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这个画面冲击感太强, 哪怕是陆弗惟也分辨不出秦千凝情况如何,更别提一来就撞上这副画面的西境大部队。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本应该继续加入战斗,或即刻返回宗门阵地镇守, 但陆弗惟却并未抬脚离开, 而是看着西境众人犹豫地道:“各位道友, 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般……”
这句解释实在无力, 更别提西境众人现在脑子嗡嗡的, 什么都听不进去。
计绥和赤风作为同门师弟妹,是与秦千凝最亲近的人, 在远方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不顾阻拦,立刻冲着这边就飞了过来。
显德耳鸣很严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但计绥和赤风的动静让他下意识做出反应, 他在二人动手之前拦下了他们。
现在不能乱,要分清主次。
他抬头看天,指望镇守的尊者能给出答案:“秦千凝如何了?”
自然没人回答。
“你让开。”计绥咬牙道。
他的眼神在中州那几人和陆弗惟身上来回移动, 凶狠至极, 因为愤恨过深以至于眼白都染上了红血丝。
显德心里不比他好受,但别人冲动,自己就必须冷静下来:“这是比赛,不能杀人。”
根本没有人提杀人, 也不知他是在劝谁。
这一拦的功夫, 赤风理清了现在的状况,抬头怒道:“他们违反规则, 攻击参赛弟子!”
事关大比公平性,尊者们不得不出面。
空中传来平淡无波的声调:“中州此举意在攻击冰面,并未违反规则。”
好,这么说是吧。
显德放下了手臂,脸上浮出冷笑。
另一旁,听见尊者如此判定的‘温恪’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中州的雪山马上就要被南北境击倒,他们虽然即将要出局,但在出局前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的戾气多少平了几分。
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的修士们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神本就落在中州那个方向,自然将‘温恪’几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中州的笑意还没散,忽然一道滔天剑意从地而起,如炼狱之火,灼热至极,将冰面雪地寸寸融化破裂,冲着前方的陆弗惟和中州就去了。
计绥讥讽地道:“破冰面。”那他就破个痛快。
陆弗惟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种麻烦,想要反驳却根本腾不出功夫,这剑意炽烈,脚下地面塌陷,无法对抗,只能御剑而起暂做躲避。
“冷静一下。”她只能无力地辩驳,“我并未伤她……”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因为秦千凝退场的摸样看上去毫无知觉,连挣扎都没有。
她只说了几个字,就被扑面而来的焦热剑意掀翻。
陆弗惟大惊,这么厉害的剑法,为何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姓名?
她收敛神色,不再试图解释,而是换上了对付劲敌的严肃表情。
她节节后退,躲过扑面而来的剑光,却不想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圣洁佛光、清幽绿光缠着剑意跟过来。
她从未见过如此配合默契的法修,剑光在加持之下愈发浓稠,四散开来,方圆冰面全数沦陷。
她陷入了焦灼境地,中州几人同样不好受,御剑后退,试图与大部队汇合。
中州见到领头人被攻击,反正雪峰守不住了,干脆掉头过来护住他们。而东境想要过来,却被一群灵兽扑面围住。南境太有钱了,要不是御兽能力有限,整个秘境都能填满灵兽。
他们赶过来的功夫,那边攻势越演越烈。
好不容易法光剑意散了,中州几人松了口气,额上冷汗还未散,下一波剑意又纠缠而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沧海宗在前攻击的时候,计绥和赤风等人已绕到后面,合围夹击。
他们以前没有排练过这种阵法,但强大的默契让他们不需要开口,就明白要怎么配合对方。
‘温恪’几人被合围,来救助的中州修士们无法进入剑光中心,一时被挡住步伐,他虽是金丹修为,也不免胆怯。
这人什么来头,剑意这么烈,绝对可以越级挑战。
所以他并未动手,而是开口道:“这位道友,你们是想违反规则吗?”
当然想。
他们恨不得将这人按在地上让他感受皮肉之苦,可他们明白,秦千凝最不想看到西境集体违规出局的场面,所以再大的恨意也要压住,让理智的弦不要崩断。
他们根本不想和这人废话,占着人数优势,不断击打他脚下的地面,地面陷落,中州御剑升空,他们就对着空中落剑,不攻击,只拦。
中州哪能想到这群人会这么难缠,上天不行,只能落地,陷在雪坑里无法逃开。
另一边陆弗惟也被团团围住,就在他们震惊于西境的难缠时,中州后援终于赶到。
‘温恪’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明白,这口气松早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体修蹿出来,本就孔武有力的肉身因为怒气变得愈发强壮。
辛焱带着哭腔喊着:“我跟你们拼了——”
猛地就朝中州剑修们冲过去,居然丝毫不躲避他们的剑光。
中州想挡住他,却又不敢明目张胆伤他,挥剑束手束脚,剑光虽然落在他身上,但他皮糙肉厚,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竟这么直愣愣地冲过了剑光,闪身出现在剑修面前。
近战把体修的优势拉到最大,面对这种一看就是有勇无谋会冲动行事的体修们,中州剑修们愣了一下:“你不能打我们,这是违——”
话没说话,就被体修们一拳干倒在地。
——隔着傀儡弟子。
我不攻击你们,攻击傀儡弟子总没错吧?
他们甚至嫌弃中州无用,剩的弟子都不多,不能一拳两个。
傀儡弟子的肚子被硬生生一拳打穿,落在了剑修身上,中州根本没想过剑修的拳法能这么厉害,直接被钉在了地面上,挣脱不得,一拳又一拳,疼得他们灵力乱冲。
打完了这群剑修,辛焱他们把傀儡弟子往身后一扔,傀儡弟子在空中化出弧线,计绥等人立刻挥剑。
‘温恪’和陆弗惟当场就变了脸色。
以及之道还施彼身。
浓烈的剑光穿过傀儡弟子,将它瞬间灼成粉末,剑光没有丝毫阻塞,直直地劈向被困在雪坑里的几人。
在场的剑修全部出手,剑光合为一体,光芒大盛,哪怕是筑基期修士也不能直视。
剑芒爆鸣,大地震颤,这一下的威力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下这边。
雪坑变得深不见底,里面的人更是完全看不见了。
别说观赛的修士们,赛场外的尊者和长老都震惊了。
中州和东境第一个站起来,生怕他们境的天之骄子没能躲过这一击。
他们身上可没有防御法宝!
他们焦急,却不想刚才这焦急西境已经体验过来。秦千凝出了赛场情况如何,观众席的大家未知,刚才满心焦灼,现在看到西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忍不住爆发出叫好声。
谁能想到只是一名修士能颠倒大比的局势?
有人叫好,有人担忧,还有人震惊于西境的修为。西境的实力如果这般强横,为何会每届都倒数?还是这一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场外掀起了不小的混乱。
秦千凝被传送出局,守在外面的医修看她一动不动,又看画面中西境众人的疯狂,立刻传讯搬救兵——他们的实力还不能救将死之人或起死回生,必须要镇守的医修尊者来!
处于风暴中心的秦千凝:zzz……
传讯至镇守尊者那里时,尊者已经傻眼了:“快死了?”其实每届大比都会出现这种意外,但每次赛场外都是唏嘘的沉默,并未出现这种嘈杂的乱象,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他焦急赶往秘境出处,看着秦千凝一动不动,面上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心中不免有点叹息。
年纪轻轻,竟然在五境大比的切磋时刻就丧命,实在可惜。
他走过去,推开看着画面里疯狂群架而议论纷纷的医修们,用灵力一探——
大佬医修:?
他都要怀疑自己陷入了幻境中了,反复试探后,额头青筋暴起:“谁说她死了!!!”
谁说的?都这么说。
大比赛场这么多人,秘境里的人,秘境外的观众,成千上万的人里面就只有这个大佬医修和秦千凝本人知道,她只是安详地睡着了,死不了一点谢谢。
赛场里的疯狂还在继续。
中州几人和陆弗惟陷入雪坑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哪怕勤勤恳恳推雪峰的南境也对着自己的爱兽表示:嘘,主人我从未见过这般场面,让我傻一会儿。
此时铺天盖地的剑意终于散了,灵兽敌不过修士,东境众人终于能靠近。
他们知道自己领头人被针对,理应找回场子,但偏偏东境是最为中正无邪的一境,讲究理义二字到了执拗的程度,知道是陆弗惟出手在先,现在还真发不出火来,只能担忧地看着雪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翻不起来的中州其他修士终于爬了起来,他们指着西境道:“你们这是钻空子,无耻!”
显德就站在他们身边,笑着表示:“道友何出此言,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走了后我就成了你》
观众们都惊呆了,这还是那个志洁行芳的佛子吗,阴阳怪气的模样好像被秦千凝附身了一般。
想到这儿,一部分修士悲从中来:平替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此时秦千凝被医修塞了一大堆高级灵丹,又渡以了最纯粹的灵气,终于从神识过度使用的困乏中缓过来,悠悠转醒。
看着围着自己的一圈医修,她也不惊讶,毕竟这是她预料到的结果。
她眨了眨眼,还是很困,视线滑过医修们憋屈的脸,落到他们身后天幕的画面上。
她呆呆地道:“啊?里面是怎么了?”
此时里面雪坑里的修士想出来,外面的人就以拦的名义劈霜斩雪顺便误伤一下,重新把他们打回去;外面中州弟子被显德和体修守着,要反抗他们就以破坏冰面的名义,让他们刚刚调用灵力恢复的肉身再次受伤。
她还问怎么了,医修们都无语了。
秦千凝也没想过《我死后成了全西境白月光》《白月光死遁后全境为我疯狂》的剧情会落在她身上,她只是迷惑地揉揉眼睛,表示又想睡了,医修大人你再给我颗灵丹吧。
中州被先发制人按着打了一顿,东境可不一样,他们见着赤风带着一对剑修法修走过来,口拙地道:“道友们,此时必有误会,但你们若要战——”
对方没拔剑,他们也不会率先拔剑。
却不想走在前面那名佩剑的女剑修抬手就是一拳,直接把开口的修士打飞了。
大伙儿倒抽一口凉气。
赤风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道:“我违反规则,我出局。”
但在尊者将她传送出去前,她要先揍个痛快。
忽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傻眼了,她又速度极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前,一脚横扫,直接把附近站着的三人全部踢飞,接着化身为残影,一拳一个,近战最怕这种人,拔剑要空间,挥剑要时间,东境一排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后面的人反应过来时,又直愣愣地想:不对啊,她出局,我又不愿意出局。我若因防守而打她,算不算违反规则?
局面就变成了赤风狂揍这群剑修,他们想御剑飞走想计策,却被后面的剑修和法修施法挥剑拦住。
这群人倒没直接伤他们,还是收敛的打法,所以他们同样以收敛的打法回应,只是终究被困在了剑网之中没出去。
赤风就这么穿梭于剑光中,跳跃挥拳,比体修还像体修,甚至说比体修力气还要大,一拳击飞东境修士,让他正正好落在沧海宗阻拦的剑意下。
观众们都看傻了:这小姑娘以前看着很正常啊,为什么这么疯?!
他们绞尽脑汁回忆,也只能想到赤风站在秦千凝面前听话可爱的师妹模样。
爷爷的,这场切磋可是来值了,接下来二十年我都要反复把这事拿出来嚼舌根讲八卦……
“够了道友,你不要欺人太——”
一拳打飞。
“我并非打不过——”
一脚踹脸。
身形灵活至极,若要形容,像极了穿梭于山野之间的兽。
赤风发疯了,计绥也有点蠢蠢欲动。
显德离他近,见状马上提醒:“你可不能出局,你是剑阵打头阵的!你怎么和你师姐交代!”
计绥蠢蠢欲动的表情又冷静了起来。
此时中州修士们又爬了起来,显德立刻往计绥那边走,法杖又长又硬,一路咣咣咣打了一排头,再惊讶转身,邦邦邦打了一圈人的牙。
显德捂嘴,自然不做作地表示:“啊呀,没注意。”
他先敲昏了一排,旁边蓄势待发“擦边”打人的修士们立刻跟上,拦住他们,专挑脸面擦,擦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中州甚至不想调动灵力恢复面容了。
就在这时,在东境那边放飞自我的赤风极奔而来,几个跳跃钻进法光中,拎起一个中州修士衣领就是左右开弓一顿暴打,然后扔进计绥镇守的雪坑里,再一个暴锤,再扔……
她速度太快,动作又猛,镇守的尊者都要怀疑人生了。
在一片混乱中,穿过佛光,穿过剑光,穿过飞来飞去的修士,终于让那一丝灵力落在跳跃跑动出残影的赤风身上,精准击碎她的传送玉牌。
他们动作迟缓的原因是不太熟练,守了快百年的五境大比了,头一回见主动违规的。
赤风一消失,观赛席有长舒一口气的,有不甘心地捶腿的,还有一头雾水打听这人到底是剑修还是体修的。
终于,雪峰轰然倒下,巨大的动静镇住了现场的混乱。
南境带着宝贝灵兽躲开,一时不知接下来干嘛。
有人问薛九经:“我们要过去一起过去打东境吗?”他们可是结盟队友。
薛九经沉默了一瞬,语气是骄纵一生的九经公子从未有过的迟疑:“我们过去了,不会一起被打吧?”这群人颠颠的,正怒气上头呢。
好家伙,这可把大伙儿给问着了。
北境那边同样陷入迷茫。
有人问荀鹤:“师兄,现在还比吗?”太困惑了,感觉不是在切磋,是在看群魔乱舞。
这么简单的问题,荀鹤居然答不上来。
他不确信地开口:“……切磋应该还在继续吧。”他冷静了一下才道,“东境阵地离我们最近,先去把他们‘宗门’毁了。”不知道被谁带了个开头,北境就这么变成了专业拆迁大队。
中州宗门被毁,宗门上的阵法发出强光,闪烁了数下,连带着中州所有弟子上的玉牌尽碎,他们消失在原地。
说不清是淘汰出局更丢人,还是留在原地鼻青脸肿更丢人。
出秘境的那一瞬,‘温恪’想,秦千凝是否还在秘境出口让一群医修紧急救治中?
可惜这个幻想落空了,出来后,出口处毫无一人。
医修们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犹豫着需不需要治疗,却听‘温恪’忽然问:“秦千凝呢?”
说到这个医修们就垮脸无语:“走了。”
被剑光重伤的‘温恪’擦了擦嘴角的血,不敢置信地问:“走哪去了?”难道被什么大能接走救治了?
医修翻了翻白眼:“谁知道她溜哪儿去了。”
秦千凝用三寸不烂之舌薅了几瓶灵丹走,准备回住处时,在路上见画面里的小师妹忽然大喊着自己要出局。
她大为震惊。
自己昏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于是她就溜达到了观众席,在观赛席的角落里探头。
最后一排的女修正在默然擦泪,和身旁的同伴道:“西境实乃至情至性,可算是出了口恶气,我看那中州麒麟子明明就是存心的,还说什么温润君子,怕是沽名钓誉之辈。”
骂完后,她又心中悲切:“平替受袭出击,生死未卜,不知现在如何了,怕是要切磋结束后才能听到具体的消息。”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探出来个脑袋:“道友,麻烦问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西境怎么这么疯狂,你给我讲讲行啵?”
女修正悲痛着呢,“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回头,然后——?!?!
她就这么僵在了原地,宛若一句石像,一动不动。
秦千凝和她大眼瞪小眼。
她疑惑地挑眉,看向她身旁回头的同伴。
下一刻,同伴也以一样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僵硬在原地。
秦千凝:?
任她自诩聪明,也弄不清这咋回事。
她再往旁边看去,感觉到动静回头的后一排观众:?!?!
石像从两人变成了一排。
秦千凝:……妈妈,我变美杜莎了。
第 92 章
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复活吧,白月光。
大家看看秦千凝,又看看画面里疯狂泄愤的西境,不确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终于, 有人反应过来了。
“所以你只是传送玉牌碎了, 身上并无大碍?”他们就没想过有人会毫发无损还捏碎自己的传送玉牌。
秦千凝身上是无大碍, 但过度消耗神识, 昏迷无力, 必定会成为拖累,所以才自行出局的。不过她不能对别人这么说, 只能含糊不清地点点头。
大家便以为她是运气好,在被剑光伤到之前,传送玉牌就碎了。
即使是这样,‘温恪’的行为依旧遭人诟病。虽然他名满五境,大部分观众都认为他是攻击冰面而不是人,但支持秦千凝的小部分西境观众很不喜‘温恪’。
被他们这么一问, 秦千凝也回过味儿了。
“所以他们是以为我受伤出局了才会如此暴躁?”
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齐齐点头。
秦千凝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我以为他们会懂的,根本没想过解释。”她可不是一个为了比赛而全力以赴重伤出局的人。
她咂摸了一下:“算了, 误会也挺好的, 激发他们斗志。”
无人接话,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里都是赞赏的光。
不愧是领头人,看看这计谋, 既有春风化雨的鼓励, 也有狠心鞭策的筹算。
“今年西境一定能夺冠!”刚才还在垂泪的女修完全看不出哭过,红光满面, 炯炯有神。
她突然的斗志满怀振奋宣誓把秦千凝吓了一跳,她弱弱地、结结巴巴道:“那、那倒不必这么高要求吧,不是倒一就好了。”
她对切磋的结果很满意,中州出局,有人垫底,今年已经很不错啦。
接下来应该还要比一段时间,秦千凝不打算留下来观赛,时间紧迫,她得赶紧回去炼制灵器。
她和以往社牛,唠了两句就和别人熟了,手一背:“那什么,你们慢慢看,我有点事儿,先走了,回见啊。”
把最后一排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一直在大比云镜和书上看的人物出现在眼前,还是那种熟悉的味儿,感觉跟做梦似的。
她果然真实,表里如一,书中记载的半点不差,和其他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
秦千凝显然不明白自己有多大的热度,只以为面前的是咱西境热心老乡,跟老乡们打完招呼后就转身准备走,一转身,差点撞上人。
道歉冒到嗓子眼儿,卡住了。
这人穿了一身奇装异服,好好的衣裳缝上了各种歪歪扭扭的黑线,粗糙中又带点眼熟。
见秦千凝的目光呆呆落在自己身上,面前女修愈发激动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我这一身衣裳都是按照你的衣裳定做的。”她眼巴巴地望着秦千凝,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
秦千凝傻了,话痨如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
对方毫不介意,继续道:“只是细节上还是差点。”她遗憾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布料还是太好了,模仿不出秦千凝那套衣裳的劣质感。
秦千凝没有回答,她正在怀疑人生。
“还有平替灵器,我也买了好多。”她晃晃手上的储物戒指,又掏出一把玉笛,给秦千凝看上方的吊坠,“瞧,我还找人做了一个八爪怪坠子,只是始终不知道八爪怪长什么样,不知道纤纤手未来会不会出增补书册补充一下。”
说完一抬头,眼前没人了。
秦千凝这一生,只有社牛吓死别人的,头一次被人镇住。
她落荒而逃,一边逃一边苦思冥想,顶着满头问号思索,我这样的人也能出名?
由于沧尘他们还在客栈,所以秦千凝并未回到五境大比的住处,而是前往客栈。
等到路过书铺时,她犹豫了一下,扭扭捏捏地进去了。
人生头一回感到小羞涩,秦千凝眼珠滴溜溜乱转,试图寻找纤纤手的书,看看销量如何,有没有铺到北境来,自己能不能蹭到热度。
她在西境扬名,但西境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其他几境并未掀起很大的热度。秦千凝看了一圈,发现书铺上大多都是历届北境的记录,还有什么剑道大比、论道记录。
北境这边连书铺的风格也透着一股冷淡的气质,规规矩矩,一心向上。
她在这儿晃悠,店家也没来招呼她,最后还是她支支吾吾摸过来:“西境的记录没有吗?”
店家蹙眉,摇头:“从来都没有的。”看样子是不解为何有人对最糊的西境感兴趣。
秦千凝有点失望,道谢后离开,她还指望着能有点热度,像在西境卖灵器那样在北境卖打底裤呢。
殊不知现在只是比赛还没结束,观众一个都没出来,等切磋一结束,来书铺问西境大比记录的人几乎快要被铺子淹没。
回到客栈,秦千凝却没有找到沧尘几人的身影。
她传讯给大师兄,没有回复,只好向店家打听。
店家头也没抬:“北边儿有奇观,大伙儿都赶去了。”
不用想,郢衡那种爱凑热闹的性子肯定会去围观,只是秦千凝不解为何把沧尘长老也薅过去了。
秦千凝在屋里炼制灵器,炼了足足三日,他们都还没回来。
一直使用神识,秦千凝感到疲倦,不敢再继续炼制,干脆收好灵器,往城外去找三人汇合。
果然如店家所说,大伙儿都去凑热闹了。修士修炼讲究机缘,大家都想碰碰运气,往传送法阵的地方走,一路都是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难不成是魔族?”
“胡说八道什么,魔族都灭了千年了,怎么可能再出来?”
“是啊,正道当年牺牲了多少修士才彻底消灭魔族。”
“我之前听到西境的修士谈论什么魔族魔魂的,也没仔细听,莫非与西境有关?”魔族消失千年,很少有人会说这些,所以当时听到西境来人这么说,印象很深刻。
秦千凝本来还在支起耳朵偷听,一听这人这么说,立刻跳脚:“什么叫和西境有关,那你们现在说魔族,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那几人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吼愣了,本来想吼回去,但一看秦千凝瞪着眼睛虎头虎脑的样子,终究还是撇撇嘴,不想招惹她。
“我并非有意诋毁,是我措辞不当。”
秦千凝叉着腰:“西境提魔魂是因为在西境大比时秘境破碎,出现停滞千年的空间,你们要不清楚,去买本西境大比记录看就明白了!”
一套丝滑小连招,周围一圈修士都被安利到了西境大比记录。
修真界销冠如是也,秦千凝顶着个毛乎乎的帽子,一脸严肃地提醒:“记住要纤纤手写的,比较详细。”一点儿脸红心跳都没有。
周围修士愣愣点头,虽然心中有一点点的小疑惑:纤纤手这个笔名听起来好不正经,确定要买他的版本?
秦千凝大摇大摆地走了,她现在兜里有钱,不用遥遥赶路,可以用城中的传送法阵传送过去。到了法阵附近,听到的“魔”字更多了。
不对啊,裂缝不是已经闭合了吗,为何还会有魔?
法阵附近人很多,但大多只是来打听的,并没有多少人选择传送过去历险。若是什么大妖兽,去的人只多不少,但若是魔,大家就望而却步了。
郢衡这个跳得高的,不知道去得有多快。
秦千凝不担心他,他连温家废弃的假儿子都敢捡,她只担心沧尘。
这种无人之地,无法阵,也无大能镇守,时有妖兽出没,往这种地方去的修士都叫历练,不是可以乱晃的地方。
秦千凝确认好家当都在,准备充分,便付了灵石踏上传送阵。
一睁眼,漫天的鹅毛大雪,在空中织起一道雪白的大网,遮天盖地,一落脚,脚就深深陷入了松软雪地中。
传送点附近可以看见稀稀拉拉的人影,都在朝传说中奇观的地方走。秦千凝跟在他们后面走,走了一段路,还是没看到所谓的奇观在哪儿。
大雪比荒漠还容易让人迷失,秦千凝又传讯了好几次,还是无人接收。
另一边,郢衡带着两人在雪地里行走。
温恪转头看沧尘,确认他身子还行后才转头对郢衡道:“师父,若是寻不到,我们还是回去吧。”
郢衡不甘心:“机缘难得,不能就这么错过。”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兄,欲言又止地道,“师兄,你若是受不住了跟我说。”
沧尘摇摇头,他明白郢衡这些年四处苦苦探寻,就是为了寻到机缘让他恢复。但一个经脉识海被废的人,哪儿有那么容易恢复?翻遍书册,听遍逸闻,也未寻见先例。
沧尘劝了很多次,郢衡都不放弃,还因此发生了几次争执。这次同样,只是危险性更高,与“魔”挂钩,沧尘不愿郢衡冒险,偏偏拦不住,只能自己跟着来。
“你不回,我也不回。”沧尘笑着道,“既然你是为了我寻机缘,我难道不应该陪在你身边,若真能找到什么灵丹妙药,我在旁边还能及时服用。”
话是这么说的,可……
郢衡蹙眉,一幅纠结的表情,沧尘便道:“你是觉得我拖累了你?”
郢衡大惊。
“当然不是!”不知道师兄怎么回事,他出去几年,回来发现他一扫颓唐恢复正常,再出去一次,又变一点,一年多以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居然会阴阳怪气耍无赖了!
也不知跟谁学的。
郢衡有苦说不出:“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鹅毛大雪纷乱如麻,森冷的寒风吹打在身上,将防御衣的衣角卷起,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
温恪就看两人站在雪地置气,劝也劝不得,根本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叹气。
哎,谁叫他们是师父师伯,他无可奈何,管不了一点儿。
忽然,在一片雪风呼嚎的声音中,传来一个变调的喊声。
“寻找师兄,两个师父,师父黑长发,剑眉,高鼻梁,双眼皮,离家出走时身穿黑蓝交杂防御衣”
喇叭让声音传遍附近三里地,所有路过的修士全都听见了,纷纷满头问号地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不是,这什么玩意儿?
温恪:“……”
互相置气的郢衡和沧尘:“……”
远方有一队修士路过,嘴里小声议论着:“这是哪个师门的,这么不省心,居然让徒弟出来寻人,啧啧啧。话说这声儿怎么做到这么大的,吵得耳朵疼,感觉附近都热闹了起来。”
温恪愣了一下,忽然垂头,忍不住勾起嘴角。
嗯,他管不了师父和师伯,但是治他们的人来了。
第 93 章
沧尘和郢衡陷入了沉默。
这时又有一队修士路过他们, 眼神在这边瞟了好几下,终于,没忍住走过来道:“道友们可是寻人启事所说的三人?”
怎么说呢,就很不想承认。
三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但这队修士表示我的耳朵已经够聋了:“你们快过去与她汇合吧, 声儿太吵了。”
温恪时常挂在面上的温和笑意碎裂, 实在是无法继续维持, 尴尬道:“抱歉, 我们马上就去和她汇合。”
对方摆摆手,表示无碍, 心中对他们还有点同情。
这队人走后,三人决定顺着声音的方向去和秦千凝汇合,让她赶紧闭麦。
但做完这个决定后,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秦千凝的喇叭改良后声音增大,充斥着四面八方,难以辨别从哪儿传来的。北境雪地里光秃秃的, 一眼望去分不清方向,配着这个声音,郢衡迷茫了一瞬, 忽然抬头往天上看去。
他和这名徒儿接触不多, 但她不走寻常路的作风太突出,说实话,郢衡有点怵。
见他这个动作,温恪无奈地笑了:“师父, 二师妹怎么可能从天而降?”她不会御剑, 也没有飞行灵器。
他们踌躇的瞬间,又有人走过来, 看样子并非是路过,而是特意过来的:“你们果然在这边,快过去吧,刚才那个方向来人,看见了你们徒儿,她正在找你们呢!”一幅谴责这仨人不省心的模样。
在这种地方行走,大多都会相互避开,刚才他们确实远远地与这队人打过照面,没想到这队人会被“广播”声不堪其扰,特意寻过来。
温恪再次连连道歉,这次三人有了头绪,朝着指路人的方向走去。
刚才沉默行路的三人,无法再沉默了。
“师父,师妹为何会寻来?”温恪道,“现在五境大比切磋应当还没有结束吧。”
郢衡蹙眉:“难道是出局了?那也不应该她一人寻来啊,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沧尘心跳露了半拍,秦千凝身上可有一个大秘密,莫非她孤身前来危险地寻人,是和她神识有关?
这么一想,沧尘无法再淡定了,连忙加快脚步。
*
另一边,在秦千凝出局后没多久,赤风也出局了。
她出局后,第一时间就抓住出口处的医修们问秦千凝的情况。
医修们拉拉着脸:“她早就溜达走了,受伤?呵呵,比你还健康。”
赤风愣了一下:“啊?怎么会……”
医修们不顾她的震惊,冷酷无情伸手:“走之前还说了一大堆把我们说晕了,免费拿走了我们好几瓶丹药,既然你们是情深义重的师姐妹,不如你帮她把灵石付了?”
赤风:“……”
若是说秦千凝又蹦又跳,她还要怀疑师姐有伤,但能这么丝滑地讹人,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她小心翼翼地问:“要多少灵石?”
说起这个医修们就心疼,修真界没有防诈意识,遇到秦千凝可是栽了个大跟头。
他们说了一个天价数字,砸得赤风晕乎乎的。
她僵硬半晌,最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脸真诚地道:“其实我和她不熟。”
医修们:“……”
告别痛心疾首的医修们,赤风往外走,想要去寻到秦千凝确认她的安危,还未走出比赛场地,就被长老们拦住了。
长老们人都要被气傻了:“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我们不是说过吗,让你进去小心行事,守好宗门,不要跳脱。结果你们丝毫不听,猖狂行事,让其他几境如何看待西境?更别说还得罪了中州东境,竟然踩着规则线揍人!”他们不一样,修为高,并不会困在西境,时常与其他几境多有切磋来往,万万不能丢人。
赤风口舌笨拙,不像秦千凝那样能舌战群雄,听见长老们的指责,她心中愤怒,反驳道:“长老们,弟子不解。我们分明是赢了,没成倒数第一不应该是好事吗?”
确实是好事,但是比赛结果是参赛弟子的荣光,并不会太惠及长老们。相反,西境的风评对他们很重要,他们毕竟出身西境,走哪儿都带着这个身份。
“是好事没错,但这是冒险得来的。此次切磋就惹到了敌人,下次正式大比,你们又该如何自处?”长老们对西境的实力极其不自信,觉得下一次一进去就会被东境和中州按着打,他们都不敢想有多丢人。
赤风气鼓鼓道:“惹到了就惹到了,我们惹的人还少吗?”师姐连千年魔魂也敢揍,魔主也敢挑衅,还在乎得罪谁吗?
“放肆!”长老们怒极,“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因为那个秦千凝,你们全都歪了。”堂堂长老竟然得不到一点尊敬,只可惜那家伙溜得太快,他们没逮住,现在也不知道晃哪儿去了。
骂她可以,骂师姐不行。
赤风磨牙,眼里露出凶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骂师姐。”
长老们才不管小弟子的愤怒:“等你们出来以后,必须给我们个交代,为何冲动行事,不按照我们的安排来。”其他几境比试前都会听从长老教导,长老承担了类似教练的责任。大将无能,累死三军,他们其实很重要。
但西境不一样,五个宗门,那么多弟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应该听从长老的吩咐指挥。秦千凝指哪打哪,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的。
赤风不懂上等修士间的弯弯绕绕,不想再耽误时间:“弟子身上有伤,不能久留,望长老见谅。”
长老偏不,非要拦着斥责,这么一耽搁,等她找到机会脱身到达客栈时,秦千凝正在闭门炼器,并不能见她。
不过为了防止大家误会着急,秦千凝在客栈门口留下了讯息,赤风见她说自己无事,便彻底放下心。
师姐炼器一炼就不会停下,赤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出口处等着队友们出来。他们一定也很着急,她要第一时间告诉大家师姐无事。
回到秘境出口处,不仅她守着,长老们也守着,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压住他们,就等着大伙儿出来训斥。
秦千凝在炼器,不能接到传讯符,赤风便向师兄师父传讯,让他们告知秦千凝。她根本没想到两人不在客栈,而是传送去了危险的无人之地,更没想到师姐为了寻人也去了。
危险之地的三人也没想过秦千凝会来。
沧尘越想越不安,若是秦千凝神识出了问题,那她进入这里岂不是更危险?
北境森寒罡风连修士都经受不住,别说一介凡人了。沧尘一慌,步子便乱了,踉跄了一下,面罩滑落,被罡风扑面,呛咳了几下。
郢衡无奈地撑起灵气罩,口吻带着责怪:“她既然还能用这么大的声音喊话,大概是无事的,师兄不要太过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沧尘亲手捡回来的徒弟呢,比他这个挂名师父还要操心受累。
走了一段路,声音越来越大,震得人晕乎乎的,郢衡忍不住想:秦千凝自己不觉得吵吗,她可是在声音的中心啊。
远远的,又有人瞧见他们三人。
别的不说,方圆几里但凡是三人组队的,现在都格外引人瞩目。
对方仔细判断了一下三人的模样,猜测估计是被寻的三人,捂着耳朵调用灵力对三人大喊:“东边来的那位是你们徒弟吗?”
郢衡喜欢穿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但此时此刻他无比痛恨自己没带素净的白衣裳,要不是就能隐入雪地不被人发现了。
他同样调用灵力,回道:“是我——”
徒弟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三人忽然被余光闯进的东西吸引了。
漫天白雪中,有人腾空而来,她身周的雪花全部绕之而行,只因她身后装了一个巨大的翅膀。
翅膀把身周的雪花通通扇飞,让她在一片模糊白茫中显得格外清晰。
由于时间紧,秦千凝又崇尚实用性最重要,所以翅膀并没有好生修饰造型,就是原始材料的黑。形状也是为了更好的升空,造型一点也不仙气优雅,本该像维密秀的天使翅膀,变成了扇出残影的大扑棱蛾子。
背后背着翅膀,书包就没地方背了,所以秦千凝把书包背在了胸前,还把录好声音的喇叭挂在上面。
多么震撼的一身。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郢衡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是我听错了,我不认识她。”
但这狡辩太无力了,远方的修士投给他了个复杂的眼神,似乎在探究看上去这么正常的仨人,怎么能养出这样一个奇才。
秦千凝裹得厚厚的,大毛帽子捂住半张脸,手揣兜,扑棱着她的小翅膀,优雅落地。
她“咔哒”一声关闭喇叭,对着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发愣的三人道:“怎么了,冻傻了?”
没大没小,但从她口里说出来,又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旁边的修士们本来想着寻找机缘,但迈不开步子。不知为何,就想在旁边多看一会儿热闹。
郢衡磕巴了一下,没有斥责秦千凝不敬师尊,而是问:“你背后那是什么玩意儿?”
秦千凝觉得他大惊小怪:“翅膀啊,飞行灵器最次也要耗时半个月,我没时间,只能做一个简陋的翅膀帮助飞行。”她遗憾道,“只可惜精力有限,做出形后,我便没有力气上色捏形了。”做得美一点,像大蝴蝶,在大比里还能带带货。
郢衡看着她背后黑漆漆的小翅膀,默默咽下吐槽的话。他这个花蝴蝶,一辈子连黑衣服都没穿过,这个不爱臭美的徒儿就是来克她的。
“你们出来凑热闹就算了,怎么把沧尘长老也带上了,多危险!”秦千凝收起翅膀,把挂在胸前的小书包背到背上,嘴上数落个不停。
敢这样正面开大说沧尘脆弱的人,也只有秦千凝了。
偏偏沧尘对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完全不会发火,连冷脸也没有。
郢衡那叫一个冤枉,对秦千凝道:“是他非要跟着我俩出来的,我们拦不住啊!”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沧尘一直都是个孤冷的性子,说一不二,以为他对大家和对你一样啊!
旁边看戏的修士们啧啧称奇,果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师门,头回见着两个师父面对年幼徒儿唯唯诺诺的。
郢衡说完,感受到远方投来的嘲笑目光,竖起眉毛,没好脸地让他们赶紧走,别在这儿赖着。
到底是年少就离开宗门闯荡,一生狂放不羁的主儿,身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这么一甩脸,那边看戏的修士们耸耸肩,终究不想和他发生冲突,只能恋恋不舍的走了。
真是稀奇,回去要好好跟宗门里的人说道一番。正逢五境大比,人口混杂,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境的……
他们的疑惑并没维持多久,因为切磋一结束,各种版本的记录满天飞。某些人形象太特立独行,都不用说“怀疑那人是秦千凝”,看了书直接就能下定论。
面对郢衡的委屈,清汤大老爷秦千凝表示理解,她看向沧尘,叹了口气:“沧尘长老,我知晓你不愿让师父和大师兄为了你的伤而四处冒险,但你也不应以自身安全做威胁。你们互相想为对方好,最后怎么却落了个互不满意的结果。”
秦千凝一生中有多少正经时刻,竟然还正经着说了这么大一段话,对面的三人齐齐表示震惊。
温恪知晓自家二师妹可爱心善,但太过狂放不羁,没想到她内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通透,一下就能知晓各方的心思。
这么一说,沧尘和郢衡都垂眸不再和她对视,一幅被训了的模样。
温恪无奈何,作为师门大师兄,他承受了太多,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那么接下来,二师妹是觉得该如何是好?魔气多少年未出现过了,十分罕见,说不定有什么大机缘,若是因为危险就放弃,怎能甘心。”
秦千凝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简单,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三人愣了一下:“啊?”
秦千凝鼓起胸膛,非常自信地道:“魔,我老熟人啊!”
想到她在西境大比的奇遇,三人:“……”
这口气怎么回事,你们可是死仇,不是老伙计。
她一边说一边走,不用商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三人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半晌才想起正事儿。沧尘问:“你不是在比试吗?为何寻过来了。”
秦千凝嘎吱嘎吱踩雪,闻言摆手:“嗐,出局了。”
她就是这么神奇的体质,若说她能压制所有人,大家会觉得痴人说梦,她可是筑基初期;但若说她被人淘汰,大家又觉得,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儿,能淘汰她。
温恪忍不住问:“谁让你出局的?”
秦千凝:“准确的说,是我自己捏碎传送玉牌出局的,不过要究其原因,应该算‘温恪’让我出局的吧。”她侧头看着大师兄,“就是那个用着你的金丹,替代了你身份的真温家少爷。”
大师兄石化:……
不愧是她,平平淡淡地就抛出惊雷,炸大家个措手不及。
郢衡慌了,眼珠乱飞,左看看温恪右看看秦千凝:“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是,我是说,你这个猜测是从何得来的?”
秦千凝无语地看着他,郢衡为何觉得他能唬住自己。
面对秦千凝的眼神,郢衡默默咽下了狡辩的话,只是道:“此事重大,涉及中州温家,十分危险。”有些事情知道了不是好事,不如蒙在鼓里还能躲过一劫。
秦千凝点头:“确实危险,那温家麒麟子心眼子坏,人也假模假样的。我就随便骂骂他,激激他,毁了他们大部分傀儡弟子,再顺嘴煽动了一下其他几境毁了他们宗门阵地,他就气成那样,哪怕冒险违反规则,也要使出全力攻击我,想要置我于死地。”秦千凝锐平,“龙生龙,凤生凤,他是个坏的,温家一窝肯定都是坏的。”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一回头,发现身后三人站在原地没跟上来,落下一大段距离。
身后三人目瞪口呆:“……你刚才说你做了什么?”
第 94 章
郢衡和温恪常年在外历练, 忙得脚不沾地,并未过多关注秦千凝大比的细节,不了解她性格的本质。沧尘倒是关注了,但他滤镜太厚, 纤纤手的书除了在某些方面浓墨重彩外, 其余都很纪实, 即使这样, 沧尘捧着书看完也只会慈和地叹一句“好孩子”。
遇见她, 接二连三地冲击,沧尘还好点, 郢衡和温恪极其不适应。
温恪心思细腻,眨眼就明白了秦千凝针对温家公子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郢衡对温恪是不差,但对于过往的事,郢衡尊重温恪的想法,不再提起。两人都决定向前看,彻底抛弃十几年的‘温恪’旧事。
如今秦千凝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刺破真相, 还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他出气,温恪看着秦千凝,半晌说不出话来。
敏感是天赋也是枷锁, 在温家的十几年, 温恪为了家族荣耀苦心修炼,被族人牢牢看守也毫无怨言。被废后,他侥幸留得一条命,却无太多恨意。他的一生既无来处, 也无归宿, 凭借‘温恪’这个身份活了十几年,如今心中唯余茫然, 就这么空落落地苟活着。
“二师妹,你不必如此的。”生命太过奇妙,他曾经在高阁里望着温家妹妹的身影,渴望着兄妹情,却不想失了半条命后,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兄妹情。
秦千凝觉得这个说辞很耳熟,以前计绥怕连累她,也是这么说的。
她道:“不出恶气我意难平。”一幅严肃认真的模样,“有心结,阻碍修炼的。”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再说了,此人真小人假君子,欠债就还乃天经地义。我这是替天行道,全了他的因果。”
温恪哭笑不得,他已习惯了自家师妹满嘴瞎扯的作风,读懂她的真实意图,道:“多谢师妹的善意,但还是太冒险了。”
他还是没有细品大比记录,不明白任何人碰到秦千凝都讨不了一点好。
秦千凝敷衍地应了,转身道:“此事容后再议,我们现在先去寻找魔气吧。”
温恪虽是郢衡的徒弟,却和沧尘性子有点相似。沧尘也是个不愿拖累别人的人:“千凝,我身受重伤,很难有机会恢复。你还要大比,不应为了我在此多逗留。”
秦千凝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沧尘长老,你若是心中万念俱灰,那又为何仔细琢磨我在本州大比得来的剑谱,一招一式教授宗门弟子?”
沧尘愣住了。
秦千凝在外大比的日子,两人时常有书信来往,全靠掌门传送。而掌门传送时喜欢夹杂私货,附赠点自己碎碎叨叨的信过去,多有提起沧尘的变化,这也正是秦千凝想看到的。
“长老,你天赋极高,不应该就这么断送了修炼之道。”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防御衣,“如此厉害的剑意,我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次。更何况,我无法无天惯了,今日招惹温家少爷,明日就会招惹哪家大能,你觉得师父能护住我吗?”
见沧尘被小徒儿压制,正在偷笑的郢衡:“……”
秦千凝这个理由太有说服力了,沧尘完全无法反驳。
魔气消散多年,如今再现,必是天地有异。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有大机缘。
四人小队算不上实力雄盛,但只去探查一番,也不会太铤而走险。更何况除了他们,也有许多的修士被吸引到了这边来。
四人在雪地里寻了一会儿,忽然见到了一队站定不动的修士。有和尚立掌,面色凝重地道:“就是这里了,我能感应到残存的魔气。”
这群人看着很有来头,和尚年岁较大,带着一堆修为身后的和尚,还有剑修同在,想必准备充足。
秦千凝他们本来想路过,但秦千凝一瞟,诶,好熟悉的袈裟。
她在这边贼头贼脑,那队人很快就注意到她,侧头看来。
郢衡立刻就想拉着她走,她却抬手对那边挥挥:“大师好,我是你们宗门显德的挚友,生死之交的那种挚友。”
大师们:“……”
和尚们虽然广交朋友,但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犹豫怎么回复时,秦千凝已凑了过来:“刚才你说有魔气残存,是怎么回事?”
归一寺的住持被她的自来熟惊到了,一时没有回答。
秦千凝并没介意,回头瞅了瞅身后剑修们的打扮:“尊者们是沧海宗的?”
沧海宗掌门点点头。
秦千凝一拍手:“有缘千里来相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总之,我们不组队就对不上老天送来的缘分。”
沧海宗、归一寺:“……”中途插进去的那句话是什么东西?
秦千凝笑嘻嘻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郢衡三人,又对着他们道:“不要拘束。”
沧海宗和归一寺甚至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千凝一人带飞了节奏,几句话以后,大家已经是“自家人”了。
“所以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住持胡子脑子晕乎乎的,几度张嘴,还是拿这个小鬼头没奈何,解释道:“许是魔物曾在这受过伤,留下了气息,只是魔气太淡,我无法追溯。”
秦千凝蹙眉:“魔气消散这么多年,又重现人间,怕是和西境大比那次的裂缝有关。莫非是秘境碎裂,魔物逃了出来?”
住持点头:“我们也这般认为。”他道,“魔物极会藏匿,我们久寻未果。”
秦千凝:“没事儿,我和魔物熟,我有办法。”
在场所有人:?
她脱下双肩包,把顶上那一层储物囊掏出来,又翻来翻去,开了好几个,才找到几个储物囊道:“里面全是魔宫的东西,魔气浓郁,铁定能吸引魔物。”
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场的都是大忙人,没人会注意到纤纤手写的小破书,更不知道书中说秦千凝为斩草除根把魔宫掏空了。
令人焦头烂额的问题轻松就结局了,跟梦似的,住持手里的佛珠快要转飞了,十分怀疑人生。
秦千凝丝毫不明白自己给这群老古董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指着魔宫的妖娆艳红软榻,对住持招呼道:“别客气,来,坐。”
住持:……
住持:“不必了。”
秦千凝又抬头看向沧海宗。
沧海宗的老一辈剑修们连连后退表示不用。
最后只有秦千凝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到软榻上,眼睛一眯,十分感叹:“不得不说,魔主还是会享受的。”
住持投来普度众生的目光:“小道友,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秦千凝正要反驳,大地忽然传来震颤,林间冰柱断裂,远方突然跑来一头巨大的妖兽。
住持当即一震:“它身上有魔气。”
这妖兽是北境产物,和秘境没关系,更和魔魂所在的空间没联系,秦千凝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一脸警惕地……收拾家具。
归一寺、沧海宗、郢衡三人:……
能不能抓住重点啊!!!
家具收了大半,妖兽已跑到了面前,虽然比起北境秘境里的巨兽小了不少,但仍有三层楼那么高,一脚就能踏扁秦千凝这个小身板。
她却没有丝毫惧怕,仍在专心致志地收家具。
若是显德在此,一定会跺脚怒骂:“可别管你那破桌子了!”
为了不露穷酸真面目,秦千凝装了起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魔,连修炼千年的魔魂也不惧怕,小小的一头魔兽,有何可惧?”
好,好。
年纪轻轻,一把气度,别说归一寺和沧海宗,就连沧海宗三人就被震慑到愣在原地。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短短时日,千凝已成长到这个地步了,认真的时候甚至有高阶修士才有的气度。
妖兽跑至面前,秦千凝刚好收完家具,转身看向妖兽,掏出翅膀背在身上,猛地腾空,投掷下一袋子灵器。
风雪之中,秦千凝墨发狂舞,衣袍翻飞,灵器炸裂的轰轰声不绝于耳,光芒闪现,别说妖兽了,雪地都被炸出了深坑。
“呵,魔物?让我来会会你。”漫天雪花飞舞,秦千凝淡定地飞在空中。
“阿弥陀佛,小施主确实不容小觑!”住持忍不住送来好评。
秦千凝装了波大的,面上淡然依旧。
就在众人重新评估她时,坑里的妖兽忽然翻起,扬天长啸,掀起雪霜风暴,狂虐的雪峰如利刃般穿破一切,卷起周遭万物。
秦千凝在空中,就跟暴风雨来时的小虫子一般,被吹得三百六十度狂旋。
大家:“……”
秦千凝连个面罩也没带,鼻子嘴里全是雪,一边翻一边“呸呸呸”,最后一个猛地降落,滚了好几圈,逃离风暴中心。
“好吧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她一秒滑跪,真诚道。
万壑宗三人心情十分复杂。
温恪看着二师妹,觉得她一会儿狂放不羁,一会儿可爱至极,一会儿又……怂怂的,总之就是一个词:混沌。
不过她制造的雪坑限制住了妖兽的活动,众人纷纷上前,准备施法挥剑,合力解决此兽。
忽然,住持道:“不对,它身上的魔气很淡。”
他闭目感应,佛光洁白,笼罩着妖兽。住持断定道:“是魔血。”
大伙儿有些失望,看来不是目标。秦千凝正要重新把家具放出来时,远方忽然跑来一队人。
众人顿时警惕地摆好起势。
走近了,才发现是老乡——飞云宗。
秦千凝一眼就看到了前方负伤的冉元洲,她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大人们的背后。
冉元洲并未发现她,对着住持道:“我于北境历练时发现了兽穴,清扫之时不小心逃了几只。不知住持可否让我了结了这妖兽,以补过我的疏忽。”
他好声好气说话,又是西境老乡,住持本应和气相应。但最近他的名声可谓是跌到了谷底,住持不喜他的作风,面色冷淡地道:“冉道友,这妖兽——”
话说一半,卡住了,因为秦千凝在背后戳他。
住持:“……”我是真不能理解现在的年轻小辈了。
秦千凝小声叨叨:“不要提及妖兽身上的魔血,我感觉冉元洲有古怪。”
于是住持只能道:“……妖兽难得,怕是不能交给你们。再说这妖兽落入了我们手中,合该交给我们处理。”他努力扭转话头的样子很狼狈,扯大旗的理由难免显得刻意针对。
结合到这些时日遇到的冷遇,冉元洲面色一黑。
人人都这样,当初对他巧言令色,如今只是一些流言,便墙倒众人推,将他踩在脚下。
若不是剑道大比未邀请他,他也不至于跑到北境这个破地方历练。
这么想着,胸中恨意翻涌,冉元洲的眼白渐渐染上红色。
面色冷淡的住持悚然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道:“魔气……”
若是其他修士,必定不能捕捉到冉元洲身上一闪而过的魔气,但面前的人是修为高深的和尚,对魔气最为敏感。
冉元洲被住持的话惊到,立刻回神,压制住心中的滔天怒火,故作镇定,暴怒道:“一派胡言!住持这是何意?”
那一丝魔气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但住持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身上为何有魔气?”住持握着法杖,浑身紧绷,“妖兽身上沾染的魔血可是你的?”
冉元洲冷笑一声:“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样空口污蔑人,不配做归一寺的住持!”
秦千凝在背后听着,一脸无语,怎么开始吵架了,你个老和尚能吵过不要脸的冉元洲吗?
所以她挤了出来。
冉元洲一看到她,面色顿时阴沉数倍,那股滔天恨意再也不能压住了。
好浓的魔气,不仅住持感觉到了,剑修们也感受到了。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小鬼到底有多招人恨啊,能把冉元洲气成这样?
修真界的破防果然与众不同,秦千凝啧啧摇头道:“哦哟哟,入魔了。”
这下冉元洲的眼白全红了,他指着秦千凝道:“混账!”
秦千凝一点儿也不气:“我不这么认为。我这是真实地表达自己,为什么要说我混账,而不夸我表里如一真性情呢?”
冉元洲死死地盯着她,他第一恨计绥,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没杀了这个儿。第二恨的自然就是秦千凝了,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他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
他抬眼看向远处的修士们,十三人。
这些人知晓了他的秘密,不能再留了。而铲除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彻底接纳魔气。之所以有那么多人不断地堕入魔道,就是因为魔道带来的力量更甚。
而他要杀光这群人,只有一个办法……
冉元洲不再抵抗,任由恨意侵袭,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若不是我掉落裂缝,被魔魂囚禁,我也不会沾染魔气。我是苦主啊!”
秦千凝当时就给逗笑了,魔道又不是新冠,还能传染?那她和魔魂亲密接触了,我也该入魔了。
但对面的众人皆有些动容。
魔道消失千年,记载寥寥,冉元洲这般说,众人一时无法判断真假。若只是沾染了魔气,说不定也能剥离。
住持双手合十,冷静道:“既然如此,然道友也不应瞒着修真界。五境合力寻求方法,必能助你剥离魔气,重回正道。”
话音未落,一道狠厉的滔天剑意袭来,弥天盖地,带着浓浓的魔气席卷一切,如同是天降暴雷,带着强大的威压,将面前的一切纷纷化为齑粉。
魔气对灵气有天然的压制,这一剑,逼得众人齐齐后退,哪怕是修为最高的主持也感到了体内灵力暴动。
等雪雾落地,魔气消散时,再抬头看去,冉元洲早已露出了真面目,面上充斥着扭曲的黑纹。
住持怛然失色:“你、你堕魔了!”
郢衡这么多年没白浪,第一时间就带着徒儿和沧尘跑了,跑了一半,才想起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徒儿在原地呢。
“你带着师兄走。”郢衡交代温恪,“我回去寻千凝。”
温恪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立刻点头带着沧尘跑了,郢衡也转身准备跑回来,刚一动,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充斥了所有空间。
“紧急通知,西境冉元洲入魔了!”
冉元洲最想杀的就是秦千凝,但秦千凝逃跑那叫一个快,就像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那样,扑棱着自己的小翅膀直接蹿上天了。
她一边狂飞,一边拿着大喇叭公放:“紧急通知,西境冉元洲入魔了!紧急通知,西境冉元洲入魔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听到声音的修士一抖,怎么又是她?但下一刻,纷纷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传送过来的所有修士就这么收获了重磅消息。
为了灭口而彻底入魔的冉元洲:“……”
第 95 章
在秦千凝的大喇叭向大家宣布重磅新闻后, 所有人都往冉元洲所在处赶来。
魔族千年未现,人人都知晓其极为危险,但修士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前往。很难分清是因为“我辈修士必当除魔扶正”,还是想开开眼见见魔头, 顺便瞧瞧冉元洲的热闹。
冉元洲知道自己错了, 错得很离谱。
他不应该说第一恨的是计绥, 他第一恨的应该是秦千凝这个小混账。
现在所有修士都在往这边赶来, 他能对付一对, 不能对付一群。若是将面前十几人除掉,必将耽误逃跑的时间。
他犹豫了一下, 黑气腾腾的眼扫过对面警惕畏惧的和尚剑修,终究还是冷哼一声,化作黑雾遁走了。
沧海宗掌门想追,被归一寺住持拦下:“他本就是实力超群的剑修,如今又堕了魔,我们不知道他修得是什么功法, 不一定是对手。”
沧海宗掌门停下脚步:“你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将这事向大能请示,看看他为何堕魔, 身后是否还有更多的魔族。”
归一寺住持点头:“还要将此事广而告之。正值五境大比之际, 北境修士众多,万万不能落入魔族之手。”
大部队修士汇集以后,秦千凝也来了,大家追踪完魔气的去向后, 便立刻启程前往传送阵回程。
一传送到城内, 归一寺住持和沧海宗掌门就满脸焦急地向守阵修士道:“一定要仔细排查传送的修士,若有异样, 立刻向各大宗门传讯!”
守阵修士被他们的神情吓到,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归一寺住持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说,一道巨响就打断了他。
“紧急通知,西境冉元洲入魔了!”
归一寺住持:“……”fine。
喇叭声音极大,不断重复着短短一句话,魔性十足。秦千凝就这么把喇叭捆在双肩包上,一路走一路外放,扰民程度堪比放着土味DJ炸街的摩托车。
一炷香不到,整城的修士都知道了这个重磅消息。再一炷香以后,五境大比赛场里的所有人也知道了。
赤风此时正在等待队友们出来。
她出局后,大家纷纷前往最近的东境宗门阵地,将东境也淘汰出局。剩下的便是南境西境联合对付北境,西境刚才用了太多灵力,北境又是一如既往地硬骨头,两方比拼了很久,最终南境西境遗憾出局。
西境宗门阵地被摧毁后,全体出局,大家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出来的第一时间却是抓着医修问秦千凝的情况。
医修很难不翻白眼,他施法除掉衣袖上的血污,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出来了正好,她应该很快就会来汇合。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她,还有笔账得算一算。”
噼里啪啦一大段把大家砸晕了,计绥担心的神情僵在面上,无措地看向赤风。
赤风给他使眼色,计绥立刻了悟。
师姐不仅没有事,还顺手惹了医修。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大家甚至没有一点惊讶,只是默默地退后,一幅虚弱的模样:“咳,好痛,麻烦尊者替我疗伤。”
医修心情很复杂 。以前西境就是闷葫芦,毫无存在感,一直到五境大比结束都不会给人留下印象。今年可好,一来就发大疯。
刚抬起手准备给他们医治,就听到观众席那边爆发议论声,接着,有修士往这边跑着大喊:“魔!魔!”
医修手一抖,丹药瓶差点掉到地上。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西境见过正儿八经的魔,倒没有多惊惧,只是很疑惑。
接着,跑来的那名修士扯着一名修士道:“你知道吗,冉元洲,就那个剑道名扬五境的剑修,入魔了!”
西境:……?
他们忍不住扬起眉毛,互相对眼神,不是吧,这么巧。
医修十分惊讶,啧啧了几声,转头就看到他们的眼神功夫,眉头一跳:不知为何,总觉得和这群人有关……
此时西境长老们也赶到了现场,他们正想找回场子,一来就沉着脸:“你们此次试炼——”
话没说完,就被显德打断:“若真是冉元洲,我们得尽快和老秦汇合。”他转头对着大家道,“你们伤还好吗?”
大家立刻点头道:“无事,我调息一会儿便能恢复。”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修士们哗啦啦就散了,长老们知道秦千凝是个满身反骨的人,万万没想到西境一群都是反骨,竟然就这么无视了他们。
他们还没来得及跳脚,医修们先把鼻子气歪了:“好哇这群小鬼头,刚才还说伤得重,莫不是又想骗我丹药?!”
长老们没懂“又”字从何而来,但他感觉西境风评又差了一点,忍不住附和道:“道友息怒,这群小辈傲慢无礼,不识好歹,竟将试炼当做儿戏,不遵教诲,随心所欲……”
他说着说着,没了音儿,只因医修正挑着眉看他们。
“西境每届都是倒一,这届一改作风,倒赢了。”医修一脸玩味地嘀咕道,拎着法器走了。
长老们气得脸通红,偏偏修真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医修,所有人都仰仗着脾气古怪的他们救命。
试炼结束,观众席却没散开,全在传讯告知长辈亲友这个消息,可惜除了“冉元洲入魔”五个字,也不知道能从哪儿打听到更多的一手消息——
“紧急通知,西境冉元洲入魔了!”一道巨响从入口处传来。
秦千凝一踏入赛场,全场都炸了!
见全场密密麻麻的脑袋转头看向自己,秦千凝愣了一下,连忙关掉喇叭。
她不好意思地挥挥手表示:抱歉,打扰你们看比赛了。
但她很快意识到,比赛结束了,因为赛场中间的云镜画面呈一片雾白。
然后下一刻,变成了她巨大的脸。
秦千凝:?
归一寺主持站在她身旁,被迫参与入镜,这么大的镜头,脸上褶子都一清二楚。
老和尚愣了一下,心碎了无痕,默默远离秦千凝。
于是云镜就只剩秦千凝一个人的怼脸画面,大毛帽子,被吹歪的衣领,还有路上顺手买的面罩。性价比最高的面巾,美观稍差,系在后脑勺像荒野劫道的悍匪。
她用手指指着自己,一脸莫名:“啊?”
掌握云镜的尊者用镜头语言表示:细说。
秦千凝便拿起喇叭当话筒:“是这样的,冉元洲大家知道吧,西境那那个所谓的剑道天才,抛妻弃子的赘婿,十几年前还是下灵界一个凡夫俗子……”
担心秦千凝正在狂奔的西境抬头:“……”
刚刚出局的南境抬头看到自己的盟友:“……”不是,她怎么被淘汰出局了也是全场焦点?
接连着出场,并未迎来魁首欢呼待遇的北境,看着秦千凝在天空上的巨脸,也沉默了。
秦千凝声情并茂地交代了一下冉元洲的背景故事,再描述了所见所闻,最后陈述自己的猜想。
“他说是被魔魂囚禁而染上了魔气,我不这么认为,若是接触魔族便能染上魔气,那千年前的正道怎么灭尽魔族的?除非,在囚禁时发生了什么神秘莫测的事情。”
她整个人活得像个营销号,各种捕风捉影说了一堆,重点确实为了让人扫码入群:“说起来那魔魂西境也见过,具体的大家可以在西境大比记录里看见,西境的版本很多,大家可以买最火的那本。嘶……好像叫什么手来着。”
显德:“……”拉了这么个合伙人,不得不说,太赚了。
云镜画面消失,小伙伴们也终于汇合到了一起。
他们看着秦千凝:“还有什么没说的?”
知秦莫若友,秦千凝抠抠面巾:“他彻底入魔好像是因为被我气的。”
大家:“……”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此人睚眦必报,师姐,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赛场,这里有大能镇守,想来他也不敢进来。”计绥立刻道。
秦千凝点点头:“没事儿,等到第一场大比开始我就安全了,秘境里他进不去。”
此时南境和北境也终于赶来。
薛九经看着她,酸溜溜的:“你怎么每次都能搞出大事?”他们砸灵石花重金做足了派头,却不如她随随便便一个举动,所有人都会被吸引而来。
北境在这时也表示出了东道主的友好:“秦道友,你放心,若是魔修要伤你,北境一定会护你周全。”
秦千凝毫不客气,拍拍荀鹤的肩膀:“好朋友,一生走!”
她的爪子就这么招呼了上来,荀鹤整个人立刻石化在原地,呼吸都忘了。
北境全部都呆了,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道友,我们不是不熟吗……
南境心中一凛:果然北境和西境有私交!
另一边,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五境,冉元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冉家一如既往,既然能为了冉元洲的名声践踏别人,也能为了冉家的名声抛弃冉元洲。
他们立刻对外表示毫不知情,若是正如传言那般,冉家必将第一个出手替天行道。
冉滢和冉清魂不守舍,缓了好几日仍旧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冉清一直重复着:“不可能,父亲绝不可能……”
冉滢比他冷静些,打断他:“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父亲若是堕魔,最受影响的可是我们。我们得先找到他,若是他被冤枉,也只有我们会相信他帮助他了。修真界道貌岸然之辈数不胜数,无数人想踩着父亲爬上剑道巅峰,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冉清愣愣地看着她,总算冷静了点:“姐姐说的对,我不能慌。父亲……会去哪儿?”
冉滢思索道:“要么是下灵界避难,要么去寻计绥了。”
堕魔之人,虽有理智,但嗜血之心会被无限放大,五内如焚,一日不灭仇人,一日不得安宁。
魔道虽然能助人功力大涨,但也会侵蚀修士的灵智,只有到了顶尖才能控制自身。
冉元洲本想前往下灵界,但报仇雪恨的心实在无法压抑,他任由理智和魔欲打架,最终选择彻底屈服于力量。魔道力量强大,来去自如,若是速去速回,一杀便离,大能们也不一定能追到他。
秦千凝老老实实呆在比赛场地,一日也没出去,神识恢复好了就炼器,累了就歇,只是或许是白日炼器神识使用过度,以至于夜晚入睡时极其困乏,完全动弹不得。
她躺在床上,地面慢慢渗透出一丝丝黑气。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人人都认为冉元洲不敢前来,所以放松警惕,他进入场地时甚至没有感受到大能的威压,如如无人之地。
黑气化形,冉元洲出现在秦千凝床边,秦千凝悚然一惊,猛地睁开眼。
第 96 章
仇人近在眼前, 冉元洲面上露出快然的笑意。
他朝前迈了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忽然爆发出尖锐的报警声。悬挂在天花板的灯球随之亮起,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不停闪烁。五颜六色各来一遍, 仿若置身迪厅。
冉元洲面上露出震惊, 不知是被她的警惕惊到, 还是被她的品味吓到。
五颜六色的灯球闪烁着, 将惊悚的气氛大大降低,但秦千凝并没掉以轻心, 趁冉元洲愣神,她“咻”地一下钻进了龟壳。
这和计划里的完全不一样,冉元洲看着龟壳,表情裂开。
“大能马上就要把你绳之以法!”秦千凝在龟壳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冉元洲怒极,明明可以眨眼间解决她后立刻消失,不留踪迹, 偏偏被她打岔了节奏,误了时机。
他调动魔气将龟壳包裹,不到一息, 龟壳立刻发出即将碎裂的脆响。
秦千凝倒抽一口冷气, 他到底堕魔到了什么程度,竟然如此强悍。
“大人欺负小孩啦!救命啊!”她大喊。
死到临头还在耍混账,冉元洲胸前血气翻涌,再次调动魔气攻击龟壳, 龟壳发生一声剧烈的爆响, 碎裂成渣。
屋顶被掀翻,秦千凝从里面飞出, 滚了好几圈。
魔气攻击到防御衣,中正无邪的剑意滔天,最克魔物,连绵不绝,一道接一道,将冉元洲击得退后半步。
鬼主那般的修为也会被一击倒地,他却能抵挡住这么多道,魔道果然有点东西。
反派死于话多,冉元洲来了这里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杀人,确实不错。
秦千凝抬头,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你比我死去的前夫厉害。”
冉元洲:……
冉元洲受不了了,扭曲着声音:“你有病啊!”
下一刻,秦千凝放出神识,冉元洲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后退。
她闭上眼,神识聚现,大章鱼现身,上来就给了冉元洲一鞭,跟抽陀螺似的。
啪!那叫一个脆!
冉元洲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沾染着三清兰气息的神识让他神魂如被火灼,痛苦至极。
这么大的声响,聋子也能察觉到了。就这么半分钟的功夫,附近所有人都赶了过来,将屋子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齐齐攻击。
在冉元洲原地爱的魔力转圈圈的时候,秦千凝就收了神识,从屋顶跳了出去,这种除妖伏魔的任务艰巨,她可不会自不量力英勇奋战。
铺天盖地的攻击袭来,冉元洲调动全身魔气抵抗,本可逃跑,但他飞起来后看着秦千凝的脸,又定住了身形。此人太可恶了,成长又极快,不除之后快,他心中难安。
人人都说执念过深必有栽秧,对于魔道也是如此,冉元洲犹豫的功夫,大能的威压已至,从天一罩,所有人都忍不住跪下。
秦千凝受不了一点疼,本来也毫无骨气,直接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压强一小,舒服多了。
“大能也真是的,压魔头就行了嘛。”无奈扶额。
一向最要脸面的南境看到她这样都惊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他们就算心口血气翻涌,也只会单膝跪地,绝不允许自己趴下失了形象!
北境也很难受,艰难地用剑撑着自己,一边压着喉咙间的腥甜,一边替北境大能辩护:“大能修为高深,即使是专门对付冉元洲,余威也会波及我们。”
秦千凝趴着不好说话,直接一个驴打滚翻身,仰头看冉元洲在天空中被打成烟花。
“大能果真厉害。”她感叹道。
人人都煎熬,就她仿佛在度假。
计绥条件反射地劝善道:“师姐,未来总有一天你也能——”
“拥有这么厉害的师弟师妹。”她立刻反应接话道。
其他几境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秦千凝和师门相处,一边忍受着余威,一边听秦千凝胡扯,心中情绪波澜起伏,连连震撼。
他们发出冉元洲的声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终于,大能用仙器将冉元洲困住,金色的灵绳如蟒将他重重缠绕,缠得他痛苦嚎叫,周身黑气散溢,渐渐暗淡。
他猛地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大伙儿齐齐屏息凝神,被大能的修为所震惊,还未过多品悟到大能之风,忽然,于天空中显露巨大法相的大能波动了一下,一句话没说就消失在天际中。
大家都愣了,荀鹤更是蹙起了眉头。
每境都有大能坐镇,他们活了千年却迟迟没有飞升,凡人寿命有限,修为越高越难往上走,他们常年闭关不出就是为了延长寿命,如今大能出关伏魔,看样子并不轻松,莫不是大限将至……
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使命,荀鹤这辈人年纪尚幼,和拯救苍生挂不上钩,但大能们一个接一个陨落,迟迟没人接上,他们时常为自己的缓速进步而感到惶恐。
在场所有人都被大能的骤然退场而惊到,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冉元洲,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猜到了荀鹤的判断。
唯有秦千凝依旧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跑到冉元洲跟前,观察他的样子。
他被束缚后,体内的灵力似乎是感受到了仙器的存在,不断挣扎冲破,与魔气此消彼长,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在看到秦千凝后,又闪现出仇恨的一面。
“你这样纯属咎由自取吧,恨我做什么?而且若是真与魔魂有关,你还得谢咱呢,是我把魔魂杀死的。”她蹲在旁边道。
冉元洲说不出话,只能龇牙。
大家也顾不得唏嘘感叹了,赶快上前把熊孩子领走:“算了,你别惹他了。”
其他几境都沉默地看着他们,心中暗自思量秦千凝到底有多气魔。
明明仇人就在地上,计绥却看也不看一眼。
自从在裂缝里见过娘亲的魂魄后,他便放下了执念,逼着自己不要落入仇恨的漩涡。如今见到冉元洲的下场,他也并不惊讶,毕竟堕魔一事虽然罕见,但也符合冉元洲的作风。
忽然,躺在地上的冉元洲瞥见了站在千年身后的计绥。
“绥儿……”黑气散去,他面容不再变幻,而是停留在普通人的面孔上,“是我,是爹啊。”
所有人都朝计绥看来,其他几境的人听过秦千凝在云镜上的“演讲”,却不知道故事的主角居然是她师弟,因此十分惊讶。
计绥拳头握紧,手臂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秦千凝轻轻按住他的手背,神色是难得的正经。
“你背信弃义,又残害妻儿,什么爹不爹的,你这种败类堕魔也是应该的。”秦千凝阴阳怪气开口,轻飘飘地就打碎了冉元洲试图营造的温情气氛。
冉元洲恨恨咬牙,但他知如今被俘,必须低声下气才能挣出一条活路。当年在计家车马行卑微过,又在冉家讨好过,如今再低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是冉家逼我的。”他说着说着竟然滑下两行清泪,“若我不委曲求全,他们就会夺去你们母子俩的性命。我这些年没和你联络也是为了保全你,爹不在的日子里,你成长的很好。”
秦千凝冷笑一声:“瞎扯淡,我师弟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努力,你们针对他迫害他,还有脸颠倒黑白。再提一句,他的天赋是来自你看不起的凡人女,信心坚定,百折不挠,不是你。上有师父郢衡和陨落的高白前辈,旁有不离不弃的朋友伙伴,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冉元洲呼哧呼哧喘气,对着周围人道:“咄咄逼人,好厉害的嘴,你们都看见了吧。”
周围人只觉得他可笑,难不成他们还要因为这个事惊讶吗?她的嘴,大家早就在毒打中州时见识过了。
秦千凝一脸无语:“不仅他们看到了,全修真界都会看到。”她抬起手,露出手里的留影石,“大比前热热场子,你也算有点用处。”
冉元洲怒目切齿,肝肠寸裂:“无耻小人!”若这一幕被传遍五境,即使他能翻身重回正道,也无法挺起脊梁骨活了,必会沦为笑柄。
他挣扎着,呕出一股黑血,魔气再度涌上来。
大家嫌恶地后退,取来灵器的尊者们赶紧上前将他关押。
北境尊者对着秦千凝道:“此事关系重大,魔族重现,背后怕是有阴谋,五境都会来人认真审问他,不能随意处置。”
秦千凝点点头:“辛苦尊者了。”
明明与冉元洲牵扯最深的是计绥,但如今全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秦千凝身上了,就连尊者也是下意识对着秦千凝交代。
计绥侧头垂眸看向师姐,明白她故意跳出来,是为了转移自己受到的注视。他一直都想从执念中解脱,不料如今冉元洲入魔,他又将再次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中,师姐现在是替他站进了暴风中心。
大仇得报,恶人受降……那些他日日夜夜幻象的画面终于出现,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秦千凝的手还压在他的手背上,提醒他不要出面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这个牵手无关情爱,是亲情和友情,也是感恩。
原来他寻找的解脱不是大杀四方、屠遍仇人,而是在渡过一切苦难之后仍能让内心安宁的救赎。
秦千凝没有抽走手,而是捏了捏,表示放心吧,师姐罩着你呢。
魔物重现事关重大,五境有点地位的都赶来了。五境大比的场地被就地利用,换成了审判场。
不知北境做了什么,冉元洲身上的魔气明显被压制。若不是他现在看上去疲倦至极,蓬头跣足,看不出已经堕魔。
他被仙器捆缚,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北境尊者传音给大家:“审不出背后缘由,他坚持是被魔魂沾染了魔气,恳求我们寻得办法替他剥离魔气。”
既然是正道,就不应轻易放弃同辈,更何况现在冉元洲只是堕魔,并不是像魔修那样害人。
正道被高高架起,进退两难。
“若你能供出背后之人,我们定会想办法助你。”
这些时日无数次听到这种话,冉元洲不耐烦地道:“我说过,我只是落入裂缝后被害。”
“哪怕魔修特意给你渡魔气,你也不会沦为魔族。”有人读遍神识玉简记载的有关资料,给出结论。
冉元洲垂着头不说话。
终于,归一寺主持开口,声音悲痛惋惜:“冉道友怕是心魔颇深,才会遇到魔魂后被激发。”
冉元洲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向,老和尚这么一说,基本等于给他判了死刑,若是被认定,他此生再也无法翻身。
他欲辩无言,狠狠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这群形形色色的正道修士,忽然扬天大笑:“修真界都说我冉元洲是伪君子,你们又能好到哪去?道貌岸然,争名夺利。若你们真的大公无私、兼善天下,修真界又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恨恨道:“你们出身好,享尽利处,却不肯从手指缝里漏点资源给下层修士。凡人更是在恐惧和欺压中瑟瑟苟活,不想被践踏,就只能拼命地向上爬,我哪怕拼进全力也只能做一个世家的赘婿。”
他扫过这群面露悲哀的修士们,冷笑越发强烈:“你们高高在上,托起你们的却是底下森森白骨。底层修士一生碌碌无为,除了挖灵石种灵植干杂活,剩下的时间再怎么抓紧修炼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根本得不到好资源,更学不到好功夫,最后只能换来一句‘天资愚钝’,谁不努力?可努力有用么?”
什么本州大比,五境大比,都是笑话一般的存在,数百年来参赛的哪个不是大宗弟子、高门世家……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眼朝秦千凝他们的方向望去。
唯有他们,打破了那道艰难的壁垒。
这一眼,是从未有过的十分复杂情绪。
没人出声。在此时辩驳,必然会变成冉元洲指责的“高高在上”的那类修士,更何况,能来五境的都是有钱有地位之人,并不能体会他口中的苦楚。
感觉到魔气不断冲刷经脉,仙器吞噬他的生命力,冉元洲不再辩驳,而是道:“我入魔,是我心里不干净。可你们敬仰的大能们又能有多干净?”
说出这话,全场都悚然一惊,浑身紧绷。
就在这时,一声坚定的男音穿破场地。
“等等!手下留情!”冉清和冉滢姗姗来迟,冲到了大比场地。
冉元洲双眼陡然燃起希冀的光芒。
冉清紧张地舔了舔唇,对着所有修士道:“冉元洲乃我生父,虽已堕魔,但我相信他必定是被魔族所陷害,希望各位能让我同他说几句话,以父子情让他迷途知返。”
守着冉元洲的尊者们犹豫了一下,将冉清和冉滢放行。
冉清立刻扑了过去,扶起冉元洲:“父亲,你糊涂,为何要入魔,你快交待背后之人,还能亡羊补牢。”他还做着让冉元洲重回正道的美梦,身为剑道天才之子,他多么有光,如今却一落千丈,不愿相信。
冉元洲听着他的话,神情恍惚:“清儿,你知道吗,魔的力量是那么强,我只是顺从力量,就比以前强上数十倍。”
冉清神色扭曲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些渴望这种力量。
冉滢走过来蹲下:“父亲,不仅为了你自身着想,也请为了冉家着想。”如今他一人坠着冉家下落,若不将功补过,冉家又该何去何从?
冉元洲转头看向冉滢:“你一直是我最聪慧的孩子,很像我。”
他循循善诱:“剑道第一人算什么,还不是死在了正魔大战里。你们也见过魔魂,他死了千年了,就只剩一道魂,还能如此强大,正道又算什么呢?”
冉清抱着他,浑身发抖,眼球慢慢袭上淡淡的黑气。
冉元洲面色慢慢变好,捆住他的仙器闪烁了几下,光芒变得暗淡。
温情的场面让大家心中叹息,不愿再看。就在这个时刻,魔气巨浪忽然爆发,排山倒海,滚滚而来,带起一阵爆裂轰鸣声。周围的一切,包括冉清冉滢都被掀飞,站在一旁的尊者们毫无防备,被魔气所伤,呕出一口鲜血。
仙绳寸断落地,魔气让大地开裂,如一道劈天利剑直指观众席,冲着秦千凝而来。
这一剑带着雷霆之力,确实有剑道天才之风,只可惜裹满了魔气,是被扭曲的剑意。这变故太过突然,剑势如电,防无所防,不只是震惊到呆滞还是被震慑到原地,竟无人来扛这一剑。
忽然,让人无法招架的震天剑意停滞于空中,竟就这么散了。
冉元洲不可置信的回头,一把镶满灵石的高阶匕首插入了他的丹田。
冉滢抬眸定定看他:“父亲,你说过的,任何污了名声的东西都要铲除。要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头,冉家还能勉强存活。”
她生来尊贵,母家风光,父亲厉害,却不想这父亲的身世藏污纳垢,带给她的只有拖累。她很早以前就想过,若是没有这个父亲,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冉家大小姐,何苦受人非议?
注入灵力的高阶法器绞碎了冉元洲的丹田,冉滢抽手,眼泪落了下来,不知有几分真情。
冉元洲大势已去,灵丹碎,灵力无法再压制魔气,魔气从碎裂的丹田溢出,尖啸着将他包裹,眨眼间就将他皮肉腐蚀。
他愣愣地看着冉滢,半晌重复道:“你一直是我最聪慧的孩子,很像我。”
第 97 章
冉家虽大义灭亲, 但名声地位一落千丈,毕竟冉家出了千年来头一个堕魔之人,怕是再过一千年才能重新崛起。
冉滢弑父后,虽然神情悲痛, 但内心反而松一口气。她明白, 这个始终跟在身后的阴影终于散去了, 从今以后她的名声再无可指摘。
没过多久, 就传来冉元洲自爆身亡的消息。大家对于这个结果十分唏嘘, 但很快就抛之脑后。毕竟千年来才出一个,还是因为被魔魂囚禁折磨许久染上了魔气, 大家都没太上心,不认为这是魔族重新现世的征兆。
五境又恢复了安宁,被夺走关注的五境大比再次重回大众视线。
秦千凝心里很复杂,冉元洲就这么轻松地死了,她心里怪失落的。仿佛好不容易通关到大boss,结果大boss一打就死, 显得胜利都不是那么喜悦了。
还有就是关于他入魔的事儿,秦千凝不认为是魔魂导致的。毕竟她可是用神识接触过魔魂的人,一点儿魔气也没染上, 但这事儿没法向修真界详说, 只能自己憋着。
搞完boss,生活又回归到寻常轨道。此事解决得太快,并没有寻到什么大机缘,甚至参与戏份都不多, 更别提找到让沧尘恢复的方法。
沧尘不难受, 其余三人倒垂头丧气极了。
“师兄,你放心, 我定会找到其他机缘的。”郢衡拍胸脯保证。
沧尘无奈地叹了一下,笑道:“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不再执着于恢复呢?曾经郁郁度日只是因为心中蒙尘,未曾开眼欣赏全新的风景。”他的心境越来越开阔,“或许这就是我的机缘呢?若不是被废,也不会经历现在的一切,不会体会人情冷暖,只会孤独地苦行。”
没有着急的师弟,没有体贴的师侄,更不会遇到毛头毛脑闯入浮银峰的那个小鬼头。
郢衡不知作何反应才好,停下脚步,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师兄。
秦千凝还在烦躁中,他们停得猝不及防,她低头没注意,一把撞上沧尘的背。
别说,浑身都脆,就头硬,难怪整日昂着脖子,见人就叫板。
沧尘被逗笑了,转身揉揉她毛乎乎的帽子::“别想了,不是你说的吗,顺其自然。”
秦千凝:“白拉着你跑一趟,给了你希望。”
沧尘摇头:“不要这般讲。”这句话自然不能让秦千凝重新振奋,于是他垂眸,道出了一句金句:“生灵自会找到其出路。”
秦千凝:?
她抬头,表情再也不丧气了,而是浓浓的尴尬:“沧尘长老,你到底看得有多仔细啊!”还记得这么清楚,纤纤手的废料不是为了给你洗脑的啊啊啊啊!
见她表情崩溃,在场三人都被逗笑。不过他们和纤纤手有代沟,除了温恪觉得书中有些描写怪怪的,郢衡和沧尘都觉得那些邪恶cp乱炖都是友情的证明。自家孩子受欢迎,他们很欣慰。
五境大比第一场正式开启,由于冉元洲入魔一事,本次五境大比的关注度前所未有的高,各境都有匆匆赶来的修士,别说坐在观众席内,便是站也挤不下。
这几日大家都有好好休息,精神头还不错,汇合以后,一同往赛场走。
显德前世可能是个打印机,居然趁着这几日时间再次出书。只是这一次只是小小的切磋,关注度不够,尤其是在没打出去名声的北境,书不怎么卖得出去,纤纤手的书重回角落里积灰的状态。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写作大手子,这无疑是极其难受的。
他蹭在秦千凝身边,与合伙人分享最近公司财报:“亏了你的宣传,北境总算引入西境大比记录,不过时间匆忙,昨日才正式开始售卖。而且北境人冷冰冰的,想知道冉元洲的事儿,便只看附册,竟然不好奇其他的故事,忽略了主册。”
他的书横扫西境,所向披靡,人还没来得及飘,就在北境栽了个大跟头。
吾日三省吾身,是我文笔不够好吗?是我故事不够狗血吗?是我煽情不够浓重吗?
秦千凝倒是很理解。修真界人均卷王,北境更是一群喜欢用苦难磨砺自己的卷王,怎么会沉溺于显德写的厕所读物呢?
“老秦,你脑子灵活,你帮我想想办法。”上一次显德开悟就靠秦千凝,这次他又指望上了合伙人。
秦千凝摆手:“ 我可帮不上你。”
显德叹气:“哎,平替灵器在西境铺开了销量,北境却是引不进来。你不是还想让北境人穿上打底裤吗,若是书册销量上不去,北境人肯定也不会感兴趣的。”
秦千凝当即就一个机灵,眼中斗志熊熊燃烧:“你放心,我铁定给你想出个法子来,横扫北境!”
显德:拿捏。
走到入场处,一抬头,密密麻麻都是人。
秦千凝吓了一跳,当即就往后退了两步踩到辛焱的脚,辛焱皮糙肉厚毫无感觉,用力一抽,差点把秦千凝扯了个跟斗。
“小秦,你还是吃太少了。”辛焱赶忙揪住她的双肩包。明明都筑基了,就是不长个,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修士还是得两米高满身肌肉才好看。
秦千凝也很无奈:“我吃得还不够多吗?!”当然这不是重点,她对身后的伙伴们道,“应该走错入口了,人挤人的。”
大家没有半分怀疑,就这么浩浩荡荡退走了。
一退,碰到了花枝招展满身香气飘来的南境。薛九经敲了敲扇骨,眉头轻蹙:“怎么了,不让进场?”
秦千凝挥手,跟老农赶鸡一样把南境往后赶:“错辣错辣,不是这个口子。”
薛九经眉头抽了一下:“……就是此处。”
“怎么会?好多人啊。”秦千凝怀疑。
薛九经眉头有点抽筋了:“你不知道五境大比来人太多,挤满了赛场吗?更何况我们上次也是从这儿进的,你怎么宁可怀疑自己记错了入口,也不怀疑赛场突然增人?”你可是修士诶,对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没有一点信心吗?
秦千凝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又转身把队友往里赶。
薛九经:“……”
今日观众太多,他绝对不能被影响。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表情变成原来的矜贵公子面具。
之前宽敞的入口变得极为逼仄,边上站满了修士,通道竟只留下两人宽的距离让大家通行。
秦千凝身边站着显德,他正在苦思冥想下本书的灵感中,忽然有人的手臂出现在他胸前,一把抓住他身边的秦千凝。
显德惊。
他没有做经纪人的经历,却极其有天赋,当即就用佛光护住秦千凝:“这位道友,你这是何意?”
对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手:“平替,我做了些手套想送给你,北境很冷,手也要护住。”
秦千凝懵了一下,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们绝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对方有些小失落,但也没纠缠,反而表示:“你果然行事磊落,我没看错。”
秦千凝点头,显德立刻一只手悬空搂着她,一直手伸出来挡道,丝滑地开道。
“抱歉,不收。”
“对不住,我们平替不能拿如此贵重的灵器。”
“此事说来话长,若想知道小秦的想法,大家可以等候纤纤手的新书,说不定里面会有写。”
就这样一路通畅无比,到了末尾,修士们见前面纷纷被拒绝,灵机一动,掏出一个储物囊:“小秦,这里面是中州下灵界特有的甘蕉,不贵重,只是一点心意,你拿去尝尝。”
这种塞土特产的行为让秦千凝多看了对方几眼,怀疑对方也是穿越过来的老乡。
这是心动了?对方连忙把储物袋塞进她怀里,掉头就跑。
秦千凝打开储物囊,看到了满满一袋子黄,嘴角流下两行感动的清泪,香蕉诶,好久没吃过了。
收好储物囊后,终于走出入场通道,面前道路宽敞了不少,没人再拦路了。
大部队前往候场处,五境各自站队,整整齐齐地,等着负责大比的尊者前来数人。
其他几境休息时都是老老实实聚在一起修炼,唯有西境上梁不正下梁歪,叫大家一起聚集听训都叫不拢。长老们憋了一肚子气,总算在这里把他们见齐了。
只是当着其余四境的面,不能说重话,他只能阴阳怪气道:“呵,本想在大比前传授经验,叮嘱需要特别注意的事宜,几次传讯都无人理会,也不知各位有什么大事。罢了,我这个长老也是无用之人。”
秦千凝抬头:“哎,虽然……但你也别这么说自己。”
长老:“……”
附近四境:“……”
长老血压当场飙升,偏偏又要维持风度:“好好好,我是无用,我只不过凭有一身修为,多了几十年的经验,你们还看不上。我几次给你们掌门传讯,他也说了,这群孩子心气高,管不了,尤其是某人……”接下来,长老对秦千凝单方面张开长篇大论的指桑骂槐,直到负责大比的尊者到场,他才不甘心地闭嘴。
秦千凝个矮,被前面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只看得到她低下来的毛茸茸脑袋。
别说负责大比的尊者,就连其他几境的长老都有点唏嘘。
这孩子是狂了点,但确实有才,这么被骂,怕是脸上无光,垂头难过呢。
长老骂了多久,她就低头失落多久,心里该有多难受,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沧海宗站在她身后,看不清她表情,犹豫着开口送上关心:“小秦,长老的话并无公允,你别往心里去。”
秦千凝抬头,语气有点模糊:“我为啥要往心里去——”她愣了一下,转头,惊讶道,“他刚才点我呢?”
看着她手里的香蕉和鼓起的脸颊,索恒:“……”
不点你还能点谁呢?
秦千凝就是这么个奇女子,在敏感和钝感力极强中反复横跳。她狂啃香蕉,没地儿扔皮,想了想,拿了个破破烂烂的储物囊扔了进去。
南境站在一边,看得眼皮子直跳,洁癖犯了,忍不了一点。
一根又一根,纤纤手书里说她前世或许是八爪怪,其实是猴儿吧。
秦吗喽吃饱了,总算停下来。此时尊者查完人,放大家通行,如切磋那样入场。
这次按照排名来,北境一如既往受欢迎,东境次之,出乎意料地,第三的西境入场竟然收到了和东境差不多的欢呼声,甚至比老派万年第二还要响些。
秦千凝惊讶,眼睛圆溜溜的,一边走一边转头给小伙伴们使眼色。
都是一群十几岁大的少年,被人喜欢,说不激动是假的。
大家腼腆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对着秦千凝点头:“我们一定要再接再厉!”
秦千凝也点头,开口道:“我,嗝,觉,嗝,得。”香蕉塞多了,撑着了。
显德没眼看:“行了,你别说话了,别再喝点冷风进去。”进入秘境以后可是云镜投放画面,清晰可见,到时候抽吧一路,气势全没了。
五境大比规则和切磋不一样,和西境大比类似。五境修士打散传入秘境中,分值由杀怪、收获、淘汰对方修士三方面衡量。
“本次秘境乃远古战场遗留下的空间,仍是北境,只不过是远古前的北境,危险万分,妖兽奇异,地形特殊,法阵密布。”尊者传音向各处,提醒道,“若遇险,各位修士可捏碎传送玉牌退出秘境。”
最后,他沉声说出北境的口号:“愿强者胜。”
秦千凝还在想着要不要把垃圾袋找个地方丢掉,正探头探脑,眼前画面一闪,就这么坠入了秘境。
北境果然人狠话不多,干事太利索了,西境怎么都得长篇大论一会儿,他们连扔个垃圾袋的时间都不给她。
一进去,秦千凝就感觉到了秘境的不一样。
寒,极寒。
这里不像现今的北境充满了罡风,但秦千凝一进来就敏感地汗毛直竖,明白这里有多危险。
远古战场留下的残存战意透着浓浓的威压,明明只是错觉,她鼻尖却能嗅到浓浓的血气。
秦千凝立刻掏出面巾,系在脑后,挡住味道和寒气。
还没来得及判断地形,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呼。
秦千凝浑身一凛,立刻装备好,举着电锯电钻上前。她弓着腰,踏着猫步,悄咪咪地蹭了过去。
伸出头,在冰石后见到了熟悉的衣裳——运气太好了,是青光宗法修。
秦千凝松了一口气,对方却倒吸一口气,差点被吓晕。
他传送进来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个大跟头,还没站起来,就见到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系着悍匪面巾,胸前背着炸药包似的书包,背上长着黑黢黢的翅膀,一身白毛,好诡异的画面,邪神降世也不过如此。
法修眼前一黑,差点没叫出声来,余光忽然瞥到“邪神”手上拿着电锯电钻。
多么冰冷的灵器啊,却让他心里暖暖的。
他当即扑了过去:“秦姐!”
不了解西境作风的观众们:“……”
他们是正常人,无法读懂西境的脑回路,一脸迷茫地问:“亲姐?”他们只能接受修士这么没骨气地找自己亲姐撒娇。
秦千凝拍拍他脑壳,表示淡定淡定。
她的翅膀没在西境小伙伴们面前展示过,法修看得两眼发光:“奇,奇也。姐,你能上天了!”
秦千凝点头:“但现在不是上天的时候。附近只有我们两人,我们得尽快壮大队伍。”
法修一幅悉听教诲的模样:“但我们现在去找队友汇合,路上万一遇到其他四境的怎么办?”两人全是辅助形角色,打不过啊。
秦千凝当即灵机一动:“若是我们掩饰身份呢?”
法修思索:“这也不是不行,只是用换身法幻化成别人的模样太损耗灵力,而且我们不知道挑谁假扮,万一来人不是我们所假扮的修士那一境呢?”换身法需要时间,得提前幻化,幻化完一照面,发现是其他境的修士,也得挨打。
秦千凝摆手:“我说的不是法力掩饰,是物理掩饰。”
物理是什么理?
秦千凝掏出俩麻布口袋,在上面打了两个眼,往头上一套:“你能分辨我是谁吗?”
法修:“……”
观众:“……”
这一刻的沉默,很长。
不得不说,只露出黑漆漆俩眼珠的她,确实分不出是谁,连是男是女也模糊了,但……
“姐,你这一身行头,其他几境也穿不出来。”暴露在穿搭上。
秦千凝摆手,掏出一匹黑布披在身上,得意道:“现在呢?”
法修:……
法修:“姐,你的个头,五境最矮。”
秦千凝:“……”
她不甘心道:“哦?此言差矣,东境崇尚古法,你怎知他们不会缩骨功?说不定还会由男变女的异法。”
东境观众:“……”
法修吓得一抖:“姐,求你了,观众们正在看呢,你小声点。”
无论如何,法修还是戴上了面罩,两个贼子蹲在在冰石后面叽叽咕咕商议路线。
好不容易拍板,决定让法修撑着防护罩走东方时,秦千凝忽然一愣。
她的神识感觉到了来人,很多,至少十人!
这还走个屁,她一屁股坐了回来,顺便把法修扯了回来:“稍安勿躁,有人来了。”
法修立刻苟住,秦千凝不第一个冲上去狂,定然是人数众多。
他朝秦千凝面上看去,见她神色……只能见到麻布袋。
麻布袋凝重地道:“他们速度很快,我们现在若是有动作,被他们发现抓住就不好了。”她顿了一下,“就在这苟着。”
“可……在这躲着也会被发现。”法修犹豫道。
“那就让他们路过这里时被分神,无暇顾及我们。”
法修跟上她的思路:“你是说用障眼法迷住他们?”他尴尬道,“姐,我迷住一个同阶修士就难了,别说这么多。”
“不用将障眼法施加在修士身上,而是场地上。”
法修擦冷汗:“场地也很难,变幻冰面设置迷宫什么的,范围太大了,这个我也不是很在行。”
麻布袋摇头:“我说的不是转换地形。”她掏出垃圾袋,“你只需要把香蕉皮隐蔽住就好,这么小,你应该可以吧?”
法修当即一拍手:“可以!”
观众们:“……”
就,心情很复杂。
这么低素质的画面居然出现在了五境大比上,偏偏大家不得不承认是个法子。
秦千凝就这么提溜着破烂储物囊,把附近洒满了香蕉皮,也不知道入场时到底旋了多少根。
扔完香蕉皮,她一个大滑步,溜回冰石后面。
两人警惕地贴着石面,一动不敢动,感觉有人来了后,法修立刻施加障眼法到一个个香蕉皮上。
中州在‘温恪’的带领下,正在极速前行。他们比其他几境更有优势的地方就在于,中州有秘法,附近一里的队友都会有感应,所以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汇聚了十一人。
即使急速前行,他们也不忘打起精神注意四周地形以及埋伏,不放过任何一个动静。
秦千凝和法修靠在石头后面,连呼吸都不敢,就听着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快如疾风。
两个麻布袋对视一眼……完全看不清对方眼神。
来了!
秦千凝听到那队人走近附近冰面,敏锐的身形竟然能刮起类似剑风的疾风,真是不容小觑!
‘温恪’一遍行进一边用秘法感知队友,忽然,眉心一跳:“不对——”
劲字还没说出口,脚下就一滑,配合着急速行进的身影,一口气滑出去半里地。?!?!
那个“不对”的声音甚至卡在风中,拖了几百米远,尾音飘扬。
中州就这么急匆匆地来,更加急匆匆地溜走了。
飘到几百米后,终于停下,大骇!
是何阵法能让人急速前行?!远古战场果然——
中州所有人警惕又畏惧地低头,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脚底的香蕉皮。
中州:……
是谁!是谁!是谁啊啊啊啊!
第 98 章
另一边, 两个麻布袋站起来,遥望消失在冰天雪地尽头里的身影,法修有些担忧:“他们会不会猜到是我们干的?”
秦千凝立刻接道:“怎么可能,西境一向低调, 不会想到我们头上的。”
法修嘴巴动了动, 很想说, 姐, 你确定咱们是低调而不是糊吗?
若是障眼法没失效, 中州还真不一定能猜到是谁干的。
但现在他们看着脚下的香蕉皮,额角青筋一蹦一蹦的。
这浓浓的缺德风, 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的手笔。
中州大丢人,还偏偏为了维持形象,只能装作气定神闲。
‘温恪’牙都要咬碎了。为了在观众面前挽回尊严,一边狠狠碾烂香蕉皮,一边假意淡然地分析:“他们明明可以正面对战,却偏要使出这下作的法子羞辱我们。五境大比虽为比赛, 但也是为了五境来往结交,不知秦道友为何这般针对中州?”
上眼药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把秦千凝塑造成了一个看不起人故意恶心人的大坏蛋。
但观赛席的修士们一点儿也没被‘温恪’的言论带跑, 看看那俩人, 为了迷惑来人的视线,麻布袋套头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这么怂了,还羞辱你们?想什么呢?
“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速速离开, 找队友汇合。”秦千凝拽着法修往中州来的方向走。
既然他们刚才是从这边过来的,那就证明这边一定没什么危险。果然如她所料, 二人走了一段路,没有遇到任何妖兽怪物。
北境除了雪就是冰,白茫茫一片,二人正要穿过峡谷时,法修忽然喊道:“快看!”
秦千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峡谷之中的云雾里,飘着一朵皓白清莹的冰莲花。明明是极寒之地,云雾却能浮动变化,冰莲就藏在里面时隐时现,画面有一种诡异的空灵。
秦千凝叹道:“极品灵植。”
法修惊讶地转头:“姐,你知道这是什么灵植?”
秦千凝秒答:“不知道。“她解释道,”但北境给出的秘境一定是顶级秘境,里面的灵植怎么也不会差。”
法修:“……”
坐在观赛席的北境修士们听见她夸奖北境,明明应该高兴,却莫名其妙从她语气里听出薅羊毛的意思,一时如坐针毡。
法修指尖唤出一抹绿色光芒,如绸缎般柔软飘逸,缓缓探入云雾中,试图勾住那朵冰莲。
却在灵力穿过云雾时,蓦地消散了。
他蹙眉:“冰莲处应当有天生灵阵,灵力不得靠近。想必是要踏过云雾才能摘下冰莲,无历险无收获。”这是修真界的法则。
秦千凝摇头,灵力不行,那就上工具。别的没有,小工具管够。
她脱下双肩包,开始在里面翻翻找找,起子,螺丝刀,铁棍,铁板……叮铃哐啷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一个捕鱼杆。
法修愣了愣,赞叹道:“真是装备齐全啊。”哪家修士没事儿储物囊里装捕鱼杆啊?
秦千凝把捕鱼杆接上延长的木棍,足足接了三米,才颤颤巍巍举起捕鱼杆往云雾里捅。
她这小身板,感觉冰莲还没捞到,自己就先载下去了。
法修赶忙在背后压住她,助她一臂之力。
出乎意料地,这个法子特别顺利,捕鱼杆轻松地穿过云雾,罩住冰莲。
秦千凝大喜,却听身后法修嘀咕道:“话说回来,这种上品灵植周围不是常有妖兽守护……”
秦千凝脸瞬间就垮了,猪队友啊,东西还没到手就立flag。
果然,下一刻,云雾中传来一声尖啸,一只剔透华丽的冰鱼从中蹿出,对着站在峡谷边缘的二人开口就是一顿口气攻击。
冰雾带着强烈的妖气袭来,两个人直接被掀翻,撞在山壁上头晕眼花,冰鱼体型硕大,游动极快,眨眼间闪现到二人面前,张口就想将二人吞下。
法修立刻爆发灵力,重重攻向冰鱼,拽着秦千凝就溜。
真正意义上的溜,峡谷地上全是冰面,灵气一推,咻地就蹿了出去。
他们快,冰鱼更快,在冰雾中腾飞游动,一侧头,旁边出现它的脑袋,加速跑,再一侧头,还是它的脑袋。
还没甩掉冰鱼,麻烦又来了,狭路相逢,峡谷尽头出现了三人小队。
三人当即就傻眼了。
看看云雾中硕大的冰鱼,又看看扛着捕鱼网狂跑的麻袋黑衣人,来人被荒谬的画面冲击地直直退了两步。
什么人啊,捕鱼捕到冰鱼头上了,你也不看看你那小破网,连人家脑袋都罩不住啊!
三人掉头就跑,虽然击杀妖兽也能得分,但他们实力不够,不想在这里冒险。
刚刚跑了几步,就听到后面的麻布袋大喊:“薛道友,帮帮忙啊!”
薛九经差点没摔了个屁股蹲。
原来是你?
果然是你!
隔着这么长段距离,秦千凝一眼就分辨出了薛九经,能穿的这么骚包这么贵气的人,只有南境大富豪了。
但大富豪并未为她的呼唤而停留,跑得飞快,生怕沾染上她的气息。
秦千凝只好喊道:“上一次合作多么愉快啊,我们应当再合作一把,一起杀死冰鱼,分值平分诶!”
薛九经头也不回。
秦千凝呵呵一笑:“你怕了?”
薛九经当即就停住了脚步。
“可笑,我堂堂南境领头人,怎会惧怕一头妖兽!”他立刻来了战意,手一挥,御出三头喷火灵兽,腾飞空中,火焰瞬间抵住冰鱼的游动。
哪怕是秦千凝也在心中叫了一声好,此人虽然平时娇贵爱装,但确实是领头人有的实力,寻常修士御一兽已经很吃力了,他居然能同时御三头。
有他帮助,秦千凝总算可以分心,翻找出很早以前采购的储物囊,咻咻咻掷出十几坛子廉价烈酒和好几大袋面粉。
直直飞入灵兽喷出的火焰中,瞬间燃烧爆炸,加大火势,鱼头竟然化了一点。
薛九经被这场面惊到。
哪有修士随身携带那么多凡物?还全是便宜货。
清空便宜货后,灵兽喷火的攻击也停了下来,薛九经知晓灵兽们这是力竭,立刻将它们召回。身旁二人灵兽不适合攻击冰鱼,只能着急干看着。
秦千凝却极其丝滑地接上了他的攻击,掏出正儿八经的灵器往冰鱼身上砸,法修立刻释放法力辅助攻击。
他们这样也只能抵挡一阵子的攻击,薛九经也没偷懒,给自家灵兽渡入灵力又喂了大量灵兽粮,再次召唤出它们攻击冰鱼。
这一下冰鱼总算难以支撑,鱼头碎裂,化了三分之一。
若有剑修在就好了,一剑劈去,鱼头就能掉。
几人又连续来了好几次,鱼头总算全部化掉,无头鱼坠入云雾中,消失不见。
薛九经汗都出来了,矜持地掏出一方手帕,斯文地擦拭了一下,还没擦完,云雾忽然生出旋涡,无头鱼竟然又翻了出来。
没了头以后,它失去了方向,胡乱狂撞,嘭地一下撞到山壁,冰棱扑簌簌往下掉,幸亏下面的都是修士,只是被砸得头晕眼花,若是凡人来肯定会被开瓢。
它不断撞击,山壁轰隆隆巨响,这么下去峡谷迟早倾塌,大伙儿顿时有些慌乱。
薛九经虽然眼馋冰鱼尸首,但也不作逗留:“撤!”
此话一出,身后二人立刻跟上,跑了一段路,才发现盯着麻布袋的俩人还在那站着呢。
薛九经逃跑的脚步顿住,她似乎有办法?
不是薛九经看不起秦千凝,实在是秦千凝时而看上去大智若愚,时而看上去真弱智,他怕自己刚刚进入秘境就被坑死。
正在纠结时,就见秦千凝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灵器,大方盒子,长长的管,对着刚刚被灵兽喷化的水就是一顿猛吸。
这是何意?
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见秦千凝抱着管,对着天空一顿喷洒,藏在麻布袋里的脸笑得像个反派。
北境极寒,刚刚化掉的水喷洒在空中,包裹着冰鱼,下一刻就开始结冰。
冰鱼的尾鳍就这么冻在了山壁上,挣扎了好几下,冰面开始出现裂缝。
薛九经看呆了。
秦千凝出声叫回他的魂儿:“快,刚才的水冻住了,再化一点。”
薛九经:“哦哦。”他连忙唤出一只灵兽,赶到秦千凝身边喷火。
就这么喷火,化水,吸水,喷水,一套流程下来,整个鱼都冻住了,厚厚一层冰,结结实实的。
秦千凝知晓冰冻只能阻碍冰鱼一会儿,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足够让她返回去摘下那朵冰莲了。
她收起吸尘器,来不及解释,一个起式就开始往来路狂奔。
薛九经急得直跺脚:“出口在这边,这边近!”
秦千凝却跟没听见似的,眨眼就没了人影。
法修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秦千凝跑了过去。
薛九经身后的修士疑惑:“他们往那边跑,是否有什么猫腻?我们要跟上吗?”
薛九经咬牙:“跟!”
他们的猜想果然没错,等追上秦千凝时,她正扑棱着小翅膀往冰莲飞去。
薛九经不知该为那黑翅膀惊讶,还是为这朵圣洁空灵的冰莲惊讶。
法修见他眼神直直地盯着秦千凝,顿时心声警惕,摘下头套,让薛九经直面他锐利的双眸:“薛道友,灵植分成可以商量,你可不要中途背刺盟友。”
薛九经木然转头:“……”他看上去很奸邪吗,为什么要这么揣测他?
他正要解释,秦千凝已经拔起了冰莲,正欲极速飞回来时,忽然天地旋转,一阵刺眼的白光亮起,秦千凝被包裹于其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在场的四人无不讶异至极,唯有秦千凝很淡定。
怎么阵法都爱以灵植为阵眼啊,这里总不能也是秘境叠秘境吧。
她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一咕噜翻起来,环顾四周,松了口气。
这里还是大家所在的秘境,刚才那阵法应当只是一个传送阵。
只是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实在孤立无援,若是遇上难缠的妖兽或队友,一定很棘手。
不过她也不会那么倒霉——
秦千凝回头,看见了北境荀鹤的身影。
秦千凝:。
她很想拔腿就跑,但剑修的剑意可比她跑得快。不能乱跑,要先拖延时间思考一番,计划好。
她飞速站上了旁边的冰墩,一秒化身一米八。
荀鹤正在缓步行走,一眨眼,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套着麻布袋,身高一米八的黑袍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
荀鹤挺住脚步,指尖轻轻拂过剑柄,语气冷淡道:“秦道友。”
秦千凝大惊,一个没站稳从冰墩上滑下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荀鹤回以沉默。
观赛席的修士们也沉默。
不是,这副做派的,五境里还能是谁啊?!
秦千凝摘下麻布袋,露出悍匪造型:“荀道友聪慧。”
面对夸奖,荀鹤一点儿得意自豪的心都没有,依旧回以震耳欲聋的沉默。
观众们也无语了,是个长脑子的都能知道是你,算什么聪慧……
秦千凝话密,受不了一点沉默,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按着剑柄,心跳扑通扑通的,这家伙想“杀”她!
她佯装淡定,一幅有底气有底牌的模样:“荀道友,你这是何意,我们交情颇深,不至于上来就对打吧?”
荀鹤的指尖颤抖了一下,终于挤出第二句话:“交情颇深?”
when?
观赛修士也迷茫了,左右乱看,试图从北境修士脸上找到佐证,却见这群冰棍露出了同样的茫然。
秦千凝轻笑一声:“罢了,看来荀道友认为我们只是泛泛之交。”
荀鹤:“……”
他在沉默中缩起指尖,看上去有点想握拳了。
“这里如此危险,你确定要和我打起来?有着之前的关系在,我们合作一番,不是更好吗?更何况,虽为比赛,但于秘境中试炼才是最重要的,合作行进,总比一人冒险强。”
这番话着实说到了荀鹤心上,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他轻轻颔首,语气平淡地道:“此处为上古战场中心,法阵遍布,充满遗留剑意魔气,确实比外层危险百倍。”
话音落,秦千凝大骇,噔噔噔退了三步:“啥?这么危险?”
荀鹤:……
荀鹤冷冰冰的双眼露出清澈的茫然:“那秦道友刚才说危险是指……?”
当然是随口胡扯啊!
秦千凝自然不会这么说,而是一幅失忆的样子,立刻赞同道:“荀道友啊,正是如此,我们才不能对上!要相互帮助,齐心协力走出中心地!”
几次冲击,荀鹤好像终于适应了她的节奏,当然,也可能是麻了。
他态度冷若冰霜,无比正色道:“秦道友,五境之中,北境最需提防之人就是你们。”
这下秦千凝是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北境对他们评价会这么高。
其他几境轻敌,连西境大比记录也是后补的,但北境一向认真严肃,看过西境大比,又见过他们在切磋时的爆发,明白西境不容小觑。
更重要的是……
荀鹤的眼神落在秦千凝面上。她是一个极有天赋的炼器师,更是一个绝佳的领头人,看似放诞不羁,实则眼明心亮,别人只会忌惮成长后的她,但荀鹤明白,不需要等她成长,现在的她已足够耀眼。
对待棋逢对手的修士,他态度很端正,话都长了起来:“秦道友,你虽时常扮猪吃老虎,但我明白你是个很厉害的敌手。”
不愧是剑道种子,心性清明,竟一点儿没被她带歪。
秦千凝沉默了。
这可真是折煞她了,更何况是这种情况下,她瞪着眼睛真诚道:“荀道友,有没有可能,我真是一头猪呢?”
荀鹤:“……”
他默默闭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无语晕了。
秦千凝见状心中一喜,立刻小碎步往后退,试图拉开逃跑的距离。
荀鹤却在下一刻睁开眼,不解道:“秦道友,你这是……?”若说合作,又为何想逃?
话语里的凛冽试探让秦千凝一抖,张口就来:“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离这么近,太暧昧了。”
荀鹤:“……”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默默闭上眼。
第 99 章
秦千凝又悄悄后退几步, 拉到安全距离。
剑修的剑意直接锐利,任何小动作都来不及,秦千凝唯一能抵挡的招式就是使用神识。可是她一不会丝滑攻击,二怕暴露底牌, 不到万不得已, 不能用神识。
此时荀鹤终于开口, 垂眸道:“秦道友, 不要说玩笑话了。”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平静, 但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被人揉搓后的无奈。
“古战场中心危险, 我们要尽快出去。”荀鹤强调道。
听他这话的语气似乎是放过自己了,秦千凝在内心悄悄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掉以轻心。她客客气气道:“那就劳烦荀道友带路,我们一同出去。”
荀鹤点点头,越过她往前走,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秦千凝跟着他身后, 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生怕这人来偷袭。他身形高挑颀长,背挺得很直, 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看着就很危险。
他说秦千凝是个厉害的对手,秦千凝也是这么想他的。
五境中,北境无疑是最有威胁力的一境,蝉联第一, 不好接近。把他们领头人搞下去, 削了他们的气势和实力,再搅乱浑水往上拿名次, 哪怕以一换一也不亏。
他俩一个停直着背往前走,一个猫着腰鬼头鬼脑,观众一扫画面,就知道秦千凝又在冒坏水儿。
别的不说,就不知道收敛点,这姿势着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榔头给荀鹤一下。
秦千凝正在头脑风暴中,前方缓步行走的人突然顿住脚步。
她顿时心虚地一抖,等荀鹤转头看她时,下意识睁大无辜的卡姿兰大眼睛。
荀鹤也是一抖:“秦道友,为何这样看我?”
秦千凝心里狂擦冷汗:“没有啊,我就是正常看你啊。”
荀鹤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场外观众都感觉到他的慌乱,竟然默默退后了半步。
他侧头,躲过秦千凝奇奇怪怪的眼神,用和机器人差不多平淡无波的声音道:“秦道友,前方有残存剑意和灵力波动,我们要上前看看吗?”
秦千凝第一反应就是:看个屁啊。
但除她以外的任何修士都会选择点头,一切的机缘都是从危险中得来的,更何况“残存剑意”四个字对于剑修来说简直有莫大的吸引力。
秦千凝眼珠滴溜溜一转:“好啊,走吧。”远古战场的残存建议一定不容小觑,万一荀鹤不小心踏入了其中,秦千凝再趁机给他一脚,他不就出局了吗?
荀鹤似乎认为她不会同意,见她答应了,还有愣,然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要想让这家伙出差错撞上剑意,就必须让他分神。
这对秦千凝简直是小菜一碟,立刻开始瞎扯淡吸引他注意力:“荀道友,你知道外界猜测未来正道魁首要么是你,要么是温恪吗?”
荀鹤对她抛出的话题表示不解,他不是个背后议论这些事的性子,但碍于礼貌又不得不回答:“我不知道。”
秦千凝就等来干巴巴的四个字,在内心里感叹,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北境冰棍儿,哪像薛九经,一逗就跳脚。
“那你想成为正道魁首吗?”
荀鹤就像过年回家不得不和亲戚尬聊的大学生,面上再怎么冷淡,也要挤出回答:“我修为不够,没有想过。”
“哪儿能这么说呢,我很看好你啊,你看就是会锄强扶弱、荡平邪魔的正直剑修,修真界天塌下来了你一定会上去顶着。”先来一通马屁放松他的警惕。
本来正聚精会神感受四周灵气剑意波动的荀鹤忽然停住脚步,侧头看秦千凝。
他指尖在剑柄上摩挲,艰难地挤出一句话:“……秦道友很了解我吗?”
了解不了一点,但秦千凝装模作样狠狠点头:“当然。”
就在这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荀鹤右后方滑过一道波动的剑意,只要她下手够快,卡准时机推他一把,他就能直直撞上剑意。剑意无法重伤他,但能给秦千凝时间捏碎他的玉牌。
她眼神忽然变得很凌厉,荀鹤微微蹙眉:“秦道友为何这般看我?”
这一瞬间,秦千凝都要被他清澈的眼神看心软了。
抱歉啊荀道友,我很想争第一,拿五境大比的奖励,说不定有办法助沧尘长老恢复呢。
“我觉得你头发很顺滑,平日里怎么护理的?”她伸手,假装想要碰他头发,实则想借此推他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手还没碰到荀鹤头发时,他忽然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竟然直直撞上了那道波动的剑意。
秦千凝目瞪口呆。
但他敏锐度够高,在撞上的前一刻及时用灵力阻挡,又立刻举剑扛住,硬是将那道剑意击散了。
秦千凝:“……”强实力不怕一点儿算计,还玩儿什么阴谋呢。
她这种随意上手的流氓作风,寻常修士都要生气,但北境和传闻中的一点不差,不气不恼,无悲无喜。
荀鹤转身,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太突然了,我有点惊讶。”
别说秦千凝沉默了,就连观赛席的修士们也沉默了。
——“他道什么歉啊,难道不知道秦千凝是想算计他吗?”
——“他道什么歉啊,难道不知道秦千凝是想调戏他吗?”
两种声音一起响起,话音落,纷纷转头瞪着对方:蛤?你怎么想的?
秦千凝眼神变质了,一开始是想坑他,但现在他觉得北境心灵跟白雪一样干净清澈,能不能忽悠一把呢?
荀鹤见她没有回答,便颔首表示我先忙我的,转身踏入剑意群中,一道一道击碎。
秦千凝默默退后,往犄角旮旯蹲下,正看得昏昏欲睡时,忽然见远方有人走过来。此人衣衫褴褛,步伐有点趔趄,看上去是受了重伤。
剑意里的荀鹤也感受到了来人,但他并没有慌乱,依旧有条不紊地对抗剑意。
怎料蹲在地下的秦千凝爆发出一声雄浑的吼声:“嘿,你干什么的!”像极了保安查门岗。
荀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得一顿,剑意擦着他的脸就过去了。
有心害他他安然无恙,无心害他被坑得够呛。
来人也被吼得一抖,缓缓抬头,竟然露出了薛九经的脸。
秦千凝顿时瞪大了眼,薛九经现在重伤,看上去很好揉搓,所以她并没防备,嘚嘚跑过去:“哟,怎么伤成这样——”
即将要靠近时,警惕地顿住。
她沉默了,从储物囊里拿出电锯:“你是谁?为何和薛九经长得一样?”
薛九经咳了口血,擦掉:“我就是薛九经。”
“不对,我认识的薛道友,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她再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而且你比他高了一些。”
薛九经沉默,眉头紧锁地看着她,慢慢地,他反应过来了。
秦千凝认为薛九经人傻钱多,但他并不傻,能当领头人脑子必然是灵活的。
他垂眸思索一番,手忽然有点颤抖:“阵法,是阵法。”他解释道,“你采冰莲消失后,你队友不愿离开,我便带着队友走了。中途历练不提,与人汇合,又与人失散,最后面对雪灵无力抵抗,重伤之时碰到阵法,被传送了过来。”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在撒谎。
此时荀鹤也走了过来,听到他这番话,陷入思索。
秦千凝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薛九经点头。
荀鹤想起了什么,冷静道:“远古战场的阵法高深,又被割裂破坏,不同方域时间不一样也有可能。”
秦千凝多疑:“不行,万一你是法修幻化而成的呢?你得证明自己。”
薛九经此时受了重伤,急需盟友,所以并未在意秦千凝的态度,任她考验:“怎么证明?”
秦千凝想了想:“南境的特点就是有钱吧,你……掏出宝贝看看实力。”差点脱口而出v我50。
薛九经闻言就伸手往灵兽袋探去,还没碰到,又僵住,狐疑地抬头:“……你真的只是想验证我是薛九经?”
秦千凝:“……”
她痛心疾首:“我是那种见钱眼开、趁人之危、夺人宝贝的人吗?”
别说薛九经,就连荀鹤就转头迷茫地看着她,不懂她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的。
薛九经反问:“你不是吗?”
秦千凝:……
她捂着胸口表示痛心:“你们对我有很深的误解。”
薛九经目光挪到荀鹤那边,他不信秦千凝这个滑头鬼,但他相信正道领衔的北境。
有荀鹤在,应该不会发生抢人钱财的事吧。
他犹豫着掏出灵兽袋,一挥手,出现好几颗璀璨流光的蛋。
秦千凝:“就这?”
薛九经额角青筋抽了几下,只要她没见识,别人就无法炫富。
“这可是极品灵兽蛋,一颗就能卖到天价。”
秦千凝讶异地张大嘴,砖头问荀鹤:“真的假的?”
荀鹤点头:“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灵兽蛋的人,也只有南境薛道友了。”
“行吧。”秦千凝摊手表示承认他的身份,“此处危险,我们一同前行,互相也能照应几分,不要在秘境里丢了性命。”
薛九经一身富家公子的娇气,但并不代表天真烂漫,他反而很会审时度势,想了想,道:“我受了重伤,现在无丹药灵植可恢复,于你们是拖累,实在心中难安,想取些物件报答二位,希望你们能收下。”
荀鹤立刻就想开口表示不用,秦千凝飞快地截住他的话:“薛道友,灵兽蛋我们用不着。”
薛九经:“……”我脑子有病吗,给你那么贵重的东西,那我还不如捏碎玉牌“死”了利索。
偏偏她这么说了,薛九经还真不好拿出便宜货糊弄。
他拿出玉制令牌:“此为我薛家多宝阁信物,拿此物可以换得十万灵石,我知晓灵石是俗物,会侮辱——”
秦千凝从没有这么热情过,一把抓住薛九经的袖子,发出穷酸的呐喊:“请尽情侮辱我吧!”
薛九经、荀鹤:“……”
能屈能伸,是个劲敌。
荀鹤婉拒了薛九经的报酬,毕竟北境第一人再怎么也不差钱。秦千凝乐呵呵地收下了,对薛九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发展,深刻展示了什么叫有钱就是爷。
她道:“薛道友,啊不对……”她想恭敬地叫“薛兄”,但又想到各方域时间流速不一样,薛九经在外面伤成这样,还高了点,一看就是经历颇多的样子。
于是她尊敬地措辞喊道:“薛老叔啊。”
薛九经、荀鹤:……
薛九经一口血闷在胸口,眼前漆黑,直接跪倒在地。
对于臭美的薛九经,这一句堪比绝杀。
他颤颤巍巍地撑在雪地上,再也无法维持圆滑的假惺惺面具,暴躁大喊:“我也就在外面过了一年!一年!!”
第 100 章
薛九经这辈子就没受过气。
常人畏惧他身后财大气粗的南境, 不敢招惹他。而妖兽伤了他,他便会费尽心思将其压制,丢在后山守宗门,以此泄愤。
遇到秦千凝, 算是生平头一遭被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偏偏现在他灵力枯竭, 浑身重伤, 实力发挥一分也发挥不出来, 不得不依仗面前二人。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再抬头时,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俊美骄恣的面容上展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客气:“秦道友,麻烦你件事儿。”
这位贵公子豪掷千金,秦千凝跟伺候大客户似的:“别这么客气,你说你说。”
薛九经艰难地站起来,将乱糟糟的头发捋顺,对着秦千凝道:“麻烦给我丢个除尘决。”
荀鹤和秦千凝均面色一变。
荀鹤想:竟然连最基础的除尘决也使不出了, 伤势比我想象还要重。
秦千凝想:我去,也太洁癖臭美了吧。
她努努嘴,咻咻咻丢了三个除尘决, 薛九经顿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就连沾染了血泥的墨发也重新变得柔顺黑亮。
身上干净了,但衣裳仍旧破破烂烂。他指尖泛着无血色的白,即使这样,也要往储物戒指里探, 拿出一套崭新华贵的衣裳, 打算重新换上。
他伤势过重,自然不可能多利索, 于是就这么慢条斯理、颤颤巍巍地脱外裳,伸手,穿上……
荀鹤和秦千凝站在边上:“……”
终于,他换完了衣裳,荀鹤已准备抬脚离去,薛九经又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块极其剔透的玉坠压袍角。
荀鹤和秦千凝:“……”
挂完吊坠,还准备掏东西,秦千凝的好脾气额度已经用完了,阴阳怪气道:“我的大少爷,您还没梳妆完吗?”
薛九经斜来一眼,知晓她是在阴阳怪气,但他在家时常听下人这么恭敬问候,一点儿也不会不适。
秦千凝穿得厚,裹成球,还在外面披了黑袍,浑身上下就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在高挑修长的薛九经身边站着,有一种朴实憨厚的粗使丫鬟感。
薛九经一身毛病,想到既然之后要长久同行合作,秦千凝这一身就显得实在碍眼,便拿出一套替妹妹购置的凡衣大氅:“喏,换上。”
秦千凝“啧”了一声:“为什么?”
薛九经:“这上面的绣案全是最好的绣娘缝制而成的,每个角度看过去都不一样,栩栩如生,尽显华贵。”说到这儿,他一顿,“不比你那大黑袍子好?”
秦千凝这才明白,他抠自己的打扮不说,连旁人的也要挑挑拣拣几分。
“臭毛病——”转身就走。
“再加一万中品灵石。”薛九经云淡风轻。
秦千凝一个丝滑旋转,恭敬接过:“嗻。”
她换上厚实华贵的大氅,在心中默默垂泪,哎,上下两辈子都是金钱的奴隶。
这下眼睛舒服了不少,薛九经眼神挪到她头上那毛乎乎的帽子,想挑剔几分时,秦千凝已经带着荀鹤大步往前走了。
薛九经顾不上挑剔了,忙道:“等等我。”
刚才他感受到灵气波动,撑着一口气过来寻队友,现在那口气散了,连走路也不稳当了。
作为一个钢铁打工人,秦千凝什么德都缺,就是不缺职业道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快速返回,架着薛九经往前走。
荀鹤抱剑看着,大步走过来,开口道:“秦道友,我来吧。”
薛九经也不想让秦千凝扶,这家伙扯着他胳膊,身高还要让他配合弯腰,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脚还在地上拖行。
他很乐意地把手往荀鹤那边伸,中途被秦千凝拦截:“怎可,我收了钱,荀道友你又不欠他的。”
薛九经眉头一跳,清正的北境会在意这么多吗?北境正得要死,正道魁首一个接一个顶上,和南境这种奢靡享受的地方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当然,和西境更不是。
他们就是甘愿为天下苍生殒身的那批人,帮扶一下重伤之人,绝不会谈报酬。
果然,荀鹤只是语气平和地道:“无事。”也不知是不是薛九经的错觉,总觉得他话变多起来了,“秦道友体弱,还是我来。”
秦千凝倒也不是怕累着他,而是:“你是我们当中最强战斗力,拖着他,多累赘。”
薛九经:“……喂,我还在这儿呢。”要不要这么直白?
荀鹤:“不碍事。”
秦千凝:“也行,到时候有危险,你就地一甩,也来得及。”
薛九经:“……”
三人继续往前走,寂静的雪地里,只能听见脚踩雪的嘎吱声,听久了,让人有一种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我感觉不对劲儿。”秦千凝感知敏锐,顿住脚步,四下张望。
荀鹤看过来,有些震惊于她的敏感,不过他也明白秦千凝藏了底牌,并没针对这点深想。
他还是很客气的,将薛九经轻轻放在地上,下一刻,他浑身气度凛冽了起来,冰灵根在北境如鱼得水,灵力运转,冰寒之气在周围挂起旋涡。
秦千凝没看见妖兽,不打算掺和,后退几步,和薛九经一起苟住。
荀鹤闭眼感知,手中的寒剑争鸣,在妖兽现行的那一霎那,猛地向前飞去。剑意如雪风,将天地变色,冻结寒霜,灵气形成的冰锥随之席卷而去,只听一声巨响,一头巨大的透明妖兽化形。
薛九经和秦千凝异口同声:“什么玩意儿?”
妖兽轮廓透明,被雪风勾勒出形状,依稀只看得清三个头,浑身数不清的眼睛,威力先不说,看着就怪恶心的。
也就荀鹤还能面不改色,正面迎上。
风雪冰霜漫天,剑势强横,锐利又缠绵,一剑接一剑,把后方坐着的薛九经和蹲着的秦千凝吹得鬼迷日眼的。
再一剑,夹杂着碎冰的雪霜袭来,把秦千凝小帽儿都刮飞了。
她连忙抓住,扣上,一气呵成:“荀道友,坚持住,我来助你!”
薛九经连她袍角都没抓住,就见她一口气滚远了。
是的,滚,一脚落空,咕噜咕噜滚到了荀鹤身周。
荀鹤也是一惊,但他并未理会,只以为这秦道友一定有她的道理,肯定不是摔了。
幸亏穿得厚,秦千凝没感觉疼,一骨碌翻起来,刚才她观察荀鹤斩兽,发现它的命门是眼睛。但它身形透明就算了,眼睛还是随时变换的,荀鹤已刻意将强横的剑意拆散,命中几率依旧很低。
他习惯了一剑横扫的剑意,细密的打法反而费力。
秦千凝滚过来后,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异兽,神色难得严肃。每一次变化,都被录入了她的神识里,直到规律形成,模型趋于稳定,她才有了信心。
开口第一句:“荀道友,你手气真烂。”
荀鹤:“……”
又腾飞一剑,他裹着阵阵寒霜落地,秦千凝的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秦千凝,他欲言又止:难道她特意滚过来,就是为了嘲讽这一句?不得不说,这确实像是秦道友的作风……
秦千凝被吹得瑟瑟发抖,大氅一裹,硬生生把手工缝制的华贵大氅穿出东北大棉被的效果:“荀道友,我有一计,你可信我?”
薛九经在后面听得嘴角直抽抽:你谁啊就信你,你好歹先说你的计是什么啊。
这个想法刚刚划过,就见荀鹤侧头,墨发在雪风中飞扬:“信。”
薛九经:“……”
到底哪儿来的信任啊,这家伙一看就贼头贼脑的。
秦千凝也是一愣,计谋还没说呢,但对于荀鹤的回答,秦千凝相信这是对她智商的认可。
有点眼光,以后正道魁首高低投你一票,话说这个东西是投票制吗……
一边想着,她一边道:“异兽眼珠不断变幻,但我已观察出了其规律,你需要跟着我的指挥瞬间挥剑,能做到吗?”
观察规律?只是一息的功夫,异兽眼睛就能变化无数次,她是怎么找到规律的,就算找到了,还能记得……
荀鹤心头有些怀疑,但并不会高傲地否认别人的能力,点头:“好。”
秦千凝闭眼,神识一片清明,一头硕大的闪着金光的异兽模型在其中出现,旋转跃动。
此时荀鹤的剑势退,异兽喘过气来,无比凶恶地朝这边出来。
雪风将二人的袍角长发吹得狂舞,但无一人躲闪退步。
秦千凝掐诀,灵气化光,星星点点,闪耀夺目,在空中形成一个……小章鱼。
荀鹤一愣,小章鱼的触角已气势汹汹地一指,颇有种发号施令的威严……只是这威严显得极为滑稽就是了。
荀鹤立刻跃起挥剑,心中的情绪颇为复杂。
欺霜傲雪的剑势再起,只是这一次再也不束手束脚地拆散剑锋,而是任由剑意倾泻,雪风八方席卷,凌厉不可挡,直取要害。
正中异兽刚刚幻显的眼睛。
异兽哀嚎一声,直接被震退了好几步,地动山摇。
饶是荀鹤相信秦千凝的头脑,也被她精准的预测惊到,他下意识想要侧头往秦千凝这边看,就见到灵气化作的光芒小章鱼在空中怒拍触角,意思很明显:干嘛呢!集中注意力!
荀鹤:……
所以他并没看到秦千凝闭着眼,而是再一次跟随气势嚣张的小章鱼的指挥,挥剑而去。
这一下再次命中眼睛,剑意还未散,下一道剑再次跟随指挥而上,逼得异兽节节后退,除了痛呼,连还击的机会都找不到。
它不再正面迎敌,而是忽然转身,用尾巴横扫雪地,掀起一股强悍的龙卷风,逼得腾飞而起的荀鹤不得不后退。
秦千凝睁眼,见状连忙狂奔跟上,荀鹤余光瞥见她的身影,没有犹豫,默契地跟随。
连跑带滑,终于截住异兽,秦千凝掐诀,再次让灵力化形,用光影做指引。
小章鱼急得触角直甩:快快快!那边!
荀鹤立刻挥剑攻去。
也幸亏和她打配合的是荀鹤这种灵力深厚、剑法多变的剑修,要不是还真跟不上她的节奏,又是三连斩,再次将异兽逼得后退,撞上雪山,失去眼睛的半边身体好像没了平衡力,斜斜一歪,倒了下去。
秦千凝顿时兴奋不已,几步上前拍拍荀鹤的肩,表示不错不错。
用起来太趁手了,恨不得把他做成灵器。
荀鹤微微侧头,发丝晃动,欲言又止。
薛九经此刻正因他们的胜利而激动地站起来,一眼就看见这幕,无语到扶额。剑修刚收剑,剑势都还没散,这家伙就贸然近身,真不怕被伤及啊,但凡换个人她都得被掀翻。
荀鹤收剑,打算上前查看异兽,秦千凝也抬脚打算跟上。
“秦道友,带带我!”薛九经在后面急得大喊,“我是御兽师,说不定能辨别是何种异兽,还能拆解部分下来入药或炼器。”
秦千凝抬脚的动作一顿,转身向他走去。
主要是被最后一句话打动的。
架起薛九经,二人朝正在补刀的荀鹤那边走,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得十分缓慢。
薛九经也有点不好意思,正想开口缓和一下二人的关系,就忽然浑身一凛,警惕地看向四周。
“灵力波——”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眼前的空间就如镜面碎裂,蛛网似的裂缝迅速扩大,劈头盖脸朝二人罩下来,天上脚下一同轰然碎裂,在掉入异空间时,只听到荀鹤惊讶的喊声“秦道友!”
这和之前的传送阵不一样,这是一个不断变换的传送阵,不需要大地的承托,而是在空中不断跳跃,罩住哪个怨种就传送哪个。
二人扑棱着坠落,薛九经本就受了重伤,跌落时还被秦千凝狠狠砸了一道,差点没安详地晕过去。
秦千凝爬起来,见他面色煞白,忍不住劝道:“都说叫你多穿点儿了,看我,摔得一点也不痛。”
那是多穿点儿的事吗?!是谁把我当人肉垫子?!
可是现在荀鹤不在,薛九经只能仰仗秦千凝一人,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只能把气撒在万年前仙逝的前辈身上:“是哪个缺德的做的阵法,生怕战场还不够混乱么?”
“你知道这种阵法?我都没听过。”
薛九经矜持地整理衣领:“略有听说,只是远古之战后便失传了。能做出这种阵法的修士,想必已半步飞升。”
“那你还骂,万一人家后来飞升了,现在正在天上看着你呢?”秦千凝诚实道。
薛九经:……
他整理衣领的手一顿,强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不要开玩笑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说到这个,秦千凝就一脸惆怅,一边把他扒拉起来,一边哀嚎道:“荀道友也是的,怎么能丢下柔弱不能自理的我俩呢?”语气充满了惆怅,好像在说“怎么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薛九经青筋又开始狂蹦:“无事,我们也能自力更生,你可是西境领头人,难道没点儿保命手段?”
秦千凝:“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成的领头人。”
薛九经:“……”
正要说话,却见秦千凝耳朵一动,敏锐地朝一个方向看去:“嘘,有人。”
薛九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一片雪白中见到三个黑点。
“那是……中州的?”
秦千凝:“没错。”她表情很邪恶,“没事,区区三人,你放喷火的灵兽出去,一头喷一人,喷完就跑,他们抓不到我们。”
计划的很好,但……
“秦道友,我身受重伤,灵力枯竭,已无法运转灵力。”薛九经木着脸道。
秦千凝愕然:“那怎么办?”
“要么有丹药,要么遇灵植,或者是让医修替我渡灵气。”
秦千凝沉默了,这个沉默显得有点惊心动魄,薛九经怀疑她是在考虑要不要丢下自己逃亡。
“没事儿。”她忽然转头,看着远方正在调息打坐的三人,“我偷他们灵气养你。”
薛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