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上门
“也是你们杨家村的姑娘, 她”
哎?媒婆话音一顿,笑容僵在脸上。
她隐约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不确定地问:“妹子,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顾母没有回答, 淡漠的目光幽幽地锁定着她, 媒婆一脸窘迫, 不自在的挪动了下身子,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尴尬的气息扑面而来,失策了
早知道来之前先打听清楚,怎么会将丈母娘认
作亲娘了!
这媒婆不是杨家村的人, 前些日子,她们村一个外嫁到杨家村的女人, 叫何花,回乡探亲时找上了媒婆,让媒婆帮忙将她家的姑娘说给叶如尘。
叶如尘多有名呀, 前几日十里八村都传遍了,谁不知道杨家村出了个小三元。
别说小三元了, 她们桂宁县近二十多年连个院案首都没出过,真是不得了!
媒婆收了钱,自然是美滋滋的应下了,给小三元说亲,这事儿要成了,她就是小三元的媒人,说出去多有面子呀!
当知道这叶秀才已经成婚了,媒婆起初是有些犹豫的。
但何花信誓旦旦的说叶秀才娶的是个哥儿, 一大把年纪了,成婚一年多肚子都没动静, 她一下就说服了,又做起了给小三元牵线的梦。
何花家的姑娘她见过几面,从小就是娇养,长得白白嫩嫩水灵灵的,比起城里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但如今刚进门就撞上了人丈母娘,这可怎么办?她就是再大的脸也不好意思当人家的面挖墙脚呀!
毛球不知道从那个角落了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几人身侧。
像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毛球亲昵的在顾母腿边蹭蹭。
能做媒婆自然有几分洞察力,她见这狗对顾母这么亲切,再结合顾母行为判定,顾母应该长期住在叶如尘家。
哪有丈母娘住到儿婿家的道理?
媒婆心中有些鄙夷,听何花说这哥儿一家起初穷的很,是靠着叶秀才方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算丈母娘在又如何?这亲事行不行,当然是男方说的算!
媒婆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壮了几分胆子,她直接略过顾母,对着叶如尘讪讪一笑,“叶秀才,你的意思呢?”
叶如尘嗤之以鼻,“既然你说的姑娘那么好,怎会如此自贱,上赶着给人做妾,是生怕自己嫁不出去吗?”
自贱做妾?
这话太难听了,媒婆连忙反驳:“谁要做妾的?”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瞬间凛冽了好多,有些刺骨。
媒婆立刻冷静下来,看了眼顾母,没敢直说何花提出的让叶秀才休夫郎的打算。
左右平衡之下,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毕竟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
“年龄、容貌都比你夫郎强,家里条件也还行。”
“还比哥儿能生,而且以后是要生儿子传宗接代的,自然不能屈于哥儿之下做妾。”
媒婆每说一个字,温度就下降几分。
“不如,做个平妻。”
气氛成功降到冰点,叶如尘冷哼一声,熟悉的人会知道,他这表情是非常生气了。
顾母忍无可忍,“想的可真美,真不要脸!”
媒婆不满的皱眉,既然已经把人得罪了,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不是我说,你家哥儿能扒上叶秀才真是运气好,你家什么条件你不清楚吗?你自己想想你那哥儿能配的上叶秀才吗?”
“我说妹子,咱也没必要这么生气,你该知道的,叶秀才这么优秀,就算没有这个姑娘,也迟早会有别的姑娘上门,而且这姑娘和你们是一个村的,还亲近些不是吗?”
“妹子,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儿子又生不出来,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教他大度一些,帮着夫君开枝散叶,以后有了孩子也会孝顺他的。”
“夫君,谁来了呀?”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媒婆话一顿,抬头望去,瞬间愣住了。
她的位置正对后院方向,眼见顾青辰霞姿月韵,神态自若慢悠悠的从后面走出来。
顾青辰刚到杨家村时大家就知道他好看,但当时粗布短衣,脸上也故意弄的灰扑扑,时常低着头,并没有太惹人注目。
而如今的他走在村里,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嫡仙下凡。
要是和叶如尘一同出现,那就是神仙眷侣。
上当了!
只一眼,媒婆瞬间想收回她刚才的胡言乱语,怪她脑子一热只顾收钱,竟然什么都不打听,大忌!
瞧人家这夫郎,那柔妹与之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顾母见她一直盯着自家辰儿,气不打一处来,“就这杨家村对吧,你到说说是谁家的姑娘?歪主意打的真行。”
媒婆收回目光,僵硬地笑笑,瞧着此情此景,还是管好嘴别乱说了吧。
叶如尘语气平平,“我也想知道是谁家姑娘,既然敢来说亲,总要留下个姓名吧?”
媒婆捉摸不透叶如尘的意思,看看生气的顾母,再看看迷茫的顾青辰,毕竟收了钱,犹豫中抱着一丝期待,万一叶秀才有别的想法呢?
媒婆已经没了刚进门时的底气,心虚不已,怯声说道:“何花知道吗?她家的柔妹,杨柔,再过几个月就十六岁了。”
何花?顾母冷笑一声,这人她还真有印象。
一年前就在酸他家辰儿有福气,当时就说要给她家柔妹找叶如尘这样的,没想到还真敢伸手。
叶如尘点了点头,抬眸盯着媒婆,淡淡的说道:“我没有纳妾的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回去转告她们,那杨柔与我家夫郎提鞋都不配,聪明点,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媒婆打个了激灵,胡乱点了点头慌忙走了,走出老远后才拍了拍胸口,扭头看了一眼,奇怪,怎么有种再待下去会很危险的感觉。
顾青辰也听出大概了,问道:“那是媒人吗?来给夫君说妾的?”
“不知羞耻的混账罢了,辰儿无需在意。”顾母堵得慌,什么妾,人家想的是正妻。
“阿辰,有人觑视为夫怎么办?”,叶如尘拉着顾青辰笑笑。
顾青辰心下不爽,锤了叶如尘两下,“不许笑!”
叶如尘听出来他声音压下了一丝委屈,有些心疼,将人打横抱起回了房间。
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独留顾母和毛球大眼瞪小眼,顾母深深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一下,拿了把镰刀上地里找顾父去。
房间内,叶如尘压着顾青辰扣着他的下巴问:“让我看看,是不是眼睛红了?”
“才没有!”顾青辰死不承认,但夫君越这样他越委屈。
竟有人要挖他的墙角,要抢他的夫君!
好气!气死了!
好难受,好想打人。
“阿辰,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不会也不能有第三个人插进来。”
叶如尘安慰并教育道:“若以后有不长眼的凑到你面前,尽管打回去,不是练了些拳脚吗,给我往死里打。”
有被安慰到,可是,那也太损形象了,夫君会喜欢那样善妒、凶恶的他吗?
叶如尘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喜欢,你被欺负了我会心疼的。”
他们以为这事儿就完了,谁料第二日村里就传出了顾青辰不能生的流言蜚语。
叶如尘他们住的偏远,这几日没往村里去所以不知道。
顾父去地里检查豌豆苗时会遇见几个村里汉子,汉子们并不多话,只是偶尔神色有异,顾父也没放在心上。
本来这话是私底下在传,现在越来越离谱,甚至有长舌妇搬到在明面上闲聊了。
刘婶儿见苗头不对,这日一早赶忙来告知叶如尘他们。
“定是那何花干的,不要脸的贱妇!”
“何花?你怎么知道是她?”
顾母沉着脸,讲了那日媒人上门,何花想把她女儿嫁给叶如尘的事。
顾父听后十分恼怒,难怪当日顾母那么生气,但问她为什么也不说。
刘婶儿啐了一口,撇着嘴说道:“她年轻时就是个狐媚子,到处勾搭人,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老实,竟然要把女儿嫁给有夫之夫,真不要脸。”
又问其他人,“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村里传的可难听了,辰哥儿最好不要过去。”
叶如尘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片吵闹,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
好呀,主动送上门了。
“呵,这是干什么呢?”顾母率先打开门走了出去,淡淡地瞥了一眼为首的何花和她背后的杨柔。
叶如尘等人随后跟上,两方人分立而站,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不过叶如尘几人的气势更胜一些,一个飘飘的眼神就能穿人心肺。
“大伙们,可要为我母女俩做主呀~”
何花突然破口大嚎,指着叶如尘质问:“叶秀才,你看了我家柔妹的脚,毁了柔妹的清白,这事儿怎么说!是不是该对柔妹负责?!”
人群中议论纷纷,嗡嗡地如苍蝇一般。
叶如尘冷眼瞧着何花身后低头抽泣着的姑娘,正是前些日子在半道假装崴脚的女子。
“别哭了,丑了吧唧的,眼泪快用帕子接好,可别掉在地上弄脏了地。”
叶如尘嫌恶地说道:“既然你说我看了你的脚,便将事情经过完整说一遍,让大家都听听。”
杨柔傻眼了,委屈地看着叶如尘。
众人一愣,也都静默了,没想到温和如玉的叶如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情。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跟着来凑热闹的,没有帮谁说话的意思,就等着看好戏,有人不耐地催促:“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呀!”
第41章 打
眼见众人都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杨柔有些胆怯,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那日在路上, 我不小心崴了脚, 叶秀才路过就, 就脱, 脱了我的鞋,帮我看了脚。”
“这也是好心,不能人家帮了你,反而要负责吧?”
有村民看不惯这母女俩, 但也有拱火的,藏在人群中嘿嘿说着, “帮忙也要注意分寸不是,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占便宜?毕竟柔妹这么好看。”
“也是,好心没错, 但姑娘的脚怎么能乱看呢。”
顾父暴跳如雷,头发都要炸开了, 可对着两个女流不知怎么办。
“颠倒黑白!”
顾青辰一脸鄙夷,怎会有这般无耻之人?
他不屑地看着杨柔问:“你说的便是五日前夫君从府城回来,在榕树东,地头间那条道上吧?”
杨柔诧异,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就坐在车内呢,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可能, 你明明没在”
杨柔不自觉后退一步,有种被拆穿的窘迫。
眼尖的人注意到了, “所以是真的见面了,只是人夫郎也在场呢,哈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花眼珠子一转,叉着腰恶气冲冲,“你说谎,你是嫉妒我家柔妹,怕她进门会威胁到你,故意使绊子不想叶秀才对我家柔妹负责。”
何花没敢将矛头指向叶如尘,虽然媒婆传话过来说叶如尘看不上柔妹,但她不相信!那个男人不好色?否则叶秀才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还让她们说事情经过。
就算顾青辰有几分姿色,但毕竟是个哥儿,抱在怀里肯定比不上玉软花柔的女子。
媒婆说顾母和顾青辰当时也在场,何花便笃定叶秀才是顾及他母子二人的脸面才这么说的。她家柔妹勾了多少男子魂牵梦萦,叶秀才一定也不例外,只是有顾青辰挡着罢了。
何花母女俩自以为是,打了一把好算盘,此次来逼婚,逼得就是顾青辰松口。
顾青辰接着说:“你不知道我是与夫君一同去的府城吗?那自然是一起回来的。”
“你假意崴脚,摔倒在我们车前挡了去路,夫君根本就没有下车,只是口头询问你是否有恙。”
“你嘴上说着站不起来了,主动提出让夫君送你回家,紧跟着又自己起身走到车边,开口让夫君扶你上车。”
“发现你是装的,我二人就径直走了。”
他说的一字不差,杨柔眼神飘忽,不知如何反驳,硬着嘴狡辩,“不是这样的,叶秀才真的看了我的脚。”
顾母紧握着拳头,感觉要气坏了,却干不出撒泼对喷的事情,除了“不要脸的贱人”都想不到还能骂什么,而且何花那边根本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
我方友军刘婶儿冲到前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柔破口大骂:“分明是你勾搭人不成反咬一口!”
“故意摔在人家车前,还让陌生男子送你回家,你可真要脸,这种事情只有花楼的狐媚子才干得出来!”
“你放屁!”何花张开双臂护在自己女儿前面。
“我家柔妹脚崴了,站都站不起来,请个过路的帮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要那天掉河里了有本事别喊救命呀!”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呀,受伤了找人帮忙合情合理。”
“所以叶秀才究竟帮了没有?”
“就算要帮忙,送人回家就行,叶秀才不会真的脱人家鞋,再帮忙揉一揉吧,嘿嘿~”
“瞎猜什么,辰哥儿都说了没有,这母女俩搁这儿演呢!”
“对呀,受什么伤,辰哥儿说杨柔自己站起来了。”
杨柔一脸委屈,掉了几滴眼泪,“他胡说的,我当时疼的根本站不起来。”
“是吗?”叶如尘终于又开口了,大家都想听当事人说话。
杨柔抬起头,无措的看着他,心里有点紧张又有些期待,娘说叶秀才一定会顺着他们的意认下的。
只听他说,“但我亲眼看着你站起来了,若我记错了,你又是怎样回家的呢?爬回去的吗?不知道有没有乡亲欣赏到杨柔姑娘优美的爬姿?”
“爬着会累吧,是不是用滚的?要不给大家表演一下?”
四周爆发出一阵哄笑,顾母捂着嘴忍俊不禁,杨柔涨红了脸,听不得这刺耳的笑声,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哎,我想起来了!”
一位大娘突然说道,“前几天黄昏时,我和当家的从外边回来还在路上遇见柔妹了。”
“我记得当时柔妹穿的红裙子,涂了脂粉,我还夸她收拾的好漂亮来着。”
顾青辰问:“请问婶子见她时,她的腿脚可便?”
“走路很正常,没有毛病。”大娘回想了一下,确定的说道。
刘婶儿啧啧摇着头,“看吧,就说是个狐媚子,出来勾引有夫之夫,真是不要脸。”
“你她娘的才不要脸!”
何花气急败坏,骂了刘婶儿又对着那说话的大娘,“你记错了,不是同一天!”
“反正叶秀才就是看了我闺女的脚,不但看了还上手了,我闺女的清白都毁了,他今天必须负责!必须给个说法!”
顾母冷静的问:“空口白话,你可有什么证据?”
本来就是编的,哪里来的证据,何花不管不顾,咬死了不松口,“就是看了我女儿,别不承认,你们就欺负我母女俩吧,你有本事,你证明叶秀才是清白的呀!”
“我不需要证据,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叶如尘烦了,已经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下去,“你二人也不配我花心思来证明自己,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这话一出,叶如尘落了下风。
明明两边都没证据,但看热闹的人可不在乎,何花还坚持着让叶如尘负责,叶如尘直接说不需要证明,那是不是心虚了?
一个老光棍岔着腿蹲在大石上,对着叶如尘吹口哨,昂着头大声喊,“叶秀才,我们都看出来了,人家小姑娘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呗。”
“你就别装了,心痒痒赶紧把人收了吧,你夫郎长得是好看,但又不能生,正好再娶一个,左拥右抱快乐似神仙,大家说是不是呀?”
有不正经的汉子听了这话偷偷笑着,但周围这么多妇人哥儿,大家都要脸,还有惧内的,没有人附和老光棍的话。
叶如尘低头挑了块圆润的石头,弯腰捡了起来。
大家疑惑的看着他,见他将石头上抛到空中在手心颠了颠,突然冷下脸,猛地将石头向外掷了出去。
“啊!呜~”
太快了,大
家的头跟着石头线路、顺着惨叫声方向扭过去,一脸震惊,立刻围了上去。
“牛蛋!牛蛋你怎么了?”
“天哪~”
离得最近的老哥儿不可思议的捂着嘴,怯怯地退了一步,看着就疼。
老光棍杨牛蛋身边围了几圈人,叶如尘这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顾父看看叶如尘,再看看那一圈人,“如尘,你打到哪里了?”
叶如尘淡淡地说:“也不知道碎了几颗,但四个门牙应该保不住了。”
嘶~想想就疼,顾父开心的拍着手,“打得好,他活该!”
杨牛蛋躺在地上吱哇乱叫,嘴上、手上满是鲜血,五官扭曲着,眼泪肆流。
“牛蛋,你没事吧?”大家不忍地问道,但杨牛蛋疼的根本说不出来话,双手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苍天呀,太恐怖了。
周围人瞪大眼睛看向叶如尘,叶如尘和杨牛蛋的距离有四五丈远,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叶如尘让人有些害怕,杨柔都不敢哭了,何花也闭了嘴。
仗着人多,有村民皱着眉头批评他,“叶秀才,牛蛋是说的难听了些,但你也太过分了吧?”
“对呀,骂回来就行了,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要是不小心打在脑袋上,牛蛋的命就没了。”
“这和杀人没区别吧。”
众人越想越后怕,看叶如尘的眼神都变了,“平时那么文气,书读的也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
叶如尘勾了勾唇,冷声一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有些人误会我是好欺负的?”
“也对,杨大柱上门偷东西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想必他的下场也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认识一下。”
叶如尘目光幽幽的看向何花母女,“反正我没兴趣自证清白,可你们脏水都泼到门上了,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气氛不对,众人都不敢吭声了,何花有些腿软,护着杨柔往后退了好几步,往人群方向靠去。
后面的人见状,下意识躲开何花母女俩。
何花咽了口唾沫,挺直腰杆强装镇定,“我们是女人,你不能对女人动手。”
叶如尘挑了下眉,微微歪着头作思考状,“有何不可呢?”
他微笑着,“只是,我怕弄脏手。”
何花松口气,众人也放心了。
叶如尘抬脚踢了踢毛球的屁股,毛球向前踉跄几步,站稳后仰天长啸,“啊呜~~”
众人又绷紧神经,但没有太害怕,毕竟大家都知道叶如尘养了只狼,比狗还乖顺。
毛球叫了一声扭头看向叶如尘,叶如尘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看向何花方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上”。
毛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双眼冒着幽光,何花与杨柔打了个激灵,全身僵硬。
倏尔,一道黑影闪过,毛球箭一般蹿了出去,何花大叫一声被扑倒在地,杨柔腿一软被她娘撞到在地。
危难当前,杨柔眼见自己的母亲躺在狼口之下却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狼狈地往外爬去。
人群尖叫着一哄而散,有些人头都不敢回瞬间跑出老远,还有部分人被吓的走不动道,立在原地不敢乱动。
何花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利爪滑过,在她脸上留下几道印子,跟着眼一翻,吓昏了去。
杨柔也没爬多远,毛球往前一扑正好踩到了她的脸上,娇嫩的肌肤冒出血珠。
“救命!救命呀!”
毛球都没做什么,杨柔挣扎之下自己给自己添了几道伤,衣服被尖爪勾破,发髻也散下来,浑身沾满了土。
毛球冲她咧了咧嘴,口水滴在了她的脸上,冒着寒光的尖牙近在咫尺,杨柔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场面一片混乱,叶如尘平静的问:“你错什么了?”
杨柔闭着眼睛,颤抖地说,“是我不要脸,是我想嫁给你,是我和娘冤枉你。”
“村长来了!”有人激动的叫了声,像看到了救世菩萨一样。
叶如尘望了过去,村长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
等村长赶到看见了眼前的场景,心脏猛一跳,差点就背过气去,“叶小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叶如尘态度较为冷淡,“没什么,有人上门挑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村长,你来晚了。”
“毛球,回来。”
叶如尘一声令下,毛球蹭的一下又蹿了回来,杨柔连忙爬起来就往外跑。
“站住!”叶如尘叫住她,杨柔瞬间双膝着地,用力地磕着头,“不敢了,叶秀才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叶如尘嫌恶地说道:“把你娘拖走。”
“是是是”,杨柔好像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娘,忙上前去拖,但她力气太小,拖不动也背不动。
周围的人睁眼看着都不敢吱声,更不敢上前帮忙,还是村长指着几个人去帮忙,才将何花和杨牛蛋给带走了。
第42章 村霸
村民不敢再多待, 都跟着一起走了,院门前除了他们一家人就只剩下刘婶儿和村长。
除了叶如尘,顾父等人其实也吓着了, 只是在强装镇定, 刘婶儿躲在顾母身后, 生怕毛球会突然发疯。
叶如尘带村长进屋坐下, 并给他倒了杯热茶压压惊。
两边沉默了许久,村长的脸色很不好看。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叶如尘的解释,见他毫无悔过之情,村长心下不满, “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还想要了人性命不成?”
叶如尘深深地看了村长一眼, “若村长早点过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杨牛蛋与何花母女都会安然无恙。”
“你这是什么话!你伤了他三人反倒怪在我的头上?”村长绷着脸, 语气不太好。
叶如尘恭敬地说:“村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若村长早点来,我也能冷静些,不会一时冲动。”
村长不再说话,他自然知道叶如尘的意思,也听出来叶如尘这是怪他的。
相识了这么久,村长不说多了解叶如尘,但也发现了他是个极小心眼的人,尤其是在护短这一方面。
很巧, 村长也护短,而且叶如尘一早就发现了。
叶如尘喝了口茶, 随意地问道,“这几日村里的流言,村长应该都听说了吧?”
“何花二人这一番意图村长应该也知道吧?”
“杨牛蛋什么货色?村长和他同支,应该他比我更清楚,村里女子、哥儿有几个没被他骚扰过?”
何花闹哄哄带着一群尾巴上门闹事,村长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什么没有跟着出现,反而在杨牛蛋出事后有人去喊才急匆匆地过来。
村长憋了火,胸中烦闷,就算他来晚了,叶如尘也不该这么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叶小子,可你”
“可我过头了,我认。”叶如尘打断他的话。
“先说清楚,他们三人都活该,道歉的话不可能有。”
看着心烦意乱的村长,叶如尘顾念着两人的情分,终究不想让他太为难。
“医药费我包了,不是已经去请大夫了吗,一会儿我们一同过去。”
“杨牛蛋的牙,刚才他们说只掉了上面两颗,具体情况等大夫来了看。”
村长忍不住问:“只掉两颗,你还想掉几颗?”
“我以为至少四颗,失手了。”
“你”村长语塞,如鲠在喉。
叶如尘继续说:“除了医药费,我会再赔他十几两银子,如果他想,这钱也够装个简单的义齿了,但要是拿去花天酒地或者赌博我可不管。”
“到时劳烦村长做个见证,钱一次给完,将来要敢上门纠缠,后果自负。”
村长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这
样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杨牛蛋那混账,要是知道有十几两银子,说不定还敢再给自己敲掉几颗牙。
“至于何花母女俩,没有赔偿,我说的医药费仅包括并让脸上、身上的抓痕愈合,若后续留疤毁容,或有其他问题,概不负责,是她们自找的。”
“可柔妹正是出嫁的年纪,脸上落下几道疤,怎么”
“关我什么事,她们自己上门闹事惊着了毛球,要是不乐意可以去报官,刚好算算毁我夫夫清誉之事。”
“村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村长摇了摇头,话都让他说完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大夫已经到了。”
出门前,村长在叶如尘背后付之一叹,“叶小子,你我生分了。”
叶如尘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下,说道:“走吧。”
他不会忘记,初来乍到是村长帮他落户,遇到问题村长都会热心帮忙,借他牛车,带他找杨文作保等等。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是杨大柱偷东西的事吗?不对,还要更早,从他发现杨书很护短开始。
自始至终他就是个外人,哪怕落了户,也终究不姓杨。
杨书这个村长,当得称职极了,事事为村里人着想,就是不知,当初热情的留下叶如尘,究竟有几分真心。
这种较为闭塞的小地方,但凡能出个人才,对村子的影响都是很深的,杨书的眼光确实不错。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叶如尘因此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份情是不能忘的。
见叶如尘不想聊这个话题,村长知趣地避开了,心情很复杂,眼神也带了几许歉意,他的确一直都有私心。
就单单说这次,他之所以没有早点过来,也是带着试探之意,若叶如尘真有机会和杨家姑娘在一起,那就算半个杨家人了,将来自会为村子谋福的。
事到如今,村长已歇了一切乱七八糟的心思,叶如尘太过狠厉,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况且他还是小三元,成为举人老爷是迟早的事。
该警告村里人了,若再有不长眼的,这最后一丝情谊恐怕就散了。
院子里只剩下顾母与刘婶儿,毛球一早被顾青辰带下去了。
“你家毛球,它,会不会吃人呀?”刘婶儿心有余悸,满脸纠结,小心翼翼地问着。
顾母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当然不会,你也是看着它长大了,该知道毛球一向很乖。”
话是这么说,其实顾母也才缓过来劲儿,尚有几分后怕,从未想过她一手抱大的小崽子会有这样一面。
毛球平日喜欢黏着顾母和团子,也一直是顾母在照料,有时叶如尘都叫不动它,谁料今日那么听叶如尘的话。
刘婶儿按着自己的胸口,对顾母说:“可刚才突然就扑了上去,何花她俩的脸都花了,那血流的,太吓人了,我这心尖儿颤的呀~”
“但也没咬人不是吗?毛球很有灵性,她们这样欺负人,就是条狗还知道护主呢。一个月前,那老胡家的狗不就咬掉了偷羊贼的腿吗?还扯了一块肉下来,血淋淋的。”
“行了,你快别说了,我晚上又要做噩梦了。”刘婶儿苦着脸,不愿想那个场景。
另一边,何花三人叫的一个比一个大声,老大夫面不改色的给他们处理伤口,从医几十年,什么伤病没见过,几人的情况就是看着吓人,并不难治。
大夫开了药,何花问:“我们脸上的伤会留疤吗?”
“看你们皮肤的自愈能力,大概率是会的,除非用珍贵药。”
珍贵药自然用不起,何花怨恨的瞪了叶如尘一眼,当叶如尘看过来时又慌忙低下头。
在大家的见证下,叶如尘按照和村长说的方案付了医药费,送走了大夫,又赔了杨牛蛋些银子。
杨牛蛋用两颗牙换了十几两银子,但他觉得还不够,而何花与杨柔偷鸡不成蚀把米,担着毁容的风险却得不到任何赔偿,三人都不满意,可叶如尘一个眼神就退却了他们所有的心思。
事情到此为止。
小三元的身份已成过往。
自今日起,叶如尘有了更响彻的名头:杨家村一霸。
几日后,叶如尘果然收到了云怀书院的录取通知,半个月后这一届学生统一入学。
府城路远,来回不便,虽然书院会提供宿舍,但叶如尘不想长期与夫郎分地而居,所以他们准备在府城买房。
顾父还有庄稼要照看走不开,顾母放心不下顾父,便和团子一起留下了,只叶如尘和顾青辰两人搬到府城住,他们约定每月顾父顾母都要去府城小住几日,或者叶如尘两人抽空回来看看。
家里有毛球坐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本来他们住的就偏,现在这么一闹,除了顾母交好的几位,再没有人上门打扰了。
年前那一批识字的孩子中,有两个小子挺聪明,当时那两家都想让叶如尘收他家孩子做学生,但被叶如尘以没有时间为由拒绝了,后来两家人就送了孩子去学堂。
因为很多人家都想让孩子继续学字,顺便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读书的天赋,于是过完年顾母的识字小课堂就又开了。
不像之前那样连续上,而是每月末开五天课,不需要报名,不限性别年龄,只要想学都可以来。
除了孩子们,还有不少大人也会来凑热闹,反响很不错。
可这次月末,只有杨小春一个人过来。
也罢,顾母所幸停了识字课堂,还省了不少事。
明日叶如尘要去县里买东西,临走前为家里备足日常所需。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爹,你书写多少了?”
上元节在县城明远书肆买书时,掌柜说他们能刻印话本卖出去,叶如尘不在意,但勾起了顾父的兴趣,顾父前半生忙忙碌碌,如今清闲下来,什么乐子都想尝试一下。
叶如尘说:“不是想要发出去吗,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顾父哼了一声,闷闷不乐,“不去,我的著作怎么能随便发。”
这又怎么了?叶如尘看向顾青辰,后者也很不解。
顾母笑了笑,“你们还在府城没回来时,我和他就去了趟县里,书肆不收他的书,说没意思卖不出去。”
顾母还安慰顾父,“老头子,不是你写的不好,是这个小地方容不下你的著作,话本就是看乐子的,书生艳妖情谊绵绵,你写的太正经了。”
叶如尘忍俊不禁,“爹,我之前就说你这书名不行,《村中杂记》,没有吸引力。”
“你又不是隐居田园的当世大儒,没有名气支撑,这书要放在大城市或许有人看,在这小县城没有销路,怪不得掌柜,人家做生意也是要挣钱糊口的。”
“娘说的对,你写的太正经了,文绉绉的,话本看的就是轻松。这《村中杂记》用来压箱底可以,百年后指不定还会小火一把,但现在肯定不行。”
叶如尘眨眨眼,“爹,想写话本就要换个叙事手法,这名字也要改。”
“不如改成《我那天才儿婿》?你信我,肯定火。”
顾父放下碗,两手支着大腿白了他一眼,“你能要点脸吗?”
第43章 入学
临行前一晚天落了雨, 第二日放晴后空气有些湿润,刮着小风很是凉爽。
叶如尘他们收拾了好几个大包袱,不只是衣物和书籍, 甚至连被褥都带上了。
小小车厢放不下, 被褥只能绑在车顶, 顾父送他们去了镇上。
这一次他们不再自己驾车去府城, 而是租镇上的马车,让人送他们过去,驴车就留在家里,让顾父他们用。
马儿跑的就是快, 比他们之前赶着驴慢慢晃悠快了将近一天。
但主要还是归功于驾车的师傅,一路疾行, 生怕耽搁一点时间。
也实在颠簸,还好他们都不晕车,忍忍就好
了。
两人先在一家普通客栈落脚, 然后在余家商铺孙掌柜的介绍下,找了一名靠谱的牙人看房子。
书院附近的房价有些贵, 而且周边太过冷清。
在村里他们可以偏安一偶,但到了府城,还是要将安全与出行便利放在前面。
看了三日的房,最后叶如尘选了一个离书院稍微有些远,但地段尚可的青砖小院,离街市比较近,步行也就半刻钟。
院子不大,讲完价, 二百三十四两。
省会城市的物价令人有些窒息。
这小四合院正对大门是正房,中间是堂屋, 左右两间卧室,一间他们住,一间留给顾父顾母。
另有东西厢房各一,东西耳房各一。
房间倒是挺多,牙人说他们可以租出去,还能挣一点。叶如尘拒绝了,本来院子就小,厨房也就一个,再住进来几个外人,又挤又麻烦。
夜晚,叶如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感觉心在滴血。
“阿辰,咱什么时候能把这钱挣回来?”
叶如尘掰着指头,他家好像一直在吃师父和大舅哥给的老本儿。
最开始他偶尔还会上山打猎去换几个钱,但后来打的东西全都自家吃了,美滋滋的。
除了算那几次卦挣了几十两银子外,就是去帮人写信几文几文的进账,攒了有几百文吧?
所以,他那么努力的挣钱养家,却一直都在吃软饭吗?
小迷弟顾青辰摇摇头,“夫君很好,而且你考中了秀才,每月可从官府领补贴,家里的赋税也免了,刘婶儿他们都将地挂在你名下,每年也会给咱家些钱不是吗?”
叶如尘叹了口气,“傻夫郎,这些不够的,若我们一直在村里不出来,一年都花不了多少钱。”
“但如今出来了,就算物价贵,也绝不能凑凑合合的过,往后路长,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呀。”
顾青辰才不傻,道理他都懂。
算了算,家里还剩七百多两银子,也不少,别说在府城,就算去燕京,都够花好久了,但如夫君所说,不能坐吃山空没有个稳定的进项。
况且夫君之前还说,以后要将大堂哥的一千两还回去,虽然人家没说是借,但这么多钱,咱也不能就花的心安理得。
顾青辰想,夫君还要读书,古来那些寒门书生是怎么读书的?好像都是妻子挣钱养家吧?
话本里不是讲过很多吗,什么卖豆腐,做糕点,打零工
顾青辰思索了一下,不行,这些他都不会。
而他会的琴棋书画等等,貌似都挣不了钱,卖艺?不行不行,顾青辰摇摇头,夫君会生吞了他的。
怎么办,顾青辰感到十分挫败,他太没用了,永远都是拖后腿的。
叶如尘闭着眼睛,没有注意到他的傻夫郎在自暴自弃。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猛地坐了起来,把顾青辰吓一跳。
“夫君想到了什么主意?我能帮忙吗?”
“阿辰,爹往京里递了那么多点子,火药暂且不说,那硝石制冰和蜂窝煤挣了不少钱吧,怎么没给我们这出点子的人分一些?”
“就算不给分成,也要给买点子的钱吧,真当白送吗,太不自觉了,太不象话了!”
叶如尘开心的跟夫郎算着,“明年科试,后年乡试,大后年会试,咱就上京要账去!保底得要两千银。”
顾青辰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小声说道:“那些点子三皇子都报给了圣上,夫君你问谁要?”
叶如尘义愤填膺,“圣上怎么了,圣上就能不给钱吗?”
顾青辰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儿。”
叶如尘笑笑,抱着他低声说道:“圣上有钱,或许还能多要点,又可以少奋斗几年。”
别人上京赶考,他家夫君上京要账,顾青辰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该哭该笑。
谷雨天,萍始生,新生报道日。
云怀书院虽说难进,可面对全省招生,每年还是会收不少学生,下至童生上至秀才,成为举人后虽然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学习备考进士,但不用听课,就算不得学生。
因为岁试,今年新出了一批秀才,云怀书院的秀才招生名额也多了些,有不少其他府的秀才都会过来。
今日和叶如尘一同报道来的学子都是前不久通过云怀书院考核的秀才,而童生的报道在六月份,要等各地府试结束。
说起来,岁试前五直接获得入学资格这事,叶如尘觉得很虚,免入学考核算什么,人家都能考前五,还怕你这个入学考核吗?
应该免学费才对!
岁试前五只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叶如尘,第二名楚秋归人在京城,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
说不定是学费劝退!
进了大门,左手侧一排倒座房就是报道处,叶如尘拿出身份文书和入学凭证走到第一个房间做登记。
看了他的名字,登记人立刻知道是今年的小三元,态度顿时热络几分,但不能耽误后面的人,也没多说话。
叶如尘交了学费,拿过一枚精致的圆形木牌吊坠,这是书院独有的信物,也相当于学生证,一面刻着云水图与书院名,一面刻着叶如尘的名字。
随着指示,叶如尘又来到第二个房间,领了统一的服饰,白衣青衫,挺不错。
叶如尘带着行李来到他的宿舍,书院理论上不让纯走读,十天课获假一天,家近的学生寻常夜晚想回家也可以请假,但无正当理由不可长期请假。
所以这宿舍,他不想住也不行。
屋内没有人,共有四张床,其中两张是空的,也没有注名字分床,叶如尘就直接挑了一张最边上的。
今日全天都是报道时间,明日一早办完开学典礼后才开始上课,叶如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准备到外面转转。
刚打开门,就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小豆丁径直跑了过来,那小童看看叶如尘,再看看门牌,叶如尘以为他是来找宿舍其他两个人的,便没说话。
谁知那书童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最后叶如尘问:“你找谁?”
小童讪讪一笑回了神,对叶如尘行礼一拜,“请问是叶如尘叶秀才吗?”
原来是找他的,叶如尘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小童说:“山长有请。”
叶如尘知道山长就类似于校长,估计是从报道处那里听说他来了。
刚来就被山长邀请,他自恋的想,是不是太优秀了。
叶如尘从容自若地跟在小童身后,一路走一路看周边的环境。
九曲十八弯,似乎穿过了整个书院才来到山长所在之地,叶如尘都要怀疑是不是小童带他绕路了。
亭下坐着两个人在对弈,一个有点老,一个十分老。
小童将他带到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叶如尘站在亭外,里面的两人屏气凝神盯着棋盘。
上前打断似乎不好,叶如尘静立了会儿,见两人还是没注意到他,便走到一旁等待,左看右看赏赏风景。
围着小院转了一圈,他沿着亭子边的石阶下到了湖边,旁边正好有个高度过膝位置恰好的大石,叶如尘顺势靠坐上去。
背对着亭子,他没看见执棋的老头手抖了抖,差点下错地方。
湖面上飘着白雾,湖水很美,碧波荡漾,有成群的鱼儿在嬉戏。
好像是在打架,有点小凶,叶如尘看的津津有味。
其中两条打着打着脱离了群体,你追我赶,你追我赶,你,哎?鱼嘞?
前面那条鱼来了招神龙摆尾,接着一招潜踪匿影迅速撤到湖边石缝中,半个身子扎在泥里隐藏自己。
后面那条鱼傻了,烈火烹油时刻,它的就转了个身,正准备放大招呢,对手去哪里了?
那条傻鱼在原地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敌人,而鱼群也移动到远处了,它的身旁一片寂静,湖水都不带波动。
另一条鱼倒是耐心,一动不动,颇有忍者风范。
过了好一会儿,藏身石缝的鱼缓缓沿着湖边向远处游去,似乎是出了安全距离,为了庆祝,它欢快地跃出水面打了个挺,然后精神抖擞的原地浪两圈跑掉了。
而叶如尘眼前这条傻鱼,还在原地晃悠,叶如尘嗤笑,坏坏地捡起一颗石子,掷在刚才那鱼跑的方向,掀起一阵涟漪。
这条傻鱼察觉动静,尾巴一摆冲了过去,很快也消失在视线中。
叶如尘起身掸了掸衣摆,都这时候了,他可以断定那俩老头不是瞎了就是在像励志故事里那样用奇怪的方式考验学生心性。
真可惜,他心性不好。
还是趁着时候尚早,熟悉一下环境吧,这书院可真大。
叶如尘踏着石阶上去,经过亭子时,余光瞥见两个老头挺直了腰背。
而他目视前方,越过亭子沿来时路返回。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道呢喃细语,“他怎么走了?”
另一人不解,猜测道:“人有三急?”
叶如尘脚步一顿,当他聋吗?
随后转身,两个老头正望着他,这下可不能装瞎了。
叶如尘走入亭内,对着两人拱手作揖,也不知哪个是山长,他直接说道:“学生叶如尘,方才小童传言说山长有请。”
年轻一点的老头点了点头,指着面前的石凳请他坐下。
想必这个就是了,叶如尘礼貌的微笑点头,坐下后,他主动询问,“山长可是知道学生家境贫寒,特地请我来说免学费的事?”
山长:???
[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4章 受教
两个老头相视无言, 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一脸呆滞的模样。
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有点,有点, 别致?
他们是为什么要见叶如尘来着?
哦, 是在报道处帮忙的杂工来给他们送东西时说了句“小三元面如冠玉”。
所以, 好奇。
穷困的学子不少, 但山长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正大光明的摆出来,张口就要免学费的,这样直爽的性子,能否成长起来只能看运气。
山长捋了捋胡子, 说道:“书院一视同仁,不论贫富, 所有学生统一标准。”
学费该交就交,叶如尘本也没打算搞特殊,他要真有意见就不会来府城读书了。
但这两个老头闲着没事让他等了那么久, 不争取点儿什么总感觉这一趟亏了。
叶如尘试着给他们分析,“书院愿意让岁试前五免除入学考核, 该是抱着人才引进的想法,但凡实力足够且有志求学者,书院都不该拒之门外。”
“岁试前五从不缺寒窗苦读的书生,可进入书院后,除了学费,总也少不了食宿费、书籍费、学杂费等。并且学生吃住在校,平日也回不了家,家中失去一位劳动力, 所有的负担都要压在了家人肩上。”
“如此,穷苦人家, 哪里还敢来求学?”
两个老头都沉默了,叶如尘开始回归主题,“书院可以设置适当的奖励,一来吸引人才,二来激励大家。”
“比如,岁试前五免学费”
面前的两人怎么毫无反应?难道比我还抠?叶如尘看着他们的表情,试探地问:“前三?第一?”
怎么还没反应?
人要脸,树要皮,我不要脸,天下无敌。
叶如尘犹豫地问道:“要不只免小三元?”
另一个白胡子老头忍不住了,胡子抖了抖,“你是不是对我们云怀书院有什么误解?”
叶如尘摸摸鼻子,误解到没有,不解是真的,他收到入学通知就来了,没有向旁人打听过什么。
刚那一番话是有些闹着玩儿的意思,看他们这样子,自己该是闹出笑话了。
山长见他真的不知道,十分惊奇,然后与他细细讲了云怀书院的奖惩机制。
书院有自己学田,作为主要收入来源,官方也会另外给些补贴。
所以书院并不靠学费挣钱,反而在尽可能的为学生提供保障。
学校的食宿、书本、笔墨纸砚等都是免费的。
开学是收学费没错,但还会给学生发膏火钱,每月两贯钱,是书院杂工工钱的几倍。
叶如尘来了精神,这么算的话,几个月就能把学费挣回来了,来上学不用花钱反而挣钱!
除了膏火钱,还会有其他的奖励,形式也很多,给钱、积分、发粮食等等。
但是书院学规十分严格,若出现旷课、缺考、抄袭等问题,都会被扣膏火钱,严重的会被逐出书院。
所以学费有点像是押金,如果表现不好就会被扣了,一般来说,只要中规中矩,基本都是挣钱的。
“家境困难的学子,只要说清楚就不用交学费,但前几个月的膏火钱只会发一半。”
叶如尘十分惭愧,书院大义,听山长的意思,其他书院也都是这样。
是他短见薄识,孤陋寡闻了,读了这么久的书,却从未主动了解过大燕朝的办学模式。
他承认对这个时代抱有偏见,也看不上迂腐的读书人,却从未想到书院文化有如此崇高风尚。
山长严肃地问道:“你当真家境贫寒吗?如此,可去报道处退回学费。”
开玩笑可以,但叶如尘做不到正儿八经编自己穷的瞎话,这样对不起那些真正的寒门子弟。
叶如尘起身行拜礼,“学生知错,不该语无遮拦。”
山长点了点头,对他还算满意。
叶如尘原路返回,走到宿舍门口才突然发现不对,所以山长找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第45章 夫郎养家
宿舍门半敞着, 是叶如尘的两个室友回来了。
他走进去,屋里的人同时扭过头看向他。
两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衣青衫,头发高高束起, 一丝不乱地包裹在头巾中, 年岁看起来与他差不多。
“你是我们的新室友吗?我叫罗之清。”其中一人主动介绍自己。
另一人也说道, “徐时年。”
叶如尘关上好了门, 对他们点点头,“在下叶如尘,多多关照。”
两人异口同声:“叶如尘?”
罗之清凑上来,像是瞧见什么稀罕物一样, “小三元,久闻大名。”
叶如尘笑了笑, 两个室友看起来都是好相与的。
四人寝,但这次只分了一个叶如尘过来,还剩下一个空位。
徐时年问:“你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可曾四处转过熟悉一下地方?”
该办的都办好了, 但没来得及转呢,只是熟悉了去找山长的那一路。
刚好也到饭点儿了, 叶如尘跟着两个室友到饭堂吃饭,书院饭堂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禾下堂。
大堂十分宽敞,整整齐齐排列着许多长桌,入眼是清一色的书生服,数人结伴,说说笑笑,也有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举着书忘食的。
熟悉感扑面而来, 梦回当初上学的那些年。
不同的是,当初的他无牵无挂, 可以在实验室一连待上几天,可以数月不出校门。
现今有了夫郎,如何能潜心待在书院?十天半月才回家见一次面,整个跟牛郎织女似的。
而这样的日子,至少要到下一次乡试,也就是后年八月。
叶如尘骤然顿住,两年多?这么久!
想退学怎么办
“如尘,你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徐时年见他突然停下动作,关切地问。
“没事。”叶如尘心塞地扒了一大口饭,用食物麻痹自己。
罗之清神秘兮兮,“你吃到什么了?锅刷毛还是头发?”
叶如尘再一次顿住,嘴里的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徐时年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罗之清,教训他不要吓唬人,然后对叶如尘笑笑,“他爱玩笑,你莫理他。”
叶如尘放心的咽了饭,又听徐时年说,“禾下堂整顿后已经好多了,很久才会出现一次。”
更想回家了
月上枝头,叶如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夫郎现在睡了没。
成亲以来,两人成日黏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
叶如尘有些担心,顾青辰对府城不算熟悉,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害怕?
或许不该带他到府城的,留在村里起码安全有保障。
翌日一早,罗之清两人结伴去上课了,叶如尘按照通知来到指定地点参加隆重的“开学仪式”。
再一次见到山长,比昨日威严了许多。
山长身侧站着数人,服饰与山长一样,灰衣蓝领,都是先生。
首先是山长讲话,点明书院办学宗旨、教学理念,强调了院规院纪。
仪式开始,“正衣冠”,新学子们列排站立,先生走上前依次为学生整理好衣冠。
跟着“行拜师礼”、“净手净心”
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先生才带着他们去讲堂开始上课。
书院的班级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三个等级。
叶如尘他们这些新来的都在外舍学习,相当于基础班,一个月后会进行小考,然后按成绩再次分班。
上舍有四个班,内舍有八个班,外舍有好多班。
他的两个室友,都是上舍的学生,却不在一个班。
书院课时安排挺合理的,上课形式也多种多样,并非一直坐在讲堂。
休息时间,叶如尘散步在附近,白墙黑瓦,水榭长亭。
有一个班的学生不知在上什么课,三三两两站在院里,有拿着书一起读的,有辩论的,也有说笑打闹的。
叶如尘准备回去,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好也看见他了,愣了一下,却并不吃惊。
见那人朝自己走过来,叶如尘站定,“赵公子,好久不见。”
“叶兄,真的是你。”
赵淮安说道:“上次一别再未相逢,早知当时该去送一送你。”
叶如尘笑笑,“就说有缘再聚,这不是缘来了吗?”
“是呀。”赵淮安感慨道:“岁考发榜日,叶兄的名字传遍各大书院,我便想着,或许能在这里见到呢。”
“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要恭贺叶兄取得佳绩。”
叶如尘:“谢过赵公子,也祝赵公子与夫人百年好合。”
赵淮安小吃一惊,“叶兄又算出来了吗?”
叶如尘摇摇头,“上次不是你说的准备成婚了吗?”
是吗?赵淮安不记得了,倒也没在意,“叶兄,以后都是同窗,叫我淮安就好。”
“淮安,这是谁呀?怎么没见过。”刚才与赵淮安一起读书的人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赵淮安介绍道:“叶兄,叶如尘,刚进书院的。”
“叶如尘?”那人颦着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旁边的人反应及时,“可是今年的小三元?淮安,原来你们认识,怎么从未提过。”
赵淮安正要给叶如尘介绍眼前几人,一个身影插了进来,挡在他面前,“如尘,你来找我吗?”
赵淮安后退一步,“之清,你们认识?”
“自然!”
罗之清转过身,一手搭上叶如尘的肩,“介绍一下,这是我室友。”
说罢,他就拉上叶如尘要走,“如尘,来看我们下棋。”
叶如尘歉意地对赵淮安等人点点头,然后跟着罗之清走了。
罗之清将他带到自己的圈子,小声问道:“你认识赵淮安?你们很熟吗?”
叶如尘回答:“几面之缘,怎么了?”
罗之清撇撇嘴,“没什么,他这人成日装模作样的,我看不惯。”
下棋的一人嗤笑道:“你是嫉妒人家优秀,招先生喜欢。”
“放屁!”罗之清张牙舞爪像被踩了尾巴一样。
又一人用书捂着嘴笑,“之清,你站远点,有损我们形象。”
时间过得挺快,叶如尘也交了几个朋友,终于等到了休沐日。
最后一堂课结束,叶如尘便匆匆回了家。
院门自里面反锁,不错,警惕性还行。
“咚咚咚”,他伸手敲了敲门,“阿辰,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的人跑了过来,中途还绊了一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叶如尘跟着心颤了颤。
好在没有摔倒,顾青辰打开了门,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他用力抱住叶如尘,“夫君,我好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十日不见,夫郎说起情话都不会害羞了。
叶如尘抱着夫郎进院,注意到院子里圈了一群小鸡仔,怪不得在门外会听到叽叽喳喳的声响。
“怎么想起养鸡了?”
“闲来无事,养大了可以下蛋,还能卖钱。”
走进堂屋,顾青辰跨坐在叶如尘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满心欢喜地说道:“夫君,以后我养你。”
什么?叶如尘揉揉耳朵,宠溺地笑问:“靠这些小鸡仔吗?”
“当然不是~”
顾青辰昂着优美的脖颈,趾高气昂的样子。
叶如尘将手伸到他后面摸了摸,顾青辰身子一僵,低下高贵的头,“干什么?”
叶如尘勾着唇,认真的说道:“我看你是不是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快晃到天上了。”
哼!顾青辰羞红了脸,将头埋在叶如尘脖颈里。
叶如尘抚摸着他散在后背的发丝,侧头啄了啄他的耳朵,惹得怀中人一阵颤栗。
晚饭后,两人一同沐了浴。
顾青辰神秘兮兮拿出一本画册,举到叶如尘面前,问道:“夫君,你猜这是什么?”
叶如尘拦腰抱着他,指尖滑过眼前洁白的玉臂,摇头晃脑道:“芙蓉帐暖度春宵,夫郎是寻了新招式要为夫学习吗?荣幸之至。”
顾青辰咬牙切齿,“你正经一点!”
叶如尘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猜测,“是你的画吧?靠画挣钱”
“既然拿出一本小册子,定不是卖画,也不是给人当画画先生。”
“莫非,是画书中的插图?”
顾青辰放下胳膊,十分泄气,“总是瞒不住你。”
叶如尘上学的第二日,顾青辰独自上街买东西时,恰好经过一家书坊,门口贴着告示在招画师。
顾青辰正苦恼怎么挣钱呢,这机会就递到了眼前,他欣喜地走进铺子,自告奋勇一试。
掌柜见是个哥儿,直摇头觉得在捣乱,果断拒绝了他。
若是以前的顾青辰,定然会不好意思的离开,但现在受叶如尘影响,心性坚韧了许多。
他坚持要画给掌柜看,掌柜拗不过他,只能让出笔墨。
起初掌柜并不放在心上,但看到顾青辰寥寥几笔勾勒出梅花的傲骨后,立刻拍板定下。
府城的书坊不少,也没有一家独大之说,可前不久新开了家书坊,特别针对他们。
不但位置离他们近,店铺面积、装修也都比他们强,重点是高价撬走了他家三名画师!
以至于现在印的插画都是从前剩下的刻板,招人的告示贴了数日,期间也来了两名画师,都没有灵气,画技也不行。
顾青辰的到来让掌柜看到了希望,深层次不敢说,但就这小巧的简单插图,并不比走的那三个差。
书坊正是用人至极,掌故也顾不得顾青辰的哥儿身份,就这么定下来了。
“阿辰真棒!”
叶如尘刮刮他的翘鼻,毫不吝啬地夸奖。
好在书院每月给点儿膏火钱,否则这软饭他真吃定了!
第46章 漫画法
顾青辰的工作就是根据要求提供画稿, 书坊会找人按照底稿刻制成雕版,印在书里做插画。
版画插图工艺已经发展地十分成熟,就连彩色雕版套印也能做到, 虽然彩图较为复杂, 但能在府城占有一席之位的大型书坊, 都不缺这个能力。
好的插画
能给书籍增添无穷的魅力, 越是精美、鲜活的插画越受人欢迎,于是便形成了逢书必有图的盛况。
所以书坊要做大做强,除了有印书能力之外,优秀的画师与雕刻师也缺一不可。
顾青辰刚开始只接了些花鸟鱼虫一类的小单子, 这些小画都是通用的,可以印在很多书里。
掌柜看他做的不错, 坊里也缺人手,就给他增加难度,让他尝试照着书本内容画, 大多都是写意的风景画,偶尔会有童趣十足的小人儿图, 顾青辰轻轻松松挣了不少钱。
今早,掌柜一脸凝重地交给顾青辰一个本子,郑重其辞,“辰哥儿,本店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一定要搓搓他们的锐气。”
这是顾青辰第一次画大火的话本,并且要以人像为主。
叶如尘接过顾青辰递来的本子,首先看见的是书名下面的几个小字“浮生公子着”。
“新出的书吗?娘要是在这儿肯定高兴。”
“嗯, 还没写完,只出了这一册。”
浮生公子的书他们家里也有好几本, 顾母特别喜欢看,叶如尘夫夫俩没事儿也会翻翻。
只有顾父对其嗤之以鼻,但因为他自己的书被叶如尘批评不够接地气,只能一边嫌弃一边抱着学习。
顾青辰感慨道:“之前在明远书肆见到书童送他的书去印制,一直以为他是桂宁县的,今日听掌柜说,才知道他在各地都印过书。”
“因为比较受欢迎,很少会让一家书坊买断他的书,有书坊想和他谈,却连面都没约上。”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次的书同时送到了【缘书阁】和【雅风书苑】,把掌柜气的食不下咽。”
缘书阁就是收顾青辰画稿的书坊,雅风书苑便是撬走缘书阁画师的对家。
叶如尘信手翻看着,故事主人公是一只叫绪娘的狐仙,依旧是书生救了狐狸,狐狸化形报恩的老套框架。
但浮生公子的脑洞新奇,文笔也好,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叶如尘看得津津有味。
顾青辰却很苦恼,不知如何下笔。
很多佳人才子话本中的人物插画,都是一个虚幻的背影,几笔寥寥的曲线,或者露出一个侧脸,主要靠气氛与服饰衬托,重在意境。
正面的插画不是没有,可让读者满意的极少,且都是销量一般的书,读者不多。
它的难点不在于画技,而在于雕刻。
画一个绝代美人,对顾青辰来说不是问题,但雕刻师要在木板上雕得栩栩如生是极难的,想活灵活现的印在纸上,展现出人物脸部的明暗与质感更是不可能。
且这种大火的本子,画人物最麻烦。
一旦画不好,毁了读者心中所想,就会被喷的很厉害,像浮生公子这种人气,绝对会有人跑到书坊门口骂。
若要写意,倒也不难。
然而浮生公子说了,尽量把绪娘的仙姿玉色展现出来
这到底是在为难画师,还是为难雕刻师?
顾青辰皱着眉头,叶如尘轻轻为他揉开愁绪,“阿辰,我有个主意。”
嗯?顾青辰眸中亮起小星星,“夫君快说。”
“你瞧这故事本就虚无缥缈,那人物插画又何必求真呢?既然脸部明暗难以雕刻,无法刻印出完美的立体感,那就不要了。”
顾青辰似懂非懂,“不要了?那还是简单的线条勾勒,重意不重实。”
“不要太简单,该有的细节不能少。既然是狐仙,就别追求清雅了,给她画的光彩夺目,精美绝伦。”
光靠说解释不清,叶如尘来到书桌前,提笔画与他看,他展示的正是古风漫画人物的画法。
玲珑的脸蛋,闪光的眼眸,脸部最难画的鼻子,只画了一个笔挺的小尖尖。
三千发丝散落在空中,衣着华丽,赤足踩在一片残花瓣中。
叶如尘的画技一般,还是跟着夫郎才长进了几分,所以他只是画出了大致的形象。
但画的同时,还一边和顾青辰描述应该画成什么样子。
顾青辰痴了,夫君在纸上给出了轮廓,但他能通过描述在脑海中想象出成品。
这种画法,从未见过,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顺带着,叶如尘又画了几个Q版人物,大头大眼小身子,瞬间戳中顾青辰的萌点,“好可爱,我喜欢这个。”
顾青辰得了趣,当即按照叶如尘的指导画出几个小人,开心得不得了。
这个Q版人物不适合用在狐妖绪娘的话本上,顾青辰选择了第一种古风漫画法,细细钻研着。
叶如尘虽然画不出来,但是有很多想法,可以从旁给出意见。
等顾青辰完成了第一幅画作,叶如尘赞声不绝,果然画画是需要天赋的。
顾青辰笑逐颜开,还想再画,叶如尘提着他扔到了床上,“夜深了,乖乖睡觉。”
翌日上午,叶如尘带着顾青辰去附近玩,珍惜这短暂的休沐时光。
中午两人提着一堆好吃的回家,刚走到巷口,就遇见了来看他们的顾父顾母和团子,甚至连毛球都带上了。
叶如尘又炒了两个菜,下了些面条。
顾母听到这里有浮生公子的新作,还是未发行的,果然笑眯了眼。
顾父努努嘴,“情呀爱呀,都是瞎编的,有什么好看。”
真酸,叶如尘体贴地问道:“爹,你书改的怎么样了?可以让阿辰拿到缘书阁印发,这里不同于县城,便是冷门的书也会收来充库。”
顾父听取了叶如尘的意见,全书翻写,换成了轻松诙谐的风格。
他随意地点点头,假装毫不在意,从包袱里拿出装订好的书稿放在桌面上拍了拍,“都改好了。”
封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下面还属了名,“豆苗居士”,是顾父取的自号。
叶如尘伸手去拿,顾父如惊弓之鸟一下将稿子抱在怀里,防备地看着叶如尘。
叶如尘失笑,“爹你干嘛?我就看看而已。”
顾父摇摇头,“不用看了,不改了。”
莫名其妙,不让看就算了,“那你让阿辰看看吧,阿辰在给书坊画插图,可以帮你画好再拿过去。”
顾父直接拒绝,“这样即可,不需要插画,辰儿事忙,我自己去书坊就行。”
“爹,我不忙。”
顾青辰走过来,“昨日夫君教我了一种萌版画法,和你书很搭,我帮你画吧。特别可爱,让你这本书独一无二。”
顾父犹豫了,十分纠结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什么萌版画法,但听起来很有意思,还能让他独一无二吗?
看了眼叶如尘,他下狠心再次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用了。”
叶如尘危险地眯起眼睛,绝对有鬼,顾父的书他之前都看过,书的开头还是他帮忙修文的,难道后面又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或者说,是见不得他?
“爷爷后面新增了几个小节,怎么不让大家看看?”
顾父不可置信地看向团子,眼神似乎在说“叛徒!”
团子坐在矮凳上,怀里抱着毛球,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给人的感觉与叶如尘同出一辙。
叶如尘背着手,居高临下微笑地看着顾父,“爹写了什么?我帮你审审稿。”
顾父紧紧揣着稿,“和前面内容差不多,不用麻烦了。”
这扭扭捏捏的样子,顾青辰也察觉不对,满不赞同,“爹,你是不是写夫君坏话了?”
顾父心头砰砰直跳,起身想跑,被叶如尘一把按下。
他终究抵不过叶如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书稿落于魔爪。
顾母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娘,爹好像干坏事
了,不想让我们知道。”顾青辰连忙告状,坚定地站自家夫君。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一圈,叶如尘翻开书稿,像个审判者一样,淡淡地扫视顾父一眼,然后低头看书。
伴着书页翻动的声音,顾父有些紧张,转念想想,自己可是长辈,不怕!
叶如尘冷哼一声,将书传给顾青辰,顾青辰看后传给团子,团子又传给顾母。
加上毛球,十只眼睛盯着顾父。
书中新增了四个小节,分别是:
我家温柔贤淑的娘子—最近越发暴躁
我家天真无邪的哥儿—居然是恋爱脑
我家天才神童小孙孙—越来越不可爱
我家那不要脸的儿婿—是真的不要脸
顾父顽强地挺起胸膛,有一夫当关之势,“如尘说的对,这样写比较有吸引力。”
叶如尘问:“我是这样说的吗?”
顾父坚定地点点头,“嗯。”
“是吗?”
顾母语气淡淡,却十分有重量,顾父听后有些气短,不自觉弯下了腰。
叶如尘笑了笑,将顾父留给顾母处置,带着顾青辰和团子退出战场。
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反正顾父坚强地挺过了顾母那一关。
叶如尘和顾青辰其实没什么意见,也就标题看着不爽,内容还挺有意思的,况且别人也不知道写的谁。
过了明面,顾父越发放肆,居然还敢问叶如尘有没有修改意见?
完事又兴高采烈地看顾青辰给他们设计萌版造型,乐的合不拢嘴。
第47章 山长的课
休沐时间结束, 叶如尘回到了书院,不久后,顾青辰也完成了绪娘的画稿。
按照书中的描写, 一共画了两幅图, 第一副是绪娘刚出场的样子。
大雪纷飞, 绪娘穿着一身挂满珠饰的火红衣裙, 赤足走在雪地中,玉足纤细,一只若隐若现藏在衣裙中,另一只正向前迈着, 脚腕处系着一个红绳铃铛。
绪娘的干净明亮的眼眸显得有些迷茫,脸上没什么表情, 像是伴着风雪初生一般,对这个世界十分陌生。
第二幅是绪娘与书生初遇的场景。
书生背着竹筐路过一片树林,上空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书生抬头望去,绪娘坐在树杈上笑吟吟看着他, 画面定格,锁住了半空中的落叶与随风扬起的长长披帛。
顾青辰带着两幅画来到缘书阁,掌柜与穆大师看后大为震惊,尤其是穆大师,激动地心情难以掩盖,像是见到了什么绝世之宝。
穆大师是府城有名的雕刻师,技艺高超,更是缘书阁自己人, 也正是有他坐镇,手下的一批优秀雕刻师才没有被挖走。
顾青辰问:“穆大师, 这样会不会太复杂了?如果不便雕刻,我再改一改。”
“不用不用。”
穆大师见猎心喜,摆摆手,“虽然看起来复杂,但只是拆分成各细小板块会费点时间,这种画法很适合版印。”
好久没遇上这样新奇的设计了,穆大师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拿着画稿回了刻印坊。
顾青辰的地位一夜之间水涨船高,掌柜抓紧时间与他签订了为期一年的合作协议,顾青辰就此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
没过一段时间,对面的雅风书苑率先出书了。
“浮生公子新作,《梦仙》,雅风书苑首发啦~”
读者蜂拥而至,一连几日,到雅风书苑门口购书的顾客络绎不绝。
一边门庭若市,一边门可罗雀,街道两侧泾渭分明。
缘书阁掌柜急得直跳脚,然而他们这边加班加点也才刚制好了雕版,还没有开始印刷。
“慢工出细活,你耐心点儿。”
掌柜当然急,这几日正是买书高峰期,顾客有限,都买了对家的书看,等他家印出来,谁还会闲着没事再多买一本放着?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点儿销量,而是担心雅风书苑就此压他们一头。
穆大师不急不躁,“且等着吧,这两幅图一出必定引起轰动,此后话本人物插图的风格,估计要大变。”
抱着学习的态度,顾青辰也去对面买了一本回来看。
雅风书苑并没有按照浮生公子的期许挑战正面,依旧采取了保守画法。
共四幅图,两幅近景侧面,两幅远景背影。
整体效果也还不错,读者较为满意,毕竟被撬走的三名画师,都是缘书阁坐镇级别的。
这日,叶如尘月考分班结果出来了,毫无意外的被分到了上舍。
上舍有甲、乙、丙、丁四班,四个班成绩均衡,并无优劣之分。
叶如尘在甲班,正好与徐时年一起。
“啊,为什么我和你们不是一个班的!”罗之清捶胸顿足。
他分班后的第一堂课,正是算术,还是由山长来讲。
叶如尘与徐时年早早来到讲堂,讲堂的座位基本固定,徐时年在前排,叶如尘自觉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班级里有了新成员,还是今年的小三元,大家都挺感兴趣的。
趁着山长没来,附近的几个同学围了上来与他打招呼,叶如尘态度温和,一一回应,并记下了几人的名字。
不远处有人不耐地小声啧了一下,被叶如尘敏锐地察觉,但隔着人群无法确定对方何意。
不过他进门时就感觉到了,班里有几人似是对他不满,但那又如何?不满便忍着。
过了一会儿,叶如尘这边气氛依旧热络,刚才那人越发不爽,轻蔑地说道:“小三元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看的,山长马上就来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的确,小三元虽然难得,却也不少见,每隔几年总会出现一个。
真正罕有的是□□,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自大燕建国以来不足十人。
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量,不少人都听见了。
叶如尘身边的人闭了嘴,下意识侧身朝声音方向望去,叶如尘也透过缝隙看到了说话的人。
但他初来乍到,连人都不认识,不易在此刻展露锋芒,这种人也没必要理会。
主要还是入学以来,他一直表现的温和话少,不想崩人设。
讲堂突然静了下来,说话的人拿着书本装模作样,神色有些得意。
其余人有毫不在意专心看书的,也有悄悄看热闹的,找叶如尘聊天的这几人十分尴尬,被这么一说,好像他们是赶上巴结的一样。
“呵~”一声轻笑,清澈悦耳的声音出来救场。
徐时年缓缓说道:“向路兄,你扭头瞧瞧,如尘的确好看,又或者,是向路兄眼光过高了?”
周向路沉了脸,竟然忘记那小子是徐时年的室友了,该死的徐时年,竟然讥讽他好高骛远。
其他人自然也听出来了,刚才话说一半被周向路打断那人不敢示弱,也笑着说,“小三元是多,可咱书院就这一个,我等没见识,的确稀奇。”
周向路心下不爽,还想要讥讽,却见窗外山长走了过来,连忙收起表情。
叶如尘也发现了,提醒身边人,让大家快回到座位上。
这是叶如尘第一次上山长的课,也是自开学仪式后第一次见山长。
不知有意无意,山长步入讲堂时,首先看了眼叶如尘。
大家一同站起身,整齐划一的对山长行礼,山长点了点头,让大家坐下。
叶如尘本以为山长会与之前的算术讲师差不多,直接给他们讲题,没想到这小老头还挺与众不同,直接出了四道题让学生写。
众人将题目誊写在纸上,开始冥思。
这四道都是方程题,不难,就是题目绕口了些。
叶如尘快速的在草纸上写下方程组,得出结果,四道题用时不足一刻钟。
然后是他最不喜的步骤,在纸上用“正确”解法写一遍。
最后一排只有叶如尘,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写完后便无所事事,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大树发
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叽叽喳喳秀恩爱。
过了好一会儿,鸟儿终于被盯得受不了了,非礼勿视不知道吗!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叶如尘缓缓将视线移回室内,撞上了瞪着眼睛盯他的山长。
叶如尘:?
这老头子干嘛?盯他多久了?他左看右看发现大家都还低着头写题呢,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扎眼。
山长见他终于回了神,用眼神传达了一下警告之意。
叶如尘大概是接收到了,但有代沟,没懂什么意思。
是他姿势太帅,乱了阵型?
于是放下胳膊揣起手,向大家一样,低头盯着桌子发呆,这样可以吧?
少顷,山长见他就这样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似的,连手都放到桌子底下,根本不像认真想题的样子,眼睛瞪得更大了。
本就布满皱纹的额头挤出了一条条沟壑,山长气的胡子颤了颤,对叶如尘的学习态度十分不满。
其他学生还在努力解题,山长起身走下讲台,他经过的学生都默默挺直了背,表情更加认真。
穿过一整个讲堂,山长走到最后一排,绷着脸在叶如尘身边站定。
叶如尘疑惑地扭头抬眸看他,不明所以,这个老头一直这么奇怪吗?
山长严肃地质问:“叶如尘,为何左顾右盼不认真做题,你都会了吗?”
叶如尘眨眨眼,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的答案,乖巧地回答:“山长,我写完了。”
山长一愣,拿起叶如尘的答案,字迹工整,条理清晰,重点是答案都对!
怎么可能!他才用了多长时间?旁人能写一道就不错了。
况且这题是他自己出的,不可能提前做过,难道是练过相似的题?
像被一根鱼刺卡着了嗓子,山长一时无言,又注意到了叶如尘的草稿,写着奇怪的符号。
他拿过来看了看,没看懂。
山长问:“你怎么写这么快?”
叶如尘想了想:“因为我会?”
真有道理,山长嘴角一抽,“放堂后留一下。”
说完,山长便回到了讲堂上,两人继续一个在上面发呆,一个在下面发呆。
叶如尘前面的几个学生心痒难抓,他们都听见了,叶如尘竟然已经全做出来了!好奇,好想问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半堂课没了,山长才让大家停下笔。
只有几个人勉勉强强全写完了,还不确定对错,大多数人都只写了两三道题。
山长点明:“叶如尘,你来讲一下。”
叶如尘站起身,将自己的过程一句一顿缓慢念了一遍就算讲完了,给大家留下了反应的时间。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依旧不懂,叶如尘耐心地一一解答,山长点点头,表情愈发慈祥。
周向路突然发问:“叶兄能不能给同窗分享一下快速解题的经验?”
“多写多练多总结。”
叶如尘看了眼草稿纸上的方程组,心想,我讲了你能听懂吗?
“原来叶兄也是从题海中过来的,想必是做过类似的题了。”
有心人都能听出他是想说叶如尘做过一样的题,所以才会这么快,其实大家多是这么认为的,但这话说的可真酸。
叶如尘点点头,语气淡淡,“差不多。 ”
放堂后,叶如尘收到了山长递过来的一本题集,“三日,能做多少做多少。”
第48章 算书精
在上舍的一天, 比在下舍的一个月要轻松许多,主要是同窗们水平都挺高,理解能力强, 讲师们教的内容更有深度, 讲课速度也快。
下午放学后, 叶如尘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带着山长给的题集准备和室友一起去吃饭。
徐时年瞧见那本题集,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叶如尘十分不解,“怎么了?”
即便是上舍的学生, 也视山长的算术题如洪水猛兽,四个班加起来, 算术好的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徐时年算术一般,在他看来,三日内做完半本题集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后三日课程较满,而且别的讲师也会留作业, 课余时间根本不够。
他安慰道:“如尘,你不用太担心,山长只是看着严厉,即便真写不完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叶如尘算术课上表现很好,那四道难题解释地很清楚,旁人提出的问题他也能迅速回答上来。
由此可见,叶如尘的算术功底的确很强。
但再厉害也不可能逆天呀,因为课上的四道难题叶如尘用时过短, 徐时年便和大家想法一样,下意识认为他是恰巧做过相似的题罢了。
叶如尘温和一笑, “多谢时年关心,放心好了,我没什么压力。”
“时年、如尘,你俩好了吗?”
罗之清也放学了,两个班离得不远,便跑过来找他们一起去吃饭。
晚饭过后,还有一节自习课,一直上到天色昏暗。
这节课并非是强制的,也没有讲师看管,不过是讲楼大门不锁,可供学生在里面学习罢了。
若不想温书,也可以在书院自由活动。
徐时年和罗之清结伴去了教室,而叶如尘则独自回到宿舍,拿出一摞空白稿纸,开始写山长留下的作业。
山长也是个狠人,随手就拿过一本丢给他,还好手边这本不算厚。
这本题集是手写的,字迹苍劲有力,看起来像是山长自己出的题,山长喜欢将数个知识点迭在一起增加挑战性,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上他的课。
题集难度与今日课堂上的几道题差不多,只是后半部分相对复杂了些,要拆分好几个步骤。
好在题量不算多,叶如尘约摸着,加快速度的话今晚应该能做完。
暮色降临,徐时年与罗之清回来时,屋内已经点上了灯。
烛火摇曳,叶如尘专心致志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伴着蛙鸣声,有寒窗苦读那味儿了。
罗之清已经从徐时年那里听说了叶如尘被山长“关照”的事,回屋后安安静静的,没有上前打扰叶如尘。
过了一会儿,叶如尘放下笔,扭了扭脖子,带着洗脸帕和木盆出去打水。
罗之清以为他是写累了要休息一下,顺便洗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对徐时年感慨道:“如尘往日总是早早就睡下,今日看样子是准备夜战了,真倒霉,怎么就被山长揪着了呢。”
“毕竟是山长布置的任务,就算写不完也不能懈怠。”徐时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写着东西。
叶如尘图省事,直接在外面洗漱完才回宿舍。
见他进来,罗之清说:“如尘,也没必要熬太晚,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嗯,正准备睡呢,你们两个也早些休息。”叶如尘脱下外袍挂了起来,然后上了床。
咦?罗之清满脸疑惑,“你这就睡了?不再写会儿?”
徐时年扭头问道:“如尘,你写多少了?”
“写完了。”叶如尘闭上眼睛,美美地躺在被窝里。
徐时年/罗之清:???
“怎么可能?”徐时年不可置信,“那一本虽然不厚,但题也不少吧?”
“不算多,在桌上放着呢,要看吗?”
徐时年和罗之清连忙走到他桌前看,厚厚一摞稿纸整齐放着,约摸有十几页,翻开题集一看,果然是对着的,竟然一题不少!
徐时年目瞪口呆,喃喃自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怎么可能?”
“啊,啊,啊~~”
罗之清大叫着扑向叶如尘的床,“你不是人,你是算书成精。”
叶如尘猛然张开眼睛,伸手及时抵住了罗之清,“这位同窗,请你冷静些。”
罗之清还大张着胳膊,一脸癫狂,做拥抱姿势,“算书精,快让我吸点精气,快赐我些慧根。”
叶如尘十分嫌弃,“拒绝。”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罗之清痛心疾首,“亏我们同居这么久,你竟如此薄情~”
“如尘,你真厉害。”
徐时年渐渐缓过劲儿,将题集和答案放好,看向叶如尘的眼神也带着光,大佬竟然在身边!
叶如尘说:“你们有不懂的尽管问,我会尽力解答。”
“嗯!”两人异口同声,兴奋不已。
罗之清灵机一动,笑得猥琐:“如尘,你这些答案能接我抄抄吗?我学习一下。”
叶如尘十分爽快,“可以。”
“之清,你这是投机取巧。”
徐时年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叶如尘刚进上舍不知道,山长算术课上布置的题,基本都是从这本题集里抽的。
罗之清哼一声,“积极主动有什么错,这是好学,是上进!谁让山长的题碰巧出现在这里呢。”
于是叶如尘蒙着眼睡下了,而罗之清带着徐时年挑灯夜战,奋笔疾书。
翌日没有山长的课,但叶如尘也将题带到了讲堂,想着找机会送过去。
讲堂里有些热闹,前日有位学生请假出去了一趟,今早回来时带了两本书,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两本书被同窗们在私下里传阅,最后传到了叶如尘这里
前桌两个人捧着一本书,一脸兴奋,“天吶,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
“叶兄,你快看这画中人,如梦如幻,不似真人~”
“嗯,的确。”叶如尘点了点头。
被传阅的正是外面爆火的《梦仙》,缘书阁出版。
缘书阁慢了雅风书苑好几日,错过了客流高峰期,《梦仙》的热度早已降下来。
记得雅风书苑发书时,一早就有人在门口排起长队,而等缘书阁发书时,开门半天都没卖出去一本。
正如之前所说,谁看完了还闲着没事再多买一本?
好在下午运气不错,卖出去了三本,买书的人翻开两页就看到了绪娘的出场画,顿时震惊了!
第二日又卖了十几本,顾客同样被惊艳到,一传十,十传百。
第三日,上门买书的人都快挤破了门。
凭着两幅插画,一夜之间,《梦仙》爆火!
此前《梦仙》的受众基本都是哥儿女子,然而这两幅风格独特的插画一出,不只是哥儿女子,众多书生也被吸引了,就连不看话本的人都会好奇买两本瞧瞧。
热度一天天增长,甚至远超雅风书苑首发之日。
叶如尘心想,我家夫郎可真厉害~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苍老有劲的声音从头顶穿过来。
两位前桌顿时像被点了穴一样,其中一位默默的把绪娘扒拉到怀里捂着。
叶如尘抬头看去,“山长好。”
山长站在窗外,手里还拿着书,许是要去其他班上课,恰巧路过他们。
前桌也恭敬地向山长问了好,山长点了点头,两人连忙转过身去,正襟危坐,拿出课本目不斜视。
叶如尘无处可转,迎着山长犀利的目光,礼貌地微笑。
“我给你的题写了多少?”山长直直地问。
叶如尘拿出那本题集,和他写好的一摞稿纸递了过去,“山长,我写完了。”
清风卷着堂内学生的说笑声,隔着窗户,山长仿佛自成一界,幻听了什么。
他愣住了,盯着叶如尘递过来的题和答案,迟缓地伸手接过,“你刚才说什么?”
“山长,我写完了。”
才过了一天,这么快?
山长不太信,低头快速翻看着,然后他愣住了,居然真的写完了!
瞎写的可不行,山长又开始抽题检查,这些题都是他精心出的,答案他自然都是知道的。
钟鸣声响起,一个讲师匆匆走进了讲堂,开始上课。
本节课讲历史,叶如尘没再管山长,目视前方专心听课。
看了好几道题都是对的,山长在窗外傻傻站了一会儿,晕晕乎乎地走了。
第49章 浮生公子
《梦仙》爆火的同时, 顾青辰也为顾父的种田话本画好了图,并交给了缘书阁,进入刻印阶段了。
这本书轻松诙谐, 插图也用的可爱萌版小人儿, 家中所有成员, 包括毛球都有设计。
《梦仙》的插画精致, 但只有两幅,而这本书顾青辰毫不吝啬按照内容画了许多,诠释了图文并茂一词,画面简单, 没有复杂的背景,童趣十足。
书的内容, 是以顾父视角捕捉的琐碎生活趣事,有他自己第一次钓鱼的狼狈、种田的手足无措、亲手布置家园的快乐。
还有爱生气的顾母、傻呼呼的儿子、有些小聪明总爱耍酷捉弄人的儿婿、老气横秋的孙子、懒散粘人的毛球。
也有全家到山顶露营、看日出日落、在野外生火做饭、摘野果、摸小虾、带不知名的野花回家种等等。
书的最后,又新增了一节“儿婿之西数篇”, 是顾父在府城住的那段时间临时写的,专门请了叶如尘修文。
通篇不算长, 先说他们全家挤在书房跟儿婿学西数的故事,然后讲了“西数”的认识,加减乘除等运算符号,百以内加减法,和九九表西数版写法。
经过叶如尘的修改、排版,增加了不少题目,答案见最后一页,再由顾青辰在题目内画插图, 基本有了小学数学课本的雏形。
但没有那么细致,将一二两个年级的内容凝缩在一篇文章, 并不适合直接用来教学。
若是早早就开过蒙的孩子,认识不少字,思维不受限,又喜读书的话,大概也是能看懂的。
书送到缘书阁,掌柜自然要先过目的,开始他还觉得颇有意思,看着看着就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三段式化粪池,十年不用掏粪?硝石制冰?蜂窝煤的研究?种豌豆探索遗传奥秘?提高农产量的伟大事业?
除了火药,顾父把能写的都写了
硝石制冰和蜂窝煤如今已经广为人知,皇家和商人挣了不少钱,即便顾父写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硝石制冰很多人都试过,掌握不好用量又麻烦,还不如去买商家制好的冰,便宜得紧。
至于蜂窝煤,明眼人一看就懂了,但也不是谁都有能耐大批量生产的。
掌柜万万想不到,能在这种田话本看到它们的诞生,却不知真假,会不会是胡编乱造的?
翻到最后算术篇时他一头雾水,细看下来,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但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令人思绪不清,好像没抓住什么,觉得有些烦闷。
著者“豆苗居士”,顾青辰只说是替人送的本子,按规矩,书坊收书只看内容,不应探究著者是谁,但能让辰哥儿画这么多图,关系必定亲密。
书中恰好有一名哥儿,掌柜在想,会不会就是顾青辰?
掌柜深深打量着顾青辰,第一次好奇他的身份。
一个哥儿能有这般画技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家,而顾青辰的衣着打扮又一般,想来是家道中落的,府城之大,他见的事多了,所以之前他并不在意。
而这奇怪的数字写法和算式,着实令人耳目一新,不知谁创的用法,看似简单,又仅此而已。
单单这一点儿内容,不够完善,要如何运用到九章算术中?恕掌柜眼拙,想不出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作为一个高度敏感的商人,掌柜已经能预见此书发出后必定会引起争议。
尤其那句“九章算术小儿科,会试算考没难度。”
气焰嚣张,连他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心里讥讽,到时不知会刺痛多少学子的心,恐怕要招来铺天盖地的谩骂。
他对顾青辰说:“辰哥儿,这本子书坊可以收下。乡野琐事类型的书虽然冷,但此书名字新颖,文笔不错,内容又引人发笑,在府城总会有人看的。”
“而这大头大眼睛
的可爱小人图,又是前所未有的新画法,不出意外能带着书卖出不错的成绩。”
“只是”,掌柜表情变得凝重,“最后关于西数的这部分内容,会招来书生们的意见,或许不太友好,你确定要发吗?”
顾青辰莞尔一笑,“确定,无所谓意见,只是全了豆苗居士发书的念想罢了。”
瞧这态度,掌柜越发想问豆苗居士是不是他爹?里面那个鬼主意很多的儿婿是不是他夫君?
但掌柜怕吓跑顾青辰,这可是他们缘书阁唯一的镇店级画师了,可不能搞丢,有什么问题还是忍着吧。
晚上在宿舍,叶如尘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喋喋不休的罗之清拉着讨论绪娘的盛世美颜。
“我的绪娘,我不要插画,我要看原稿,我想要绪娘的大图,呜呜~”
“如尘,后天休沐日,我们杀上缘书阁好不好?”
“不好!”
叶如尘灵魂归位,“我要回家,你去找时年。”
[我要回家,告诉阿辰近日别去缘书阁。]
徐时年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问道:“找我作甚?”
罗之清立刻抛下叶如尘,缠上徐时年,“后日我们去缘书阁好不好?”
徐时年满眼笑意,“好,我正要去买书。”
“啊,时年,还是你好~”罗之清兴奋地转起圈圈,徐时年笑的一脸宠溺。
叶如尘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诡异,罗之清好像定了亲,徐时年也说过他喜欢姑娘。
应该,不会吧?
罗之清开心完就跑去串寝了,徐时年十分镇静的走到自己书桌前写东西,他一向自律,每晚都会温书学习。
叶如尘走到他身边,“时年,谢谢你的笔记,还给你。”
他的作诗能力不行,便借徐时年以前的笔记抄来学习一下。
徐时年伸手,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本子。
叶如尘及时接住,无意间看到了内容,“这是,梦仙?”
“嗯,当个消遣,随便看看。”徐时年装似无意,拿过本子说道。
叶如尘无语,当他没看清吗?那字分明是手写的,正是徐时年的笔迹。
突然知道罗之清提起缘书阁时,他那笑容是什么意思了,买书,正是要买《梦仙》吧。
徐时年也意识到字迹可能暴露了,强壮镇定,温和地说:“抄来练字。”
叶如尘毫不留情地戳穿,“但这不是发行的那一册。”
徐时年一愣,“如尘也看了这书?”
“夫郎看,凑了热闹。”
叶如尘一笑,“浮生公子,久闻大名,家中可有不少你的书。”
“当个消遣,随便写写。”徐时年手足无措,有种被人扒了衣服的感觉。
“如尘,帮我保密行吗?”
“放心,除了我夫郎。”万万没想到,室友竟然是浮生公子。
叶如尘好奇,“知道你这马甲的人多吗?”
“除了家里人,没有知道的。”
“你正大光明在宿舍写,之清与你同住就没发现吗?”叶如尘觉得不可思议。
徐时年哭笑不得,摇摇头,“有时我就坐在他边上写,从未被发现。”
更有意思的是,一般学子很少看这等情爱话本,觉得上不了台面,这次火到书院还是因为那两幅特别的插画。
偏偏罗之清很喜欢看,还经常在宿舍讲话本内容,猜测浮生公子是个风流才子,叶如尘十分期待,等他知道真相时的表情。
第二日上午,一位同窗陆子昂说:“明日休沐,我想在轩雨楼组一场诗会,大家一起过来如何?”
众人自然愿意,很多家远的都回不去,左右无事,不如一起畅玩。
只有叶如尘拒绝道:“子昂兄,我还要回家,就不去了。”
“别呀如尘,不会耽搁一天的。”
陆子昂挽留道:“就约在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小玩一会儿,下午就散了。”
“如尘你来呗,还没和你在休沐日见过呢。”罗之清也兴致勃勃。
“你不是要和时年去缘书阁吗?”
“哎呀,我错错时间就行了呗,你也是,错错时间~”
“大家好久没聚过诗会了,再邀几位佳人鉴诗,美酒做衬,叶兄,你分来的正是时候,便来凑个热闹吧。”
叶如尘摆摆手,“已有家室,要陪家人。”
异地恋很难好吗,谁也别想夺走他宝贵的夫夫时间。
“哈哈~”
有人大笑起来,“叶兄,你是不是想多了,轩雨楼不是那等地方,佳人冰清玉洁,善诗赋,辨音律,我等不过是饱饱眼福,万不敢唐突。”
又有人说:“叶兄风姿绰约,说不定去了能得佳人青眼呢。”
叶如尘敛了笑意,正色道:“在下已有夫郎,莫要开玩笑。”
那人知趣的闭嘴,拱了拱手讪讪道:“叶兄见谅,口无遮拦惯了,未料叶兄如此君子,与夫郎情意深重。”
总有不长眼,嬉皮笑脸,“才子配佳人,可惜叶兄了,早早便在村中成婚,该等金榜题名时才好,寻个德才兼备,能与你赋诗讲词的。”
周向路插话,“没听过叶兄作诗呢,想必才情不凡,期待明日能见识见识。”
叶如尘瞥了这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让二位失望,叶某不才,无诗词天赋,不喜诗会。”
陆子昂急忙打圆场,“不喜便罢,有机会再聚嘛,也不差这一次。”
罗之清说道:“我就是爱凑热闹,诗会也没多大意思,咱不想去就不去。”
“叶学子,山长有请。”一个小童突然冒出来,还是第一次带叶如尘去找山长的那位。
叶如尘向大家拱了拱手告辞了。
见到山长,还未行礼,便听他说:“院里算学部讲师缺人,你便顶一下吧。”
叶如尘:???
第50章 有喜
于是叶如尘又稀里胡涂的被小童带到了算学部报道。
也好, 书院讲师的福利待遇不差,离家财万贯又进了一步。
路上小童和他讲,算学部共有四名讲师, 三名助教, 再加上山长, 放在别处也不算少了。
不过他们书院学生太多, 师资还是有些紧张的。
山长临时做的决定,尚未提前告知算学部众人,叶如尘的到来令大家措手不及。
“小圆,你没听错吧?确定山长说的是讲师, 而不是助教?”
“是讲师,山长说让大家先熟悉一下, 休沐之后就开始排课开讲。”
小圆是个无情的传话筒,说完便哒哒跑走了,留下叶如尘和屋里的人相顾无言。
屋里只有两名讲师和一名助教在, 其中一人还教过叶如尘,是他在下舍一个月的讲师许先生。
叶如尘作为后辈, 主动向几人作揖问好。
既然是山长介绍来的,必定得了山长的认可,几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恰好屋里还有一张空桌,大家便帮着收拾出来供他用。
讲师之间,最快的熟悉方法便是交流教学经验、探讨学术问题。
几番下来,叶如尘迅速得到了二位讲师的认可,并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心底残存的一丝质疑也消失殆尽。
许先生大为感慨, 教了整整一个月,他只知道叶如尘是这一批学子中比较出众的, 布置的课业完成的很好,却从未深入了解过他的实力。
发掘人才,还得是山长出马。
慧眼识珠,办事果断,这才入上舍三日,就把人拉进了算学部任教。
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位讲师同时下课,结伴归来,得知突然多位同事双双愣住了。
在许先生的介绍下,经过短暂的交流,几人也算是熟悉了。
因为休沐之后便要直接开讲,叶如尘带了书回家,需要提前准备一下教案。
顾青辰知道他今日回来,一早出门买了他爱吃的菜,还挑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鲫鱼回家。
做鱼要趁鲜,顾青辰将它养在水桶里,估摸着时间,等叶如尘快要放学时才开始处理。
而叶如尘今天下午少了节课,比往日回来的早些。
“怎憔悴成这样了?”
叶如尘一眼看出顾青
辰隐藏在精神皮下的倦色,感到疼惜,“是不是熬夜赶画稿了?”
顾青辰摇摇头,“画完爹那本就没再接了,近日也没什么新书,就是睡不够,白日也困。”
“那你回房躺会儿,等我做好饭叫你。”
那条鲫鱼刚被刮好了鳞,还没开膛破肚呢,叶如尘净了手,解下顾青辰的围裙,系在自己腰上。
顾青辰不愿走,非要在厨房守着,叶如尘无奈,只让他在一旁坐下。
顾青辰呆呆盯着叶如尘做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心酸。
近日不知怎么了,睡不好,吃饭也没食欲。
街上的热闹只觉得扰人,可回到空荡荡的小院,又觉得孤寂万分,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夫君不在身边,每日睡醒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好难受,又说不出为什么。
顾青辰坐在灶前越想越委屈,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叶如尘毫无察觉,在专心处理鱼腹,把肚里的内脏掏出来,将鱼身里外洗净。
满屋的鱼腥味令人头晕目眩,顾青辰突然干呕了一下,捂着嘴跑了出去。
叶如尘手都没洗,放下东西就追了上去。
顾青辰来不及找东西,蹲在院子里,靠着一块大石呕吐起来。
一身鱼腥味逼近,顾青辰皱眉,吐得更厉害了。
叶如尘发现后,连忙去洗了手,解下围裙,并倒了一大碗温水过来。
眼见顾青辰面目痛苦,吐得苦水都出来了,叶如尘心疼坏了,轻抚着他的背,等他缓过来劲儿后,端着温水喂他漱口。
“怎么回事?”
叶如尘抱着顾青辰在屋里,语气怜惜中带着些质问。
那呕吐物几乎都是水,要么是没好好吃饭,要么是吐过很多次了,可他却只字未提。
顾青辰双眼通红,脸色发白,少有的脆弱之相。
叶如尘也跟着难受,“阿辰,哪里不舒服都说与我听,好吗?”
“嗯。”
顾青辰像个孩子一样,要人哄着,才乖乖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和难受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说完后心里松快了许多,悲伤之气烟消云散,叶如尘问道:“有没有找大夫瞧瞧?”
“没有,我就是自己乱想,身体没有问题。”
叶如尘不赞同,“吃不下睡不好,这也叫没问题?明日我们就去医馆。”
“好,都依你。”顾青辰窝在叶如尘怀中,紧紧抱着他,贪恋这熟悉的气息,一刻都不想分开。
该是叶如尘在的缘故,他吃饭时胃口好了很多,夜里,有叶如尘抱着,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顾青辰生龙活虎,“夫君,我觉得不用去看大夫了。”
“不行,必须去。”
早上两人赖在床上说悄悄话,磨蹭了很长时间才起床。
叶如尘做了清粥小菜,两人简单吃了些,便去了医馆。
大夫把着脉,“没什么问题。”
顾青辰扭头望向叶如尘,“看,我就说没事。”
大夫:“只是有喜了,两个月。”
两人一愣,叶如尘恍惚地问道:“有什么?”
大夫白了他一眼,“有身孕了,有孩子了!”
“嗜睡、呕吐都是正常现象。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忌食辛辣刺激寒凉食物,忌食山楂、桂圆等活血食物。”
“还有,前三个月避免同房。”
顾青辰呆呆地低下头,叶如尘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夫郎的肚子。
那里,有了他们的孩子?
即便知道哥儿能怀孕,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让他措手不及。
茫然之后,叶如尘突然大笑,激动地语无伦次,抓着大夫问注意事项。
大夫见多了这场景,一脸淡定安抚他冷静下来。
叶如尘问的十分详细,用笔一条条记录下来,顾青辰也听的十分认真。
大夫讲的口干舌燥,但见他如此在意夫君的夫郎,很是欣慰,事无巨细,耐心地交代着。
过了好一会儿,叶如尘和顾青辰才带着几包安胎药走出医馆。
顾青辰精神挺好,身体也并无不适,两人第一时间给家里去了封信,然后买了一堆补品。
顾青辰还有两幅画要送到缘书阁,叶如尘陪他一起。
之前掌柜传话说他们少东家想邀顾青辰一见,顾青辰拒绝了,除了接稿,他不想和生人有过多接触。
那边听到顾青辰已成婚,也觉得唐突了,便让掌柜代表歉意,他不过是想要一幅绪娘大图,愿意出钱买下。
四十两银子,顾青辰应了。
不多时又传来浮生公子也要一幅,五十两银子。
缘书阁少东家要的是绪娘出场图,而浮生公子要的是绪娘与书生初见图。
顾青辰也应了,各一幅大图,仅此为止,暂时不再接绪娘图了。
物以稀为贵,夫君说的,要爱惜羽毛。
叶如尘一路上护着顾青辰,生怕他被碰着,快到缘书阁时还在想,不会遇到罗之清吧?
绪娘图大火,想见画师的人不少,求画的更多。
好在签协议时便说了,只要顾青辰不愿,缘书阁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
掌柜是第一次见叶如尘,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辰哥儿呀。
说话间,掌柜忍不住往叶如尘身上瞟,联系种田话本里的萌版小人,试图找出“不要脸儿婿”的影子。
还别说,气质与外貌的确有点像。
时辰也不早了,两人从缘书阁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来到福顺楼要了个雅间吃饭。
开心的日子,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两人面对面坐在窗边,手持菜单,叶如尘谨遵医嘱,点的都是孕夫适合吃的。
顾青辰不满,他好想吃辣,苦苦哀求之下,给他留了一道微辣猪蹄。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顾青辰吃的开心极了。
叶如尘起身开窗通风,真是万万没想到,轩雨楼就在福顺楼隔壁。
更没想到,他们正好与陆子昂等人一窗之隔。
陆子昂带着笑意,正好转了过来,一愣,“如尘?”
那边人都跟着看了过来,罗之清兴奋地挤到窗边,“如尘,来吃饭呀~”
“叶兄,叶夫郎,好巧。”赵淮安也在对面,除了徐时年,人都全了。
“赵公子,好久不见。”顾青辰对赵淮安点点头。
叶如尘对他说:“是我的几个同窗。”
然后举止大方向众人介绍,“我夫郎。”
罗之清扯着嗓子大喊:“嫂子好!”
其余人有些拘束的跟着问好,眼神不知该放何处,没想到叶夫郎这么好看,与叶如尘般配极了,顾青辰笑着点头回应。
陆之昂有些尴尬,按理说碰面了应该客气的邀一下,可叶如尘还带着夫郎,且昨日明确表示不想参加了。
但什么都不说,又显得无礼。
看叶如尘不顺眼的周向路竟然出奇的安静,没说什么挑刺的话。
倒是昨日调侃他成家过早的那位直了眼睛,叶如尘不爽,“诸位玩的开心,不打扰了。”
说罢,便又关上了窗户。
对面几人面面相觑,只听罗之清大声喊:“如尘,我去找你!”
叶如尘忙打开窗斥道:“不准过来!”
陆子昂拽了罗之清一把,“你有点眼色行吗?”
第51章 走读
休沐结束, 叶如尘又要回书院了。
十日又十日,何时能到头?
顾青辰恋恋不舍,但知道夫君要以学业为重, 他不能拖后腿, 便面带微笑装着镇定送夫君出门。
叶如尘怎会瞧不出夫郎的小心思, “我会申请走读, 晚上乖乖在家等我。”
顾青辰惊喜,假笑变真笑,“可书院出了名的学规
森严,会同意吗?”
“没那么严, 平常有事都很容易请假,更何况是我要当爹的大事。”
顾青辰道:“走读与请假可不一样, 没听说书院有过走读的学生,只有大事休学的,走读是长期的事, 可行吗?”
叶如尘揉了揉他的头,说道:“放心好了,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山长会同意的。”
“嗯”,顾青辰笑眯了眼,无条件相信夫君。
一早便到了书院,趁着尚未开课,叶如尘径直找到了山长的住处。
水榭长廊,风光旖旎。
山长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一身白色宽松练功服,脚踩平底软鞋。
动作到位, 一招一式颇具风骨。
叶如尘站在远处,山长自他过来就发现了,缓缓收了势,问道:“有事吗?”
叶如尘直截了当,“山长,学生夫郎怀有身孕,特来申请走读。”
“申请多长时间?”
“一年”,叶如尘保守想着,一年后就出月子了。
不过带孩子也麻烦,没事,到时候大家都适应他走读了,可以继续申请。
“一年?”
山长不可置信,“你夫郎怀孕几个月了?”
“两个月。”
“两个月?”
山长无语,本来还想咬牙给他批一两个月的。
“原以为是快生了,不过两个月罢了,依我看,并没有走读的必要,家中可有长者帮忙照看?”
叶如尘不赞同,“我的夫郎,自然要我亲自照看。”
“学生本就不愿住宿,一旬一归家,一城两相思,如今夫郎都怀孕了,我怎能还不在身边,任他日日惦念。”
山长皱眉,“书院自有规矩,成家的学子并不少,若人人如你这般,岂不乱套了?”
见他坚持,山长也思量着,“不如,每隔几日准你回家一晚?”
叶如尘摇摇头,昂首挺胸,“既然学子不被允许走读便罢了,据我了解,书院的讲师不受此拘束吧?”
山长不会忘了吧,前日亲口给了他讲师的身份。
没想到他这么会钻空子,山长绷着脸,十分坚持,“不行,你的第一身份还是学子,不能随便开先例。”
“好吧!”
叶如尘轻轻叹了一口气,山长以为他放弃了。
又听他淡淡说道:“那我退学好了。”
“什么?”
山长大吃一惊,严肃质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就这样拿前途开玩笑?”
叶如尘正色,“在学生心中,夫郎孩子比读书重要。”
是,谁也不能说这话是错的,但读书之事岂能轻贱?
山长问:“那你读书图什么?”
“图钱。”轻飘飘的两个字,风一吹就散了,但山长听的一清二楚。
“俗不可耐!”
山长瞪着他,怒目横眉,叶如尘毫不畏惧。
片刻后,山长先泄了气,可能是因为师资真的紧张吧。
“早上不准迟到,中午要留下。”
“好。”
叶如尘十分爽快,知趣的应下。
上午放堂后,叶如尘与徐时年并肩立于廊下,等罗之清过来一同去禾下堂用饭。
罗之清姗姗来迟,嘴上抱怨着讲师又拖堂了。
叶如尘见他手中还拿了本《梦仙》,随口问道:“昨日去过缘书阁了?”
“去了。”
罗之清十分遗憾,带着些愤愤不平,“无论我怎么逼问,店里的人死活不告诉我画师是谁。”
“这不重要,但他们也不愿意帮我传话,还说画师不画绪娘了!那我就想着,买个底稿吧,结果他们说,底稿概不出售!书都发了,一张底稿而已,为什么不卖!”
徐时年笑了笑,替缘书阁解释道:“你见过那家书坊会出底稿的?底稿都要仔细保存,万一雕版坏了,还要重新照着刻印呢。”
叶如尘问道:“你们两个是一起去的吗?”
徐时年点了点头,罗之清说:“是呀,我们提前约好的,你忘了吗?先前约你被无情地拒了。”
叶如尘发笑,那日给缘书阁送去了两幅画,其中一幅就是给“浮生公子”的。
要是让罗之清知道,他惦念的画作被身边人悄悄买去了,怕是要气死。
徐时年还装模作样地安慰:“没事的,或许画师正在家中画,准备多画几张一同售卖也说不定。”
有被安慰到,罗之清期待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如尘心想,不可能了,最近他家阿辰要休息呢。
叶如尘转移话题,说起自己要走读的事,“晚上我就不回宿舍了,从今往后,要开始走读了。”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叶如尘眼笑眉舒,“我夫郎怀孕了,回头请你们吃酒。”
两个单身狗目瞪口呆,好突然的消息,为他感到开心。
罗之清总是有奇怪的想法,“以后如尘就能帮我们从外面偷偷买东西带回来了哎!”
“我早上想吃二面斋的肉包子~”
“那你想着吧”
下午的第一堂课就是算数,叶如尘在宿舍小眯了一会儿,就早早来了讲堂。
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悠哉地翻看着教案。
干一行爱一行,既然收了钱,就要敬业些。
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眼见快要上课了,大家都正襟危坐,静静地等待山长过来。
然而左等右等,怎不见山长身影?
上课铃被敲响,叶如尘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下缓缓走向讲台。
站定,“同学们好,本节课就由我来带大家学习。”
台下一片静默,众人面露困惑,只有室友徐时年一脸淡定。
“叶兄,你做什么呢?”
“别闹,赶快下来,一会儿山长就来了。”
叶如尘疑惑,大家是没听清他的话吗?于是一本正经又说了遍,“今日讲师由我担任,把书翻到第十二页。”
面无表情且语气平淡的叶如尘没有一丝亲和力,台下竟然没有喧闹,纵然心中存疑,也老老实实按照叶如尘说的去做。
山长讲课一向是先甩几道难题让大家做,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讲正确解法,虽然痛苦,但大家也都习惯了。
而叶如尘的授课方法完全不一样,先给大家讲例题,由浅入深,然后再出几道相似的题,不会追求难度,主要为了加强巩固。
他讲的头头是道,同窗们惊喜地发现,平日里绞尽脑汁也做不出的难题似乎简单了不少。
同窗的问题越来越多,尤其是周向路,攒了多少年的问题一股脑倒出来,好在他也不算笨,叶如尘一点就通。
往日枯燥乏味的算数课今天过得十分快。
下课铃响起,叶如尘立刻收了书走回座位,一个优秀的讲师,绝不可以拖堂。
于是几名同窗抱着书围到了他的周边继续发问,周向路视线移过去,一脸纠结,似乎也想上前,却又尴尬地坐了回去,完全没有上课提问时的干脆利落。
数日后,顾父顾母快驴加鞭赶到了府城。
他们收到顾青辰有孕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让顾母带着团子搬到府城照顾儿子。
至于顾父,为了他的伟大研究,要一个人留在村里,只能时不时过来聚聚。
毛球也跟着顾母、团子留在了府城,毕竟顾父能照顾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毛球在村里只会添麻烦。
但留在府城也有些不便,为防止伤人,只能每日关在院内活动。
当晚,换了新家的它就嗷了一嗓,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周边的人家。
好在训练得当,毛球平日很乖,也很少会乱叫,只要带上项圈关好门,就不用担心招来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