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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 151 章

    宋声的上司是翰林大学士级别的, 翰林院有好几个翰林大学士,分管他的大学士名叫史学明,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此时他刚上完早朝过来,宋声这个从六品的修撰就归他管。

    一同进来的吴嘉辉与蔡青云由另外两个大学士分管, 相当于一个大学士带一个刚入门的新人, 算是半个师父。

    史学明在翰林院地位不低,他从早朝回来之后就立刻通知了翰林院的所有修撰和编修们一同开会,传达早朝之上皇帝陛下的言论精神。

    宋声实在是没想到,到了古代上班也还是逃不过开早会的命运。

    翰林院有专门腾出来的大房间用来开会, 宋声不知道路, 他一路跟着人群过去, 路上有个同僚倒是个活泼的个性,主动上来与他搭话。

    “你就是宋声吧, 今年的新科状元, 听说你还是三元及第, 是真的吗?”

    宋声看对方自来熟,说话也不拘谨,便也搭话道:“嗯,是我,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卢修文,是去年来翰林院的, 现在是正七品的编修。”

    “原来是卢兄。”宋声听着他的名字有些耳熟, 想起当初会试结束后有学子过来同他道喜, 当时好像有个叫卢修永的。

    名字这么相像, 难道是有什么关系?

    “不知卢兄可认识一个叫卢修永的举子?”

    “认识啊,他是我堂弟。怎么, 你也认识他?也对,他也是你们这一届的考生,认识也不奇怪。”

    原来对方是堂兄弟,怪不得名字这么相像,应该都是范阳卢家的人。

    因着原来卢钰卢县令的关系,宋声对范阳卢家印象还不错。

    宋声看对方不像是那等油滑之人,便多说了几句,“当时会试放榜后,你堂弟过来与我搭过话,算不上认识。对了,他今年考的如何?”

    “还行,是二甲进士,去了一个小地方做县令历练去了。”

    卢修文又说道:“你跟我们兄弟俩还挺有缘的,看在有缘的份上,以后你在翰林院有什么不熟的可尽管来问我!”

    “那就多谢卢兄了。”

    卢修文是范阳卢氏的人,在翰林院待了一年,这般性子树敌也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个同品级的编修李瑜。

    李瑜不是出身高门大户,但家中父兄也都是做官的,只是与那些士族子弟相比还是差得远。即便是他考上了榜眼,如今却和不是前三甲进士出身的卢修文平起平坐,都是七品官,他心中不满已有多时了。

    这会儿李瑜见他俩走路都在说着悄悄话,忍不住出言讥讽:“卢修文,这是来了个状元出身的修撰,你就迫不及待的贴上去了吗?也不看看自己身上什么功名,一个不知道排到多少名的进士,不过是仗着家中蒙荫,才做了这七品的编修,人家可是状元,这其中相差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卢修文一听急了,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就是看宋声一个状元,刚来翰林院,也没人跟他搭话,新来的榜眼是个年纪大的,处事圆滑老道,探花蔡青云出身河南蔡氏,不缺上赶着搭话的人。只有宋声一个状元孤零零的跟在这些人后面,他瞧着有几分可怜罢了。

    让李瑜一张嘴说的那么难听,他想骂回去,却被宋声拉住了。

    开早会的路上要是起了争执,被大学士知道了肯定是要受罚的。他们这些六七品的小官年底考核十分重要,要是被记了过,恐怕考核就要不通过了,到时候不知还要在翰林院这小小的品级上蹲个几年。

    宋声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口中的那种人,别理他,做好自己就行。”

    卢修文憋了憋没吭声,李瑜看他竟然没气的反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卢修文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的跟宋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他说的是这七品官职的事,按照景朝的规制,一般进入翰林院的都是一甲前三名,但如果祖上有功勋的子弟,只要考到进士的功名,也可以进入翰林院,只是这种例子比较少罢了。

    卢修文家中祖上是立过大功的,这次受祖上荫蔽,直接进了翰林院,也可以理解为高考加分,别人凭实力考上了名校,而他是靠加分考上的。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宋声安慰道。

    他交友一般都是以人品为上,否则即便是出身名门,如果品性不好,他也是不屑于结交的。大概这就是旁人口中经常说的读书人的气节,不过宋声自认自己没有那么高尚的气节,他只是遵从内心做事。

    如今朝廷重用寒门子弟,皇帝勤政爱民,不喜结党营私,所以他一个人在翰林院越孤,对他的发展越有好处。

    早会路上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到了开早会的房间后,大家纷纷自己找地方落座。

    等到人齐了之后,翰林院大学士史学明踱着步子姗姗来迟。

    到了之后他先是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翰林院今年新来的三位官员,也就是宋声、吴嘉辉和蔡青云。然后又让旁边的一个翰林学士贺平负责带他们,平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贺平。

    这就好比宋声他们进了一个博导的课题组,但是博导比较厉害而且非常忙,就给他们指了一个下面的硕导来带他们。

    宋声听了之后心里有了底,最起码以后有事知道找谁了,比如临时有事请假这种小事,跟贺平请应该就可以。

    宋声他们三人在早会上站起来露了下脸,又分别作了一下自我介绍,给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也都认认,方便以后一起相处。

    早会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宋声不太清楚情况,半个时辰结束后他特地问了一下卢修文关于早会的事,得知只有月初开一次早会,并不是每天都开,他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不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极为不喜开会的。

    贺平是个个子有些矮的中年男人,听说在翰林院已经待了好多年了,这才熬到翰林学士。

    早会结束之后他把宋声三个人留了下来,给他们安排事情做。

    贺平为人精明世故,别看宋声是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可他的态度照样冷冰冰的,就因为他出身不高。

    在他们翰林院这种地方,有的状元郎进来之后做冷板凳到现在的都有,从六品的修撰一直没变过,所以贺平并不怎么把宋声放在眼里。

    榜眼吴嘉辉不爱说话,但毕竟是榜眼,不像宋声这个状元树大招风,贺平对他态度尚可。

    到了蔡青云这,贺平说话可是相当的热情,人家蔡氏可是大家族,就算现在朝廷重用寒门子弟,但人家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大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怎么没落,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资源都够他们这些家世平平的人受用不尽了。

    贺平道:“宋声,这段时间你便先去书阁内整理书籍吧,皇上有心想要重新编撰一下水经地志,你就先把涉及到的书整理出来。吴嘉辉,你跟宋声一样,先去书阁整理书籍吧,如果有缺页残页的都先找出来。至于青云,你家学渊源,底子深厚,就先跟着我参与诏令奏议的编修吧。”

    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宋声看的清楚,为了这点小事不好找大学士说道,他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为好。而且若是为了这事彻底得罪了贺平,怕是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去书阁整理书籍也不错,水经地志,一听就是有关于工事类的书,从他每月看的邸报上来看,景朝的工事比如修建堤坝,河渠等工程并不牢固,光是堤坝决堤的事二十年内就发生过两次。

    如果说是官员中饱私囊私吞修建款,用的材料差导致决堤,也说的过去。可是派去的官员查看过后发现材料没问题,那就是工事上修建的方法以及河道走向没摸清楚,这才导致工事不行。

    多看一些这类的书也是有益的,想要修撰出来一本好书,知识积累得先达到一定程度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贺平安排的这个活正对他的胃口,反正他过目不忘,多看点实用的书也是好的,对于以后的修撰工作肯定有所帮助。

    但这个举动在别的同僚眼中,和坐冷板凳差不多了。

    卢修文得知贺平让宋声去书阁整理书籍,愤愤不平道:“他一向踩低捧高惯了,就这样,你别理他。不过你好歹是个状元,怎么能一过来就去书阁整理书籍,再看看那个蔡青云,竟然直接跟着进了编修工作,这也太不公平了,要不你去找大学士说一声吧,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宋声摇摇头道:“不用了,书阁挺好的,刚好能多看些书,丰富一下知识。”

    看宋声这般老神淡定,卢修文倒是有几分佩服他了。就这份心性,仕途肯定不止于此。

    卢修文又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气馁,像你这种从六品的修撰,即便什么功绩都没有,只要在翰林院待满六年,顺利通过“翰詹大考”,就可以由院里保送,放去外地做官,基本上都是出去做知府的。”

    卢修文所说的“翰詹大考”,其实就是授予翰林院官职后,每隔几年,年底就会进行一次考试,称为“大考”。大考的成绩分为四个等级,一等可以超擢任用,二等可以升阶,比如原来从六品,可以升为正六品官阶。如果是三、四等,则会分别给予处分。

    大考并不好通过,翰林院里除了个别靠家世进来的,其余都是科举制度中胜利的佼佼者,这些人里除了状元就是榜眼和探花,要论才学,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文采出众的。考出去到地方上做知府的并不多,大部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翰林院待着,好的话可以升阶,慢慢熬,总能熬出头的。

    宋声大概了解了一些关于大考的事情,谢过卢修文后,问了一下去书阁的路,先去书阁里整理书籍。

    没想到吴嘉辉跟他一样,也坐了冷板凳,一块来这书阁整理书籍。吴嘉辉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应该是有了家室的,不过这个人沉默寡言,宋声跟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两人刚打开书阁的门,一股子灰尘气扑面而来。吴嘉辉开口道:“这地方应该不常来人,咱们先打扫一下吧。”

    “嗯,我去打水,你去找下有没有抹布。”

    职场新人如果没后台,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吴嘉辉的家境要比宋声好一点,他是商户子,家里有些钱财,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还不如种地的老百姓。所以家里头一直举全家之力供他考科举,从小西席先生都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吴嘉辉考了许多年,在如今三十五的年岁才考上。

    因为家中经商,他一直从未对别人提起过自己的出身。贺平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他这个人,但稍微问问也就知道这人不是出自什么高门大户,他便跟宋声一样受到了冷落。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声和吴嘉辉一块去了食堂。

    翰林院中午是免费管一顿饭的,和从前书院的食堂比起来,这里的伙食显然好了不少。

    宋声打完饭找了个角落坐下了,过了一会儿吴嘉辉端着饭坐到了他对面。经过一上午的时间,两个人比之前相互熟悉了一些。

    宋声正打算吃饭,看到卢修文也来食堂了,他打完饭环顾四周看到了他们,也坐过来了。

    本来安静的座位上有了卢修文之后气氛开始活跃了起来。

    卢修文是个自来熟,刚坐下就跟吴嘉辉打招呼:“你好,我叫卢修文,是咱们院里的编修。”

    吴嘉辉这人虽然长得端方,一副国字脸,看着有些年长,但你若是跟他打招呼,他必定会有礼貌的回复你。

    “你好,我是吴嘉辉。”

    两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算是认识了,食堂的菜色规定每人一份,有两荤两素,大家一般都要了很多荤菜,毕竟这免费的肉不吃白不吃,又不要钱。但若是吃不完剩下了,那可是要被罚的。

    午饭后可以短暂的休息会儿,下午的时候宋声和吴嘉辉又去了书阁,上午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下午可以抄录和整理书籍了。

    都说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但一天的时间下来,宋声倒是没有闲着过。

    翰林院坐班早上虽然要去的很早,但下午下班也早,不过四点多的时间,翰林院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春生怕误了时间,早早就赶着马车过来在外面等着了。

    宋声与几个今天认识的同僚道别之后上了马车,春生赶着马车朝着花溪巷而去。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翰林院当值,一回来陆清就迎了上来,说是饭菜马上就做好了,让他先洗手等等,他去盛饭。

    宋声洗完手进了屋,团团和圆圆两个小娃娃刚睡醒不久,他爹宋老三手里正拿着个新买的拨浪鼓陪他们玩。

    宋声先抱了抱团团,掂量了一下他的体重,沉甸甸的,小脸水嫩嫩的,一看就知道被养的很好。

    “乖团子,想不想爹爹?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闹阿爹?”

    团团才几个月大,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不过还是咿咿呀呀的说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没人听得懂。

    才不到一会儿,旁边被爷爷宋老三抱在怀里的圆圆不乐意了,伸着手要找宋声,嘴巴咧着好像再不抱他他就立刻哭给你看。

    宋声算是瞧出来了,圆圆占有欲很强,抱哥哥多一会儿他就不愿意了,必须抱他才行。

    “你这个捣蛋鬼,怎么还没你哥哥乖?来,让爹爹看看,有没有吃胖一点!”宋声笑呵呵的接过圆圆,掐着他的腋窝把娃娃举了起来。

    圆圆不怕高,举的越高他笑的越是开心。

    “圆圆又吃胖了啊,瞧着这身量都快赶上你哥哥了。”

    刚进屋来喊他们吃饭的陆清笑了笑说道:“他们俩一天天的可能吃了,能不长胖吗!快别玩了,先去吃饭吧,团团和圆圆我来看着,相公,你跟爹先去吃。”

    “那不行,抱过去一起吃吧,反正他们都长乳牙了,吃点面糊糊不要紧的。”

    最重要的是宋声一撒手,圆圆就要咧嘴哭。气的陆清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一天不见你爹爹就这么想他了?一撒手就哭,跟谁学的呀,小鼻涕虫爱哭鬼。”

    宋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笑,他儿子也太可爱了,皱巴巴要哭的小脸都很可爱。

    家里人少,算上郑昀和春生,也才五个人。也是因为有他俩在,搬新院子这事陆清他们轻松了不少,暂时不用请婆子来帮忙了。

    不过这样一来,郑昀和春生身上的活便多了些,陆清做主给他们两个每月发的银子也增加了不少,这让他们更加有干劲了。

    郑昀和春生都是从宛平跟着他们来的,算是自己人,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吃的。郑昀还好,已经习惯了,之前他给陆清的麻辣烫铺子帮工的时候只要留下来吃饭都是一个桌上吃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春生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马夫,专门给人赶车的下人,下人怎么能跟主家做在同一个桌上吃饭呢?

    这个事陆清跟他说过好几次,都是一家人,他不是外人,反正家里人也少,一起吃饭没什么的,他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春生这才敢过来跟他们一起上桌吃饭。

    过了这些天,春生跟郑昀渐渐混熟了,夜里有时候两个人还会一起睡,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还会在一起说说话。

    春生小声的跟郑昀说道:“我觉得能遇见老爷一家真是幸运,他们可真好,说话也温柔,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春生以前做车夫帮别人赶车,有时候路不好,马车颠簸的厉害的时候,雇他的主家就会骂他“你怎么赶车的,会不会赶车,不行下次就换人”等等,他听惯了这些话,所以后来赶车的时候越发仔细,不然最后不仅挨骂,还会被扣钱。

    如今一对比,他觉得现在的主家真是太好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那种。

    春生道:“郑昀,我决定了,只要老爷他们不赶我走,我愿意给他们赶一辈子马车!嘿嘿!”

    他笑的一脸憨厚,说起话来有一股子傻傻的味儿,郑昀瞧着他这副高兴的模样,也笑了,他重重的点头,认同春生前面说的话,“你说的对,老爷他们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他们是把他从深渊的泥泞中拉回来的人,是重新给予他光明的人啊。这样的人,就该享一辈子福,被老天一直眷顾。

    晚上吃饭后宋声洗的锅碗,团团和圆圆饿了,陆清忙着回屋喂他们,灶房是宋声负责收拾的。

    忙完了之后,宋声打了一些热水过来,在耳房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过来哄着两个宝宝睡觉,让陆清去洗澡。

    小孩子的精力虽然旺盛,但消耗的也快。尤其是几个月大的宝宝,玩累了就困了。

    等到陆清洗完澡回来,团团和圆圆已经躺在小床上睡着了。

    他把外衣脱掉搭在屏风上,爬到床的里侧躺下。

    今天是宋声第一天去翰林院当值,陆清很关心他的情况,白天没什么时间问,这会儿他问道:“相公,今天去翰林苑坐班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宋声没跟他说被贺平区别对待的事,而是说道:“挺好的,翰林院清闲,事情不多,也不累。如果在里面一直没有面圣的机会,熬个五六年参加大考,只要能拿到一等的成绩,就可以外放出去做知府了。”

    陆清一听知府,眼睛都瞪圆了。相公以后也能做知府吗?在他的印象里,知府大人可是很高很大的官儿,以后相公也能出去做知府大人吗?

    见陆清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宋声无声的笑了。

    其实宋声心里有盘算,对于他来说,熬个五六年是最坏的打算,毕竟五六年对一般人来说可能不长,但对于他来说,五六年是很长的时间。

    让他老老实实的在翰林院坐个五六年的班,再去参加大考等着升阶或者成为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取得一等的成绩外放出去做知府,他等不及。所以最好能有机会面圣露脸,就得抓住机会。

    翰林院是会定期进宫给皇上做侍讲或者是文书替笔的,还有一些可能会给皇子教授学问,也就是讲学。

    能够得到面见皇帝的机会,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对于以后的仕途肯定有着莫大的帮助。

    一般来说进宫讲学都是轮流去的,皇上也存了另外一方面的考量,想看看翰林院的人才在面对时政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想法和建议。

    陆清不知道宋声心里头的这些打算,听到他说在翰林院适应的挺好的,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宋声专门挑拣着跟他说的,还说了食堂里的饭菜味道很不错,中午的肉都是免费吃的。

    陆清则是跟他说了今天家里头的事儿,说的最多的还是两个宝宝。

    “团团今天翻身的时候,被圆圆给堵住了路,翻身翻了一半,卡在那儿动不了了,把我跟爹俩人看得直乐呵。我跟你说,你别看圆圆生下来瘦弱,现在养的一把子的力气,比团团还有劲儿呢。”

    陆清跟宋声说了两个孩子不少趣事儿,天色也不早了,两个人光说话就说了好大一会儿,刚要准备睡觉,小床上睡着的团团醒了。

    团团哭的厉害,宋声赶紧下床去看情况,伸手往底下一摸,孩子尿了。他熟门熟路的把湿漉漉的尿布拿了出来,换了一块儿干的进去,又抱着团团左右晃了晃,才把他哄睡着。

    等忙完之后宋声才爬上床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

    如今这上班快赶上之前在书院上学的时候了,每天起的一样早,光是赶路就得一个小时。

    宋声心疼陆清明天要早起给他做饭,为了让他多睡会儿,说是早上就不在家吃了。刚好去翰林院的路上,沿途有不少小吃摊儿卖早饭的,他就顺路买了一点,坐在马车里吃。

    等马车赶到地方,早饭也就吃完了,刚好赶上去翰林院点卯。

    今天不用再开早会了,宋声先去了他所在的办公屋里一趟,然后就去了书阁。需要整理的书还未整理完,今天得接着整理。

    他到的时候吴嘉辉已经在了,两个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忙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宋声在书格的阅历丰富了许多,已经看完了好几本书了。书阁里面关于水经和地理方面的书也都整理差不多了,他和吴嘉辉去找贺平,让他给分配下一阶段的任务。

    贺平没想到他们两个办事竟然如此利索,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书整理好了。

    人家两个谦虚好学,态度也好,他在一直刁难着说不过去,就让他们两个先跟着一块进行书籍校对。

    进行书籍校对需要的知识量可不小,不仅要阅读过大量的书籍,还要会其中的学问,还要会写文章,要求并不低。内容繁杂而且无聊,一坐就是一整天。

    宋声这么干了几天之后,站起来腰都有些僵硬了。

    好在他们这比在书院读书人性化不少,跟前世上班差不多,上六休一,也就是上六天的班,可以休息一天。

    宋声这个翰林院的官职十分的磨人,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要做,基本上都是在跟学问打交道。

    寒窗苦读的时候在做学问,都已经做官了,还是在做学问,处处都离不开学问二字,非常磨练人的心性。

    不过在官言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但里面也有不少勾心斗角的事儿,只是宋声不涉及罢了。

    卢修文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找他聊天,跟他说了不少翰林院里头的八卦。

    要说如今翰林院里头最大的头头,除了翰林大学士之外,就是贺平这种翰林学士了。但他们都已经是学士了,对他们这些六七品的官职来说意义不大。

    卢修文每次跟宋声八卦的主要是这次又是谁跟着去圣上面前讲学了。

    “我跟你说,你猜这次贺平进宫讲学带了谁去?”

    贺平是翰林学士,要不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就进内阁了。他进宫讲学是可以带一个人去的,也算是提携后辈,给后辈一个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宋声看了他一眼,说道:“蔡青云?”

    卢修文惊讶道:“你怎么这么会猜?你才一个准儿啊!”

    “他对蔡青云态度一向好,选他也不奇怪。”

    “好吧,都被你猜中了,也没什么可卖关子的了。我听说蔡青云在圣上面前露了脸,还被圣上问了几句学问,现场写了一篇文章,圣上多有赞赏。你都不知道,今天蔡青云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那副傲慢的样子,鼻孔都快戳到天上去了。”

    宋声进了翰林院之后,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一心在学问和文章上面深造,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会儿听到卢修文的话说道:“不用管他,先让他得意去吧,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贺平对这个蔡青云这么好吗?”

    “不是因为他出生河南蔡氏,想巴结吗?”

    卢修文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小道消息,蔡青云跟右相府的千金定亲了。以后他可就是右相府的女婿了,你说贺平会不会更巴结着他?巴结了他,就能跟右相府搭上线,怪不得这次进宫都要把他带去呢。”

    此时的右相府里,右相府的千金杨文慧正闹得厉害,一个劲儿的摇头重复说着“我不嫁,我不嫁”。

    杨相这次算是铁了心的非要把她嫁出去了,女儿大了,越来越管不住了。都说闺女留家门,留来留去容易留成仇,她天天惦记着那个穷状元,知道会给他惹出事端来。

    媒婆上面来说的这个来自河南蔡氏的蔡青云就挺好的,出身高,配得上他们家的门第。而且人家反正也有才华,长相也不差,还是科举一甲前三的探花郎,这个条件配他闺女绰绰有余了。

    可惜自从杨文慧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闹绝食,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杨相无可奈何,说道:“那你到底要怎么办?拆散人家的家庭吗?我堂堂相国,绝不允许女儿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杨文慧哭的梨花带雨,“爹,他还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万一他到时候愿意为了我休夫呢?至于他的两个孩子,我也不是容不下他们,反正咱们家也不缺这两口饭!”

    杨相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你别妄想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他能喜欢上你,就凭他的家世和出身,我也绝不会允许你嫁给他的!”

    他们家出身自弘农杨氏,虽然没有以前的四大氏族底蕴深厚,但也是正经的士族门第,宋声一个平民学子出身,自然是配不上他们的家世的。

    杨文慧一听她爹这话,把桌子上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屋里瓶瓶罐罐的一件好的都没留,全都摔扔了。

    杨相气得发抖,说道:“你娘去世的早,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你给我待在屋里好好反省,你出嫁之前,不准你再踏出府门一步!”

    右相府里发生的事情,宋声自然是不知晓的。上元灯节见过的那个娇俏任性的小姑娘,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连长相都记不大清了。

    卢修文八卦了一堆关于蔡青云的事,最后给了宋声一个忠告,但是还是不要得罪蔡青云了,不然容易有苦头吃。

    宋声与蔡青云并无交集,除了是同一届的举子,如今是同僚,旁的也没什么关系了。

    “放心吧,我没什么可得罪他的。”

    宋声知道蔡青云不喜他,但他们的关系也没差到很恶劣的地步,加上宋声为人谦逊低调,与蔡青云发生冲突的几率很小。

    宋声在翰林院老老实实的坐班,其实也就是做学问。校对勘误的过程慢之又慢,那些比他有经验的修撰都不着急,他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反正东西弄不完,也怪不到他这里。

    不到五点,宋声办公屋里坐着的人就开始挨个下班了。

    宋声随大流,收拾收拾东西,站起来伸了一下胳膊,也准备下班了。

    跟几个认识的同僚打了个招呼,他开始往翰林院的大门外走去。

    春生依旧在门外等着,翰林院快下班的时候,都有很多马车在这里等着接自家大人回家。春生坐在自家马车边上等人,并不显得突兀。

    宋声找到自家的马车后,坐上去开始往家赶。回家路上就得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此时的他还没到家,不知道家里头还有一位客人在。

    陆清今天去市集上买菜,碰到有人当街纵马,他倒是没有被伤着,街上站着的另外一位哥儿被伤着了。

    他当时离得近,虽然拉了人家一把,但他还是被伤到了腿。好在没伤到要紧的筋骨,只是擦到了一层皮。

    刚好这里离家不远,又都是哥儿,陆清是个心善的,就把他扶到家里来,帮忙给上了点药。

    一问才知道,这位哥儿也是才入京的,穿着也很普通,说是来京城寻亲的。

    陆清帮忙给他的腿上了药,说道:“最近这两天不要碰水,等结痂了就好了。”

    这位哥儿点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称呼?”

    “我……我姓谢,你可以叫我谢容。”

    “好的谢容,我叫陆清,你可以叫我清哥儿。”

    陆清说话温和有礼,面上带着笑,很难让人不喜欢他。

    他们两人正说话的间隙,宋老三来了,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说道:“清哥儿,团团和圆圆又哭着找你呢,我这哄了半天都哄不好,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陆清问道:“是不是饿了?”

    宋老三道:“应该不是饿了,半个时辰之前我才给他们喂过羊奶的。”

    陆清没法子,只得先抱过来一个哄着。另外一个先让宋老三抱着晃悠晃悠,看看能不能哄好。

    在旁边坐着的谢容看到陆清娴熟的哄着孩子,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是啊,才几个月大,是双胞胎哦,来让哥哥瞧瞧,我们团团和圆圆好不好看?”

    谢容好似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伸出一只手想摸摸他的小脸,又害怕自己的手戳到他们,又把手收回去了。

    “他们真可爱。”谢容夸道。

    “你在京城哪里住呀?要投奔哪家的亲戚?好找吗?需要帮忙不?”

    谢容赶紧道:“好找,不用帮忙,我已经找到了,等会儿直接过去就行。”

    陆清点点头,他这会儿被两个孩子闹得腾不出空来,谢容看天色也不早了,准备回去了。

    刚好宋声从翰林院下班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跟谢容擦肩而过。

    宋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不认识他,进了屋后看陆清正在哄孩子,就把另外一个宝宝接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帮忙一块哄。

    他一边哄着一边问道:“刚才从咱们家离开的人是谁啊?看着挺陌生的,我怎么没一点印象?”

    陆清说道:“他呀,是我今天在集市上遇见的一个哥儿,好像是从乡下来京城投奔亲戚的。说起这个,相公,你不知道,今天在集市竟然有人当街纵马,把我吓了一跳。我是没什么事儿,就是谢容的腿擦伤了,刚好离家近,我就把他扶回来帮忙上了点药。”

    宋声一听到谢容这个名字眼皮一跳,甚至都忘记了集市上纵马陆清可能受到了惊吓,他的重点都放在了这个名字上。

    他问道:“你刚才说,刚从咱们家走的那个哥儿,叫谢容?”

    陆清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对呀,他说的,他叫谢容。怎么了吗?相公?”

    宋声听到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穿到这个时代已经好几年了,他逐渐忘了当时为什么会穿到这里来。

    刚才谢容这个名字提醒了他,他是穿到了一本书里来的。还是一本小夫郎题材的书,在这里生活的久了,他也逐渐忘了他穿到了书里面。

    现在再仔细回忆一下书里的情节,很大部分都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不过谢容这个名字他很有印象,因为这正是他看的那本夫郎文学里的主角受。

    这本书主要讲了主角夫郎受谢容与主角攻也就是皇太孙之间权力和爱情来回拉扯的狗血故事。过程酸爽狗血甜虐,结局宋声不知道,因为他看到一半弃了。

    早知道会穿到这本书里来,他就应该把书看完的。就算记不住中间的细节情节,最起码记个故事梗概也是好的。

    第152章 第 152 章

    宋声对于书里主角的故事线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尤其自己穿来之后还是穿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身上,跟主角线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没想到一路科举高中到京城做官后, 竟然遇见了传说中的主角受。

    不过他们一家子跟主角受并无交集,只要他们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想明白这个后, 宋声不再纠结, 想起刚才陆清的话,今天有人在集市当街纵马,他赶紧把陆清拉过来看了看,问道:“你没伤着吧?”

    陆清摇摇头, 觉得相公有些怪怪的, 刚才他就说过了呀, 他没受伤,是刚才那个叫谢容的哥儿受了点伤。

    “相公, 我好好的, 你看, 一点都没被伤到,不用担心我。倒是今天那个当街纵马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差点闹出人命来,都没人管管。”

    陆清是看家里有的调料没有了,想着刚好到集市的杂货店买点回来, 不耽误做晚饭的。结果一出门买完调料回来, 刚出集市口, 就被后面骑着马的人给吓住了。

    宋声看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就知道他被吓得不轻,安慰道:“京城这种地方, 敢无视城规当街纵马的人定然来头不小。不过不管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明□□堂上肯定会被御史台弹劾的。”

    “那被那个什么御史台弹劾了他就会受到惩罚吗?”

    “嗯,肯定会的。”

    陆清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他道:“那就好,你不知道,今天可惊险了,虽然是下午集市上人不多,但那马儿过来的急,要是躲闪不及肯定会被踩踏受伤的。”

    “还好你没事,下次当心些,去集市走路的时候靠边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相公,放心吧。”

    这件事作为一个小插曲便过去了,陆清也没放在心上,关起门来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好在是去集市回来的路上被惊到了,需要买的调味料还是买了的,不耽误他做饭。

    陆清道:“相公,你先去屋里坐会,我现在去做饭。”

    宋声进屋看了一下团团和圆圆,他爹宋老三正熟练的陪他们骑马马,宋声抱了抱两个娃娃,然后就去了灶房。

    陆清在灶房里忙着做饭,郑昀在一旁帮忙烧火洗菜,宋声进来之后就让郑昀歇着去了,他来给陆清烧火。

    陆清笑了笑,觉得心里很踏实。相公即便已经做官了,也还是那个会陪着他在灶房里做饭烧火的爱他的人。现在虽然在京城,但却给他一种他们仍在宛平府城的感觉,贴心又踏实。

    宋声今天在翰林院不忙,手上的活不急于一时,今天做一点,明天做一点,慢慢做就可以。他这两天主要是了解翰林院这个机构以及人员情况,还有就是熟悉环境。

    灶房里,陆清做着饭,今天晚上准备做个猪肉焖饭,他发现卤过的猪肉做的焖饭相公很喜欢吃。

    他把米淘好下锅,量了一部分水放进去,又把卤好的肉放进蒸屉里开始焖饭。

    宋声在旁边烧着火,小两口做着饭时不时的说着小话,不过今天宋声说的不多,翰林院的事情枯燥,他跟里面的人也不太熟,除了第一天报到的时候事情有些多,现在工作也就是那些,没什么好讲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听陆清说。

    陆清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团团和圆圆了,两个宝宝有了一丁点的成长被他发现了,他都要跟宋声说一遍,让他知道孩子的变化。

    宋声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让他觉得有烟火气,对他来说这才是生活。

    晚上宋声吃完饭准备洗碗,被郑昀拦住了,郑昀说道:“大人,您如今已经是当官的人了,这些洗碗的活不适合您,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郑昀自从跟着宋声来了一趟京城后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做事不仅稳重,考虑事情也周全,平时宋声去翰林院坐班的时候,他俨然像一个能干的管家。

    被郑昀抢下了洗碗的活计,宋声打了水进了屋,给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洗澡。本来说是白天洗的,但两个孩子闹腾的厉害,不让洗,这才挪到了晚上。

    九月的天气有些微凉,不过这会儿才刚吃过晚饭,气温并不低,宋声摸了摸水温,刚刚好。

    陆清先把团团抱了过来,这个木盆很大,是宋老三专门去给人打木椅桌子的工匠铺子做的,就是为了方便给两个娃娃洗澡用。

    团团进了水里很乖,跟白天死活不进水的时候判若两娃,现在还会自己撩着水玩耍了。圆圆看哥哥进了水盆里,闹着也要进去洗,不给进去就哭。

    宋声只好让陆清把圆圆也抱了过来,小衣裳一脱两只手掐着他们软乎乎的小身子放进了水里。

    木盆虽然深,但两个娃娃坐进去刚好到肩膀,宋声怕这么大的孩子洗澡容易着凉,匆匆洗完后就给他们拿小被子包上了。

    没法子,这几日小家伙们吃喝拉撒的功力太强了,虽然尿布换的也勤,但不经常洗澡身上容易滋生细菌,这里的大夫医术一般般,小孩子生病了很难治。

    宋声平时在小孩的用品上格外注意,连带着陆清也十分注重卫生。相公说了,这样孩子不容易生病,虽然相公说的有些词他不是很懂,但大概也能懂他是什么意思。

    给两个孩子洗完澡后宋声已经忙得出了一身汗,陆清给他打了盆干净的热水冲了个澡,这才准备去休息。

    不过在睡觉之前,还要先把两个孩子给哄睡才行。团团和圆圆一到晚上离开陆清这个阿爹就闹腾,得他哄着睡才行。偶尔玩累了,宋声哄着也能睡着。

    今天两个小家伙玩水玩的开心,已经很晚了还十分有精神。陆清无奈道:“相公,要不你先睡吧,你明天还得早起去翰林院坐班,我先哄他们睡觉。”

    两个孩子不好带,晚上他们又不要宋老三这个爷爷,只能陆清和宋声这两个新手爹爹一块带。

    “没事,我中午可以休息会儿。我来帮你抱着圆圆,你先哄团团睡。”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晃悠,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家伙总算是被哄睡着了。

    宋声抱着孩子肩膀都酸了,陆清倒是还好,他抱孩子抱的多,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最后到床上睡觉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宋声就起床了。

    昨天他睡得晚,这个时代又没有闹钟,早上起床除了靠人叫,就是靠自己自然醒,主打一个自觉。

    大概是因为惦记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翰林院坐班,所以身体到了五点多的时候便自动醒来了。

    本来前几天陆清怕宋声早上误了时辰,就去集市抱了只大公鸡回来,公鸡打鸣可以叫人起床。但早上公鸡打鸣的时辰太早了,宋声四点多就会被它吵醒,影响他休息。反正他自己也能靠身体的生物钟自己醒来,就跟陆清商量了下,把这只鸡炖了给他补身子了。

    宋声起床后陆清和两个孩子还在睡,他洗漱完进屋穿戴好官服后,弯腰在陆清脸上亲了一下,这才出门。两个孩子皮肤娇嫩,他没敢亲他们的小脸,怕染上什么细菌之类的。

    春生已经套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宋声出来,他熟练的放下凳子,扶着宋声踩着进了马车,又把马凳翻了个个放在马车前边,他坐在马车前面赶着马车朝着翰林院的方向过去。

    路上路过一个卖油饼的小吃摊的时候宋声让停了一下,让春生下去给他买了两个油饼上来,在马车里吃完刚好不耽误到翰林院点卯。春生则是送完宋声后赶着马车回去,刚好能赶上主家做的早饭。

    到了翰林院,宋声熟门熟路的进了办公的屋里,里头吴嘉辉已经在了。宋声发现这人每天早上几乎都来的很早,反正他这几天每次来,吴嘉辉都在。

    宋声来了之后没有急着校对书籍,一上午几乎都在看书,科考的时候读的那些书基本上都是为了应试,等到进了翰林院他才发现自己要看的书还有很多。作为翰林院修撰,必须有深厚的书籍知识作为支撑,才能担得起这个工作。

    只是因为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的太早,一上午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在他对面坐着的吴嘉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去接了壶热的茶水回来,倒了两杯,一杯给他递了过去。

    “谢谢吴大人。”宋声道。

    “客气了宋大人。”

    宋声刚做官不久,很少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乍一听还有些不太习惯。而后忽然明白过来,吴嘉辉大概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的,所以才会反过来这么说。

    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了十岁左右,但毕竟是同一届的举子考进来的,与不是同时考进来的学子到底不一样,心里头会觉得更加亲近一些。

    不过这也是分人的,像蔡青云这种就不行,即便是同一届的举子,宋声也跟他亲近不起来。

    中午到饭点了,屋里三三两两的翰林院的官员开始结伴去食堂吃饭。宋声也站起身,对着对面的吴嘉辉道:“吴兄,饭否?”

    吴嘉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走吧。”

    两个人一块到了食堂打饭,在这里吃了几天,宋声大概也摸清楚了食堂里的饭菜规律。每周的饭菜几乎都会有变化,不过每隔半个月就会轮一轮儿。

    今天中午有红烧茄子,小葱拌豆腐,炒青菜,回锅肉,还有一个小炒肉。总共五个菜,三荤两素,可以选择自由搭配。

    肉菜自然是最受欢迎的,来的晚了可能就没有了。宋声跟吴嘉辉到的不算太晚,还剩一点小炒肉,回锅肉已经卖完了。

    宋声要了一份小炒肉外加两个素菜,还有一份米饭,除了米饭还有一份汤,一人一碗,不苟还可以再盛。这汤就是普通的青菜汤,里面飘着一层稀薄的蛋花,算是有一点儿油腥。

    翰林院里头虽然都是当官的,但也还是有不少家境不太好的。这青菜蛋花汤还是有不少人喝的,毕竟吃米饭太干了,配着喝点汤润润喉也是好的。

    宋声打完饭之后盛了两碗过来,给吴嘉辉旁边放了一碗。

    两个人坐在这里吃饭,平时都是沉默寡言,可能一顿饭吃完都不说一句话。

    今天一向沉默的吴嘉辉忽然开口了,说道:“你上午很困?”

    宋声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虽然惊讶,但也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有点,昨天睡太晚了,家里两个孩子不肯早睡,哄了很久才把他们哄睡着。”

    吴嘉辉没想到宋声年纪轻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有了这个话开头,后面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

    宋声道:“这事儿吴兄应该比我有经验,我这是头一回当爹,还是个新手,干啥都不熟练。”

    吴嘉辉正在吃饭的筷子顿了顿,说道:“我还未成婚。”

    宋声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吴嘉辉瞧着都有三十四五了,这个年纪竟然还没有成家,确实奇怪。

    吴嘉辉跟宋声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还不错,这会儿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他道:“从前一心想着考科举,怕成家太早,耽误了学业,所以一直没成亲。后来考了几次没考上,有些灰心,就发誓考不中就不成亲。结果都已经年过三十了才考上,婚事也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那吴兄可有定过亲?”

    吴嘉辉点点头,“定过,不过后来又退婚了。是对方主动提的,他们家虽然也是经商的,但生意比我们家做的大,见我一直没考上,便索性退了亲,另嫁了一个举人。如今孩子都有俩了,瞧着也挺幸福的。”

    “那后来就没有再定亲吗?”

    “没有了。我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想要考科举,经过这事,又有些丧气。干脆就拒绝了上门来说亲的人,反正已经发誓不考上就不成亲,跟人家姑娘定亲了,也是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就算了。”

    宋声叹了口气,吴嘉辉这人也是个倔强要强的,他今年三十有二,只是看上去有些显大,乍一看像是三十四五的人。不然按照他这个年纪,家里人肯定着急的不行,早就逼他娶亲了。

    “你爹娘肯定都着急坏了吧,你一直不娶妻,他们没说什么吗?”

    “着急,但也没用。我一心扑在科举上,他们也想让我考上光耀门楣,只是没想到这一考就是这么多年。”

    吴嘉辉这种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先前一直考都没考中,甚至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积累了几年之后,他不仅考上了举人,甚至一举考上了榜眼,狠狠给家里争了一口气,让他这个商户家一下子改换门楣了。

    “吴兄,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的确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等你成亲了便知道,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有多么好了。”

    吴嘉辉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很爱家里头的妻子。

    “看得出来,你与你家夫人感情很好。”

    宋声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我娶的不是夫人,而是夫郎。我夫郎人特别好,吴兄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吴嘉辉没想到宋声一个状元竟然娶了一个哥儿。也不是说娶哥儿不好,只是读书人很少有娶哥儿的,毕竟大部分的读书人眼光都很高,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怎么着也会娶一个镇上富户家里的小姐。

    吴嘉辉点头说好,他自然也是想成亲的。毕竟年岁在这儿放着,确实不小了。

    只是从前他一心想着科考,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如今终于有心思想要成亲了,却遇不上那个合适的人了。

    家里头给他介绍的几乎全都是冲着他这个榜眼的名头来的,他不喜欢这种,像宋声与他夫郎这种就很好,能看得出来,宋修撰在提起他的夫郎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爱意。

    经过中午这一番交谈,宋声跟吴嘉辉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两个人说话也不再那么拘束了,变得随意了一些。

    这头的陆清因为头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早上又不用起来做早饭,所以一下子睡到了很晚才醒来。

    还是小床上的两个宝宝睡醒饿了,哭得嗷嗷叫把他吵醒的。

    陆清赶紧起来给两个孩子喂奶,把他们喂饱之后,让他们排排坐,开始挨个给他们穿衣服。

    等到给团团和圆圆穿好衣服之后,就把他们暂时交给了宋老三看着,他则收拾收拾去灶房里做早饭。

    还没等到把早饭做好,春生就回来了。他赶着马车从翰林院回来后把马牵出来栓到马厩里,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没到吃早饭的点儿,他打了把马厩就先冲洗一遍,又给马儿喂了草料。等忙完这些,郑昀刚好过来喊他吃饭。

    吃过饭后陆清麻利的刷锅洗碗,把灶房收拾干净之后,就把昨天两个娃娃换下来的衣服,还有尿布拿去洗了。

    洗完之后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晾着,他起身进了屋。

    宋老三正在陪着团团和圆圆玩儿,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在哪学的把戏爱揪人头发,把宋老三的头发抓的乱糟糟的,宋老三还一脸乐呵呵的冲着他们笑。

    看到陆清进来,宋老三说道:“忙完啦?”

    陆清点点头,“嗯,都收拾完了。公爹,你歇会儿吧,孩子我看着就行。”

    宋老三应了声好,孩子虽然小,但精力很旺盛,他在这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不太受得住了。

    他本来就是乡下人,在京城住了还没多久呢,现在就有些想回去了。但是又放不下宋声他们夫夫俩,只能暂时先待着。

    等到晚上宋声回来之后,陆清寻了个空跟他说道:“相公,今天我看公爹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怕是不大适应京城的生活,他对外面也不熟悉,天天待在家里陪着团团和圆圆怕是觉得闷。”

    宋声把这话放在了心上,第二天晚上回来之后找了个时间跟宋老三说了会儿话,想听听他的想法。

    其实宋声也能够理解,宋老三就像是在村里生活惯了的老人一样,习惯周边都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离开家乡去一个远的地方,尤其还是城里生活,肯定会不适应不习惯。

    当时来京城的时候主要是考虑到团团和圆圆还太小,宋声和陆清两个人照顾不好,才让他一块跟来帮忙照顾孩子的。

    现在房子也买了,一家人生活也稳定了,宋声心里有了打算,不如让他爹先回家去,这里不用他帮忙了,待的久了要是憋出病来就不好了。

    他跟陆清商量道:“不然我去牙行请个婆子过来帮忙吧,专门负责做饭,浆洗衣物,每月给她开工钱。你在家就专门负责照顾两个孩子,其他的事儿都交给婆子来做。”

    陆清犹豫了一下,问道:“请个婆子每个月得花不少工钱吧?这里是京城,肯定比咱们府城要贵上许多呢,还不如让我阿爹来呢。”

    陆清的阿爹陆寻如今还在县城里做雕花的活计,现在接的单子少了,活也轻松了许多。

    原本他是想帮陆清一块照顾孩子的,但毕竟陆清的婆家宋家有人帮忙看顾,暂时用不上他,况且这一去还是京城这么远的地方,他还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也不想离开家乡,暂时就还在府城里待着。

    刚好高宛的孩子也快一岁了,正是好动的时候,他在家里也能帮忙看孩子。

    宋声不知道陆寻的打算,让岳爹来帮忙照顾孩子他说不出口,觉得还是花钱请个婆子来比较好。

    现在每个月他有俸禄,还有住房补贴,请个婆子的钱还是有的。

    只是还没等到他去牙行请个婆子回来,就收到了家里的来信。确切的说,应该是收到了小舅舅陆鸣的来信。

    信里说陆寻动身去京城找他们来了,具体的事情说起来太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原先看上陆寻的那个刘员外又找上门来了。本来上次的事情已经平息了,但他因为记恨着陆鸣,这次专门挑事找茬,陆寻在县里雕花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了。

    陆寻本来因为成过两次婚,所托非人,婚姻都很失败。加上被刘员外这么一闹,心情越发的低落。

    陆鸣便出了个主意,让陆寻来京城找陆清,一来可以摆脱刘员外的骚扰避避风头,二来也可以顺便散散心。

    信比人到的早,宋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半个月,岳爹估计就到京城了。

    陆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分高兴,阿爹就要来了!

    这跟宋老三在这是不一样的,他肯定还是跟自己的亲爹更亲近一些,干什么也都更自在一点。

    陆寻一来,宋老三便可以回去了。正好他也不习惯京城这种拘束的生活,外面人来人往的,出去随便遇见一个人,可能大小都是个官儿,他瞧着就害怕。

    过了半个月,陆寻终于到了京城。

    他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给陆清和郎婿写的信他们提前收到没有?虽然陆清写回去的家书里跟他们说过住的地方,但京城那么大,找人都不太好找。

    还好宋声算了算时间,估摸着陆寻大概就是这几天到京城,所以这几日一直都让春生去城门口守着。

    从宛平府城过来基本上都走的北门,在这等肯定没错。

    陆寻是跟着一处商队过来的,商队里负责押送货物的都是镖局的人,跟着他们走比较安全,只要给他们交个路费就行了。

    春生见过陆寻,他一到北城门,春生就认出来他了。

    “陆老爷,是我,春生,是宋大人让我来接您的。”

    陆寻一看是春生,心终于落了地,跟着上了马车。

    从北城门到花溪巷坐着马车大概要走将近一个时辰。主干道的大街人流量大,走的人多,他们赶的马车容易堵。

    春生虽然赶车的经验丰富,但这里是京城,他来这里时间还不长,对这里的道路并不是那么熟悉,不知道绕其他的路走。而且他一心想快些赶回去,赶车的速度也比平日里快了一些。

    马车一堵,就容易出事儿。

    果不其然,拥挤中,两辆马车擦边撞上了。

    陆寻被马车晃的往旁边歪了一下,差点撞在侧棱上。扶稳后,他伸出一只手撩开车帘,问道:“春生,这是怎么了?”

    春生脸上有几分愧疚,说道:“老爷,这里太挤了,跟别的马车撞上了。”

    春生赶车的技术还是很熟练的,而且平日里他送宋声去翰林院,路上都很顺利,从来没有跟别的马车相撞过。

    即便这次只是擦边撞了一下,他心里也很难受。这里可是京城,听宋大人说京城遍地都是当官的,还不知道旁边跟他撞上的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万一也是个当官的,得罪了人家,可怎么办才好?

    陆寻心里也没底,但他们的马车在后,跟别人的马车撞上,算是他们的过失。

    他强装淡定,跟春生说道:“别慌,我下去跟人家马车的主人道个歉,看看需不需要赔偿什么的。”

    来的时候陆寻可是把他这几年攒的钱都带上了,想着自家的哥儿和郎婿在京城肯定开销不少,自己多少能给他们贴补着点儿。

    下车一看,虽然只是擦边碰了一下,但人家的马车外面却是刷过漆的,瞧着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得起的。

    如今一看,他攒的这点钱怕是这一下子得全贴进去了。

    第153章 第 153 章

    陆寻上前去道歉, 对方赶车的车夫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马车里头恭敬的说道:“老爷,是后面的马车撞上了咱们的马车, 后面马车的主人过来道歉了。”

    只听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浑厚低沉,“马车破损严重吗?”

    “不严重, 只是刮掉了一层漆。”

    马车里的人撩开侧面的小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说道:“让他走吧,不用赔了。”

    陆寻抬头远远的瞧了一眼马车里的那人,看着衣着华贵,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宽厚良善。

    马车里的人并不知道陆寻给他打上了一个宽厚良善的标签, 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暗自发笑的。

    陆寻心里十分感谢他的不追究, 站在外头道了声谢。

    看人家的马车虽然不奢华, 但也能瞧出来不便宜, 本以为自己攒的钱得贴进去不少,没想到对方并没有追究这事。京城里还是善人多,要是遇见那种蛮不讲理讹人的,那他这钱估计都要砸进去了。

    春生很高兴,因为不用给人家赔钱了。今天这事都怪他,他都想好了, 要是对方让赔钱, 他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的。陆老爷若是帮他垫了, 以后他就免费做工抵债。

    现在倒好, 对方竟然没要赔偿,可真是个大好人。

    路上人多, 马车也多,十分拥挤。陆寻这次上了马车之后,春生赶车十分谨慎,生怕再发生刚才的事情,他可不能再给主家惹事了。

    还好后面的路比较顺利,过了最拥挤的那条街,后面的路人和马车都少了许多,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春生终于赶着马车回到了花溪巷。

    春生将马车停在门口,将小凳子放下来,说道:“陆老爷,咱们到了。”

    陆寻闻声从马车上下来,春生虚扶着他。郑昀听到门口有动静,赶紧跑了过来,一看是春生回来了,就知道这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就是陆清哥哥的阿爹了。

    既是陆清哥哥的阿爹,那他以后也必定会当做阿爹对待他的。

    郑昀赶紧帮忙把陆寻的包袱接了过去,说道:“陆老爷您可算来了,夫人早就盼着您了。”

    陆清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做饭,听到郑昀在门口喊着他阿爹到了,他高兴的从灶房里出来,快步迎了上去,亲热的挽着陆寻的胳膊关心道:“阿爹,你终于到了,累不累?一路上还习惯吗?”

    陆寻被他扶着进了屋,边走边道:“我走的慢,不累。一到城门春生就瞧见我了,这一路上还怪顺利的。”当然,除了中间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马车的小插曲,其他都还算顺利。

    陆清道:“我老早就收到你的信了,估摸着这几日你也快到了,就让春生去守着了,没想到他去的还挺是时候的,一下就接到你了。”

    他们俩说话的间隙,郑昀把灶房里烧好的水接了一壶过来,泡了杯茶给陆寻,然后就又去灶房里帮忙去了,把地儿腾出来给陆清父子俩说话。

    “春生是个眼尖的,一进城他就看见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陆寻道。他初来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没个熟悉的人,面对陌生的京城心中多少有几分胆怯。还好春生到的及时,直接把他接上了马车。

    “阿爹,你饿了吧,我先去灶房做饭,相公现在在翰林院坐班,中午不回来吃,家里人不多,就咱们几个。公爹出去买东西去了,还没回来,你累了先去东厢房左边第一间的屋里躺会儿,那个屋我提前给你收拾好了,等会饭好了再叫你。”

    自从得知阿爹要过来,陆清高兴极了,一早就把陆寻住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被褥全都铺上了,里头的东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坐了一上午马车,陆寻有些累了,但他来京城一方面是为了陆清,另一方面是为了他的两个小外孙。现在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这两个小外孙还没见着呢。

    “团团和圆圆呢,睡啦?”他问道。

    陆清点点头,“刚才喝了奶,把他们哄睡了。”

    陆寻一听两个宝贝外孙睡觉了,便也回了房间休息。

    其实刚才他没跟陆清说实话,一路从宛平赶到京城,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是跟着商队,所以是很疲累的。但又不想陆清担心,所以假装说不累。

    陆清这顿饭做了好几个陆寻爱吃的菜,京城的酒楼里卖的菜系虽然还算齐全,但却没有他做的家乡菜的口味正宗,他怕阿爹刚来吃不惯,特地下厨做的。

    午饭的时候宋老三回来了,陆清把陆寻叫起来吃饭,他们俩这才见上面。

    一见面宋老三就十分热情,他是十分满意陆清这个儿媳妇儿的,现在村里人都说他旺夫,陆清还一口气给他们宋家三房添了两个乖孙,这些好他可都记着呢。

    饭桌上,宋老三喝了两杯小酒,说了不少话,大部分都是夸陆清的,还有一部分是夸陆寻的,夸他会教孩子,看陆清这么懂事就知道他这个当阿爹的教得好。

    陆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宋老三话说的实诚,说的又是他们的本地话,听着就亲切。再加上两个人都是当爹的,后面聊到宋声和陆清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倒是很有共同话题,这顿饭吃了好久才结束。

    一顿饭吃完,宋老三本来还想跟陆寻聊会,但陆清提了句说他阿爹上午就休息那一小会儿,下午刚好有时间,不如再睡一会儿。

    宋老三一听赶紧让陆寻去屋里休息,他一个大老粗,做事不如陆清细心,竟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

    等到下午的时候春生老早就把马车套好了,准备去翰林院接宋声回来。

    今天翰林院依旧不忙,宋声跟着里面的老官员按时按点的下班出来了。

    春生一见到他就把陆寻来了的事情告诉了他,晚上回到家,陆清做了一大桌的好菜,吃的十分丰盛。

    陆寻看他们在京城安置的这个小家生活过得还可以,对他们放心不少。

    只是陆寻一来,虽然家里的房间是够住的,但宋老三还是忍不住想要提前回宋家村。

    在这个京城住了一阵子后,他发现还是在村里住着舒服。村里人少,还有不少邻居们可以说说话,不像在京城,出门随便遇见几个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像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不敢得罪。

    尤其是他这种村里出来的大老粗,啥规矩都不懂,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在连累了儿子跟儿媳就不好了。

    反正现在亲家也过来了,在照顾孩子上他可以帮忙,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安心回去了。本来他还发愁,自己走了之后,没人帮儿子他俩照看孩子,到时候还要花钱请婆子来照顾。

    如今正好,他这个亲家来的实在太及时了。

    宋声知道他爹在这里待的不习惯,如今他爹要回去,他也没有必要拦着。

    提前两天陆清就帮忙把东西给宋老三收拾好了,给他租了一辆马车,负责把他送回去。马车上还给他放了不少京城这边的特产,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还有亲戚他们。

    宋老三很是高兴,除了儿子他们俩,自己可是家里头唯一一个来过京城的。到时候回了村里,光是在京城里的见闻,就够他跟人吹嘘几天几夜了。

    宋老三走的这一天,宋声刚好休假。一家人把他送到了城门口,叮嘱他到家了之后一定要写信报平安。

    陆清本来还给宋老三塞了几十两银子,让他待在路上备用,但他死活不要,就拿了几两碎银带着。说是带那么多银子上路不安全,还是穷点好,没钱别人就不会盯上你了。

    宋老三一走,陆寻要做的活就变多了。他要帮陆清照看这两个孩子,有时候还会帮忙洗尿布做饭。

    陆寻虽然才三十多岁,但他这个年纪的人,早上起得早。自从他来了之后,宋声每回早上起来,早饭都做好了,他都是在家吃过早饭才去翰林院的。

    十月底,天渐渐的冷了起来,早上宋声刚走没多久,陆清就起来了。

    天儿一冷,团团跟圆圆两个小娃娃就格外的黏人。陆寻跟陆清一人抱一个,非得让人抱着晃悠悠的才肯安生。

    “瞧着天色,阴沉沉的,今天怕是要下雨了。”陆寻道。

    陆清抱着团团哄了哄,说道:“下雨也没事,后院里的菜地刚好也需要浇浇水。”

    果然,还没到中午,外面开始狂风大作,吹的人睁不开眼。

    陆寻让陆清赶紧把孩子抱回屋里,两个人都进了屋,把门关上还不行,又拿门栓把门杠上,这才踏实了点儿。

    外头风刮的实在厉害,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把陆清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向陆寻,发现阿爹脸色不大好,说道:“怎么了阿爹?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寻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就是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场大风了。这里是京城,房子肯定比乡下的牢固,这点风应该不算什么。”

    十几年前的那场大风刮的十分厉害,不光把村民们房顶上的茅草都掀飞了,有些人家上面缮着的瓦片也都被掀翻了,当时还砸死了好几个人。

    “别担心,我就是瞎想的,说不定这风过一会儿就停了。”

    他这话刚说完,哗啦啦又有几个瓦片掉了下来。本来乖巧抱在怀里的团团和圆圆被这动静吓得嗷嗷哭个不停。

    陆寻当年也是经历过这种事儿的,别看这瓦片掉下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从房子上被刮下来的瓦片,若是砸中人,很可能就直接把人砸死了。陆寻亲眼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被瓦片砸死的,现在又见到这种情形,还是有几分胆寒发怯的。

    还好圆圆哭的及时,陆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哭声吸引了过来,他赶紧把他抱到怀里哄了哄。

    这几日陆寻跟两个孩子混熟了,他们也知道这是外爷,很快就不哭了,还咿咿呀呀的说着听不懂的话,不多时还笑了。

    陆寻本来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看着圆圆脸上的笑容,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咱们圆圆真乖,就知道你是亲外爷的对不对?”

    陆清刚把团团给喂饱,跟阿爹换了一下,把圆圆换了过来喂他喝奶。

    虽然外面的风刮的厉害,但他们这房子还算牢固,外头被刮掉的瓦片都是房檐上的,不碍事。

    陆清一边给圆圆喂奶一边说着另一件事:“阿爹,要不咱们在京城也做个什么小生意吧。这京城里花销大,虽然相公有俸禄,但我们来的时候,光是买宅子就花了不少银子,现在还要养着两个孩子,一个月下来手里根本攒不上什么钱。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儿,手里连个应急的都没有。”

    陆寻来的时候把自己攒的家底儿都带来了,他给自己留了少许,把剩下的一大半全都给了陆清。

    陆清一开始不肯要,陆寻不高兴,可最后别不过他阿爹,只好说他先替他收着,这是以后给他养老的钱。

    陆寻听到陆清想要做生意的想法,心里头也挺支持他的。他始终觉得身为一个哥儿,还是要自己独立起来,不能全都依靠男人。这样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离了男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你想做生意那就去做,我在家给你看娃,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只是你想做什么生意?咱们初到京城时间还不长,光是这店面铺子就不好租吧?还做麻辣烫吗?”

    陆清摇摇头,说道:“不做麻辣烫了,这个还得熬制锅底,而且咱们也没什么渠道买辣椒。我觉得相公之前说的那个奶茶就挺好的,之前我试着做了一次,加糖之后喝着还不错。”

    “这奶茶又是什么东西?”

    陆清心里没成算,也只是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就是一种喝的,具体我还没想好,改天做给阿爹尝尝,看看好不好喝,要是好喝的话再说开铺子的事儿吧。”

    这个东西相公说叫做奶茶,但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听说过这种东西。如果他能够做出来更好喝的,那肯定是京城独一份儿的,一定会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喜欢。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的刮着,一整天都没有停,不过也没有下雨就是了。

    房梁上的瓦片砸下来几块,好在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也没砸伤人。

    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马车几乎都走不动,风刮的太大了。本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家。

    回来之后吃过饭,陆清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宋声虽然赞成他的想法,但在京城开铺子可不是一件小事儿,还需要仔细筹备才行。

    如今他现在已经是官身了,就是太过清贫了些,想要日子过得好一些,只能靠做生意挣些钱。

    有了银两,宋声就可以大展拳脚,做更多的事。他现在这般境况,真到用人的时候,除了郑昀和春生,就没别人了。

    陆清想着自己做点小生意,其实不拘于做什么,只要能挣钱,他都乐意做。

    等有了钱,他想去牙行里买几个丫鬟婆子回来伺候阿爹,阿爹吃了大半辈子的苦,他也想让他尝尝被别人伺候的感觉。

    现在他手里虽然还有一些余钱,但按照现在入不敷出的境况,让他花钱去买些仆人回来,他到底是舍不得的。

    宋声知道陆清心里的打算了,准备过两天再好好跟他说一下奶茶的事,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他喝过的奶茶种类多,到时候他们先把口味多研究几种出来,再说开铺子的事才有底气。

    第二天早上宋声起个大早去翰林院坐班,结果一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冰块一起砸了下来。

    宋声瞬间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大风,这应该是开始下冰雹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宋声赶紧把门关上, 只听外面雹子砸到了门上,屋面的瓦片上,当当作响。

    陆清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 见宋声还没出门,又听到外面的响动不对劲, 问道:“相公,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声把门用门栓关好,走到床前说道:“外面下冰雹了。”

    “你是说,下雹子了?”景朝的老百姓也是见过冰雹的,只是这东西不经常下, 见的次数不多, 都管它叫雹子。

    “嗯, 估计还得下个片刻,你先别起来了, 被窝里暖和。”

    如今天气冷, 屋里已经生起了炉子, 京城的炭火到了冬天更贵,好炭不好买,价格还昂贵,还好自家冬天也烧炭,他们来京城的时候,除了一辆马车外还有一辆牛车, 牛车上拉了不少东西, 其中就有两大袋的炭, 一袋银骨炭, 一袋灰花炭。

    再加上翰林院的官员按照职位品级每个月会按份例发上几斤灰花炭,省着点烧, 这个冬天应该是足够过冬了。

    不过这银骨炭他们只在夜间烧,等到早上刚好就燃尽了,不然若是白天家里来人了被瞧见了,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主要这银骨炭一到冬天价格昂贵不说,还不好买,宋声一个从六品的清闲官,还是个寒门子弟,哪里来的钱和渠道买这么好的炭?说是老家自己烧制的,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陆清干脆只在晚上睡觉前加一块银骨炭,早上烧完了把炭灰清掉,再接着放灰花炭。毕竟是在京城,虽然他们在这里认识的人还少,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陆清没听宋声的,从床头把棉衣拿过来,麻利的穿上后起来了。他站在窗边轻轻挑开窗棂从缝隙中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希望这雹子赶紧停,要是下的时间长了,瓦片非得给砸烂不可。”

    到时候还要修缮房子,京城里什么都贵,瓦片买的多了也是一笔钱,陆清不禁担忧。

    宋声安慰道:“应该快停了,别担心,我看这次的雹子个头不大,应该不严重。”

    一般雹子最多下个几分钟就会停了,个头不大,倒是不用太担心,需要担心的是段时间内下的频繁。比如刚停一会儿就又开始下。

    京城里的修建房屋的砖瓦还是很牢固的,只要不是频繁的下雹子,这次应该损失不大。不过老百姓的庄稼地可就不同了,京城这时候的作物种的基本上都是冬麦,被冰雹砸了容易减产。

    宋声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的恶劣天气,只希望这次冰雹赶紧过去。

    过了片刻,外头动静终于小了,宋声把门栓拿下来,打开房门一看,果然停了。只是这雹子停了,但却转而下起雨来了。

    陆清看到下雨不下雹子了,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下雨没什么,冬天下雨是常有的事。

    本来宋声一早起来出门应该去灶房吃早饭的,这会儿被耽搁了一下,早饭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陆清进里屋给宋声拿了把油纸伞递给了他,他撑着伞去灶房吃饭,陆清则是进屋看看两个宝宝,刚才外头噼里啪啦动静不小,团团和圆圆竟然没有哭闹。

    这会儿陆清过去一看,团团和圆圆都醒了,已经半岁了的他们乖巧的很,醒了也没哭,就转着黑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陆清伸手摸了摸,尿布是干的,怪不得没哭。大概是昨天半夜换过尿布的原因,这个时候两个娃娃还没尿。他正准备把孩子抱起来给他们喂奶,团团就开始尿了。

    陆清叹了口气,折腾了好一会儿,把尿布给换了,又忙着给两个孩子喂奶。

    灶房这边,宋声进屋就开始喝粥,饼子拿着等会儿路上吃。

    陆寻一大早起来就来灶房做饭了,他们家的早饭做的简单,炕的饼子配上腌的咸菜再加一锅粥,不费什么事。

    只是今天早饭刚做好,外面就开始下雹子,他赶紧把灶房的门窗都关紧,躲在灶房里没敢出去。

    外面雹子停了开始下雨,他都未曾开门,还是宋声撑着伞过来敲了敲门他才开的。

    宋声往热腾腾的饼子里加了些萝卜丝,匆匆把粥喝了。陆寻问道:“刚才雹子下的阵势大,团团他们俩没被吓着吧?”

    “没有,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刚醒。阿爹,我吃完了,先出门了。你跟清清也早点吃饭,别饿着了。”

    陆寻应了,又叮嘱道:“哎,知道了。路上滑,让春生赶车的时候当心些。”

    宋声应了后,拿着油纸伞出了门。

    春生已经把马车套好在屋檐下头等他了,自从陆寻来了之后,春生早上也能跟着早早吃饭了。他啃了个糙面饼子喝了碗粥,刚起床冷飕飕的身体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下起雨来,马车自然也不能赶太快,春生熟练地把蓑衣穿好,搓了搓冰凉凉的手,拉紧缰绳赶着马车送宋声去翰林院。

    宋声这边刚走,陆寻也匆匆吃了点,然后把饭给陆清端进了屋里。两个孩子醒了,他得帮忙看着,不然清哥儿没法子吃饭。

    家里头如今有两个炉子,他屋子里头有一个,陆清这屋里头有一个。不过白天的时候陆寻基本上都在陆清这里,一方面是哄着团团和圆圆玩,另一方面是为了省点炭。

    陆清看他把饭端了过来,说道:“阿爹,你怎么把饭给我端过来了,下次别麻烦了,我去灶房吃就行。”

    陆寻最是心疼他这个哥儿,伸手接过陆清怀里的小团子,说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冷飕飕的,你就别出来了。我刚才吃过了,刚好过来就顺路端来了,你赶紧吃,一会儿别凉了。”

    说完后他又道:“团团和圆圆都喂过了吗?”

    “喂过了,两个小家伙都吃饱了,这会儿精神着呢。”

    已经七个月多的小娃娃这时候开始满地爬了,一个看不住就捣乱。陆寻把他们两个往床上一放,他们就开始往床下爬。

    团团虽然是个男娃娃,却不如圆圆这个哥儿爱动,陆寻看着两个长相如此相似的外孙,每次都欢喜的不得了,乐呵呵的陪着他们玩。

    陆清饭量不大,一个饼子一碗粥就饱了,吃完他直接端去了灶房把碗洗了。

    来了京城后陆寻再没做过雕花的活计,每天日子过得也顺心,来了一个多月瞧着气色都比以前好了许多,看起来更年轻了一些。

    陆清把灶房的事忙完后就过来了,看到阿爹正在逗不爱开口的团团说话,让他叫阿爷,陆清抿着嘴笑道:“阿爹,团团还小呢,你现在教他他也不会的。而且叫阿爷都把你叫老了,咱们两个一块出去,说你是我哥哥都有人信。”

    陆清模样长得好看,很大部分随了陆寻。陆寻虽然婚姻不幸,但却都没怎么下劲干过活,他长得白,眼睛有神,三十七岁的年纪瞧着像二十七八。再加上他们两个长得像,出去说他是陆清的哥哥,肯定有不少人信。

    陆寻说道:“你都是孩子的爹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这边宋声到了翰林院之后发现他今日来的还算是早的,他们这个办公的屋子一共坐了六个人,除了他之外,还要一个到了,其余四个都还没来,就连每次都比他早到的吴嘉辉也没来。

    今日天气确实恶劣,一大早起来就下了雹子,现在又开始下大雨,现在官员们上朝,离得近的走路来,离得远的坐马车,天气影响,来的晚了赶不上点卯倒也情有可原。

    比往日晚了约一刻钟的时间,翰林院的官员们才陆陆续续的到齐。平时安静的屋里也因为天气的原因纷纷聊了起来。

    “这早上下的雹子还真是吓人,我还以为今天要出不了门了。”

    “可不是,一大早起来就听见瓦片被砸的邦邦响,还好就下了一小会儿,不然今年老百姓这收成都得受不少影响。”

    说这话的是出身寒门的一个官员,与宋声一样同为修撰,因为寒门出身,所以不自觉的担忧起老百姓的庄稼作物。

    “雹灾不多见,我记得上次史书有记载的雹灾还是前朝末年呢,周兄不必如此担忧。”

    宋声本来没在意,这时听到他说雹灾,脑中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忽然想起了他原来看到的一部分书中的内容:景朝三十九年,十一月,雷,天降雨雹,大者如鸡卵,小者如莲芡,致使百姓房屋良田受损,死伤半数,酿成灾祸。

    所以,这次冰雹不是只有早上下了一小会儿,说明后面很可能会接着下,并且持续多次,不然不会造成雹灾。

    宋声越想越心惊,如果真的是雹灾,这时候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根本阻挡不了恶劣天气的发展,只能想想补救和安置措施。

    书里提到后面雹灾让连州一带百姓损伤严重,皇帝派敬王前去治灾,虽然灾情止住了,但敬王用的却是以暴制暴的手段,无情镇压。而后皇长孙出现,完美解决平息了这件事,得到了皇帝嘉奖,为以后登上皇位奠定了基础。

    在这期间,主角受谢容也在,这本书的谢容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小医郎,他心地善良,跟随皇长孙一起救了不少灾民。不巧的是这般人美心善的哥儿还引起了敬王世子的爱慕,后面的三角恋跌宕起伏,宋声匆匆翻阅了一下就弃了。

    对于他们三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宋声并不感兴趣,如今他关心的是百姓们的安危与生存。

    在宋家村待的这几年让他充分体会到了底层百姓生活的大不易,此时想到这次很有可能即将到来的雹灾,他不禁跟某位先辈一样哀民生之多艰。

    这件事还是早做防备为好。宋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但也是有上书天子奏折的权力的。

    他提笔写了封奏折,言辞恳切,说是此次恐出现雹灾,还请皇上早点准备赈灾等相关事宜。想到雹灾过后还可能出现瘟疫,毕竟厉害的雹子可是能砸死人的,他后面附上了好几点关于赈灾方面的举措和建议。

    像他这个品级的官员上奏的奏折,一般都是先经过内阁筛选,然后才呈奏给皇上,也不知自己这封奏折能不能被皇上看到,他提起的笔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万一皇上看到了,会提前做了准备,这样也许能帮到受灾的百姓们。

    雨下了大半天,中午的时候小了点,宋声撑着伞跟吴嘉辉一块去食堂里吃饭。今天来食堂吃饭的人不多,听说一早就不少官员告了假。有的官员住的地方距离远,路不好走,这遇到恶劣天气便来不了了。还有的官员纯粹是借着天气这个事故意告假的,反正人家也不缺扣的那点俸禄。

    无故告假是会扣俸禄的,虽然扣的不多,但对大多数清贫的官员来说,还是能不请假就不请假。就好比上班要全勤才能拿到全部的工资一样,景朝官员的惩罚制度也有这一项。

    到了下午雨又开始下大了,不过好消息时,一下午都在下雨,没有下雹子,倒是让各个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宋声的脸色却是一直都不好的,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会不会是记错了,只是一次平常的下雹子,不是雹灾。

    可原书中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主角谢容都出现了,说明这就是那个书中的世界,那这雹灾会不会也会出现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下午翰林院下班后,春生来接他回去,宋声坐上马车后道:“春生,先不回家,送我去崔阁老府上一趟。”

    来京城之前,崔夫子给了他一封推荐信,说是可以拿着推荐信到京中崔阁老府中拜访。但他来的这几个月,出于种种考虑,一直没去。这时候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提醒皇上雹灾的事情刻不容缓。

    春生这几日已经把京城各大街道的路都摸熟了,白天没事的时候他就出去识路,毕竟他是个车夫,精通城里的路是他应该具有的技能。

    翰林院距离崔阁老家不远,他拿着帖子上门拜访时崔阁老刚好在家。

    崔夫子的这封信还是很有分量的,不多时,崔阁老亲自接见了他。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个离家的弟弟一直在信里称赞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声被崔府的下人引到了书房,书房里,他第一次见到崔阁老。

    崔阁老年纪有些大,瞧着比崔夫子年纪还要大一些。

    在宋声想象中,这应该是个很有威严的老人,没想到瞧起来倒是和蔼不少,他脸上挂着笑让宋声坐。

    宋声在书案的对面坐下,礼貌的问候了一下崔阁老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雹灾?你说的事情可有依据?”

    “并无依据,只是我对天象略懂一些,加上近日一早已经下了一场雹子,所以猜测也许过两天会下的更多。”

    道路出行不便,或许近日已有地方发生了雹灾,只是消息还没传到呢?听说前朝末年有一场雹灾,当时路面受雹灾袭击,造成道路行走不便,朝廷需要多出钱财来修路,从而会导致国库空虚,让当时一度飘摇玉坠的山河更加日暮西山。

    崔阁老表情渐渐凝重,不过到底是宋声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毕竟宫中还有钦天监在,若是天象有异,他们怎会瞧不出来,又何须宋声一介翰林院的书生来提醒。

    “你找老夫来是要帮你做什么?”

    “实不相瞒,下官已经写了一封奏折递了上去,想说的都已在里面言明。”

    宋声的意思很明显了,奏折由内阁先行看过之后会挑拣有用的呈奏上去,还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把奏折分类,便于皇帝处理事情更快更有效率。他是想让崔阁老帮忙,确保他的这封奏折能够让皇上看到。反正奏折是他写的,皇上信与不信,都与崔阁老无关。

    宋声从崔阁老府上出来,春生赶紧把马车赶了过去,从宋声进去后他一直在旁边巷子里等着,这附近住的人都非富即贵,他不敢乱停马车。

    宋声上车后他问道:“老爷,咱们回吗?”

    “嗯,回吧。”

    来崔阁老这里耽误了些时间,宋声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到家。陆清看外面的雨下的大,他还没回来,想着下着大雨,走的慢也正常。但眼看都快比平常回来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了,心里忍不住担忧,一遍一遍朝门口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终于瞧见马车回来了,他赶紧撑了把伞出去,宋声借着他的伞下来,到了屋里后,把官府换下才过去吃饭。

    陆清担忧的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嗯,今天翰林院事情有些多,加上下雨了路上不好走,回的便迟了些。下次到时间了我要是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后面这半句也是跟阿爹说的。

    陆清应了,给宋声盛了碗饭过来,今天做的菜不多,蒸屉里热的馒头,锅里煮的菜粥有些凉了,他又加了几根柴热了热才盛出来的。

    “相公,早上去翰林院赶上了吗?有没有耽误你办公?”陆清还惦记着早上下雹子的事,操心着问宋声有没有迟到耽误了办公。

    宋声帮忙把碗筷摆好,拉着陆清的手坐下道:“没有,今天有不少同僚都来晚了,还有一部分人告假了。”

    陆清惊讶道:“还有人告假啊?”

    “嗯,反正翰林院的活也清闲,一天不来也没事。”

    宋声说完又问道:“今天团团和圆圆怎么样,有没有闹人?乖不乖?”

    说起这个,一旁的陆寻眉开眼笑道:“我这俩小外孙乖的很,今天团团还开口会叫人了!”

    有些孩子早慧,早早会叫一两个称呼也是有的。只是在乡下,一般一岁的时候才开始会说话,团团这么小就会呀呀的叫人了,陆寻这个当外爷的可高兴了。

    “咱们团团长大了肯定是个聪明孩子!”

    夸完团团,陆寻又赶紧夸道:“咱们圆圆也聪明!”

    陆清在旁边解释道:“相公,别听阿爹乱说,团团哪有那么厉害,就是他听错了,估计是天天听我在家里叫阿爹,他就学我叫了一句,听着还不太像。就这事,都被阿爹夸一下午了!”

    小孩子模仿能力强,尤其是在这种特别小的时候,根本不会独立思考事情,大部分的举动除了本能之外,都靠模仿外界的事物。

    宋声听到团团会叫阿爹了,心里也高兴。这次他站在了阿爹这一边,拍了拍陆清的手说道:“阿爹说的对,咱们团团学的快,聪明着呢。”

    两个小团子身上穿着陆寻给他们新做的虎头鞋和虎头帽,身上的棉衣也都是做的新的,一身红色跟年娃娃似的,可爱的紧。这会儿正在边上的小床上乱爬,床边有护栏挡着,不用担心会掉下来。

    陆寻没事的时候就会在小床边守着两个孩子,然后在一旁做针线活,旁边放着炉子,陆清也在旁边坐着一块缝衣服,父子俩说说笑笑,日子过的比在宛平的时候还要舒服。

    晚上宋声夫夫俩躺下后说着小话,陆清道:“天气越来越冷了,相公,早上出门的时候把手套带上吧,对了,阿爹给春生也做了一双,看他天天赶车拉缰绳,手都冻裂了。”

    宋声握着他的手给他暖着,应道:“好,明天我就戴上。”

    他俩说话很小声,屋里头那边的小床上还有两个宝宝,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睡了,说话声音大了怕把孩子吵醒。

    “清清,咱们家银子还剩多少,还够用吗?”

    冬天里花销多,虽然不用买炭火,剩下一笔钱,但平日里米面油还有菜都要花钱买。冬天里头价格还贵上许多,从家里来的时候带的棉花都用来做棉衣了,做棉衣就要用到布,京城里头的布样式多,颜色多,但也贵上许多。更别说家里还要养两个孩子了,花销只会更多。

    再加上平日里家里的开销,每个月要给郑昀和春生开月钱,他们来的时候带的银两没剩下多少了。陆寻给的钱他们是不可能花的,就像陆清说的那样,给他攒着。

    陆清每日都会清点一下银钱,说道:“还剩下九十两左右。”

    宋声道:“我现在一个月有五两银子的俸禄,还有四两银子的住房补贴,加起来是九两。再过一个月就是年假了,到时候还会发禄米,我这个品级,大概能发三十石的禄米,过年不用买米吃了。”

    他们家人口不多,这么多米粮,明年一年都不用再买米粮了。

    只是这个住房补贴宋声也才知道只给发一年,第二年就没了。俸禄是按月发的,每月初准时发。禄米是按年发的,只有快放年假的时候才会给发。除此之外,官员每年冬天会补贴两个月的炭火,这就是宋声这个品级官员的所有福利了。

    如今去翰林院当值,翰林院什么不多,就是书多纸多,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不少纸墨用,在这上面算是省下了不少钱。

    陆清算了算,宽慰道:“过完年就好了,这米粮不用买,就省了不少呢。”

    其实再怎么算也是不太够的,毕竟到明年九月就没有住房补贴的四两银子领了,一下子少了不少。即便是有米粮,家里头该出的花销还是要出的。等到以后宋声在这里结识好友,拜访官员,免不了要出去应酬。既然是应酬,哪有不花钱的道理?

    这么一算,他们更缺钱了。

    宋声把被角给陆清掖了掖,说道:“上次你说想开铺子做奶茶,等空了咱们把口味好好调一调,其实茶是其次,去茶铺里各种茶都能买到。主要还是这奶源不好找。这奶茶一半靠奶,一半靠茶。如果要开铺子,还是要有源源不断的奶供应才行。”

    “那怎么办?我原先想着,不如就用羊奶,找人家家里有羊的买羊奶。这要是需要很多的话,估计这羊奶也不够。”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道:“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像宋声这种还是原来存了不少积蓄的,如今都不得不为钱财发愁了,他感叹这世道寒门不易,读书的时候烧钱,这都已经为官了,还是需要钱。

    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贪官呢,谁会嫌钱多?在贫穷的一步步催生下,若守不住本心,很容易被贪婪腐蚀。

    陆清想着,他们在京城过的尚且如此艰难,还不知道南哥儿他们到了闽南是个什么境况。

    巧的是他正念叨着,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南哥儿的来信,这封信应该是两三个月前寄出的。

    说是他们如今已经到闽南了,盛博文顺利到了任上。这里临近海边,但却有好多渔民不靠捕鱼为生,全都下海捞珍珠去了。

    还说这里的珍珠好漂亮,因为难以打捞,所以价格极其昂贵。说完这些南哥儿又说了一些闽南的风土人情,吐槽他吃不惯当地的饭菜,加上身子月份大了,胃口也不太好,好在有他爹守着照顾他,虽然不太适应,但也还好。

    这封信写了有十几页,前面有十页基本上都是南哥儿写给陆清的,最后几页是盛博文写给宋声的。

    他的话不多,但说的都是重点。这封信里言说这里的渔民打捞珍珠之所以严重,是因为有人高价收购珍珠。但渔民生活还是十分艰难,他走访了半个月,才从一个老人家嘴里得知他们每年竟然还要缴纳珠税。

    据他所知,朝廷并未征过什么珠税,这事透着蹊跷,他打算再查一查。

    剩下的就是他们读书人之间的问候了,看完信,宋声有些担忧他,提笔给盛博文写了一封回信,让他在暗查的同时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及时写信给他。

    陆清看他要写回信,就把想跟南哥儿说的话也让他代笔写了上去,都是一些生孩子需要注意的事,还有一些挂念他的话。官员寄信可以走官驿,比旁人寄信要方便许多。

    宋声在奏折上奏后的第三天,被皇帝召见入宫了。

    他心里有数,大概是因为折子上写的内容召见他的。这样也好,最起码他有一个面见解释说明的机会。

    然而等他到了之后一看,御前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他认识。

    宋声行礼后,景帝道:“宋爱卿,平身吧。”

    “你在奏折上说的话朕都看了,倒是奇了,你竟然与国师说的不相上下。说说,你是如何有这个猜测的?”

    “国师?”宋声惊讶,他看向一旁穿着一身道士衣服,拿着拂尘,瞧着仙风道骨的人,可不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一真大师吗?

    看到宋声眼里透出来的惊讶,景帝笑道:“看来你也被国师给骗了,这个一真大师是国师在外行走的道号,没几个人知道,这老家伙也不允许朕告诉别人。”

    从景帝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他跟国师,也就是一真大师很熟稔。对着他那张鹤发童颜的脸说他是老家伙,说明一真大师的确是活的很久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脸竟然没有苍老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小。

    宋声把自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跟景帝说了一番,言明自己有这个猜测,一是夜观天象所知,二是做梦梦见了。

    这般胡言乱语要是被钦天监的人听见了肯定是要反驳他的,但景帝却信了,因为国师跟他说宋声说的是真的。

    宋声说的话景帝可以不信,但国师说的话却是要信的。因为他亲眼见过国师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且在他刚上位那几年,预知了许多事情,帮他少走了不少弯路。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力排众议,坚持要封一真大师为国师的。因为景帝知道他有神通,有国师在,他比较安心。

    只是这几年,国师总是爱出去云游,化名一真大师,已经很少回观星阁了。上次回来,还是太后病危的时候,他出手救治了太后,而后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云游了。

    这次国师回来,景帝甚是欣喜。宋声的折子他前两天就看见了,他皱着眉让钦天监算了算天气,没有完全不信他说的,也没有全信。不过他还是派人传话下去加强预防雹子天气了,尽量避免损失过大。

    直到今天国师进宫来,告知他此时,景帝这才完全重视起来。出于好奇,他与国师说了宋声上奏的折子,没想到国师也认识宋声,还夸赞他有灵气,适合做他道门的传人,却没想到这人一心考科举报效朝廷,他被拒绝了。

    景帝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没想到还有人敢拒绝国师的提议,这可是要收关门弟子啊!想到这,他对宋声更好奇了,回想起当日殿试上宋声的表现,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干脆把人宣进了宫仔细看看。

    从宫里出来之后,国师是跟宋声一起走的。

    从皇宫大殿走到宫门口有很长一段路,宋声恭敬道:“原来大师是国师,失敬了。”

    一真大师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国师是我,一真大师也是我,小友不必如此,你我相处像以前一样就好。”

    宋声也觉得跟以前一样相处比较舒服,这会儿看他神情举动还是以前的一真大师,心里头放松了许多。

    “大师怎么会知道过几日连州一带可能会遭遇雹灾呢?”

    “那小友如何知道的呢?”他不答反问。

    “我说我是做梦梦见的,你信吗?”

    一真笑了,他抿着唇道:“我信。”

    宋声有些怀疑,这个一真大师是不是跟他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或者是看过这本书,所以知道其中一些大事件的走向。

    但依照目前他对一真大师的了解,总觉得他不像是穿越过来的。也许他真的能掐会算,直到过去还能预测未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而我们都是塑造这个故事的其中一人。”宋声道。

    一真又笑了,“谁的生活又不是一个故事呢?正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个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也许他有一世,也许他有生生世世。也许他只有这一世的记忆,也许他有生生世世的记忆。谁又说得准呢?”

    “再比如一个人或许长大之后不记得小时候的记忆,可也许有人天赋异禀,即便长大了,也依旧拥有婴孩时期的记忆呢,这谁又能说得准?”

    “这世间,奇奇怪怪无解的问题太多了,若是每个都要深究,恐怕就算耗尽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顺其自然,才是真理。”

    宋声忽然茅塞顿开,他好像明白了一真大师想表达的意思。

    他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所有的事情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一真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都说你该入我道门了,你看,你有我道门的慧根哪!”

    宋声也笑了,“都说我不会去当道士了,大师就别再劝我了。”

    “唉,好吧。”一真大师仍然觉得很可惜,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对方还不同意。

    “我怕是时日无多了,本想着在此之前找一个接替我的人,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

    宋声惊讶,“大师莫要胡说,你身体还康健,而且你不是大师吗?怎么会时日无多?”

    “生生死死早有定论,你刚才也说了,飘雨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不可强求,唯顺其自然矣。”

    宋声忽然有些失落,说心里话,他认识这个一真大师也有许久了,虽然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但若真论起来,他还是帮了自己不少忙的。突然听到他说自己时日无多,一时之间心里不太好受。

    “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随时可以跟我说。”宋声道。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一真大师表情变得很快,就差在脸上写着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差点让宋声觉得刚才他那副近乎悲伤的表情是装的。

    “嗯,真的。不过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一真大师白了他一眼,然后出了皇宫走了,头也没回。

    宋声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朝着翰林院去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没过几天,传来了连州遭遇雹灾的消息,但因为提前通知百姓们转移了,所以并没造成严重的伤亡。不过地里面的庄稼,还有地面上的道路被损毁不少,朝廷还是要拨款救灾的。

    景帝听取了国师的建议,让皇长孙前去连州赈灾。其实景帝本就很欣赏皇长孙,这次让他过去,刚好也让他历练历练,增加一点功绩。

    京城范围内的雹子总共下了两次,每次差不多都跟鹅卵石一样大小。

    等到天晴之后,陆清让郑昀架了个梯子爬到屋顶上看了看有没有砸坏了的瓦片,也好修补一下。

    检查之后发现只有屋檐边上还有马厩上有几片瓦片砸碎了,这几片都好补,不花什么钱,家里墙面就有堆积的零散瓦片,直接用就行。

    因为雹灾的事宋声上奏的折子里面写了很多建设性的建议,有很多举措都值得采纳,景帝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等到下一次翰林院到宫中讲学的时候,景帝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不是还没来讲过学?把他叫过来吧,让朕也了解一下这新科状元的才学。”

    消息传回到翰林院,蔡青云气的摔了好几个杯子。

    这次贺平带的本应该还是他,但现在皇上指明要见宋声,好端端面圣的机会没了,他心里不气才怪。

    贺平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皇上亲自点名见宋声这个修撰,说明人家是得了皇上的青眼了,那他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冷落他了。

    他脸上带着笑,非常客气的过来跟宋声传达了一下当今圣上的口谕,然后说道:“宋修撰,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跟我进宫讲学。”

    宋声应了。

    崔阁老得知了宋声在御前的表现,知道他所提醒的那些事,后来都应验了,心里虽然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对宋声这个人的欣赏。他弟弟果然没看错人,是个好苗子。

    宋声自然是不知道别人的看法的,他老老实实的跟着进宫讲学,期间景帝问了他不少问题,他都一一作答了。

    尤其是其中一些有关法度上的问题,宋声答的角度非常新奇,让景帝很感兴趣。

    第155章 第 155 章

    自从宋声被皇帝召进宫中讲学之后, 翰林院里面有许多同僚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主要表现在,原来可能有一部分人不屑与他说话的,现在见到他也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了。

    宋声每日依旧正常去翰林院上班, 虽然公务上挺闲的,但他很勤奋, 每日里看不少书, 十分认真。

    现在每天就是坐在这儿,喝喝茶,看看书,相当清闲。不过宋声也不是混日子的, 有些书看了还是很有用的, 不仅有许多感悟, 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翰林院的藏书非常多,书阁里面有不少存留下来的孤本, 多看书, 不仅可以增长知识, 还可以修身养性。

    过了两日,宋声他们被安排负责抄写孤本,孤本不能带出去,也不能随便借给别人翻阅,但因为需要给别人看,只能由他们这些翰林院的人抄录几本, 给外人看复刻本。

    宋声的字虽然写得端庄漂亮, 但抄书也是要花不少时间的。而且现在是冬天, 虽然他们屋子里有炉子, 但依旧手冷。

    不止是宋声在抄,他们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负责抄写。

    抄了半天, 他的手有些累,准备歇一会儿,起身去倒茶。

    泡完茶回来,他问道:“手抄孤本既慢又容易出现错误,为什么不用印刷术呢?”

    景朝已经有印刷术了,曾经他读书的时候,在书铺里就见到过不少印刷本,只是字有点大,比较耗费纸张。

    但其实,用印刷术来印的书籍都是一些比较通用的,比如三字经之类的。

    大部分的书都还是手抄本,还有一些珍贵的典籍都只在世家大族中收藏着,普通人根本难以见到。就像他们这书阁里面收藏的孤本一样,根本不对外开放,寻常人根本见不着的。

    是以寒门子弟在科举一道上比那些氏族子弟更加艰难,因为知识被垄断了,所以这些书籍十分珍贵,根本不可能大批量的印刷散发出去让别人买到。

    在屋里头坐着的同僚,有比他年长几岁的,听到他这话,说道:“你还是了解的太少了,这印刷术也不是那么好用的。印上一版费时费力,如果不是大量需要,谁回去用印刷术,还是手抄起来更方便。”

    “就没有雕版印刷术吗?”

    “何为雕版印刷术?”同一个屋子里头的同僚们都惊讶的看向宋声,印刷术他们是知道的,但什么是雕版印刷术,他们就不清楚了,而且从来没听说过。

    “是朝廷的工部新研制出来的印刷技术吗?”

    宋声顿时反应过来,景朝的印刷术并不先进,应该还是最老版的印刷术,并未出现雕版印刷。

    宋声心中有了数,便不再说这个了。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暖暖身子,搓了搓手,接着抄书。

    办公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大家除了抄书就是在忙手边的事务,完全没有发现门外头站了一个人,只是那人没有进去,听了一会儿之后就走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宋声照常跟着其他的同僚到点下班,只是他刚走出翰林院,就有一个年轻的仆从拦住了他,说是他家主人有事情要向他讨教。

    翰林院这种地方距离皇宫极近,能够在这里拦住他的人,身份一定十分贵重。

    他跟着仆人过去后,站在了一辆马车面前。马车上的主人并没有下来,宋声根本没有看到里面的人是谁。

    只是看这匹马车上面的装饰虽然不华丽但做工却十分精良,上面的花纹也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用得起的。

    宋声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这里头的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反正是他不能得罪的人。

    不过马车里的声音非常年轻,“你刚才所说的雕版印刷术,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对这个感兴趣,宋声心里大概明白了,应该是他那会儿说这话的时候被人听到了,也不知怎么的传到了这人的耳朵里。

    既然说出了口,这会儿也不能明显的糊弄,瞧着这仆人的面相,还有脚下穿的鞋子,很像十公里的太监。

    能有太监随时在侧的人,十根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宋声不敢怠慢,说道:“所谓的雕版印刷,其实就跟雕刻差不多,比如用上好的木材做成板状,再找技艺高超的工匠,把所用到的字像是刻印章一样,全都刻到木板上,这就叫做雕版。然后再把墨水均匀的涂到雕版上,再把这个雕版印到纸上,重复多次,就能把一本书印出来。而且这个雕版还能重复使用,如果把上面的字做成独立的个体,可以随意滑动移动位置,就能做成活体印刷,这样可以印不同的书,能够方便不少。”

    “你这个想法倒是新奇有趣,此印刷术名叫雕版印刷术吗?”

    “对。”

    “好,那本殿且去试试。”

    那这里的人说话完全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宋声听他说本殿,再结合着声音年轻的程度,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宫中哪位皇孙了。

    符合这个年纪的皇孙没几个,就是不知道是太子那边的,还是敬王那边的。

    “若是能成,本殿必赏你。”

    说完这句话,马车里的人便走了。也没有问宋声这雕版印刷术他是怎么知道的,好像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印刷术能不能做出来。

    人终于走了,宋声反而松了口气。这个雕版印刷术如果能够做出来,在印刷书籍这一方面,肯定能够提高不少人力物力,从某种角度来说,不仅节约成本,还大大方便了天底下更多的读书人。

    所以不管是哪个皇孙皇子,只要他愿意把雕版印刷术做出来,宋声都没意见。

    他并不知道刚才在马车里面坐着跟他问话的人正是敬王世子李凌赋。

    李凌赋今天去翰林院本来是另有事情,走的时候想起来前几天被皇祖父夸赞过的新科状元宋声,听说这个人还很受国师的欣赏,看起来很得外祖父的心思。所以他便转道过来瞅瞅,这个新科状元宋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结果才刚走到院外,就听见屋子里的人在讨论什么印刷术。他就让身边跟着他的小太监悄悄听了一下,没想到却听到一个什么雕版印刷术。

    听说前段时间连州的雹灾这个宋声也预测到了,还提前写了折子上书提醒,又是被国师看上的人,难不成还真有一些过人之处?

    所以他才在宋声刚出来的时候拦住了他,仔细问了一下关于雕版印刷术的事。没想到倒真是被他问出来了个一二三四,能听得出来,这个雕版印刷术要真是研究成功了,肯定能得到皇祖父不小的赞誉。

    李凌赋其实也是在暗中与皇长孙李凌尧较劲儿,先前的雹灾虽然他也极力争取想要去赈灾的,却被皇祖父否决了,直接派了他这个堂哥过去赈灾。

    谁不知道,这可是捡便宜的好机会,赈灾的事情处理好了,不仅可以赢得民心,还能赢得皇祖父的赞誉。

    李凌赋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在京中寻找机会。刚好这段时日李凌尧不在京中,他能更好的施展拳脚。

    恰巧听说了这个宋声,今日趁着来翰林院办事,就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的有收获,让他有了这意外之喜。

    宋声不在乎这件事情自己有没有功劳,这雕版印刷术能够造福读书人就行。

    春生在马车前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宋声出来,刚要过去看看情况,就看到宋声过来了。

    他赶紧把马车上放着的凳子拿下来让宋声方便踩着上去,然后说道:“老爷今天出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

    他可不敢问宋声为什么出来的晚,有些事不该他打听,他还是懂规矩的。

    他这么一说,宋声知道他是担心,便说道:“嗯,有些事耽搁了,出来的晚了些。走吧,直接回家。”

    “哎,好嘞,老爷坐稳了。”

    回家的时候比往常晚了一些,吃晚饭的时候,陆清道:“相公,最近翰林院是不是挺忙的?”

    宋声给他夹了个菜,说道:“还行,不算很忙。就是最近抄书抄的有点累。”

    “要是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别把身子累着了。”

    “嗯,我知道。”宋声道。

    说完之后他又道:“对了,明天我和楚越约好了一块吃饭,就是之前在宛平书院的时候,一块儿读书的同窗。他也考中了进士,现在在工部任职。”

    六天一休,已经上了六天的班,刚好放假一天。

    这一天,楚越约了宋声一块吃饭。毕竟是从一个书院里出来的,还是一个班的,同窗之谊很是浓厚。

    楚越在宛平家世还算不错,但是到了京城这种地方,家世也不够看了。

    但他为人谦逊恭敬,宋声对他印象很好。

    陆清一听他约了同窗,说道:“好,那明天中午就不做你的饭了。”

    第二天上午,宋声临近中午前出发的,走的时候陆清还给他塞了了十两银子让他留着用。出门在外,尤其是跟同窗之间应酬,身上得装点银子才行。

    宋声和楚越约了一处小酒楼,离他们各自居住的地方都不远,也方便回去。

    不过一同来的,除了楚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名叫秦元白,也是跟他们同一届的进士,和楚越是同一级的官员,不过在不同的部门,楚越在工部,这个秦元白在兵部。

    经过楚越介绍,宋声才知道,原来这个秦元白跟他们一样,都是宛平书院考进来的,只是从前不在一个班,也不是同一届入学的,所以他们并不认识。

    楚越也是在无意之间认识的秦元白,来了京城这地方,才知道老乡是有多么的亲切。

    聊了几句,宋声发现这个秦元白心性淳朴,也是出自寒门,家中条件并不好,家里头除了他,爹娘还健在,底下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家里一年到头过得都紧巴巴的,爹娘种田返的钱都给他用来读书了。如今他考上进士,做官了,家里头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三个人都是宛平书院过来的,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大家均是背井离乡,只有楚越比他们好一些,在京中还有几个亲戚在,有什么事儿能互相照应一下。

    三个人聚到一起,喝了几杯酒,说了一会儿话,也开始熟络了起来。

    宋声发现楚越跟以前相比变化了许多,从前他在书院是最不爱说话的,现在还能主动联系他一块约着吃顿饭,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

    楚越叹了口气,道:“从前没有入官场,一心只想读书,便也忽略了许多人情往来。如今当官了之后才发觉,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做些改变的。”

    不做改变就没办法适应这个地方,人在官场,不说变得圆滑世故了,最起码得学会跟人打交道,不得罪人。

    “是这个理儿。”宋声道。

    “虽然你平时话不多,但却是让我十分敬佩的。感觉好像旁人不能说什么,你都能插上一两句,好像对每一个话题都能说得上话,了解的东西也多。”

    宋声笑了笑,“楚兄实在是高看我了,咱们初来京城,其实我心里也没底,都是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过来的。不过以后在官场上,咱们可以守望相助,毕竟都是同窗,总比旁人多几分信任。”

    秦元白对这话很有感触,他如今在官舍里面住,里头的人他都不熟悉,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相对于楚越和宋声来说,他更愿意与他们二人交往。

    秦元白道:“宋兄说的是,瞧着我比你们俩都年长,要是不介意,我就拖大,你们以后可以叫我秦大哥。”

    “当然不介意,秦大哥。”宋声道。

    三个人一顿饭下来,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得知宋声是他们这一届的新科状元,秦元白对他很是敬佩。

    他们这顿饭吃了许久,一开始说的最多的还是从前在书院里的时候的事情。慢慢的开始说起了官场上的事务。

    楚越在工部,这是个很忙的部门,因为一年到头全国各地有不少地方都需要修路修桥甚至是修河渠、修堤坝。凡是属于工匠修建的工程,都隶属于工部的范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技术的研发,比如一些更先进的农具,还有在修建堤坝的时候,更好的方法等等,也都属于工部管。

    楚越道:“我们工部一上班就开始忙,我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帮忙记录数据,还有就是整理地方上发过来的需要修建的工程,还要帮忙验证可不可行。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很少有能按时走的时候。”

    说起这个,秦元白喝了两杯酒,话也多了起来。

    “我们兵部最近也挺忙的,有一批先做好的兵器到了,但是因为上头各个地方的军队争抢,顶头上司每天都很头疼,该如何分配这一批兵器。除了这些,还有征集粮草的事,需要记录账本,每一笔都要写清楚,到时候还要报到户部要钱。每天听的最多的就是户部说没钱,就因为这个,我们顶头上次都去跟他们扯皮扯过好几回了。”

    听他们两个说都很忙,宋声有些惭愧。他们两个所在的都是有实权的部门,跟他们翰林院不同。

    宋声道:“我在翰林院倒是很清闲,说是修撰书籍,但其实真要修撰的书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喝茶,每天倒是能按时下班。”

    楚越和秦元白一听,纷纷惊讶道:“你们翰林院这么清闲的吗?”

    “嗯,这两天就是在抄书,旁的没什么事儿了。”

    楚越和秦元白听了之后并不羡慕,因为干的活越多,到年底考评的时候,能写的东西也就越多。对于他们个人发展,和以后的升迁,是十分重要的。

    说完职务上的事,三个人又开始聊其他的。

    秦元白道:“听说宋兄已经成亲了,感觉如何?”

    宋声想到陆清和家里的两个宝宝,笑了笑,说道:“成亲很好。”

    楚越还未成婚,宋声是知道的。

    他问秦元白:“秦大哥成亲了吗?”

    秦元白腼腆一笑,说道:“还没有,不过快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成亲。”

    “那明年要去喝你的喜酒了。不知秦大哥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是我们一个村的哥儿,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我没考上的时候就跟他说了以后一定会娶他。现在当官了,亲事已经定下了,等过年回去我就把他接来,然后成亲。”

    看得出来秦元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即便是现在自己当官了,还守着以前的承诺,娶一个没有家世的哥儿。

    这种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有些人当官了之后为了攀上高枝,甚至直接休夫或者休妻。像秦元白这种还没有成亲的,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悔婚,另娶对他仕途能有帮助的妻子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秦元白不忘恩负义,重情守诺,只这一点,宋声就觉得他是一个可结交之人。

    宋声和楚越都对秦元白说了恭喜,他们三个里面,楚越也还未成亲。

    楚越道:“我的亲事由家里决定,我说了不算。家里人一直想等我考娶功名之后再定亲事,希望能给我娶个更好的,对我的仕途有助益的。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我其实没抱什么期望。以后能与妻子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宋声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这种就属于包办婚姻。都是由家里说了算,会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他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对于感情也不抱什么期待。

    聊完之后三个人各自回去了,宋声回到家,晚上睡觉前跟陆清说起了这事,陆清趴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道:“相公,我觉得人这一辈子,还是要找个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才好。”

    第156章 第 156 章

    一入腊月, 日子过得就更快了。前几日腊八节,按照惯例,宫中会给三品以上官员赏赐腊八粥。宋声这种品级的自然是没有御赐的腊八粥的, 不过翰林院好歹是朝廷重大机构,中午的时候食堂里煮了腊八粥, 里面的料有不少, 粥香非常浓郁。

    陆清在家里也熬了一锅腊八粥,里面放了好几种豆子,并着米一起熬煮了许久,里面的食材煮的软烂, 陆寻这种饭量小的都喝了两碗。

    腊八一过就是年, 今年他们回不去宋家村, 要在京城过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离家那么远,在外头过年。家里人少, 但一点都不冷清。

    小年一过, 宋声就放年假了。像他们这种清闲的机构放假早, 不像那些在外地做官的,还要回京述职,等把事情都办完放假,也就快年三十了。

    放年假前一天,翰林院发了今年的禄米。禄米有很多,宋声一个人肯定是拿不完的, 好在有春生在, 他赶着马车来的, 帮忙把这些禄米抬到了马车上, 一块拉回了家。

    禄米发的多,吃不完还可以偷偷卖出去, 只是价格要比市价低一些,还得悄悄卖,不能被发现了。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会受罚的。

    陆清不打算卖,虽然家里人口少,这些米肯定是吃不完的,但他怕连累宋声,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得不偿失。

    宋声放假回来后每天都在家里帮忙照顾孩子,团团和圆圆一天比一天长得快,变化也大。如今两个娃娃八个月大,已经开始会叫爹爹了。尤其是团团,学什么都学的极快,陆寻这个外爷还十分热衷于教他认人,也不过教了几天,团团连春生的名字都记住了。

    就连圆圆也跟着会叫他阿爷了,这可把陆寻高兴坏了,他这两个外孙就是聪明伶俐,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年二十八的时候家家开始贴对联了,景朝也有贴门联的习俗,今年的门联依旧是宋声写的。往年这个时候贴完门联,就该杀猪煮肉了。

    今年没在村里,京城里头除了屠户家,几乎没有自己动手杀猪的。宋声出门买了十几斤猪肉回来,还买了两条鱼。鱼很新鲜,还活蹦乱跳的,是从集市上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买的。

    陆清回来一看惊喜道:“相公,这么冷的天还有卖鱼的呢?”

    宋声把买回来的肉清洗干净,拿了根绳子挂在了院子里的树枝上晾着,说道:“今天凑巧集市上有卖的,我赶去的早,刚好抢到了两条回来。”

    好多河里都还上着冻,大冷天的凿冰抓鱼相当不易,但这就是老百姓们生活的现状。这个时候如果能逮到几条肥美的鱼,拿到集市上准能卖出个好价钱,这过年也能多一些余钱。

    大过年卖鱼的很少,鱼的价格虽然不贵,但也算不上便宜。可过年不就是花钱吃好的吗?一年到头都在节省着过日子,好不容易赶到年底了,可不是得犒劳一下自己吃的好一些。

    “今年有鱼吃,寓意着年年有余,明年会更好!”陆清道。他的眼里泛着光,充满着朝气和喜悦。宋声似乎也被他这种积极的情绪感染了,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对,明年会更好的。”

    除了猪肉,其他的年货这几日陆清差不多已经准备齐了。除了准备了猪肉鱼肉,还有一只鸡。

    这只鸡是在集市上买的,他们刚入京城的时候差不多就快九月份了,家里需要操持的事情多,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就没顾得上买鸡苗养鸡,不然到了年底就不用买鸡吃了。

    好在年前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光是卖鸡的小摊就有不少。有很多人家家里都自己喂养的家鸡,不会出来买鸡吃。一般买的最多的就是那些不缺钱的高门大户和达官贵人的府上,以及酒楼里头。

    所以这鸡的价格并不贵,但是比着平时自然是要贵上一些的,毕竟过年了,谁不想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一些。陆清很后悔没有早早买只鸡在家养着,到了年底买,还要多花十几文钱。

    不过在京城过年,对于陆清他们来说都是个新奇的事情。京城里十分热闹,除了集市,各大酒楼一直开着,街上还有很多卖灯笼的,玩杂耍的,过年的氛围很是浓烈。

    大年三十早上,陆清早早就起床了。今天按照习俗是不准睡懒觉的,他起来之后把宋声也叫了起来。等他们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时,陆寻已经起来,正在清扫院子。

    看到他们起来,说道:“你们俩赶紧去洗漱,一会儿还要煮肉,别耽误了。”

    陆清点点头,赶紧去洗漱了。宋声则是过去把陆寻手里的扫帚接了过来,“阿爹,我来吧。”

    陆寻也没跟他客气,说道:“厢房我已经打扫过了,前院也扫过了,你把屋檐下面扫扫吧。”

    “哎,好的阿爹。”

    “团团和圆圆还在睡呢吗?”

    “还在睡,他们俩昨天睡得晚,估计今天早上得睡好一会儿。”

    “成,那你听着点屋里的动静,我先去灶房里做饭。”

    春生和郑昀也起来了,都在打扫卫生,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要辞旧岁迎新年,家里头得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陆清洗漱完后去了灶房帮忙做饭,今天早上吃的简单,一锅热饼子配上之前腌的萝卜,还有一锅清粥。因为吃过早饭就要煮肉,煮好的肉还可以再吃一顿,所以这早饭就简陋了些。

    陆清和陆寻父子俩在灶房忙活着,没过一会儿,屋里头传来了响动,团团和圆圆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这会儿尿湿了尿布,咧嘴哭了宋声才发觉他们醒了。

    他赶紧进屋给两个孩子换尿布,天气冷,他把炉子往他们旁边挪了挪,这才掀开他们的小衣裳把湿的尿布抽了出来,赶紧把干的换上,又快速给他们把被子盖上。这事他做的很熟练,没一会儿就把尿布换完了。

    娃娃醒了,他也没法好好干活了。他搓了搓手,手热了之后开始给团团和圆圆换衣服,换好了一边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出了屋,去了灶房。

    灶房里烧着火,没有炉子也很暖和。陆寻正坐在灶台边上烧火,看到宋声抱着两个孩子出来,赶紧接过去一个抱着哄道:“我们圆圆又重啦,真乖,是不是饿啦,一会儿让你阿爹喂你。”

    宋声抱着团团左右晃着,结果团团开始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下地,非要自己走。八个月大的孩子筋骨还软着,宋声没法,只好双手放在他的腋下,架着他慢慢走。

    陆寻看到了又夸:“咱们团团真棒,这么小就开始学走路了,真了不起!”

    陆清刚把这一锅煮好的肉捞出来,脸上带着笑悄悄跟宋声说道:“阿爹不管啥都夸咱儿子好。”

    宋声也笑了,毕竟隔辈亲说的可不是假的。

    不过陆寻这个外爷对团团和圆圆的确十分宠爱,甚至都快成溺爱了。在家里要是陆清喂奶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陆寻就会催他,说他饿着他的乖孙孙了。

    煮好了肉,上面撒点盐就能直接吃。宋声买的肉都是带大骨头的,煮好了后每个人都能抱着一根大骨头啃。到了中午陆清把昨天杀好的鸡炖了,蒸屉里热的白面馍馍,还有一锅热鸡汤喝。

    一只鸡五个人分不太够吃,全靠馍馍和鸡汤,把肉吃完后将白面馍馍撕成块泡入鸡汤中,入味又好吃。

    下午开始包饺子,大年三十的习俗,晚上是要吃饺子的。

    陆清和好面,把面块切好后开始擀面皮,郑昀和春生都下手包饺子,两个人头一次包饺子,一开始包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后面才慢慢像样一点。

    陆寻则是在旁边看孩子,宋声把小床从屋里拿了过来,把团团和圆圆放了进去,陆寻在旁边照看着。

    饺子包的差不多的时候,宋声起身去烧火,等会儿水开了就可以下饺子了。今年过年虽然不如在宋家村热闹,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饺子刚下锅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大年三十吃晚饭前都是要放爆竹的,旁边包完饺子的春生和郑昀自告奋勇出门放爆竹。

    放完爆竹就意味着可以吃晚饭了,陆清调的饺子馅是萝卜猪肉,猪肉剁碎后跟萝卜丝混在一起,加上酱油加上盐,包成的饺子格外好吃。

    春生吃了一口,皮薄馅还多,夸道:“夫人剁的肉馅真好吃!”

    他忍不住想起以前在家里过年的时候,春生往往是吃不到多少肉的。家里头孩子多,爹娘也不容易,一年到头根本攒不了几个钱,就算是过年,也不会买很多肉,最多买个三五斤,让全家人吃个肉味。

    现在他跟着宋老爷和夫人,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过年还能吃到好多肉。上午煮的大骨头肉他一下啃了两根,老爷夫人对他很是宽厚。春生再次觉得宋声和陆清他们是他的贵人,他心想着,这辈子都不够他报答,要是有下辈子,他还给宋老爷认真赶马车。

    大年初一的时候宋声一家子依旧起的很早,新年新气象,初一是跟街坊邻居串门拜年的。

    宋声他们搬来的时间晚,而且京城里住的都是高门大户,陆清来了的这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带孩子,很少出去,跟左右街坊邻居并不相熟。不过陆清还是带着孩子出门了,准备先去拜访一下邻居,也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方便以后打交道。

    花溪巷的房子虽然价格不贵,但也不是谁都能在京城能买的起房的。陆清去了左边的邻居家里串门,待了一点枣糕和饴糖,敲门后是一个年轻妇人给开的门。

    “你是”

    陆清自我介绍了一下,妇人这才知道陆清是住在旁边今年新搬来的邻居。

    没想到对方竟然也只比他们早搬过来半年。

    妇人名叫柳二娘,家中相公也在京城做官。她娘家是个商户,家境殷实。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商户籍,成了官夫人,这是她最得意的事情了。

    柳二娘是个外向的性子,说话的嗓门有些大,进了屋后十分热情的招待了陆清,她面上带着笑:“我们家呐,是去年九月搬过来的,我相公先前一直在外地做官,谁成想去年年底考评过后升迁了,来京城做了京官,我们便搬过来了。不过呀我婆婆身体不好,我很少出门。”

    陆清笑了笑,说道:“我们家是今年九月搬来的,我相公今年高中的,留在京中做了个小官,我们就搬来了。”

    “你相公也是个京官呀,他是什么官啊?”

    “是翰林院的修撰。”陆清道。

    柳二娘不知道翰林院修撰是什么官,不过人家到底是个京官,她赶紧夸道:“真是年轻有为,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说完之后她又道:“不像我相公,当官当了好几年了,到现在才混上一个从六品的国子监监丞。”

    柳二娘的相公今天好像不在家,陆清没有见到人,本来他今天过来也就是来串门的。

    看陆清抱着孩子,柳二娘道:“这是你娃娃?哟这娃娃长得也太好看了,跟天仙似的!你这生的是个闺女吗?”

    陆清今天抱的是圆圆,这会儿道:“不是闺女,是个哥儿。”

    柳二娘如今三十二岁,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儿子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二女儿还小,才十二岁。

    听到陆清说生的是个哥儿,赶紧说道:“哥儿也挺好的,以后还有机会呢,不愁生不出来儿子。”

    这话说的有些尴尬,陆清笑了笑,说道:“柳姐说的是,不过我已经有儿子了,是双胞胎,两个孩子都还小,就没一块抱出来。”

    一听说是双胞胎,柳二娘惊讶了,“你生了双胞胎?也太有福气了吧!我从来没见过有哥儿生出来双胞胎的。”

    其实柳二娘有些目光短浅,自己丈夫今年荣升成为了从六品的京官,她腰杆子都硬了不少,在娘家说话也硬气。

    他们这个巷子里头住的高官并不多,像她丈夫这种从六品的官住在这儿已经是大官了。所以听到陆清说他相公也是京官时,多少有几分不屑,想着对方也就是个□□品的芝麻小官,表面上虽然说说笑笑的,十分热情,在心里可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

    再加上对方是个哥儿,柳二娘在心里多少是有些看不起的。但在京城这个地方,人家是个官夫郎,还是跟她做邻居,这点表面的功夫她还是要做的。

    陆清并没有在她这儿久坐,说了会儿话他就走了。他不是很喜欢这个邻居,总觉得她说话有几分看不起人。

    左边的邻居拜访完之后,还有右边的邻居。陆清这次没等到敲门,对方的门直接开了。

    这下可巧了,大年初一串门子呢,对方存了跟他一样的打算。

    隔壁院子的门前正站着一个哥儿,手里拿的饴糖还有红枣,瞧着也是出来串门子的。

    看陆清刚好在门前站着,他过来打招呼道:“我是隔壁的邻居,你叫我池哥儿就好。我刚好要到你家去呢,你们家是新搬来的吧?这都是街坊邻居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看他这般客气,陆清也赶紧回道:“对,我们家是九月份搬来的,跟大家也都不熟,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出来串串门子,也都认识一下。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坐坐,咱们也能说说话。”

    池哥儿弯着眼睛笑着说好。他其实是见过陆清的,只是见的次数不多,也没上前打过招呼。

    进了宋家的门后,陆清把他请进了屋里,给他倒了杯热水,又把炉子往跟前挪了挪。

    宋声今天上午不在家,一大早他就出去了,找楚越和秦元白说话去了。

    陆清手里的孩子陆寻接了过去,他们在一旁坐着一起说话。

    池哥儿姓于,大名叫于池,今年二十岁了,已经成婚两年了。隔壁家住的就是他丈夫还有婆婆一家。他丈夫也是当官的,是在蜀道边境的互市做互市监,是个从六品的官职。

    这可是一个肥差,能够从中捞到不少油水。按理说,他们家不应该跟他们家一样过得如此清贫,最起码也能在城东区买一处好的院子。

    池哥儿说道:“实不相瞒,我相公已经两年没回来过年了,互市离家远,光路程不算来回就得花上三个月的时间。等今年过完年,我跟婆婆打算过去看他。”

    池哥儿今年二十了,都还未曾有一儿半女,看着陆寻抱着的可爱孩子,心里头看的羡慕。

    “这是你的孩子吗?我可以抱抱他吗?人家都说像我们这种一直想要孩子的人,多抱抱有福气的孩子就有了。”

    陆清脸上挂着笑,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小心着点,这孩子调皮的很。”

    池哥儿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着,越看这孩子越好看,忍不住夸道:“这孩子真真是玉雪可爱,我越看越喜欢。”

    “小孩子都这样,小脸嫩的很,浑身都很娇嫩,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也很可爱。”

    池哥儿听到这话心里虽然也忧愁什么时候能够有孩子,但一想到以后,他也会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以后可以经常过来抱抱他吗?”

    “可以呀。”

    池哥儿在这坐了大半天,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去。

    宋声中午没回来,他先是去了楚越家,跟楚越聊了会儿,然后又跟着楚越一起去了秦元白家,三个人坐在一起话家常。

    宋声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回来,晚饭的时候陆清跟他说起来左右邻居的事。

    “咱们家左边邻居是国子监监丞李秋实家,他娘子叫柳二娘,从前家里从商的,听她说他丈夫原来是地方官,今年年初才调到京城的。还有咱们家右边的邻居,是互市监。不过相公,这个互市监是干什么的?”

    国子监监丞陆清光听名字还算能够明白一点,毕竟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他还是清楚的。但这个互市监是干什么的,他就不明白了。

    宋声没想到他买的这个宅子左右两边竟然都是当官的,京城这个地方还真是处处都是官,怪不得都说京城的瓦砸一片下来,都能砸到半个官儿。

    听到陆清的疑问,他说道:“所谓互市监,就是负责掌管跟外族进行布匹马匹等交易事务的。一般只有在西北地区,跟外族开放互市的地方会设有互市监。这些地方一般比较偏远。”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掌管边境贸易的官员。既然是互通贸易,那这可是个肥差。

    国子监监丞李秋实晚上的时候也回来了,白天他忙着去串门子,其实也就是去拜访各大官员维护关系去了。

    忙了一天回来,柳二娘已经把饭做好了。柳二娘的从前是个商户女,李秋实一直都看不起这种商户。可他家境贫寒,想要读书出人头地,就得花不少钱,不得以娶了柳二娘。

    好在娘家给了他不少支持,经商所得的一大部分钱财,都给他了。不过到现在他们还住在花溪巷没有换地方,不是因为花不起那个钱换宅子,而是他不想换。

    一是住在这个地方,能够让别人看到他的清贫,对官声比较好。二是他是每年上下打点关系,都要花不少钱,就想把这些钱留着逢年过节送礼用。

    吃饭的时候柳二娘跟他说起今天陆清过来串门的事儿。

    “相公,原来咱们家隔壁住着的那个,也是当官的。”

    李秋实喝了一口汤,不甚在意的说道:“哪个隔壁?”

    “就左边那个,今年下半年刚搬来的。”

    “他是什么官?”

    柳二娘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听说也是个京官,好像是什么翰林院修撰,不过不知道是几品,听说是今年新考上的。这刚来考上分配的官儿,肯定不是什么大官儿,我也就没多问。”

    李秋实一听,翰林院修撰,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柳二娘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咱们隔壁住着的是翰林苑修撰?还是今年才考上的?”

    柳二娘茫然的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你可真是个无知的婆娘,翰林院修撰,那可是正六品的官职!暂且不论他是几品官,你知不知道,一般翰林院的修撰,需要考到什么名次才能当这个官?”

    柳二娘摇摇头,她哪里知道考什么名次当什么官儿,在她看来,一个刚做官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比他家当了好几年官的相公还厉害!

    李秋实看她这一副无知的模样,气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只有金科状元才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职!”

    “啥!你说这个清哥儿他相公是今年的状元郎?”柳二娘一脸的不可置信,要是个状元郎,那清哥儿上午跟她说话语气咋那么平淡呢?

    要是自己嫁了个状元郎,指不定得夸到天边去了,哪有人这么低调的?

    第157章 第 157 章

    柳二娘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日她还有意无意的在陆清面前炫耀自家老爷的官职,没想到人家是正六品的官,比自家老爷的官还大!

    这可不得了啊, 人家考完科举就直接当了正六品的官,她丈夫汲汲营营好几年还花费了不少银钱疏通关系, 这才调到了京城当个闲散的京官的。

    柳二娘脸上讪讪的, 找补道:“那我不是不知道吗,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人家多亲近亲近的。”

    李秋实一想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会长点脑子想想吗?人家都说了自己家老爷也在京里做官, 参加完科举能直接再京里做官的, 那就算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也是个京官!你不巴结着也就算了,还处处显摆自己, 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个眼皮子浅的婆娘!”

    柳二娘一直在李秋实面前伏低做小, 可架不住李秋实一直说, 其实一直说也就罢了,可每次一开口除了贬低她就是贬低她,这次连她不长脑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就算是泥人做的也是有脾气的。

    “现在嫌我眼皮子浅了,你是不是忘了,前几年你四处打点关系是谁给你拿的钱!李秋实, 别以为你现在升官了我就怕你了, 我知道你们当官的都想要个好名声, 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对我, 我就出去闹,让街坊邻居看看你是怎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被柳二娘这么一发火, 李秋实也冷静了不少。即便他心里再怎么嫌弃这个糟糠妻,面上能忍还是得忍着,他辛苦了这么些年,眼看终于快熬出头了,可不能毁在这个婆娘手上。

    “我也没说什么,你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把慧娘吓到了。”

    慧娘就是他们的二女儿,名叫李□□,如今十二岁了。听见爹娘又开始争吵,她眼睛睁的圆圆的不敢说话,自她有记忆起,爹娘就总是在吵架,她都已经习惯了。

    丈夫态度软和了不少,算是给柳二娘一个台阶下,她也不好揪着不放,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会儿她道:“那我要不明天再拿些东西去隔壁串串门?就说是回礼。”

    “明天是初二,都回娘家走亲戚呢,你去干啥?”李秋实道。

    “他们家走啥娘家,我听说陆清那个哥儿他阿爹就在这呢,而且他们头一年搬来京城,也没啥亲戚可走的。”

    李秋实不放心,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还是先别去了。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好像是叫宋声,等我有空跟同僚打听打听隔壁这个今年的状元郎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状元郎也是有区别的,一直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状元郎结交了也没用。可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状元郎,那就另当别论了。

    年初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回娘家走亲戚,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也是一样,不过人家都同在京城,京城的闺女很少有外嫁的,基本都是在京城里头找未婚夫婿。

    酒楼从初一开始才关门歇业,集市却是一直都有的,有些人一年中就靠过年这几天多卖点东西赚钱呢,毕竟走亲戚肯定是要拿礼物的,很多人都喜欢到集市上现挑现选,所以集市早上人依旧不少。

    陆清今年清闲了不少,跟柳二娘说的一样,今年他们搬到了京城中,家中的亲戚都不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可走的。而阿爹就在他身边陪着他,这让他在京城待的十分适应,完全没有那种焦虑不能回家的烦恼。对他来说,只要相公孩子还有阿爹在身边,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家。

    初二宋声也没什么事,走亲访友他也没几个好友在这边,至于楚越和秦元白,初一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聚过了。等到初六的时候宋声买了点过年的礼品去了一趟崔阁老家里,上次雹灾的事情多谢他帮忙。

    这个年是宋声过的最清闲的一个年,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离开了宋家村后,能够和家里人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书信。但书信的时效很慢,从京城寄一封普通的信件回家,最快也要一个多月,遇到邻过年人手少的时候,两个月才能送到家。

    宋声是提前写的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家里人能在过年的时候收到。

    宋家村。

    自从宋老三回了家之后,家里的门槛就没断过人。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下午时分总有三三两两的人上门找他说话,大家都喜欢听他在京城的所见所闻。

    “我跟你们说啊,京城那地方,城里的路都是铺的青砖!下雨天完全没有一点泥水子。还有那房子,建的可真是漂亮极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雕梁画栋!说的就是这个。”雕梁画栋这个词还是他听宋声说起过一次,便记住了。

    “每天城里头有很多人在外头走动,比咱们府城热闹多了!最让人觉得震撼的,还得是那皇宫!”

    听宋老三说话的村民们震惊了,竖着耳朵问道:“宋老三,你还去过皇宫呢?”

    宋老三摆摆手,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虽然没进去过,但却在皇宫门口远远的瞧见过!咱们贫民老百姓哪去的了那种尊贵地方,而且皇宫外都有士兵守着哩,走得近了容易被抓起来。”

    对于宋家村的村民们来说,宋老三见识过的已经是他们十里八村最广的了,连皇宫都见过。

    其实宋老三也是偷偷去的,早上的时候春生赶着马车要送宋声去翰林院,他听宋声说过,他当值的翰林院离皇宫极尽,就抽了个空,让春生送他过去瞅了一眼,这是连陆清他都瞒着的,还不让春生跟宋声他们说。

    春生把马车停在翰林院外面,隔着老远,宋老三瞧见了皇宫巍峨的模样,再一瞧,那宫门前那么大一片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队士兵在那里守着,站的笔直笔直的,瞧着十分吓人。

    回来的时候坐马车里他都没敢吭声,春生还以为他被吓住了。

    其实宋老三的确被吓住了,还被吓得不轻。明明那大路宽敞,尤其是宫门前,更是宽阔,只是却十分安静,待的越久他越害怕。

    宋老三有些犯怵,他的性格在村里头是很吃得开的,为人外向爱说话,平日里种个庄稼也能跟村里人聊起来。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出过远门,从前宋声去府城,哪回不是他去送的。来了京城那么些天,他也不怕人,也不知道咋回去,就远远在皇宫外头看了看就有些害怕了。

    不过这个他是不可能跟别人说的,他说的都是他的见闻,只是说的时候免不了夸大其词几分,但村里人又没有去过京城,见过京城长什么样,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年前二十五的时候张杏花总算收到了宋声的来信,信差来的时候他们高兴坏了。

    全家人围在一起看信,信是薛四帮忙读的,家里人发现这个薛四不仅有一身好功夫,就连学问也比他们好,时日长了,也把他当做了自家人,就让他帮忙看信了。

    信里宋声说他们在京城一切都好,团团和圆圆很健康,又长胖了几斤。中间说了一些他们在京城的生活,最后关心了一下家里人的身体,跟他们拜了个年,这信就结束了。

    虽然没有多少页纸,但张杏花十分宝贝的把信收进来匣子里。本来今年宋声他们不能回来过年,她心里头还有几分遗憾。现在看到了信,心里头那点子郁闷也随之消散了。

    这个年,宋家过的十分开心。宋声去京城做官的消息传的快,宋家现在可是十分受欢迎,就连多年不联系的远方亲戚都来跟他们拜年了。

    都说贫在城中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结结实实的说的没错。

    家里头突然热闹了起来,想也知道是因为啥。尤其是来往的人变多了,张杏花不但没放松,反而提高了警惕。又跟家里人强调了一遍不能乱收人家东西,要是收了,人家求人办事求到你头上,你办不了还是得去找三郎去帮忙,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反正就是一句话,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给三郎拖后腿!

    宋声不知道这些事,明天就是十五,过完十五就要开朝会了。一开朝会就意味着年假彻底结束了,他又要开始每日去翰林院坐班的生活了。

    这是他最后一天年假了,趁着上元佳节,一家人准备出去转转。

    上元节这一日,景朝十分热闹,景朝的人在上元节这一天有去道观上香的习惯,以求姻缘或者求财运求仕途,求什么的都有,毕竟这是新的一年的开端,每个人都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

    春生赶着马车,一家人都坐在马车里,朝着城外的道观而去。

    这道观名叫白云观,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一个道观,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其他时候香火也很旺盛。

    听说这白云观建造年代十分久远,往前数几朝,都有着白云观的旧址。而且这罐里面还有藏书,不过都是道家之说,但有一些书籍也很珍贵。

    其中还有一本《抱朴子》,听说是道教珍藏的典籍,里面不仅记载了炼制仙丹,修炼符箓的方法,甚至还有关于时政方面的知识,还有人事的陟罚臧否,可想而知这本书有多么珍贵了。

    听说这本书有上下册两本,但道观里面只有一本上册,下册至今未见下落。好像是在前朝的时候就遗失了,这般珍贵的书,不知其下落,未免令爱书的人心痛。

    这些也都是宋声听翰林院的同僚们说起过的,他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人从他这里得知的雕版印刷术,也不知研究的怎么样了。

    如果这种印刷术能够普及,印刷方面肯定能得到很大的进步,到时候也能把这些珍贵的书籍好好流传下去。

    到了白云观,宋声先下了车,然后又把陆清和陆寻接了下来。

    下了马车之后,春生找地方停车去了,陆寻和陆清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宋声本来想抱呢,但是陆清没让。外头都是夫郎和女人抱着孩子的,哪有男人抱孩子的。

    自个儿相公好歹也是当官的,不论在家如何,在外面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丢了面子。

    以往每次到了道观,宋声都能遇见一真大师,这次却没见到他。

    也可能他这次回了宫中,恢复了国师的身份,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

    一家人到观里面上了炷香,祈求保佑他们一家能够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就准备出去了。

    结果在拐角遇见了熟人,宋声不得已停下了脚步,让陆清他们先出去找春生汇合,说是不用等他了,让他们在外面好好玩。

    在拐角遇见的人是卢钰。

    宋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他。现在的卢钰已经是刑部侍郎了,几年前的时候他还是凤坪县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再见他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儿了。这升迁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不过人家到底是范阳卢氏的人,还是这一任的家主,满腹才学,的确是个人才。

    “卢大人,原来是你,好久不见。”宋声道,他对卢钰的印象很好,说话也很客气。

    卢钰才是没想到,前两年他也在地方上做官,去年才回来去了刑部,今年刚过完年就遇见了宋声。

    他早就听说这一届的新科状元叫宋声了,说是宛平府城出来的,他猜测有可能就是他认识的这个宋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卢钰给旁边的人介绍道:“这位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宋声。宋声,这个是我的好友,阿尧。”

    宋声看向卢钰身边的人,瞧着芝兰玉树,整个人立在那,竟是跟卢钰不相上下。卢钰是宋声见过长得最美的男子了,没想到他旁边这个人也不遑多让。

    “你好,我是宋声,现在在翰林院任职修撰。”

    这位叫做阿尧的看了他一眼,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说话,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充满了贵气。

    “宋声,你今天也是来上香的吗?”卢钰道。

    “嗯,今儿个是上元节,听说城里的人都有这一天上香的习惯,我就带着夫郎一会儿过来上香祈福了。”

    “听说你前段时间上书给陛下,预言有雹灾,还提了许多条灾后安置的建议。没想到你的话竟然应验了,怪不得国师都夸你呢。”

    宋声没想到这件事传的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猜对了而已。”

    卢钰笑笑不语,这天灾就连钦天监都没预测出来,却被宋声猜到了,听说国师还想收他为关门弟子传承衣钵,被他拒绝了,可见这人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

    “诶,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谦虚了。”

    说完之后他又道:“有空可以去我府上坐坐,我们家老爷子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呢。”

    卢钰口中的老爷子就是他的祖父,也就是现如今卢氏的话权人,当今首辅卢詹胥。

    “好,得了空了我便去采访卢老爷子。”

    卢钰跟宋声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旁边的阿尧几乎不搭话,一个人在旁边站着,这人瞧上去气质实在与旁人不同,眉宇间还带着一股英气,再加上卢钰唤他阿尧,很难不让宋声联想到当今东宫里头的那位皇长孙,李凌尧。

    看起来他与卢钰的关系颇好,他们俩在这说了好一会儿话,李凌尧就在旁边站着等卢钰,神情间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们也不好站在这里聊太久,让一旁的人干等着,说了会儿话之后,宋声就告辞了。

    等他离开了之后,卢钰跟旁边的人说道:“阿尧,你看这个宋声如何?”

    “庄重自持,不像是油滑之人。没遇见带着读书人的刚气,是个人才。”

    说话的人正是当今太子的儿子,也是景帝十分宠爱的皇长孙殿下李凌尧。

    宋声的猜测没错,他就是李凌尧。而且他的身份对于宋声来说不仅仅是皇长孙殿下,还是这本书的男主。

    “听说李凌赋最近在忙活着研究什么雕版印刷术,皇上看了他上奏的折子,印刷术要是能够得到改进,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的。”

    卢钰说道,不过他却没存着要破坏这个改进印刷术的心思,他为人正直,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只是他想起另外一个消息,“我还听说,那一日李凌赋从翰林院出来之后才开始动了改进印刷术的心思,而且他在翰林院见了宋声。阿尧,你说会不会是宋声告诉他了什么关于印刷术的改进的法子?”

    李凌尧抿了抿唇,“有可能。毕竟是国师钦点的接班人,有神通不稀奇。”

    景帝年事已高,虽然膝下只有三个儿子,还早早封了太子,但儿子又有了儿子,这争夺皇位的势头便越发猛烈了。

    “先回去吧,至于宋声,是个可造之才,希望他不要走错路。”

    卢钰点点头,面上带笑道:“你啊,就傲着吧,有你礼贤下士的时候。”

    两个人刚要出门,远远跟着他们的侍卫,有一个走了上来,说道:“殿下,谢家那个小公子来了,就在外面。”

    李凌尧脚步一顿,对卢钰道:“阿钰,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

    卢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着对方明显快了的脚步,说道:“你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

    宋声从白云观里出来,越发肯定刚才见到的人就是皇长孙殿下李凌尧无疑了。

    这本书的男主果然有气势,气质也非同凡响,只是他年前的时候不是被派去连州赈灾了吗,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结果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个哥儿,瞧着十分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不就是之前跟清清有过一面之缘的主角受谢容吗?

    今日是上元佳节,也难怪他们都在这里出现。

    第158章 第 158 章

    上元节过后, 宋声又开始到翰林院正常坐班了。

    李秋实一直记挂着这事儿,朝会才刚开始第一天,他就开始跟同僚打听宋声这个人了。

    打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 人家不仅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好像还在皇帝面前露过脸。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那种, 而且听说跟卢氏还有交往。

    得到了巨大的信息, 李秋实有些后悔没能早点认识宋声,明明就住在他家隔壁,两个人都一样坐班,只不过一个人去的是翰林院, 一个人去的是国子监, 路不一样而已。但三四个月过去, 他硬是没发现自己家隔壁住了个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

    一回到家李秋实就跟柳二娘仔细说了这事,还叮嘱她以后要多多跟宋声的夫郎多多来往, 最起码把关系搞好。

    柳二娘得了他的话, 往宋家跑得十分勤快, 一聊就是聊好久。陆清能明显感觉到这人对待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一开始也就是客气,并没有现在这么热络。他多少也有些猜出来了,可能是因为自家相公的官职,所以这柳二娘变得殷勤了起来。

    宋声下午从翰林院下班回家后照常吃了晚饭,晚上睡觉前两个人坐在床上说话。

    陆清把白天的事儿跟宋声说了, 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自责, 毕竟是过年的时候, 他去串门, 跟人家提了句宋声在翰林院任职修撰,对方很可能是因为这个, 才主动跟他热络的。

    “相公,这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啊?”陆清一双圆润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担心。

    宋声摸摸他的头,拉住他的手说道:“你别多想,没什么影响。我这个官职又不是保密的,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跟你没关系。再说了,咱们俩家离得这么近,以后早晚都会知道的。”

    听到宋声的宽慰,陆清这才放心许多。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声心里有数,这李秋实是在国子监任职的,而他在翰林院,两个地方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的官职离得远,平时也没有什么官面上的往来,他们除了是邻居的关系之外,也只有一层普普通通的同僚关系。

    朝会是每日都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们每天早上都要起很早去上朝。

    就在第三日下朝之后,李凌赋十分高兴的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年前他一直在琢磨的雕版印刷术终于有了进展,按照宋声所说的,已经制出来了一个差不多的模子,只不过不是活字的,但在原有的印刷术的基础上,这已经算是有了很大改进了。

    有了改进版的印刷术,印刷书籍就更快捷,更方便了。他听说国子监的蔡祭酒今年好像要开始编撰五经要义了,如果能够用改进版的的印刷术,把编撰好的书印刷出来,让天下学子都能够读到这本书,岂不是又快捷又方便。

    一想到这个是造福整个天下读书人的事,李凌赋就高兴。

    不过他高兴的不是因为造福了天下读书人,而是因为他做的这个事情造福了天下读书人,皇祖父一定会夸奖他,对他另眼相看的。这肯定会增加皇祖父对他的印象,毕竟以后这个皇位会落在谁的手里还不一定呢!

    御书房里,李凌赋仔细的把这个事情说给了景帝听。

    景帝一听他竟然把这个印刷术改进了,这几日因为朝堂上的事情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好转了不少。

    景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大大夸赞了他,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没想到李凌赋竟然没有把这个功劳据为己有,反而把宋声拉了出来。

    “皇祖父,这个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说实话,其实这个想法是翰林院修撰宋声提出的,孙儿只是把他提出的这个想法实验了一番,没想到真的改进成功了。”

    景帝一听是宋声,沉吟道:“你也认识他?毕竟是国师看重的人,有这么多奇妙的想法,的确是不简单。”

    “皇祖父,这件事是造福天下人的好事,以后所有的书籍都可以运用此法大量印刷,节省人力物力。如果天下读书人不再囿于书籍难买的困境,那这知识就不会被世家大族所垄断,到时候的局势也会更有利于天下寒门子弟,那他们科举入仕的路就不会那么艰辛,也能为咱们朝廷选拔出更多的人才。”

    李凌赋虽然有些心胸狭窄,但别的不说,刚才这话说的很对,正中景帝的心意。

    景帝一直都推崇科举制度,希望通过科学制度能够选拔出更多的寒门子弟进入朝堂,一点一点改变氏族垄断朝堂的现状。

    因为这样能加强皇权集中制,巩固皇室的地位。纵观前朝,氏族的地位甚至比皇权还要稳固,这一点并不好。

    “朕记得,这个宋声现在还在翰林院任职修撰吧,是个正六品的官儿。他寒门出身,能够高中状元,除了本身有天赋之外,在读书一道上应当也下了不少功夫,求学之路想必很是艰辛,花销肯定不小。他才刚到翰林院不过半年,升官阶的话不合礼数,不如就赏他五十两黄金,绸缎十匹吧。”

    “孙儿替宋声多谢皇祖父!”

    宋声莫名其妙的得了赏赐,瞧着李凌赋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要开心。

    这去传口谕的活是李凌赋干的,他到宋声家里宣布赏赐的时候,宋声还在翰林院没回来。

    陆清跟陆寻在家里面正忙着,两个人一个人抱一个孩子在扶着他们走路学说话,李凌赋领着侍卫进来的时候把他们吓了一跳,看见那些带刀的侍卫,他们还以为家里头犯了什么事儿了,要被人抓走了。

    没想到竟然是有赏赐来了。

    等他们跪下听完口谕后,整个人都呆滞住了,这人说啥?相公(郎婿)立功得了赏赐?

    陆清脑袋嗡嗡的,他要是没听错的话,眼前这个尊贵的人说圣上赏赐他们家五十两黄金,还有十匹绸缎?

    李凌赋带着人宣完口谕把赏赐交给陆清之后就带着人走了。陆清还在原地跪着,直到一旁的陆寻提醒他,他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手边的五十两黄金,还有十匹绸缎,他感觉像做梦似的。

    陆寻也觉得像是做梦,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黄金。还有旁边的绸缎,他伸手摸了摸,触手光滑,颜色也艳丽,摸着是上好的锦缎。这可是他们买不起的布料!

    宋声在翰林院还压根不知道自己被赏赐了,等下午他回来之后,陆清高兴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相公,这有五十两黄金呢。我不太会算,这五十两黄金能换多少银子呀?”

    宋声也很惊讶,他着实是没想到李凌赋竟然还会主动替他请功。

    他回答陆清的问题,“一两黄金等于十六两白银,五十两黄金,也就是八百两银子。”

    “天哪,八百两!相公,圣上真好,知道咱们家缺钱,就给咱们赏赐了钱。这下好了,咱们之间商量的奶茶店有本钱了。”

    瞧着陆清如此高兴的模样,宋声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那你快把这钱收好了。”

    陆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保管好的。

    然后又道:“这些绸缎摸起来特别光滑,有十匹呢,我打算给咱们一人做一件衣裳穿。剩下的几匹就留着,那咱们今年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了,把这个给奶奶他们带回去。他们也没穿过绸缎做的衣服呢!”

    宋声道:“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来。”

    晚上睡觉前宋声还在想李凌赋在这件事上抬举他的原因。这件事他一个人独揽功劳,肯定会让皇上更看重他,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其实李凌赋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赶在李凌尧之前拉拢宋声。要知道这可是国师看中的人呀,但凡天下任何事,只要跟国师扯上关系,那就不普通。

    李凌赋也想借这个机会卖宋声一个好,让他记住这一次的人情,希望能把他拉拢到他这边来。

    宋声大概也感觉到了,这个敬王世子在向他示好。

    但宋声可是看过原著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这本书的主角不是敬王世子,而是当今太子的儿子,皇长孙李凌尧。未来能登上皇位的人也是李凌尧。

    而且据他所知,李凌尧和李凌赋处于竞争的状态,两个人互相不对付。如果他要是真站到了李凌赋的阵营,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宋声轻轻叹了口气,这李凌赋拉拢他也没用,目前就他而言,他是不会参与到任何党争中去的。

    ……

    宋家村。

    一个新年过去了,宋家村也逐渐恢复到了年前安静的模样。

    上西村附近的一家打铁铺子里,一个十分精壮,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卖力的一锤一锤的打着红红的烙铁。

    如今正月里刚过,天气还正冷着,但他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似的,然后就光着膀子打铁。

    眼看着就到中午了,该吃饭了,他手里的活还未停下。

    过了一会儿,远远走过来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女子,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饭菜。

    打铁铺子的老师傅看到宋英过来,笑呵呵的说道:“是英子啊,又过来送饭呀?”

    宋英道:“哎,吴叔。我阿奶说了,不能老让薛四总在你们家吃饭,给你们饭钱你们又不要,这总不能白在你们家白吃白喝吧?反正我在家也不忙,干脆就让我来送饭来了。”

    薛四身上的腱子肉十分结实,这会儿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汗珠顺着往下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野性美。

    看到宋英过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停下手里的活,把旁边挂着的衣衫拿下来穿上,又把棉袄穿戴整齐。

    宋英把篮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今天的饭菜出来。一个菜,两个馍,还有一碗熬得浓香的肉汤。

    薛四不挑,宋英给他送什么饭他就吃什么,每次都把饭吃得干干净净的。

    他现在在铁匠铺子里干活,刚好上西村距离宋家村不算远,每天下午干完活,他再把这些空盘子放在篮子里带回去。

    上西村有个小集市,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本来吴叔这个铁匠铺子生意也就一般,只有谁家里需要锅或者是其他铁器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买。像什么铁剑长刀之类的,很少有人过来买。

    但自从薛四来了之后,不仅干活快,人长得也俊。这一来二去的,有不少未婚的姑娘家跟哥儿都这喜欢来偷偷看他。

    不过薛四这个人性子孤僻,又不爱说话。有那些胆子大的姑娘和哥儿主动上前跟他搭话的,但他一个都没理。

    照吴叔的话来说,这人就跟不开窍似的。除了经常来给他送饭的宋英,他就没见过他跟哪个姑娘说过话。

    第159章 第 159 章

    薛四来了这么些天, 跟宋家人已经很熟悉了。他一直不离开,宋家的人也都把他当成家人一样对待了。

    薛四这个年纪,虽然来历不明, 但村里的人通过张杏花打听过,他还未曾娶媳妇儿。

    虽然大家不知道为什么他都已经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未成婚, 但瞧着他身上那些疤, 大概也能猜出一二。这人以前可能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这要是成婚了,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但他来宋家村这么久了,虽然不爱说话, 但踏实肯干, 相貌长得也英俊, 更重要的是,他十分能干。

    这才刚过完年, 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跟张杏花打听薛四了。

    全都是想给薛四做媒人的, 他们乡底下鲜少有富户, 一般人家的姑娘挑成亲的对象一般都是看这个人怎么样,如果为人老实,又踏实能干,那就是她们满意的那种。

    更别提薛四这一身的肌肉,还有俊巧的脸了。

    第三个媒婆登门的时候,张杏花又重复了一遍, 说道:“薛四的事儿我老婆子可做不了主, 这事儿愿不愿意的, 你还是得去问薛四才成。”

    媒婆倒是想问, 可这人平时话都不多说一句,这脸虽然长得俊, 但平日里却不苟言笑,他要是盯着你一直看,会给你一种有些犯怵的感觉。

    瞧着人冷冰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姑娘还有哥儿都喜欢他这种。

    而且媒婆其实已经找过薛四了,那天薛四正在吴师傅的铁匠铺子里打铁,她跟吴师傅认识,进去之后就专门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好好跟薛四说了说。

    “也是咱们上西村的姑娘,长得不差的,人家家里头就这么一个闺女,老两口心疼的很,我看你来这里也待了很长时间了,家里应该都没什么人了吧?要不然怎么过年也都不回去?要我说,你就答应了人家姑娘吧,到时候就留在上西村,总比你一个人总是在这里打铁,寄居在宋家要好,你说是不?”

    媒婆坐在这里叨叨叨的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薛四硬是没给她一个眼神,连一句话都未曾跟她说过。

    她当时很生气,但奈何人家姑娘那边许的红包多,她只好又过来宋家,找张杏花商量这件事,希望她能从中帮忙沟通一下,让薛四好好考虑一下这门亲事。

    张杏花说的也是实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薛四家中到底还有没有人在,不过她倾向于他应该是无家可归了,不然怎么会连过年都不回去,一直待在他们家呢?

    而且在铁匠铺子里当学徒干的可都是体力活,工钱也不多,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出去随便找个活干,也要比待在铁匠铺子里挣的多。

    张杏花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薛四一直住在他们家,想一想他们家其实也没什么可图的,虽然相比于村里的其他人家来说,他们家的确多挣了点钱。但跟城里镇里的富户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送走了媒婆之后,张杏花看到宋英从外面回来了,胳膊上挎着的是那个熟悉的竹篮,她这是给薛四送饭了。

    看见这个孙女儿,张杏花叹了口气。宋英和离也有好几年了,如今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大闺女起名叫宋珍,二闺女起名叫宋珠,她却仍旧一个人,张杏花没少为她操心。

    虽然都说死了丈夫的才叫寡妇,但宋英这种和离的其实跟寡妇也是差不多的。

    她基本上只要不做活,有空的时候都会去给薛四送饭,忙的时候送饭的就变成了宋平或者宋峰。

    张杏花也不怕村里人说什么闲话,她倒是巴不得宋英跟薛四能成呢,这样宋英的后半辈子也有个托付。

    可薛四都来他们家这么久了,她硬是没瞧出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火花,宋英平日里做事很细心,但却是一个守礼的人,况且有过程度那样一个前夫,她决计不可能再主动跟别的男人表白。

    薛四又是一个闷葫芦,整天默不作声的,指望他开口,那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张杏花才叹气,多好一个人呀,可惜,这缘分还是差了点。

    晚上的时候薛四回来了,刚好赶在晚饭的时候回来的。

    宋家新盖的屋子房间多,他自己住一间房。今天我师傅给他发了工钱,这个月他干活干的卖力,多发了一点。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大家忙完之后都各自回屋去了。

    薛四简单清洗了一下身子,每天打铁都要出不少汗,身上一股子汗味。清洗完之后他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拿起钱袋子出去了。

    倒也不是出门去了,而是朝着宋英的房间去了。

    到了宋英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宋英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披上衣服起来开门。

    一看是他,说道:“薛四,是你啊,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四把手里的钱袋子递了过去,“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给你。”

    宋英没接,她想到白天媒婆过来说的话,脸上有几分犹豫,说道:“这钱你拿着吧,以后不用给我了。”

    之前薛四就跟宋家人说好了,以后他到铁匠铺子里干活挣的钱,自己留下一部分花用外,另一部分就全都给宋英,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为什么?”薛四不解。

    “自从你到铁匠铺子里干活之后,也有好几个月了。每个月都给我这么多银钱,攒下来有不少了。我当时救你的时候,也没花多少钱。你现在差不多已经还够了,以后就不用再给我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宋英没说出口,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薛四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自古以来,只有丈夫会把钱袋上交给妻子,他们两个只是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每个月总是给她把赚的银钱带回来,这看起来太像是、太像是夫妻了。

    薛四长得人高马大,而且脸长得也俊,虽然比她大上几岁,但人家却没成过婚。

    宋英其实对于这个大个子很有好感,她觉得薛四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却很靠谱,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但一想到对方瞧起来这么优秀,而她却是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莫名有些自卑。

    天边的月色有几分朦胧,衬的宋英的双眼有几分黯淡。

    薛四递出银袋子的那只手却一直没收回去,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宋英好像就是能看懂他的意思:你要是不接着,我就一直不收回去。

    就这么一直僵持着,最后还是宋英心软了,说道:“好吧,这次我就先拿着了。不过说好了,这些钱我都先帮你暂存着,下个月的钱,你自己留着不用给我了。”

    薛四没说话,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脸色紧绷着,若是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的肩胛骨也在紧绷着,他在紧张。

    看他不说话,宋英又道:“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之后宋英转身进了屋,不过她没关门,屋里没点灯,她在屋里悉悉索索的摸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又出来了。

    出来后照着月光薛四看清了她拿的东西,是一双鞋子。

    宋英本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主要是前几日她看到薛四早上穿的鞋都磨破了,前面的脚指头都露出来了一块,却还一直在穿着。刚好前几天做衣服还剩下了一些边角料,闲着也无事,她就给薛四做了一双鞋。

    本来还不知道怎么给他呢,结果今天他就又拿着钱过来了。

    也罢,宋英想着也不能白收他的钱,就当是他花钱买的鞋。

    “这个给你,明天你把鞋换了吧。”

    薛四终于开口了,今天晚上他统共就没说几句话。

    “这是你……做的?”

    “嗯,看你脚上的鞋都磨破了,刚好也闲着,就做了一双。你回去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再重新做。”

    薛四听到这话,身子突然有些僵硬,这还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头一次收到别人给他做的新鞋。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暖暖的。

    “……谢谢。”他的声音有几分暗沉,音色却非常好听。

    宋英顿了顿,突然有一瞬间不敢看他,“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要睡了。”

    薛四点点头,看着宋英重新把门关上,他这才回房间。

    回去之后他拿着那双鞋子反复的看了又看,好像上面绣了一朵非常好看的花一样。

    他脱下脚上的鞋,踩进去试了试新的,刚刚好,不大不小。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穿着很舒适。

    薛四坐在床边,睫毛微敛,把新鞋子脱下来,小心放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唇角在微微上扬。

    ……

    三月的时候,宋声跟楚越还有秦元白晚上休沐的时候又吃了顿饭,毕竟是同乡,为官半年了,彼此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聊。

    轮到秦元白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提及了一件事,想起来还有几分忧愁。

    “听说皇上有意攻打高丽小国,已经要发兵了。”秦元白在兵部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有什么调兵遣将之类的动静,他还是知道的。

    一听说又要打仗了,宋声叹了口气。当今圣上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仍旧有一颗扩展疆土的心。

    只是这一打仗,就免不了要死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楚越道:“这事我也有听说,这高丽小国这几年好像都不太安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如今我朝兵力强盛,区区一个高丽肯定不在话下。”

    宋声关心的倒不是这个,他问道:“秦大哥,你可知道这次领兵的是哪位将军?要把哪路的军队调过去打呀?”

    秦元白声音忽然拉低了几分,轻声道:“我听说是从梁国边境调的兵,具体是哪位将军领兵还不清楚,这涉及到核心机密,我暂时没有权限知道。”

    宋声一听是从梁国边境调兵,心里头咯噔一下。玉哥儿的未婚夫李满如今就驻扎在梁国边境,再有一年服役期满就可以回来了。

    如今又要起战事了,还是梁国边境的兵,李满作为先锋营的将士,会被派去攻打高丽吗?

    第160章 第 160 章

    宋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算早, 他本来还想跟秦元白再打听一些关于这次出兵的事,可再多的事情就涉及兵部的军事了,秦元白不能透露更多的消息给他。

    宋声有些担心李满的情况, 一方面不希望他去,因为这会有生命危险。玉哥儿已经等了他好几年了, 要是他死在了战场上, 玉哥儿该难过成什么样?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他去,男儿志在四方,有机会能够建功立业,自然是要去的。以李满的体格和力气, 如果侥幸不死能够活下来, 肯定能分到不少军功, 到时候这官职肯定还能往上升一升。以后玉哥儿也能跟着他当官夫郎了,对于他们老宋家这种草根出生的人物来说, 已经是相当荣耀的事了。

    但宋声打听不到李满会不会上战场的事, 不代表张杏花他们得不到消息。

    如今大家都说老宋家坟头冒青烟了, 肯定是老祖宗保佑,这一辈儿的子孙越来越兴旺了。但凡是跟他们宋家沾上边的,只要不存坏心思,都会有好报的。

    看看人家的准郎婿李满就知道了,以前那不也是个草根,地里头刨食儿的, 可自从跟宋家定了亲事后, 人家上了战场还立了功, 上次还赏了那么多东西, 村里人都羡慕极了。

    如今张杏花和宋平宋峰他们即便是在家里还种着地,但干再辛苦的活, 那都是乐呵呵的。

    转眼又到了开春耕种的时候,他们家今年又新买了一头牛,这次买的不是小牛犊,而是一头成年的壮牛。

    之前买的小牛犊也长大了,宋老大他们喂牛可都是喂足了料的,两头牛被养的膘肥体壮的,春耕时节拉出来到地里面耕地,村里的人瞧见了,都羡慕死了。

    现在村里面还有谁家能买的起两头牛的,光是喂养起来都很费劲儿。这牛吃的又多,平时还得给他们弄草料,额外的活都要多干不少。

    但如果让他们能有两头牛养着,这些活他们可是很乐意去干的。

    有两头牛一块儿拉着耕地,宋家今年的地耕种的比以往都快,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他家的地全都耕种完了,这牛自然就闲了下来。村里其他还有人家没牛的,耕种的就非常慢。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来家里借牛,用来耕地。

    张杏花并不吝啬,但凡跟他们家没什么过节的,平时关系都还不错的她都借。谁还没有个穷的时候?

    以前他们家也都穷的不像样,一头牛都没有,耕地全靠人力。宋老大他们每年光耕地就多下不少劲儿。那个时候他们也会借别人家的牛耕地用,当然不是白借的,用完之后给人家把牛还回去的时候,会带上一篮子鸡蛋当作谢礼。

    今年依旧有人到他们家来借牛的,不过这次借牛的不是别人,而是里正。

    里正家是有牛的,那他们家的牛这两天不知道是生什么病了,没有什么精神,吃的也少,怎么拉都不肯走,还专门拉过去看了一下郎中。

    郎中说这牛生病了,估摸着活不了多久了。里正心疼牛,想再拉出去治治,所以先来借一借宋家的牛用来耕地。

    只是这种小事本来用不着他亲自过来跑一趟的,那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要说,所以专门过来跑一趟。

    借牛的事情说妥了以后,里正说了另外一件事。

    说是从军中那边传来的消息,李满他们要跟着大军出征去打仗了,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再给李满寄什么信了,他们大军开拔以后,每天都要赶路,这信就算寄过去了,对方也收不到。

    一听说李满又要去打仗了,玉哥儿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是说战事已经停了吗?阿满哥几乎每个月都会给他寄信回来,虽然两个人离的很远,但靠着信件,玉哥儿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了。

    可里正突然带回这个消息,他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

    出征打仗?去哪里?他脑子里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宋家听到消息的人全都怔住了,大家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玉哥儿反应过来,他眼睛瞳孔微缩,说的话都带着几句颤音,“李叔,您这消息可靠吗?”

    上次打仗的时候玉哥儿就担心的不行,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李满出个什么事。好在最后战事结束了,人没事。

    不光玉哥儿难受,玉哥儿他爹娘也难受,李满是他们家的郎婿,跟玉哥儿感情又那么好,要是他出事了,玉哥儿说不定就活不下去了。

    赵氏已经满眼泪花了,说道:“这是咋回事儿呀?不是说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阿满这还差两年就能回来了,咋又要去打仗了?”

    玉哥儿难受的已经哭了,他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地底,没个着落。

    可是里正对于军中的事也不太清楚,他能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上次征兵的事是他负责的,从他们宋家村出去的人,当时去了哪个地方,在什么军中,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而且作为一个里正,还是有点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只是旁的他就打不听不出来了,村里的年轻壮小伙子去入伍的不少,所以他隔段时间就会打听一下他们的情况。

    却没想到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他就赶紧来宋家报信儿了。

    “这军中的事儿,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们往哪儿打,我就更不知道了。那些个官爷说这是军中机密,不肯说。”

    可宋家村这两年来发展的势头很不错,这还多亏了宋家的人为他们村里做了不少贡献。

    里正看他们都这么难过,只好安慰道:“你们也别太难受了,这上战场打仗也不一定是坏事,李满这小子体格好,能被军长选到先锋营里面,肯定是他之前打仗十分英勇,你看咱们村里的守田、守义他们,都没被选上,这说明李满在军中表现很好。你们换一种角度想,这次打仗,他要是再立军功,那可不就能升官了吗?这可是多少士兵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玉哥儿也知道这个理儿,可他无比希望李满平平安安的。

    他抽抽噎噎道:“我不稀罕他升官,就希望他能平安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平时咱们磕着碰着都得疼上个把月的,他们那都是真刀真枪,一个不小心就丧命了。”

    里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家也有去服兵役的,但不用去上战场打仗了,现在就在兵营里驻扎着,等再过两年就能回来了。

    他头一次觉得人太优秀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李满这样,一下子就被军长挑中去了先锋营,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

    里正说完后,玉哥儿就回屋了,就把人关在屋子里了,他窝在被子里带着个哭腔嘟囔道:“你这个傻子,表现这么突出干嘛,现在咱们家已经不缺钱了,不需要你豁出命去挣功勋了。”

    他一边说一边呜呜呜的哭,家里人也都明白他的心情,没一个人过去打扰他。

    这边宋老二跟里正小声道:“叔,您是里正,肯定认识不少官府当差的人,能不能帮我们打听一下,阿满这次是去了什么地方打仗去了,你看这以后天冷了,我们要想给他寄点棉衣之类的总要有个确切的地方吧。”

    里正叹了口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而且这宋家还帮着他们村一起致富,做了不小的贡献,他也想帮忙打听一下的。可他当时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问过了,实在是问不出来。

    他道:“我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不是我不帮你们打听。实在是已经打听过了,上头的人都说这是军事机密,不能随意透露的。你们来求我,我也没有办法。”

    听到他这么说,宋老二眼里刚升起希望的火苗顿时又灭了下去。

    里正又道:“我这边肯定是打听不出来了,你们还不如去道观上炷香,请求观里的神仙们保佑一下李满,给他求个平安符什么的,让他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呢。”

    一说去道观求一求,张杏花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们这边的道观还是很灵验的,只是听说道观里面的一真大师已经外出云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然肯定要找他算一卦了。

    “唉,等明天我们就去观里烧香去,希望能够保佑阿满平安回来吧。”张杏花道。

    里正说完这些安慰的话之后,就牵着牛回去了。

    赵氏一边难过一边又庆幸,她的四郎还好是在后勤负责收集运输军粮,不用到前线去打仗。不然她这颗脆弱的心脏肯定要撑不住的。

    宋成如今也在军中做事,现在主要负责军备物资方面的采集和收购。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了。

    他的上司很欣赏他,觉得他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因为宋成在采购物资方面,比如说购买棉衣和棉花之类的,每次都能办得又快又好,他好像很会谈生意。

    所以他就一直留在军中后勤处,这种在军中已经属于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了,主要就是负责采买和采购。

    而宋家村其他一块入伍的青壮年们,在上次打仗的时候就有几个一块儿去了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差不多总共有三成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村如果有十个人上了战场打仗,可能活下来的也只有三个人左右。

    像村里面后排中间住的钱大娘的儿子,就不幸牺牲在了战场上。消息传回来以后,她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这是她还未成婚的小儿子,还好家里面还有个已经成婚生子的大儿子在,要不然她这种精神状况都没人照顾。

    所以像宋成这种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了。赵氏每天都会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她不求儿子能够有什么广大的前途,一旦入伍了,她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他平安。

    宋成这倒没什么需要担忧的,就是李满这里,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

    不过一天的时间,村里的人都知道李满又要出征打仗了。这次村里面还幸存着的入伍的青壮年,有很多都驻扎在了与梁国的交界处,并没有被派上战场,而这些人的家人们都十分庆幸。

    纷纷安慰玉哥儿:“你也别太担心了,阿满是个有福的,这第一次上战场就立了功,后面再上战场肯定也会没事的。你就别想太多了,他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着,玉哥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低沉。

    宋家的人全都很担心李满,毕竟是跟他们家玉哥儿定亲的人,四舍五入也就是他们家的人了。

    二嫂李氏抱着自家两岁的娃娃在一旁说道:“玉哥儿,你别多想了,乡亲们说的对,阿满是个有福气的,就算是上了战场,也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我们要相信他。况且三郎不是在京城呢吗?他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不行咱就多写信问问。”

    玉哥儿听完这话眼前一亮,对啊,三哥在京城呢,可以让三哥帮忙打听一下阿满哥是去什么地方打仗了,这次到底危不危险?

    此时的宋声得知消息之后赶紧去查了一下地理志,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地图并不是特别了解,也只是从书中的记载上了解到除了景朝,周边还有两个大国以及很多小国家。

    这高丽就是其中之一,高丽这个国家很小,但是盛产人参还有香料。它虽然没有挨着梁国,但却是梁国的附属国。

    宋声特地去查看了一下地图,发现高丽这个地方是在景朝的西部地区,从李满他们现在驻扎的边境过去,即便现在是春日,一路行军赶路也是不好受的。

    光是在路上走就要早上好几个月,赶过去的时候肯定是盛夏时节了。天气极热,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 不说打仗,就是一路行军都十分艰苦。

    将士们都是身穿盔甲的,天气闷热,容易生痱子,浑身瘙痒难耐不说,容易起湿疹。

    如果把盔甲脱掉,万一遇到敌袭,这保命的盔甲不在,很容易丧命,十分不安全。

    而且高丽多山林,山林密布容易滋生瘴气。将士们很容易生病,这要是去高丽打仗,不光吃穿用度要准备齐,还有这各种药材草药也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宋声有些忧心。秦元白说朝廷为了这次打仗准备的很充分,后勤物资都是管够的,粮草药材什么的都不用担心,他多少放心了一些。

    他这两日又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听说李满现在的顶头上司叫葛达,身经百战,是魏明大将军的麾下。看起来他并不在意李满的出身,而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还愿意培养他,说不定这是李满的机缘。

    又过了一月,大军已经走在半路了,朝廷的邸报出来了,上面赫然写了大军开发征战高丽的事儿。

    一般关于军事的朝廷邸报下发到地方上速度很慢,传到地方上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宋声如今是在京城,能够更早的看到最新一期的朝廷邸报。

    其实宋声多少有些明白景帝的想法,从他这段时间翻阅的史书来看,往前数个一二百年,高丽是景朝的国土。

    只是当时执政的皇帝毫无作为,甚至有些无能,高丽发生暴动的时候虽然派兵镇压了,但当时在高丽有一个十分厉害的领头人,镇压失败之后,朝廷就同意高丽分了出去,独立成为了一个小国家,每年跟朝廷交供。

    只是后来梁国实力强盛,战争起来之后,景朝兵败过,高丽就投靠了梁国。

    如今在景帝道心里,这次战争不过是收复失地罢了,这种弹丸小国就该依从于景国这种大国。

    翰林院中,宋声一边翻阅史书,一边跟吴嘉辉讨论着关于高丽的事。

    吴嘉辉作为一个在景国土生土长的人,他的科举读书经验要比宋声丰富的多,尤其是关于史书这方面,他了解的更多。

    他道:“高丽当时的建国人其实是来自咱们景朝,他们的先祖与我们是一脉相承的。所以虽然高丽自称一国,但实际上在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心里,它就是咱们景国的。皇上决定出兵讨伐高丽,虽然兴兵的确会有所伤亡,但却是一劳永逸的事。这次要是能把高丽收回来,以后就不用再为此事费心了。”

    “而且这次出兵皇上肯定是早有打算的,一定早早就制定好了计划。听说你家里有人在这次的行军队伍中,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听说这次跟着去的还有许多世家大族里的年轻子弟,都是为了让他们跟着去混军功的。”

    “要是太过危险的话,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哪舍得让他们去趟这趟火海?”

    吴嘉辉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宋声点点头,“吴兄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理解理解,你也是关心则乱嘛!”

    六月的时候,朝廷派兵攻打高丽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宋家村。

    “高丽拒向朝廷交贡,有不臣之心,我朝皇帝到高丽王入宫进谏,高丽王言辞拒绝,谎称有病在身,实则故意拖延。”

    消息一出,景朝的读书人纷纷开始口诛笔伐,写了很多篇文章,都是声讨高丽的。

    “七月二十,陛下诏令宜州道行军大总帅孟驰、右卫兵大将军葛达、左监军大将军洪烈率步骑兵数万征讨高昌。”

    “宋兄,我这次特地帮你打听了一下,你说的这个李满,好像就在右卫兵大将军葛达的手底下。”秦元白道。

    对于秦元白说的这些,宋声十分感激。这些消息很多到时候都会写到朝廷的邸报中,但是等邸报出来最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

    有秦元白在,相当于宋声提前一个月知道了具体的消息。

    “多谢秦大哥,得知李满没事,我心里总算放心了许多。实不相瞒,这几日家中来信询问我其中消息,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为此事更加忧心。可若是什么都不说,他们心里又会忍不住瞎猜。如今得知他没事,我也能跟家里头交差了。”

    只是现在正值盛夏,天气很热,士兵们又要穿着厚重的盔甲上战场打仗,宋声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开始交战的,若是周围有密林瘴气,又会多几分危险。

    不说家里头的玉哥儿他们,就是他也很忧心这件事。

    从翰林院下班回来后,天色还早。夏天白天天长,他下班又早,回来的时候日头还在天边高高挂着。

    如今正值七月盛夏,天气实在是热。宋声去翰林院坐班还是要穿官服的,这官服虽然分薄厚款,但也就是料子比这冬天的薄了一点。价格却一点不便宜,说是这样子是用上好的什么丝制成的布做的。

    上班强制要求必须穿官服,宋声没办法,只好又花钱向宫里的制造司又买了两件。

    一下班回到家,宋声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进屋换衣服。这官服虽然是夏天穿的款,但也依旧很热。

    他一回来进屋,陆清知道他的习惯,就把他要穿的窄口的短打衣服找了出来放在了屏风处。

    宋声拿起来换好衣服,这才出来。

    陆清已经把饭做好了,看宋声精神依旧疲惫,操心的问道:“打听到了吗?阿满现在情况怎么样?这仗快结束了吗?”

    宋声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嗯,具体什么时候结束还不知道。不过阿满他暂时没事,在右卫军葛将军的手底下,听说这个葛将军对他很是看重,有意培养他,这是好事。应该等这仗打完,他们就可以回来了。”

    “那就好,玉哥儿肯定在家等的焦心的很。等晚上咱们就给家里写封回信吧,多宽慰几句,叫玉哥儿别那么担心。”

    在家的时候陆清跟玉哥儿关系最为要好,玉哥儿有什么私事儿也都不瞒他,拿他当最好的朋友,还会跟他讲一些体己话。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宋声出征去打仗了,他肯定也担心的睡不着觉。所以此时此刻他非常理解玉哥儿的感受,一直都很担心他的状态。

    宋声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等吃过饭后我就去写信,让家里人也都放心。”

    吃过饭之后,宋声去看团团和圆圆去了。这几个月两个孩子长得飞快,如今已经是一岁零三个月大了,会熟练的喊各种称呼。

    只不过吐字不清晰,说话跟漏风似的,阿爷喊成了阿惹,但陆寻笑得一脸呵呵,他现在是有孙子万事足,其余什么事都比不上他两个孙孙重要。

    孩子大了,原先的婴儿床有些不够用了。宋声前段时间又画了一个简约般的图纸,送到工匠那里,让工匠帮忙给改进一下。

    陆寻跟他说新改好的床已经送回来了,这一次的婴儿床栏杆加深了许多,团团跟圆圆总是爱四处爬,渐渐的长大了很容易从床沿上爬出来掉下去,所以宋声又让工匠给加深了许多。

    除此之外,这两个婴儿床又加宽加大了。因为是给小孩子睡的,陆寻把图纸送到工匠铺子的时候,还反复叮嘱道一定要把床的四周脚脚都给打磨圆了,不然容易磕到碰到孩子。

    工匠还是头一次做这种床,用的木料也不多,再加上手法熟练,又有现成的图纸,所以做起来很快。

    只是宋声画图的时候给的尺寸不够精确,工匠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做的。送过来之后,陆寻觉得不大好看,亲自重操旧业,拿着刻刀在这小床上面雕出了好看的纹路和花样,还给上面刻了小字。

    为了让这小床更加美观一些,陆寻这个当外爷的可谓是十分上心,他还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出去买了点儿颜料回来,这些颜料全都是纯植物染的,不像现代添加了那么多化学添加剂,所以是没有什么危害的。

    他刻好了花样和字,还给上面上了颜色,只是这些颜色除了红色就是绿色,调出来的其他颜色很少。

    最后宋声所见到的上完色之后的小床成品让他有些扶额。

    上面涂了很多花花绿绿的颜色,瞧着很有视觉冲击力。就是以宋声的审美来看,虽然有点丑,但他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是这里的人审美大概都是如此,还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因为全家人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颜色有些奇怪,其他人都夸这张床十分漂亮。

    宋声讶然,只好也违心的夸好看。毕竟是岳爹亲手画上的,里面都是他对两个孩子满满的心意。

    陆寻的雕花手艺是十分不错的,他雕出来的花纹路很好看,当然,如果不上色的话就更好看了。

    平日里他就负责雕个花,压根不会多此一举上个色。可这是他的两个宝贝孙孙的床,买颜料还花了他几两银子,可他一点都不心疼,硬是要把床弄得更好看一点,说是团团和圆圆看到他新弄好的床,都开心地笑了,肯定是很喜欢这个新床。

    陆寻心里头的满足感更强了,如今有了两个外孙,他整个人看着都更加精神了。

    晚上的时候宋声坐在床上把团团和圆圆放在了他对面,让他们乖乖的坐着。两个孩子现在已经学会坐了,宋声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玩具,他们这才困了,又抱着他们晃悠悠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这才睡着。

    等他们睡着之后,宋声就把他们放在今天新做好的小床里了。

    放好之后,他把床上的那些小玩具全都收了起来。这些小玩具都是在集市上买的,全都是木雕的一些小动物,什么小兔子小狗小猫之类的,这些目标都被打磨的十分圆滑,上面完全没有木刺,是专门给小孩当玩具的。

    他直接买了好几个回来,小孩一般都比较喜欢玩具,再加上团团和圆圆不爱哭闹,给他们几个玩具,他们能坐床上玩大半天。

    把这些玩具全都收起来放到抽屉里面,宋声出去去耳房冲澡。

    陆清已经帮忙帮他把热水打好了,直接进去就能洗。夏天出汗多,每天睡觉前他都要冲一个热水澡的。

    等到冲完澡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走到床边时,而陆清已经在被窝里躺着等他了。

    说是被窝,其实也不是,这天天气热,肯定是不盖被子的。两个人晚上就盖一层薄薄的床单,窗户半开着,夜里能够透点凉风进来,不然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晚上很难入睡。

    “团团和圆圆睡熟了吗?”宋声小声问道。

    “放心吧,已经睡熟了。他们俩中午都没睡多大会儿,晚上又玩了这么久,都玩累了。”

    宋声点点头,这才到床上去。

    现在只要他下班回来,哄孩子的事完全不用陆清操心,尤其是晚上睡觉前,负责把孩子哄睡全都是宋声来的。

    “你白天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还要料理家务,已经很累了,我在翰林院也不忙,回来之后这些事儿全都交给我就行,你要好好歇一歇。”

    宋声这一番贴心的话,让陆清很是受用。说实话,自从来了京城之后,生活更加辛苦了一些。

    但陆清从来没有抱怨过,每天除了养两个孩子之外,还要料理家务,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其实是很费心神的。

    宋声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放,说道:“跟着我,你辛苦了。”

    陆清摇摇头,眯着眼睛笑道:“相公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跟别人相比已经是好日子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很幸福。”

    “对了,今天工匠铺子来送小床的时候,问我你画的那个图纸能不能卖给他们。说是你画的那张小床十分精巧,他们想多做几张放在铺子里卖。”

    其实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思想,如果工匠铺子真的想把这个床的款式做出来,拿出来卖,压根不需要跟宋声打招呼,直接卖就好了。

    如果宋声是个寻常百姓,可能人家工匠铺子也就这么做了。可宋声不是,他如今已经是个官老爷了,而工匠确认就是工匠,是个寻常老百姓,自然不敢随意把宋声打的这一张床样式拿出去卖了。

    宋声这张图纸上面画的床,虽然一些构件的尺寸标的不是很明白,但设计的却十分精巧。小床周围的栅栏很高,防止小孩乱爬掉下去。

    而且这小床底下还有四个木轮,中间带转轴,可以随意推动。木床的床板还是可以活动的,能够随意升降,等孩子再长一些,把木板往下降一降,床就会又变高许多,就算长到两三岁,小孩子在里面躺着依旧很安全。

    木板底下还有两个小抽屉,里面可以放一些木雕类的小玩具,方便拿出来给孩子玩耍用。如果嫌太沉的话,抽屉还可以抽出来,减轻重量。

    旁边还有扶手,方便推动小床,小床的四根床腿也都是可以升降的,中间有一个卡槽,是一个圆形的小木棍在中间堵着。

    床腿上有好几个圆孔,升降的时候把小木棍对应到相同高度的小孔上,插进去固定就可以了。这一张床做下来能用好几年。

    做这张床的师傅还没见过设计如此精巧的小床,再加上是给当官的家里的孩子做的,自然做得更加尽心,边角都是给磨平了的。

    陆清道:“今天来送床的是姑娘铺子里的两个学徒,瞧这年纪还挺小的,也就跟郑昀差不多大的样子。付钱的时候我多给了一百文,瞧着他们做的还挺精细的。团团跟圆圆不哭不闹的,把他们放进星座的小床里,他俩竟然还咧嘴笑了。”

    听到俩孩子这么乖巧,宋声夸道:“不愧是我们清清生的宝宝,就是比别的宝宝懂事,不闹你就好。”

    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亲热了,虽然孩子一天天长大,但晚上很多时候都是陆清搂着他们睡的。

    孩子还小,喜欢亲近的人身上的味道,有一段时间很黏陆清。慢慢的长大了一点,小床显得太小了,不够他们用了,陆清晚上就把他们两个放在床的中间,宋声他们两个晚上一人抱着一个睡。

    现在做好的新版本的婴儿床回来了,宋声想着晚上总算可以把他们放进去睡觉了,不用再霸占着他们这张大床了。

    自从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一直在床中间睡,他跟陆清已经很久没有过夫夫生活了。

    现在新床回来了,宋声很高兴,阔别已久的夫夫生活终于可以继续了。

    本来还担心两个孩子认床呢,结果现在睡的很熟,趴在小床里一动不动的,睡得很香。

    这小床是个双人床,做得比别的小床都宽,所以两个宝宝躺进去睡觉,一点都不拥挤。

    夜晚寂静无声,只有一阵一阵的蝉鸣在外面响动。偶尔有几声沙沙的树叶声传来,静谧又和谐。

    宋声没有立刻脱下陆清身上穿的里衣,而是把手从下摆伸了进去。陆清因为要经常给团团和圆圆喂奶,所以生完孩子之后胸部有了二次发育,比之前稍微大了一点。等到彻底没有奶水之后,胸部就会再次跟以前一样变得平平的。

    但哥儿生完孩子后奶水其实并不多,现在两个孩子的胃口越来越大,有时候除了喂母乳之外,还要再煮一些羊奶才够他们吃。

    两个宝宝才刚一岁多一点,还是正在吃奶的年纪。宋声感觉很神奇,他从来都不知道哥儿还有这种神奇的生理构造。

    他把手往上伸了伸,伸出手指头轻轻捏了捏,然后索性把头伸了进去。陆清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你轻点,明天还要给宝宝喂奶呢。”

    本来奶水就不够,他这么一弄,明天两个宝宝真的就不够吃了。

    宋声刚刚才洗完的澡,此时又折腾出了一身汗。他含糊道:“没事,不是有羊奶吗?多煮点羊奶就好了。”

    本来安静的床板很快的响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声的震动,声音逐渐的变大了。

    陆清捂着嘴不让自己哼出声来,一边努力忍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轻一点,小心孩子,别吵醒他们了。”

    有句话说的好,小孩年纪虽小,什么事都干不了,可一旦闹腾起来,能让你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结果他刚说完这话,小床那边就传来了哭声。

    宋声刚做一半,被孩子的哭声吵的中断了。他十分无奈,平静了一下正在剧烈跳动的心。

    陆清听到孩子已经开始哭了,十分着急,双手也不知生了多大的力气 ,伸手把身前的人努力往旁边一推,宋声一个没注意,直接滚到了床边,差点被推下床。

    陆清赶紧起床,熟练的摸黑去点油灯。等到油灯亮了之后,他赶紧去把孩子抱起来哄着,哭的是圆圆,小嘴一咧,哭的一抽一抽的,小鼻子红红的,眼睛哭得水润润的,他摸了摸尿布,干的。

    不是因为尿了哭的,陆清把孩子抱在怀里晃悠着哄。

    宋声无奈的叹了口气,披了件衣服下床,把孩子接了过来,“你去歇着吧,我来哄他睡觉。”

    陆清刚才下来的急,身上还是那件半敞开的里衣,里面什么都没有,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看向宋声眼里炙热的目光,蹭的一下,整张脸都红了。

    “给、给你吧,我去穿衣服。”

    宋声脸上带着笑,看着陆清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儿,低声轻笑了一声。

    陆清更难为情了,这会儿又不是黑灯瞎火的,油灯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亮的,此时的他双唇十分红润,就连眼梢都含着一抹红,他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有着一股勾人的风情。

    宋声身上的反应一直没下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头的火烧的更浓烈了。

    看宋声还在看他,陆清奶凶奶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快哄圆圆呀,看我做什么!”

    宋声轻轻哂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捏了捏怀里圆圆红红的小脸蛋,说道:“你啊,就不能懂事一点吗?非要耽误我跟你阿爹的好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很轻,但离他并不远的陆清还是听见了。

    他本来就红了的耳朵,一下子更红了,整张脸跟火烧似的。

    宋声一边轻轻拍着圆圆哄他睡觉,一边侧过头去偷偷看陆清的神色,他唇角带着笑意,心想都是两个孩子的阿爹了,他怎么还是这么动不动就脸红的?真是可爱。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宋声把人往小床里里一放,本来已经睡了的圆圆又开始咧嘴哭。宋声无奈的又把人抱了起来,接着晃悠着哄他睡觉。

    一连折腾了两三次,然然才乖乖的躺在小床上睡觉。这次把他放进去之后没有再醒了。

    宋声被折腾的出了一身汗,对着圆圆喃喃道:“你还真是你爹的小克星啊,平日里白疼你了,这个时候净跟我作对是不是?”

    说完之后他走到床前,一点严肃又郑重的跟陆清说道:“清清,我觉得两个孩子大了,不能总这么惯着。以后还是让他们去隔壁的大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