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医院,晚霞残留的柔光泄入窗子,轻纱般飘浮在病房。
洁白的病床,许时若坐于床沿,低头看着包扎好的手臂,神情透露些许无奈。
……这种小伤,根本不用住院。
但车主的一片好心,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门“吱呦”一声,许时若抬头,唇弯起:“桐桐,买饭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像是被咬了去,霎时消失在空气中。
一束足有半人高的大花束灿灿然跃入眼帘,粉色的玫瑰鲜嫩又活泼的占据许时若所有的视线。
夕阳的暖光交错沉浮,映得花瓣烂漫而鲜活。冷清的音调从花后面响起,低低地唤了一声:“许哥,是我。”
“我听说你出了车祸,伤得重吗?”
祝茉的面孔从花束后露出来,瓷白的肌肤颜色疏淡,唇瓣却比这鲜艳的粉玫瑰更浓。
许时若明显怔了怔。
他很意外,祝茉来探望他……带了花。
还是粉玫瑰。
现在的高中生流行带玫瑰看望病人么?
许时若尽量忽略一丝微妙的感觉,抬抬眉毛,音调轻松,又有股安抚的意味:“是桐桐跟你们说的?我伤的不重的,谢谢你们来看望我。”
傍晚许时桐和李歆直奔他病房,许时桐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许时若哭笑不得。
他知道许时桐在害怕什么。
父母接连的离世,令许时桐精神深处极为恐惧听到关于他的任何噩讯。倘若他也出了意外,那么许时桐在这个世界,便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祝茉把花放在床头柜,浓郁的粉红将整个素雅的病房染上暖色。又抬起左手,许时若这才发现她还带了个水果篮。
吸取上次的经验,问过王叔后,祝茉选择花和水果。
朴实、简约、且容易接受。
许时若扫了眼水果篮,笑容微敛,又道了声谢。
祝茉:“许哥,如果要住院,去我家的私人医院吧,里面的医生都是国内外的精英。”
“……”
许时若失笑,抬起自己的手臂,给祝茉展示他已经包扎过的小伤势。
“你看,我这点小伤其实不用住院,只是车主人热心肠,说这家医院是他亲戚家开的,一定要我住下好好治疗。”
祝茉顺着许时若的话看向他被白纱布包好的手臂,一截白皙的手腕裸露在外,腕骨突出,青筋脉络微微突出,包裹在皮肤里。
“这样——”
“茉茉!”
许时桐惊喜的声音蓦然响起。
祝茉猛地收回视线,眼睫颤了颤,看向许时桐。
许时桐出现在病房门口,满脸惊喜。身侧站着个黄头发的青年,花衬衣,宽短裤,穿得像电影里的古惑仔,一见祝茉便格外自来熟。
“祝大小姐!诶呦,怎么从这见到您了,太意外了我也。”
祝茉:“……你是?”
搜索记忆,没有一丝印象。
黄毛揉一把他的黄毛,嬉皮笑脸:“是我啊,龙凯!一年前内谁的宴会上,咱俩见过的啊。”
祝茉:……
“你好。”
面对祝茉的疏离,龙凯也不恼,反倒热情道:“你跟我哥一起来的?我刚还看见我哥了呢。听说许小姐是我哥的同学,我竟把许小姐的哥哥给撞了,实在是太不该。但先说好,我不是故意的……”
祝茉打断他:“你哥是谁?”
她隐隐升起不好的直觉。
“我哥?陆鄞飞啊!”龙凯理所当然:“你不是跟他一起来的吗?”
直觉被验证,祝茉面无表情地盯着龙凯。
你长得像三十多,结果才十几岁?
够了,怎么这都能和陆鄞飞联系上!
正在此时,陆鄞飞从龙凯身后走出,眼神怪异地看着祝茉:“光华医院是我家的,你不知道吗?”
祝茉:……
“不知道。”
她黛色眉宇蹙起,有些烦躁。只是想来看望一下许时若,不明白为什么会面临现在的场面。
男主和女主有特殊的吸引力?
女主出现的地方,男主必然刷新?
祝茉沉默半晌,偏头对许时若说:“既然伤的不重,我送你们回去吧。”
许时若的目光从祝茉微微绷紧的面容上逡巡一圈,在她无意识蹙起的眉宇滞留一息。
温声道:“好。”
“唉,不是!许哥,我没别的意思,真就是愧疚!”龙凯咋咋呼呼,上前几步跟许时若掰扯。
许时桐有点为难的看了眼龙凯,默默走到祝茉旁边。
“茉茉,你怎么来了呀。”
祝茉:“探望许哥,幸好伤势不重,你也不用担心了。”
许时桐心脏仿佛被击中,目含触动。
祝茉在学校一向是高岭之花的代表,冷淡疏离,不好接近。
可转学后,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便是祝茉,在那之后,祝茉也频频帮助她。
呜呜呜,祝茉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谢谢,祝茉,我很开心!”
祝茉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许时桐为何开心。
但她总是如此热烈,直言表达自己的喜悦。
祝茉紧绷的面孔缓缓松懈:“我送你们回去。”
许时若配合的附和:“嗯,明天还有课,是要早些回去了。”
龙凯忙不迭说:“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许哥还在上学。是大学生吧,在哪个大学上学呢?许哥别跟我见外……”
“你别看我这样,我也上学呢,高中生!哈哈。”
“……”
祝茉带许时桐走出病房,办理出院手续。徒留三个男人留守病房。
龙凯仍在喋喋不休,病床上坐着的男人脾气极好,面对龙凯这般吵闹的人,仍能面带微笑,与其相谈。
陆鄞飞眸光微沉,审视许时若几秒,突然开口:“龙凯,你出去一下。”
龙凯:“啊……我?”
陆鄞飞冷冷觑他一眼,龙凯莫名其妙揉揉后脑勺,到底还是听从陆鄞飞的命令。
这位表哥阴晴不定的,少得罪为妙……
龙凯一走,陆鄞飞长腿踱步到许时若面前,颀长的身影压了过来。
十七岁的少年,身量高挑,气势颇有一种桀骜的压迫。他站着,许时若坐着,视线往下,自有居高临下感:“你就是许时桐的兄长?”
许时若神情平和地与眼前来势汹汹的少年相对视,答:“是。”
陆鄞飞:“我不管你是谁,收好你的小心思,祝茉这种人不是你能觊觎的。”
许时若:“嗯……?”
他愣了下,脑海像是被一只手搅了搅,浑浊一瞬。
怎么……
眼前的少年瞧着人高马大,应该还是高中生,与许时桐是同学,那么也是祝茉的同学。
现在的少年,青春期么?
陆鄞飞身形高大,眼神警告十足:“想攀上祝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男人我见多了,你这种——”
“打断一下。”
许时若放在腿上的指骨匀称的手指曲起,面容俊秀,饶是陆鄞飞说得过分,他也没有半分火气。
是包容,还是不在意?
陆鄞飞蹙起眉。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你大概想错了。你们都还小。嗯,我对跟妹妹一样的小姑娘没有非分之想。”
陆鄞飞:“那祝茉为什么会特地探望你?”他扫了眼引人注目的粉玫瑰:“还带着花。”
他不知道。
许时若缄默:“因为茉茉是好孩子。”
“……”
陆鄞飞:“所以呢?”
“所以来探望受伤的病人。”许时若笑了笑:“放心好了,你喜欢的女生和我没有特殊的关系。”
“你在胡说什么!”陆鄞飞怒声反驳,胸腔翻涌上蒸腾的烦躁与怒意。
这烦躁撞上许时若不愠不火的脸庞,立即像是被冷水泼了个彻底。
空气忽然凝固。
一阵风穿过窗户吹起窗纱,陆鄞飞声音冷淡:“别误会,只是个很麻烦的妹妹而已。”
——
陆鄞飞一脸不爽的从病房出来,与许时桐擦肩而过,许时桐被他拱了个趔趄,祝茉顺手拽住她。
陆鄞飞也被撞得后退两步,却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皱皱眉,高冷地插兜离去。
许时桐疑惑地看着陆鄞飞的背影。
陆鄞飞从哥哥的病房出来,总不能是哥哥惹到陆鄞飞了吧,哥哥性格那么好。
祝茉没理会陆鄞飞。陆鄞飞阴晴不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性格比自己更糟糕。
小说里许时桐和陆鄞飞产生爱情的过程也是摩擦不断。
回到病房,看见安安静静坐在病床上的许时若。两人回来,许时若流畅的下颔微抬,瞳仁澄和,皮肤在灯光下显得苍白。
许时桐更坚定了哥哥性格好,不会招惹到陆鄞飞的猜测。
而且哥哥还受了伤,失血到面容苍白,肯定很虚弱,陆鄞飞健康强大,跟伤者生什么气?
祝茉也不认为许时若会主动招惹陆鄞飞,多半是陆鄞飞想太多,自己给自己气受。
“许哥,我们走吧”祝茉开口。
许时若点头,跟在两个女生身后。
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白灯明亮。温润的音色混在嘈杂的声音中突兀响起:“刚才的男生,是你们的同学?”
祝茉:“嗯。”
许时若语气轻松:“茉茉和他关系很好么?”
“嗒”的一声。
鞋跟轻轻落地,祝茉停住身,扭过头,狭长的眼睛黝黑而冷清:“许哥,陆鄞飞因为我冒犯你了吗?”
许时桐迟钝地看向自己的哥哥,两人的话题令她有些不安。
“没有的。”许时若愣了下:“下次来找桐桐玩,可以把他一起叫来,他很关心你。”
那孩子,好像把他当做假想敌了。
祝茉:“不要。”
她的声调微微抬高,短促,含着浓烈的抗拒。
这是许时桐第一次听到祝茉非常坚决的拒绝。
哪怕祝茉平时便不太容易亲近,却从不尖锐。
她下意识望向哥哥。
祝茉很抗拒。她不欢迎陆鄞飞。
许时若意识到这一点。
他呼吸滞了一瞬,有些懊恼自己的擅自主张:“抱歉……”
“不用道歉,许哥。”祝茉快速道。
她欲盖弥彰地垂下眼睫。
不甘心。
不甘心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花费心思维持的现状。
如果她不付出,什么都不会得到。
小说里,男主无需做任何事。
阳光自会奔他而来。
祝茉抿抿唇,努力带过话题:“许哥手臂受伤了,不方便煮饭吧,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许时桐小声插话:“茉茉,不用麻烦的,我买了。”她提了提一直拎在手上的食盒。
祝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题有多拙劣。
怎么就没有注意到那么明显的饭盒呢?
就好像她在竭力掩饰自己的虚假,但如何掩饰,都是漏洞百出,如此拙劣。
许哥不会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