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无果,季冠灼用力压了压颈后胀痛的位置,和魏喑一起回客栈。

    两日后便是传胪大典,他们需得提前准备当日要穿的衣服。

    传胪大典之前,会让他们在宫门外等待。

    到时候,不少扶京中百姓皆会来宫门附近,围观传胪大典。

    如此正式的场合,自然需得穿上得体的衣服。

    刚回到客栈,便又遇到傅君一行人。

    这几人垂头丧气,哪还有今日在鱼升墙前那般志得意满?

    一照面,几人便立刻朝着他们二人过来。

    季冠灼立刻摆开架势,生怕动起手来吃亏。

    却不料那几人直接扑倒在他脚旁,开始嚎啕大哭。

    “冠灼兄,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此事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如今被罚十年不得参与科举,我们回乡以后,可怎么活呢?”

    “魏喑兄,你是此次的状元,皇上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定会对我们网开一面的。此次同你们打赌是我们不对,倘若日后我们还能入仕为官,一定以你们马首是瞻。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他们这一闹,一旁还在吃东西的客人皆看过来。

    魏喑素来心软,瞧他们这样磕头认错,心底隐隐生出同情之意。

    他刚要说话,却被季冠灼猛拉一把。。

    “我们也只是此次殿试中名次尚可,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到皇上面前去替你们美言。”他眉头紧蹙,一副为难的神情,“各位又不是不知……‘当今圣上格外暴戾。倘若你不小心开罪他,说不定就要被鸩杀。’如今扶京官员人人自危,我们又哪里敢去替你们求饶?”

    他很记仇的。

    这几人当日那般说师从烨,后来又各种玩心机耍手段。

    自己涉嫌舞弊,才导致如今局面。

    该不会以为现在放下身段,跪在地上求他们两句,他就要费力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吧?

    “这……”魏喑想起那日这几人诋毁师从烨的话,也是皱紧眉头。

    一时间了了替这几人说话的心思。

    那几人哪里想到此时会再次听到当日所说之言?一个两个都悔恨不已。

    其中一人试探着道:“冠灼兄,我现在已经知道当今圣上是明君,日后不会再传谣言。如今我是真的知错了,还请你帮一帮我。”

    “哦?”季冠灼挑眉,笑眯眯道,“既然知道皇上是明君,又何必改变皇上所做决定?”

    “这……”那人脑子顿时变成一团浆糊,被季冠灼绕了进去。

    他这才拉着魏喑从那人身旁绕开,转身往成衣铺走去。

    “泽明,我方才还觉得那几人情有可原。仔细想来,他们那日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出狂言,也实属不适合入朝为官。”魏喑思索半晌,长叹一口气道,“看起来,我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嗯。”季冠灼点头,语重心长地道,“这几人会来同我们认错,也并非觉得自己做的有错。只是错失最近几年的科举机会,为此后悔罢了。倘若我们当真向皇上求情,恐怕还要被这几人连累。”

    他才不要当圣母。

    更何况,他瞧这几人,也不像是能高中之人。

    为这种人求情,属实划不来。

    “不过那乔益清……当真有些可惜。”魏喑叹一口气道,“今日你在殿上叹气,是否也有此原因。”

    “?不是。”季冠灼满头问号,“他这一闹,我们当时的赌约岂不是亏了?”

    亏他还早就想好让费章明和乔益清二人骑着马于城中高声夸赞师从烨,现在却也无法实现了。

    “啊?”魏喑顿时怔在原地。

    此事原来竟是他想岔了吗?

    “魏喑兄。”季冠灼叹一口气,无奈地道,“乔益清此人,能将我的东西据为己有,甚至怕被人发现,还能加以修改。倘若当真入朝为官,恐怕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被他祸害,哪里值得同情?”

    “你平日与人相交,还是多留心吧。”

    历史上,魏喑可是在这种事上栽过不少跟头。

    心软要留给值得之人,像乔益清这种,他只能说一句好死。

    “泽明说的有理。”魏喑愧疚地道,“兄长也说我平日与人相处太过心善,日后我会努力改。还请你监督。”

    “当然。”季冠灼笑笑,才道,“你只要做到不轻易答应旁人的要求,便可以了。”

    至于回绝之事,他愿意替魏喑做。

    当晚,季冠灼还是没有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他手中抑制剂存量实在太少,如果因着腺体肿胀便要注射,恐怕根本用不到五年。

    虽然得幸可入朝堂,但他要做的事实在太多。

    还是要以节省为主。

    抱着这般想法,季冠灼沉沉睡去。

    他却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站在太和殿中。

    脚下踩着的是流传千年的金砖,身旁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在这挤挤挨挨中,有浓重的alpha的信息素味道将他裹挟着,沉入温热的海里。

    恍惚回神时,他身着红色官服。

    青梅味道的信息素自上而下地传到他鼻腔中。

    他抬头,终于发现信息素的来源……

    季冠灼骤然惊醒,猛地坐起。

    屋子里早就被桂花的味道淹没,甜腻得几乎让人窒息。

    亵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带着强烈的不适感。

    他的胳膊都在发抖,软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像是融化的棉花糖块,有些过于甜蜜。

    他闭了闭眼,从床头摸到小箱子,抖着手从里面拿出一支抑制剂。

    而后趴在床上,扎进红肿到不像话的腺体里。

    弥漫的热力逐渐退去。

    换掉已经被污染的亵裤,季冠灼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冷风吹入,将房间里过于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带走。

    发软的手臂撑在窗框上,看着外面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

    那个令他差一点提前进入发情期的alpha……究竟会是谁呢?

    一日后,传胪大典。

    卯正一刻,季冠灼和魏喑便已赶到宫门前。

    太和殿外身着甲胄的禁卫军依次排列,一直到宫门前才列队而站。

    进士的队伍则在禁卫军不远处。

    再远一些,是另外一批宫中侍卫围成的人墙。

    人墙另一头,皆是来宫外观礼的扶京百姓。

    季冠灼心中激动,漂亮的琥珀色眸亮如星子。

    分明从寅时便起床赶往宫门,但他此刻丝毫不见疲累,甚至还能原地翻几个跟头。

    天色太暗,隐隐绰绰的人群令人看不清楚。

    但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眼前究竟会是何景象。

    他虽然也在教科书上,在影视剧中看到还原复刻的传胪大典,但都没有此刻令人激动。

    太阳逐渐从地表探出头,第一道阳光落在太和殿金顶上时,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告病多日的丞相宋海成身着绯红官服,手中捧着雕漆托盘,将题纸献给师从烨。

    李公公从旁接过托盘,捧在手中,站在师从烨身侧。

    礼官再拿过题纸,念读题纸上文章。

    他读得声情并茂,在太和殿中官员却听得汗水直冒。

    第一份题纸必是一甲一名,得赐状元。题纸上说得是北狄人之事,有些官员却恍惚觉得是在敲打自己的脊梁骨。

    师从烨眉头紧皱,神情冷肃。

    目光扫过寂静无声的人群。

    待到礼官读罢,又将题纸交付于师从烨手中,他这才用沙哑的声音道:“魏喑。”

    而后,礼官大声复诵:“魏——喑!”

    站在阶下的禁卫军依次复诵魏喑的名字。

    声音间隔时长几乎一致,一路传至宫门外。

    而后便是站在宫门外的军阵。

    声音之大,响彻天地。

    另外一侧百姓也高声欢呼起来,替魏喑庆贺。

    季冠灼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脸上还带着夸张的笑容。

    他微抬头,看到一旁的官员走到魏喑身侧,在背景音中道:“太武五年策试天下贡士,头甲一名魏喑,请随本官入宫。”

    魏喑深深行礼,跟在官员身后,往宫中方向走去。

    头甲皆是如此。

    待到二甲,则不再念读题纸,名字也只宣一遍。

    引领季冠灼的,正是编修学士王博轩。

    他身着绯色官服,走在季冠灼左前方一个身位的地方,压低声音道:“今日莫要太过张扬!”

    季冠灼当日在宫中那般行事,害得他这两日都未尝睡好。

    想到日后此人可能会进入翰林院,他便更是觉得食不下咽。

    他纵然惜才,可季冠灼属实太过张扬。在皇上面前高谈论阔便也罢了,还贴得那般近。

    就不怕被皇上当做刺客,当场斩首吗?

    耳旁是禁卫军复诵其他人名讳的声音。

    季冠灼低头,格外诚恳道:“学生知道了。”

    一路行至太和殿偏殿,季冠灼进入其中换衣服。

    此次进士服制,皆由宫中所制。头甲三位,衣服皆为绯红,只绣纹有所不同。

    宫人将季冠灼的外袍脱去,换上宫中所制衣服。

    因着衣服实在太过宽敞,便用腰带束紧。

    王博轩在门口等得着急。

    不过换身衣服而已,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吗?

    只是季冠灼推门而出后,他一时间又有些愣神。

    眼前人面容生得格外精致,一双眼睛漂亮得令人满脑子只能想起前两年乌图鲁进贡的异兽那水汪汪的眼睛。

    耳边缀着宫人特地采来的红牡丹,却并不喧宾夺主,更不会让季冠灼显得女气。

    纤细的腰肢被束紧,显得窄而削薄,好似竹节柳条。

    他对王博轩拱手道:“衣服略有些不大合适,调整耗了些时间。大人久等了。”

    “无事。”王博轩收敛心神,想到他心底原本觉得此次殿试该有的名次,忍不住狠狠皱眉。

    倘若真叫魏喑做了探花,让他簪花打扮,属实有些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