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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教授01

    “陆先生,恕我直言,你对伴侣的要求,不免稍微严苛了些。”

    话音刚落,窗外骤雨伴风,大颗大颗的雨滴随之倾泄而下,打在地面和枝叶上,声音嘈杂,扰乱了陆雪风的注意力。

    他视线偏了点,在那丝丝强劲的雨线上短暂停留几秒,再看回坐在面前的人——他的相亲对象。

    陆雪风轻声发问,似是不解:“哪里严苛?”

    他坐姿正,虽有一副精致得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孔,神情却始终是淡淡的,给人很强的疏离感。

    蒋杰回想起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没在这人眼里望见过明显的轻松的笑意,瞧着大有些高不可攀的意思。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你刚刚提过的要求里说,希望另一方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固定居住场所,性格合得来,私生活干净,能做到互相谦让理解,这几点我都能满足。”

    蒋杰记忆力不错,将这几条要求再次列了出来,盯着陆雪风,继续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但是不抽烟不酗酒...这就有点难办了,你知道现在的成年人,多少都沾点,做我们这行的,更是逃不开应酬,没办法。”

    蒋杰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需要出面的酒局并不少。

    陆雪风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嘴上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他说不酗酒,不代表是滴酒不沾,只是不喜欢伴侣经常醉酒回来。

    看来蒋杰是没办法避免这种情况。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小区的陈阿姨给介绍的。

    蒋杰的基本情况陆雪风也大概了解,他是觉得这人照片看起来还算稳重可靠、事业有成,应该是长辈会钟意的类型,才提议过来见一面继续聊聊的。

    “蒋先生,我理解你的工作需要。”

    陆雪风碰了碰桌上的咖啡杯,轻抿一口,耳旁是玻璃窗外缭乱未歇的雨声。

    他继续道:“但这点我没办法退让。”

    “为什么?”

    “这是我奶奶的要求。”

    陆雪风看向他,神情认真。

    “......”蒋杰顿了顿,说起奶奶,他忽然想起从陈阿姨那里得知,陆雪风的亲人不多,奶奶如今也在医院,病情不轻。

    “我知道你奶奶的情况,不过我平时工作也比较忙,怕是没时间在医院帮忙照顾。”

    “没关系。”

    陆雪风看出他眼神里的避让,淡淡提了下唇角,他没要求过伴侣必须照顾家里老人。

    “我请了专门的看护,不劳别人费心。”

    那估计费不少钱。

    蒋杰不禁好奇:“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挣挺多的?”

    陆雪风缓慢眨了下眼眸,还没回答,又听到对面忘了似的问道:“你是做什么的来着?”

    “舞剧编导。”

    “啊,啊对,编导。”

    蒋杰喃喃重复一声,“我对这行也不是很了解,舞剧没怎么听说过,是不是跟话剧差不多,我以前给公司的大客户送过几张票,不过那玩意我也不太欣赏得来。”

    他说完也意识到话里不妥,改口道:“有机会陆先生带我陶冶一下情操,有你专业的来介绍,我肯定能懂不少。”

    陆雪风礼貌性地一笑,没说话,也没应。

    “我在市中心有房子,刚提新车,工作好,性格自我感觉还行,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应该挺合得来的。”

    蒋杰把话题拉回来,“有些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着来,你长得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平时遇不到你这样的,不要求你们艺术圈的感情多专一,我也可以妥协点。”

    陆雪风端起咖啡的手一顿,话音微冷:“这是什么意思?”

    蒋杰微笑地含糊过去,没明说。

    陆雪风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含义,想来是他当时提出私底下感情生活干净专一这点时,对方心里就不太愉快了。

    他当时没有别的意思,怕是蒋杰自己会错了意,多想了。

    当然陆雪风也没想解释,咖啡杯放回杯盘的时候落下清脆一声响,默了默,才开口:“蒋先生,可能我们不太合适,今天就到这吧。”

    蒋杰一时诧异,没想到对话结束得这么突然。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先处着,你提个条件,我接受范围之内都好说。”

    “不必了。”陆雪风冷冷拒绝。

    “陆先生,你...”蒋杰挽留道,“我们今天来见面,是要想着能好好处个对象,你这一点机会不给...这个圈子里找到合适的、条件品行都好的可不容易。”

    陆雪风没有被他的话语打动,冷静道:“我需要一位可以尽早结婚的对象,在这前提下,两个人的性格合不合适非常重要,我不想花太多时间来磨合妥协。”

    况且这人明显不是真心来谈相亲之事的,比起伴侣,陆雪风看他似乎更需要一个床伴。

    “怎么,我性格不合你意?”

    “蒋先生的素质有待提高,当然其它各方面也不占优势...”

    这回陆雪风说话没太客气。

    蒋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情绪复杂,有点急了:“你什么意思...”

    陆雪风没怕他,冷眼看回去,“希望蒋先生能早日找到称心的伴侣。”

    话已至此,有了打发人的意思,蒋杰也不必再多说。

    本来就不是很想来,圈里都知道,搞艺术的一向事情多,喜欢挑挑拣拣、自恃清高,来了之后发现果真如此,真是失望。

    蒋杰压下心头不快,维持着最后一点颜面,没表现出来,将那点咖啡饮尽,朝陆雪风干巴巴扯了扯嘴角,便起身离开。

    他走后,陆雪风才得以好好歇息。

    回想起和蒋杰的相处细节,陆雪风觉得他并不符合自己心目中结婚对象的标准。

    且不说来时这人迟到十来分钟不提前说明,后来两人的谈话中也总是有意无意显露出自己的优越感,以及眼神里的探寻、侵犯隐私的问题,都让陆雪风感到隐隐不适。

    如今同性结婚已经合法合规,对于有结婚需求的同性相亲也屡见不怪,但陆雪风抽出时间相了两次亲都不太顺利,对方没有达到自己的期待值,不免有些心累。

    他又想是否自己太心急了。

    外面的雨不见小,路上行人依旧匆忙。

    因为骤然的大雨,咖啡厅的客人比平时要多,但座位还是够的。

    他从剧院的排练场赶过来的时候,还是助理兰昕递给他一把伞,说下午会有雨,要他提前备着。

    想来这把伞倒是出现得及时。

    相亲对象离开后,陆雪风瞧着外面风大,没急着走,自己还有点事情没有忙完。

    参演他舞剧的舞蹈演员凌海早上发给自己一段视频,要他帮忙看一下。

    凌海是刚提拔上来的主舞,第一次当陆雪风的男主角,难免紧张,害怕出差池,毕竟出演陆导的作品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不过他本人认真肯学习改正,思想端正,不怕骂不记气,态度是很好的,这也是陆雪风欣赏的一点,所以不嫌麻烦,自然答应下来。

    待会儿去了医院没有时间看,陆雪风只能抽着这些零碎的空隙对着这段舞蹈扣细节,看看还有哪里不到位的。

    他当年学古典舞时也是这么过来的,不停地练习复盘,形成身体记忆。他看得仔细,将这位主舞演员展现出来的优点与不足之处都罗列出来,需要注意的点,情感转变的细节把握,这些容易忽视的小地方都强调一下。

    给凌海的消息发过去,陆雪风的思绪得到短暂的休息,不禁放空,有些事乱七八糟地浮过脑海。

    不知何时,玻璃窗上也氤氲了雨渍,视野看得不太真切,透出点模糊的绿影。

    在淅沥的落雨声里,他听到有人迈着沉稳的脚步朝这边的方向徐徐走来,再在自己的面前坐下。

    有一瞬间陆雪风以为是他的相亲对象忘了东西再回来。

    他不经意间抬眼,却望进一双陌生的清润的眼眸。

    隔着薄薄的镜片。

    “抱歉,突然打扰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有关于结婚的事。”

    陆雪风心头微惊,不禁愣了下。

    面前的人戴着副银丝边框眼镜,眉眼俊朗,话音清澈,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

    陆雪风不认识,但也不慌,一直没说话,等对方说个明白。

    “可能这样说有些冒昧,我是说,如果,你现在着急结婚的话...”

    宋穆清的目光直直落向陆雪风的眼睛,神色认真得不像是在说玩笑话,继续开口——

    “不妨,和我试试。”

    雨声小了。

    一颗饱满的雨滴从窗上缓缓下落,浸出一道流畅优美的水痕,略显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