错带累了全家,他便会在心里问自己值不值得,且被他带累的家人也会对他加以管束。自然, 被他带累的家人对他产生埋怨的情绪,也会让他今后做事之前多想一些。”

    这便是他为何惩罚朱文一家三口的原因,就是要让大家明白,你一人犯错不要紧, 连累的是你的家人。

    “不过此法也只适合像是朱文这种爱重家人之人。”要是完全不顾家人死活, 自私自利的,这般惩罚就没有意义了。

    当然, 今日若是换个人,他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算是较轻的惩罚来, 势必会让那人付出些代价才行。

    东河曦低头看向顾君谦的右脚, 大约也是出于一点同理心,让他原本的打算更改, 进而做出这样的惩罚来。

    不然,以他的性情,即使朱文家真的很穷,他的惩罚定还会更重一些。

    ***

    因着下午还要继续检查种子,午食东河曦便在顾君谦家用的。

    用过午食又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暂时不急着过去,两人便来到书房,东河曦让顾君谦将面具揭开,他先看看他的脸。“药膏也该要用完了?若是药膏用完,便就要开始下一步的治疗了。”

    他算了一下日子,距离丰收节也大约过去了十日左右,激活细胞的药膏也该要用完了。

    顾君谦从书桌的抽屉里将白瓷罐拿出来打开,“还有一些,大约还能用上个两三次。”

    东河曦低头看了一眼,便就将视线转到他脸上,面具下还敷着一张淡绿色的药布,他伸手轻轻将药布揭下来,便见满脸遍布的疤痕变得细嫩了一些,小心的用手戳了一下,异能感知下,原本充满死气的疤痕里细胞彻底活跃了起来,布满了生机。

    东河曦满意的露出一抹笑来,“用药膏时,可有什么感觉?”

    顾君谦忽略掉脸上的那抹触感,回道:“初时尚好,有细微的痒意,越是到后面,那些疤痕里的痒意便越发重,但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相比起受伤那时的痛来说,这点痒意倒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东河曦给他将药布贴回去,“能忍受便成,可有看过你脸上的伤疤?”

    顾君谦点头,“那日听笔润说,我脸上的伤疤有了些变化,我便看过一次。”笔润当时的语气太过惊讶,他便忍着心里的不适瞧了一眼,也是那个时候,他对小曦说要治好他的脸的话,才有了些确定。

    已经死了的心再次活跃起来,兴许,小曦当真能治好他的脸。

    只是早前太多次的失望还是叫他不敢抱有太高的期待,也就只看过那一次,之后便就再不曾看过。

    怕他误会,顾君谦拉过他的手想要解释,被东河曦伸手按住了嘴唇,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斑驳日光,像是纳进了满天星辰,“我明白。”

    知道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医术,而是不相信他脸上那些深印丑陋的伤疤有被治好的可能。即使换个大夫说能治好,顾君谦怕也会是心有怀疑。

    那样的伤疤,并非常规治疗便就能治好的。

    他能言治好,也是仗着有异能在身。

    东河曦看着他的眼睛,纤长的手指在人嘴唇上轻轻按了按,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升起,书房里的空气一时之间都好似变得灼热了起来。

    两人都是第一次有心悦之人,如此的气氛,两人的耳垂双双染上一抹薄红。

    东河曦双眼落在人被他揉红的唇上,不自禁吞了吞口水,有点想亲。

    兴许看出了他的心思,顾君谦按下心里骤升的涟漪与欲望,拉下在自己唇上作乱的手,紧紧握住,喑哑的唤他,“小曦。”

    手安抚性的捏了捏他的。

    他与小曦虽已有婚约在身,一日未成婚,便一日不能太过逾矩。

    东河曦在心里叹了口气,按耐住那点亲近的心思,左手抬起在人完好的脸上捏了一把。行吧,人是他看中的,还能如何,只能陪着了。

    ***

    又过了三日,顾君谦手上的药膏用完,东河曦便给他换上了祛除伤疤的药膏。

    东河镇,东河曦家书房里。

    将抹完药膏的脸敷上药布,东河曦道:“药膏依然是薄涂,之后再敷上浸了药汁的药布,隔一日再揭开继续抹药,中途就不要清洗这半张脸了。”

    肌肤要重新生长,最好不要接触旁的东西,再则,新生的肌肤柔嫩,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让其受伤。

    还是注意着些好。

    顾君谦点头,在心里记下他说的话。

    东河曦想到什么,冲他挑眉提建议,“这一次的药膏稍多,按照我说的用法,若无意外,大约能用到我们纳征那日。这期间你就不要去看自己的脸了,待得纳征那日再来看,可好?”

    顾君谦虽不知他为何要他这样做,但还是依着他应了下来,“好。”

    东河曦很满意他的态度,一双黑眸里满是笑意。

    嘿,就等那日震惊所有人了。

    顾君谦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说完药膏的事情,便与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早些时日我写信回上京城,让人送了一些书本过来,昨日下午方才送到,尚未来得及整理,小曦是去我那里看,还是我让笔润他们给你送过来?”

    两人初遇那日,看出小曦爱看书,他便就抽空写信回了一趟顾府,让大弟为他准备了一些外面书铺很难买到的书本。

    有些书是孤本,外面亦是买不到,得人现抄写,便就费了些时日。

    东河曦双眼一亮,“很多吗?我跟你回东河村去看。”正好他家里已有的书已经翻完,雷叔这次去安庆府城,他托了他买书回来,但也得一些日子才能到。

    他还想早日从书里找到稀罕的草药,早日为顾君谦将右脚踝骨治好。

    想到这里,东河曦看向顾君谦,“还记得上次我为你看脚踝骨上的伤吗?”

    顾君谦点头,“怎么?”

    东河曦道:“那次我看时,便就发现你脚踝骨那附近的肉里还裹有碎骨片,你平日里走路是不是那处很疼,稍用力也疼?”

    顾君谦惊讶的点头,“原来那次你便就看出我脚上的症状?”

    他右脚的确是如小曦说的那般,即使不走路,哪怕着力也会感觉到那处疼,因此平日里他便愿意坐着,右脚也会同时呈放松状态。

    东河曦坐在他身侧,与他紧紧挨着,拉过他有些薄茧的手指在手里一根根把玩,“嗯,原本我是想着等将你脸上的伤疤彻底治好之后,再来与你说这件事。”

    顾君谦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这些时日我一回东河村,你便陪着我四处走动,我便就想早日将你的脚伤治好。”东河曦捏着他右手食指,与其指腹相对摩挲,“不过你脚踝骨碎裂不说,且还缺了骨头,我尚未找到更好的药材来治它,只能先将那处肉里裹着的碎骨先行取出来,让你平日里走路不至于疼。”

    是他一时想差了,他是想着一次到位,且那个时候与顾君谦之间的感情也不及眼下深厚,便就想着等将他脸上的伤疤治好更有说服力。

    可眼下他却是不想如此了。

    治疗骨头的药材一时半会儿想来是找不到,但顾君谦骨头附近肉里裹着的碎骨却是可以先行取出来,让其平日里走路感受不到疼痛。

    且顾君谦如今很是纵容他,他也不想看着这人每日里忍着疼陪着自己折腾。

    东河曦握着他的手,侧头直视着他深邃漆黑的眼睛,“可愿意让我为你治疗脚伤?”

    第058章 第058章

    “好。”

    没有任何犹豫的温润嗓音在身侧响起, 落进耳里。

    东河曦微愣了一下,与顾君谦相识以来,尤其是在两人有了婚约关系以后, 他便发现,对于自己的一些提议,顾君谦几乎是毫无条件的纵容他。

    问之前, 他心里确定顾君谦定会同意, 只是他没想到顾君谦竟是连犹豫都没有,几乎是在他问话落下的同时,他就同意了。

    顾君谦被他难得愣住的表情逗笑, 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与自己常年握笔拿剑而显得略微粗糙的手掌不同, 掌心里的手掌肌肤细腻柔滑,且比自己的手掌稍小了一圈,是能恰好被自己包裹住的大小。

    顾君谦垂目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声音温和,还带着一些笑意,“小曦是惊讶?是觉着我竟是连半点犹豫都不曾有吗?”

    东河曦回神,点头, “我以为你至少要略微犹豫一下。”毕竟若是将他的脚治坏了, 他可能连站都不能站着。

    顾君谦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缓声道:“若是之前, 我兴许是要有些顾虑的。”通过这些时日两人的相处,他知道小曦是个说话不喜拐外抹角的性情, 他以往接触的人中, 尚未有这样的人,大家说话都很是委婉, 一些话通常你若是不去仔细琢磨,甚至不知他真意。

    他初时也不习惯,但与小曦相处这段时日下来,觉着这样不用费心琢磨对方意思的说话方式很是让人轻松,眼下便也并未瞒着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同意小曦你治脸,初始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想着反正脸上都已是如此,哪怕是治坏了,也无妨,再难看也就比眼下更差一些,都是遭人嫌恶。既然你想治,那就治吧,无妨。”

    顾君谦笑了一声,握紧他的手,“如今想来,我的决定倒是对的。”宫里御医花费那许多好药都不曾有丝毫变化的伤疤,竟是在敷用了小曦制作的药膏几日后便就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不知伤疤最后是否能治好,但有变化,至少说明小曦并不是盲目的为他医治。

    如今小曦要为他治疗脚伤,他自然也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眼下亦是如此,小曦你想治那便治,治坏了也不要紧,且我觉着小曦你定是有一定的把握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如给我治脸上的伤一般,我相信我的决定不会有错的。”

    东河曦双目定定看着他,从他漆黑如墨深邃的眼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也从他半张俊美的脸上见到了对自己的信任。

    东河曦不知为何,此刻心里很是感动。

    他是知道自己有异能在手,所以才开口要为他治伤。

    但顾君谦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就同意了。

    说是治坏也无所谓,好似毫不在意,但这不也说明了对方对他的纵容吗?

    他相信今日若是换个人,顾君谦绝不会如此轻易答应下来,哪怕对方是个神医,他也会再三思考之后,方才会同意。

    一是对方对治愈没有了期待,另外自然是顾虑着出现比眼下更坏的情况。

    可无论是之前他说要为他治脸,还是今日说要为他治脚伤,顾君谦都是不带任何犹豫的点头应允了下来。

    东河曦眼里出现点点笑意,再是漫延到整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出口的声音带着温软,“怎么办,我不想等了。”

    顾君谦想问他不想等什么,然后便就睁大眼睛看着骤然变大的一张漂亮脸孔,紧接着唇上一热,嗡的一声,脑子空白了刹那,待得回神想退,却发现整个人都被某个大胆的小哥儿给锢住了。

    东河曦看着某人被惊得呆住,眼里笑意不绝,贴着对方与他一般柔软的嘴唇轻声道:“真的不想亲我吗,长风哥。”

    顾君谦睁着眼睛看着他满含笑意的漂亮桃花眼,感受着贴着自己,呼吸相缠的湿热触感,心脏砰的炸开,深邃的眼睛暗沉,尤其是听到对方那不同于平日里的温软声音,顾君谦再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左手扣住某个大胆小哥儿的后脑勺,狠狠的亲了下去。

    “唔。”

    有别于平日里的温润性情,顾君谦的吻来得气势汹汹又霸道,初时还有些滞涩,但稍微亲了一会儿便就好似打通了关窍,亲的人酥酥麻麻的。

    东河曦也没与人亲过,开始还能与人对着亲,之后,之后就只能被动接受了。

    东河曦:……

    等到两人从亲密的亲吻里分开,顾君谦除了耳垂带着红,气息都不喘一下的,反观东河曦,整个人都被顾君谦揽在了怀里,软着身体不说,还在张着嘴深呼吸。

    顾君谦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小曦总是有办法轻易让他的克制毫无作用。

    当然,眼下他也不想克制便是了。

    谁能在面对自己心悦的小哥儿主动的亲近时,还能克制下去的?

    反正他不能。

    从顾君谦怀里退出来,东河曦半点没有旁的小哥儿的娇羞与不好意思,而是上下打量对方,直白道:“分明你也是第一次与人亲吻,怎么都不喘的?”

    顾君谦笑而不语,伸手将他嘴角的一点湿渍擦掉,转易话题道:“小曦,脚上的伤是今日便就开始还是如何?”

    虽然两人眼下已然变得更亲近,但他还是无法与小曦一般如此自然直白的谈论这样亲密的事情。

    东河曦知道他的性子,便也就顺着回道:“今日吧,我让墨书去药铺买一些小灵草回来。”小灵草,也叫消灵草,是让人失去感知的草药,等同于麻药。

    他手上有小灵草的种子,但尚未种出来。

    好在小灵草并不是怎么珍贵的药材,一般的药铺就有。

    “好。”

    ***

    得知东河曦要给自家少爷治疗脚伤,笔润几人虽然担心,却也没有阻止,而是听东河曦的去让人准备轮椅。

    顾君谦脚上的碎骨主要集中在脚踝骨附近的肉里,多且小。

    想来这也是为何那些御医没有清理那些碎骨的原因,委实太过小了,想要清理,不只需要将附近的肉都一一划开,还得非常细致才行。

    东河曦仗着精神力,能精准的找到那些碎骨,因此治疗起来也并未费多少时间,且还趁着这个时候,他肉眼见到了顾君谦脚踝骨的碎裂情况。

    与他当初用异能检查差不多,碎裂的范围大,且缺少的骨头还多,一般治疗骨伤的药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哪怕是当世所谓的神医,亦不能让缺少的骨头生长出来。

    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还是得找到那种很珍惜的治疗骨伤的药材才成,不然等顾君谦的脚伤好了,旁人还不会觉着如何,宫里那些知道实情的御医怕是就不好糊弄过去。

    他虽然不在意,但他怕麻烦。

    等将所有的碎骨取出,东河曦稍微渡了些木系异能过去,一是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再就是减轻伤口的疼痛。

    敷上笔润给的据说是宫里特制的治伤的药粉,东河曦快速的缠上药布,“好了,十日之内都不要碰水,也不要吃辛辣的东西。”

    毕竟用的不是他异能弄出来的药材,该忌口的还是要忌口。

    顾君谦嗯了声,伤口的小灵草药效还未消失,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看着一边东河曦特意吩咐拿来,方便他能看清碎骨的深色碟子里的碎骨,“这些便都是从我脚上取出来的?”

    “嗯。”东河曦洗过手擦干坐到他身边,“是不是很多?也不能怪那些御医,骨头太小了,他们怕是也一下子发现不了。”

    有些碎骨也就粟米大小,想要在肉里找到,的确是很困难。

    顾君谦倒是没有怨怪那些御医的意思,只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脚上的肉里还有这许多碎骨,也不怪平日里走路一使力便就会细细密密的疼。

    “等伤口愈合后,你走路就再不会觉着疼了。”东河曦脸上露出点笑来,又完成一件心事,之后就等着找到治疗骨伤的药材就可以给顾君谦将脚伤彻底治好了。

    第059章 第059章

    为顾君谦取出碎骨那日, 东河曦下午便就跟着人回了一趟丽水村取书。

    因着脚上的伤口暂时无法下地行走,顾君谦便是坐着轮椅回去的。

    如此新一轮的流言在丽水村与东河村流传了开来。

    有人说顾君谦的脚伤变得更严重了,连走路都不行, 还得坐轮椅上,日后怕是都只能那样了。

    有人同情东河曦,说那样一个样貌顶顶好的小哥儿, 怎地就看上了顾家那个身有残疾的郎君, 真是可惜了。

    自然里面也少不了幸灾乐祸的人。

    周家,宁哥儿最近这一段日子很不好过,早前在那多人面前的大胆言行, 终是让他尝到了苦头。

    自打他能相看人家之后, 来周家上门说亲的媒婆便不知有多少, 他半点不愁嫁,不过他都看不上那些小郎君就是了。

    他自小就知自家有门在上京城的富贵亲戚,自家日子也是附近村子里顶顶好的, 一般人家的小郎君他根本看不上,虽说配不上上京城那些富贵少爷,但家世如何也要比他家更好才行。

    这一等就等到了从上京城回来的顾君谦,得知人毁容残疾, 且被上京城的富贵哥儿嫌弃退了亲, 又听到爹娘的打算,一时冲动便就做了大胆的事情。

    为了名声, 不得不赶紧寻人家定亲。

    但早前有意与他家结亲的人,眼下却也因着那些私下的流言推三阻四, 有愿意的, 家世比不上他家不说,人也长得不得他意。

    宁哥儿气得在家哭了好几场, 心里越发怨愤东河曦与顾君谦。

    一个毁容的恶心鬼,竟是还不愿与他结亲,活该他被人嫌弃,被人退亲,被赶回乡下来。

    还有那个也不知啥原因回来乡下的曦哥儿,竟然仗着祖上那点子恩情就跟他抢人。

    眼下听得顾君谦的脚连走路都不行了,近些日子心里的不得意,也好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他不过是暂时没有寻到合意的小郎君而已,总比那今后都要与轮椅为伴的顾君谦强,东河曦既然抢人,那便抢去,一个毁容残疾的人,他还不稀罕。

    这么一想,宁哥儿心情好了。

    东河曦可不知有人在心里开心这个,他拿到书籍之后,每日无事便就会捧着书翻看。

    顾君谦为他寻来的书很全,植物的,药材的,医术的,一些游记,传记,甚至里面还有几本当世著名医者编撰的医书。

    他在里面还真发现了好些之前都不曾看过的药材,不过都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也不着急,慢慢来。

    ***

    忙忙碌碌中,日子过得最是快。随着草木叶子绿色染上黄意,深秋的气息便就在气温逐渐降低中走近。

    金秋十月,许多果树上挂上了黄橙橙的颜色。

    东河村,方婶子将工钱结给干活的村民,视线过去,大家脸上全是忍不住的喜色。

    从炎热的八月干活到泛凉的十月,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手里的银钱是眼看着越来越多,家里早前缺少的家伙什也都置办了回来,如此,手里还能有余钱攒着过个热闹年。

    不少拿着工钱的村民都忍不住看向坐在草棚里与人低声说话的小哥儿,心里满是感激。

    虽说曦哥儿偶尔是凶了点,但只要好好做活,银钱是半文都不曾少了他们的。

    这两个多月,愿意在这里用午食的人,那真是吃的都是新鲜的大肉,油水足着。

    村子里原先好几个日子不好过,瘦的竹竿样的人,在这里干活两个来月,不只挣着了银钱,那身体也是肉眼可见的生了肉,这全都是曦哥儿带来的。

    小哥儿还不嫌弃哥儿女子,只要干活勤快,他都用。

    家里干活利索的,一家子能来好几个干活的人。

    东河曦没接收到那些感激的视线,他这会儿心情很好。

    小山头这边的活计全都完工,那四十亩田地的围墙也全部修完。

    所有的围墙也都按照他说的插上了尖锐的铁器,围墙跟下种满了长有尖刺与有毒的植物。

    还有码头那边也在昨日完工,就差府城打造的船只到位,码头这边便就可以开始运行。

    老宅这边,按照老师傅说的,再过月余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彻底建成。

    这还是因着他最后又要求在后院紧贴着小山头那边,依着小山头的山势还要建个观星阁的原因,不然怕是老宅也能修好了。

    最主要的是,他终于在昨日翻看的一本游记里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药材。

    据那游记上说,在南方蛮族的神山中,传说生长着一种治疗骨伤有奇效的药草,名为凤血草,草整体呈艳红色,会开出形似凤凰的花,结血红如泪珠大小的果子,无论是草茎,叶,花,还是果子,凤血草可说是全身都是药。

    上面说,在蛮族的传说中,凤血草虽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但却能让残缺的骨头再次生长而出,少肉的地方再生新肉。

    东河曦不知道那本游记上说的是真是假,但只要他能寻找到凤血草,就算没有如书上说的那样的奇效,他也能无中生有给它长出那样的奇效来。

    他要的不过只是这个药草,有没有奇效都无所谓,待日后有人问起来了,他便能言之有据。

    至于这个凤血草,他自然也不会跑去什么南方蛮族神山寻找。

    他准备等他与顾君谦的纳征之日过了之后,便去东河山深处看看。

    他有异能在身,也不怕里面的野兽,精神力扫荡下,找起药材来也快。

    东河曦也没瞒着顾君谦这件事,他虽然没与人谈过恋爱,但从爸爸妈妈的相处中也明白一件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最好做到坦诚,不要有所隐瞒。

    当然,坦诚,并不表示不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只是不要打着为他人好的名义,去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尤其是以爱为名。

    他去东河山里找凤血草,也不知要去多少日子,若是他事先不告知顾君谦,岂不是让顾君谦在家兀自担心?

    他知道自己有异能,不惧野兽。

    可别人不知道,不说墨书等人会担忧,顾君谦只会更甚。

    东河曦在照例问过顾君谦脚上伤口的愈合程度后,便就与他说起了这件事。

    “凤血草?”顾君谦是知道这种草药的,在宫里藏书阁收藏的珍本里看见过,也从为他治伤的老御医那里听说过。“这只是蛮族的传说,从未有人真正得见过。”

    他此前也曾对此有过奢望,但翻阅的书籍越多,便就知道,凤血草不过是蛮族的传说,从未有人得见过,至少,最近两三百年里,无人见过,哪怕是蛮族的巫医,怕是也从未见过所谓的凤血草。

    “我知道。”东河曦道:“但我还是想去找一找,我也不去蛮族神山,只在东河山里找一找。既然有这样的草药,我相信东河山这边定也能找到,即使不是同一种,相似的也可以。”

    东河村离得南方蛮族太过遥远,去那里寻找不知有没有的凤血草根本不现实。

    莫不如去东河山里找寻还来得实际些。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东河曦握着他的手,“我只是去看看,总是要让我试试的。”见他神色丝毫没有松动,还是肉眼可见的担心与不赞同,东河曦想了下说道:“不然你与我一道去?”

    正好可以让他看看自己的能力,也好为以后告知他异能提前做个铺垫。

    顾君谦当即点头,“好,我与你一道去。”他的身手也不差,哪怕因着腿疾比不得从前,但对付山里的野兽却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这件事,东河曦又看着他脸上戴着的面具,“药膏可是要用完了?”

    “对。”顾君谦摸了下自己的脸,自然摸到的是冰冷的面具,“还余两次。”

    自那日小曦为他换了药膏,之后他便再没假手过他人,每次换药都是自己按照记忆里的伤疤位置摸着换药,而每次换药,他手指触摸下,都能感觉到伤疤在慢慢的消失。

    从最初发现时的激动,到后面的心生期待,他的心情每次换药都要心生波澜。

    失望过太多次,原本再没有的奢望,突然便就能实现,顾君谦这些时日的心境可谓是万分激荡。

    每次换药,他都忍不住想要仔细触摸感受,也想要看看。

    但却都忍了下来,他想等到药膏用完那日,与小曦一起看。

    他想让小曦一同见证他的新生。

    东河曦算了下,“刚好是我们纳征的前一日。”

    顾君谦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是。”两人的纳征日子就在五天后,今日他方新换过药膏,按照小曦说的药膏敷用法,纳征的前一日,便就是药膏无用的日子。

    第060章 第060章

    碧空如洗, 湛蓝得毫无杂质,唯有深秋的暖阳高挂其上,挥洒着和煦温暖的光落在万物之上, 伴着徐徐清风。

    丽水村,顾宅。

    东河曦一早就从东河镇赶了过来。

    算着日子,今日是顾君谦脸上的药膏正式结束的日子。

    那日两人的谈话, 他敏锐的感知力让他察觉到了顾君谦当时的情绪——想与他一起见证今日。

    因此一大早, 他便伴着晨曦,迎着秋风赶了过来。

    这几日他也没闲着,隔一日就得去小山头给里面的药材输入一些异能, 纠正一下它们的生长方向。

    一边让雷疏朗在东河镇靠近回村那条路附近盘下了一间店铺, 并让他将其推倒重建, 这两日最主要的便就是在忙这件事。

    另外还快速将一些珍稀的药材记了下来,想着去东河山深处若是遇到了,便就都采摘回来。

    东河曦过来时, 顾君谦刚用完早食。

    顾君谦难得主动拉住他的手,“深秋早上凉意重,为何也不多穿一件外衫。”说着将人带到卧房挑了一件竹月色的锦袍给他,“这是我让纸书着人按照你的身量做的衣衫, 你看看能不能穿上。”

    东河曦笑看了他一眼, 一边说着一边去了屏风后换上,“为何也没听你说起过?”

    顾君谦脸上有些赧涩, 但还是直言道:“原是想做了让人给你送去的,后来便想着放在我这里, 哪日兴许能用得上, 也,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大概是跟东河曦相处时日久了, 顾君谦在一些事情的表达上,便也就习惯了直抒胸臆,虽然偶尔还是觉着不好意思,心里却还是认同东河曦与他说的话——互相心悦的两人在一起,若是说话还需要互相猜来猜去,又有何意思。

    东河曦换了衣衫出来,脸上都是笑意,打趣道:“这点私心深得我意,尺寸刚好,如何,穿着可好看?”说着还在人面前转了一圈。

    竹月色的锦袍上并无太多的装饰,只在衣摆处用稍深一些的绣线绣上了几簇云朵,行走间,云朵随着衣摆而晃动,好似飘动了起来。

    顾君谦在他出来时便就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竹月色的衣衫很好的衬出了东河曦瓷白的肤色,一白一蓝相得益彰,“很好看。”

    小曦人长得精致好看,肤色又白,气质清冷矜贵,无论是穿何种颜色的衣衫,都很是好看。

    东河曦便一笑,反拉着人往书房去,“好了,衣衫换完,我们也该做正事了。”说实话,他并不觉着冷,但顾君谦的心意他也不会去拒绝就是了。

    顾君谦后知后觉的才有些紧张起来,握着东河曦的手都不禁一紧,“好。”

    兴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东河曦便与他说起了这两日他记下的一些药材,“我看过的书到底是不如你多,一会儿我将我记下的药材默下来,你看看可还有需要添加的,到时进了东河山,能更有目的的找。”

    顾君谦闻言还真的在心里想起了几味外面很难得到的药材来,“早前宫里的老御医来为我治伤时,倒是在他那里听到了几味连宫里如今都稀缺的药材。我届时写上去,若是能寻到便寻。”

    顾君谦便给他说了一下那几味药材具体有何用,“祖母年轻时跟着祖父上过战场,若不是后来上京城顾家需要人坐镇,她怕是都不会愿意回来,身上便落下了不少顽疾,听老御医的话,若是能寻到这几味药材,倒是正好能根治祖母身上的病症,只是这几味药材太过稀缺,哪怕是宫里也是没存上的。”

    这还是东河曦第一次从顾君谦嘴里听到关于他家人的事情,“那你便写下来吧,对了,我那里还有一株三百年的人参,届时我让墨砚给你送来,你送回上京城去。我那里的药材还需一些时日才能长成,不然里面倒是有几株药材与你说的那几味药材药性相仿,虽比不得它们珍贵,但也能有效。长期服用下来,多少能缓解顽疾带来的不适。”

    这话他还是往轻了说的,顾君谦说的那几味药材他也是听说过的,药性的确很好,但他小山头里面那几株药性相仿的药材,只要他稍微更改一下生长方向,药性半点不比那几味稀缺药材差,甚至还能更好。

    但这话显然暂时不能这么说,等这次进了东河山,慢慢让顾君谦了解他的能力后,之后便都很好说了。

    三百年的人参顾家早前也有一支,但早送去了边关给祖父,库里如今也不过还存着几支一百多年参龄的,顾君谦没想到小曦手里竟是有三百年的人参,且还这般轻易的给了他,心下感动,知晓他性情,他也没多加推迟,“那我便代祖母谢过小曦你。”心里则是在思量着他手里有些什么是小曦得意的,不若找出来给小曦。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到了书房,顾君谦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下来,心态平和了。

    “来吧,我帮你把面具与药布都弄下来,墨观去端一盆温水过来。”东河曦拉着人在书房边上的椅子上坐下,顺便吩咐跟着过来的墨观。

    “马上。”墨观动作迅速的跑了出去,他们也知晓今日是何日子,心里是既期待又紧张。

    不多时,墨观端了热水过来,还贴心的在里面放了一张柔软的云锦做的帕子。

    东河曦垂目看着顾君谦,“可还紧张?”

    顾君谦点头又摇头,对着他温和一笑,“方才有些。”

    东河曦弯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没甚好紧张的。”说着便开始动起手来。

    顾君谦看着落在桌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面具,淡绿色的药布,心跳不知觉跟着快了起来。

    东河曦看着再无遮挡之物的半张脸,双眼里满是惊叹与惊艳,手下动作不停,快速的从一边的盆里将云锦帕拧干,小心的将脸上残余的药膏一点一点擦净。

    新生的肌肤还带着肉粉色,很是娇嫩,得放轻了动作擦。

    随着药膏一点点从脸上擦去,一张完好的盛世美颜出现在眼里,东河曦没忍住伸出手轻轻的覆了上去,察觉到手心下的颤动,吩咐在门外守着的笔润去将铜镜拿来,然后低头看着带着紧张看过来的顾君谦,对他一笑,“长风哥,我都有些不想让人看你了。”

    从半张完好的脸便就能知晓顾君谦未曾毁容前是如何的俊美无俦,只是没曾想到,是如此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东河曦说着话还将面具捡起来,带着些商量的打趣意味问他,“长风哥,不然你以后都戴上这张面具吧,对着我时便就不戴。”

    顾君谦被他这话逗得笑了一声,过快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他没急于去照笔润拿来的铜镜,而是握住东河曦的手,“若是小曦想的话,日后我出门在外便都戴上面具。”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东河曦被他的话哄笑,将面具放在桌上,哼笑道:“不用,你日后就用这张脸出去,让那些早前嫌弃你的人后悔去。”他又不怕有人跟他抢,只要那些人能抢过他,再则,东河曦垂目看着顾君谦,带着些认真的语气道:“长风哥,可不能因着脸好了便就生出异心来,不然,你知晓我的脾气的。”

    人心易变。

    末世里他委实看过太多初时还是情意深浓的情侣,在利益与生死之前经不得半点考验。

    东河曦轻抚着顾君谦已经再见不到半点疤痕的脸,声音温和,话意冷冽,“长风哥,我知晓你的性情,但人心易变,你若是变了,我能叫你变好,亦能叫你再次毁容,所以,长风哥你可定要守住自己的心,可不能叫它随便乱动乱跳。”

    顾君谦并没有因着他的话觉着害怕,抬手覆上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眼里带着深重的情意,“不会有那一日的。”

    莫说顾家儿郎都是专情之人,只说经历过那番人情冷暖,他比小曦更知晓人心易变。

    小曦担心他变心,他又何尝不担心小曦会变心。

    只是他到底不如小曦这样能轻易将这些话说出口。

    眼下听得小曦这番含着威胁的话,他不知旁的人会如何想,他心里的那些担心反是安定了下来。

    “小曦也不要叫你的心随意对人乱动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