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里,键盘“噼啪”跳动。
程宁操纵着鼠标,精神高度集中,仅凭一个眼位点的时间条就迅速判断出对方在蹲上路。
“亦神小心。”他说着就往上赶。
被他提醒的亦神留了个心眼,正好躲过对方打野的突击,并配合赶来的程宁收下打野人头。
连拿两个人头的江亦凌直接起飞,爽到不行,他像个战神在上路一打二都能反杀一个,直接把上路打通关。
“弟弟看哥哥我这波操作怎么样?”
“起码来三个,不然别想抓死我。”
“弟弟看到没?哥哥我能一个打三个。”
程宁还算配合,旁边的叶黎川看不下去,直接屏蔽江亦凌的音频,“帮我反蹲一下。”
耳机里的声音明明很嘈杂,但程宁就是能听到他的声音,他操纵着鼠标往中路赶,在去的路上又被江亦凌叫住了。
“弟弟来啊,他没闪,这波你不来帮我越他?”
“可是……”
“来来来,我要动手了。”
程宁怕江亦凌死在塔下,只好去帮他,而这时中路却传来了噩耗。
叶黎川被对方打野所击杀。
程宁听到语音播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叶神被抓死了?一向稳健的叶神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抓死了……
程宁心虚地看了眼中路。
叶黎川没什么表情,但没表情才恐怖。
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四方,不光沉甸甸的,还冷飕飕的。
完了,完了。
他又把叶神害死了。
第一局训练赛打完,叶黎川出去抽烟,程宁硬着头皮跟过去。
他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偷看,只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
叶黎川摸出一支烟,叼在口中,抬起单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收回:“有事?”
楼梯口不通风,声音有点回旋。
程宁听着他低沉的声音,耳根发红,“叶神,那个,刚刚我,我怕亦神死了,所以就……”
“你怕他死,不怕我死?”
指尖点燃打火机,一撮火苗照亮叶黎川半边脸,明明很淡,却晃晃悠悠地灼人。
程宁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对不起。”
火苗点燃烟头,叶黎川怕熏到他,没抽,拿开放到楼梯扶手上,淡漠地看着他。
楼梯口狭□□仄,并不透光。
星点在指尖暗淡,昏暗里传来他不带感情的声音:“赛场上瞬息万变,每一个节点都需要你独立做出选择,强烈的个人喜好和习惯都会成为自己的软肋,你只有丢掉这些,才有资格和我一起站上赛场。”
叶黎川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抽烟后微微的嘶哑。
那是一种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的声线,不带任何情绪,有一丝他与生俱来的傲气。
这种微妙的距离感像一缕丝线缠着程宁的心,怎么都解不开。
他听出叶神是在指点自己,耳根通红地低下头,“好,我记住了。”
叶黎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皙白的脖颈上,停留片刻,又瞬间离开,“回去吧。”
程宁走了两步,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是鼓起勇气跟他说了句:“谢谢叶神!”说完就跑了。
叶黎川有些许失望。
他还以为他鼓足勇气要跟自己说什么呢。
他用力抽了一口烟,火光亮起又暗淡,在明亮交错的瞬间,他又想起程宁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种惊喜中带着一点崇拜,明亮中带着湿润的光芒,仿佛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
叶黎川摇头笑了。
怎么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程宁没走多久江亦凌又叼着烟进来,他没带火,直接叼着烟凑到叶黎川指尖抽搭两口,把自己的烟给点了。
叶黎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弯腰,又看着他站直,眼神凉飕飕地盯着他看。
“干嘛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我?”
江亦凌觉得自己可太无辜了,借个火而已,他靠着墙壁深深抽了一口,看得出来心情有点高兴。
“小叶啊,你说程宁是不是喜欢我?我叫他干嘛,他就干嘛,乖得我想捏他。”
叶黎川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又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他只是不好拒绝你。”
“你刚刚不也喊了他去中路吗?他还是来上路了,肯定是喜欢我。”
这句话戳到了叶黎川的大动脉,直接绝杀。他顿了很久,烟头烫到手指才动弹了一下。
“而且最近他看我的眼神不单纯,跟只小猫一样,湿漉漉地盯着我,搞不好真对我有意思。”江亦凌说起这事表情变得有些荡漾,看得出来他心里很高兴,是那种藏在嘴里,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那种高兴,“晚上拿我另一个号问问他。”
叶黎川两口抽完剩下的烟,扔进垃圾桶,“走了。”
“诶?陪我聊两句再走啊。”
江亦凌烟都没抽完,扔了跟上去,一进去就看到程宁回头看着自己,跟寻求庇护的小猫一样,迷茫又潮湿地看着他。
“诶,我说的没错吧?”江亦凌笑了,得意地跟叶黎川说:“你看,他又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叶黎川看了一眼。
还真是湿漉漉又惹人误会的眼神。
这几天没睡好、眼睛有点干涩的程宁收回视线,揉了揉眼睛,心想等会儿得下去买个眼药水了,训练量太大有点扛不住。
随后江亦凌在他身旁落座,一直盯着他笑,笑得他莫名其妙。
然后叶黎川也坐下,一来就戴上耳机,浑身都是“莫挨老子”的疏离。
程宁感觉自己身处两座大山之间,一座是冰山,一座是火山,无论哪一座爆发了遭殃的都是自己。
他想象了一下他两同时爆发的场景,宛若世界末日,顷刻就能淹没自己这只不起眼的小小宁。
他打了个冷战,赶紧戴上耳机。
休息回来的程宁有了很多冷静思考,他不再被江亦凌的节奏带着走,而是用自己的理解的和打法配合队员。
身后的汪萌快速记录着各项数据,她发现了程宁微妙的转变,欣慰地笑了笑:“没想到新人适应得这么快,我还在想找个时间和他谈谈,没想到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主教也认可地点头,“确实不错,看来今年的春季赛有希望了。”
在dug有个不成文的诅咒,从成立至今一次春季赛冠军都没拿到过,去年因为一个视眼问题就和冠军失之交臂,队员们不佳的状态也被粉丝们戏称为“春眠”。
汪萌很看重今年的春季赛,因为拿不到春季赛冠军就意味着无法获得参加mis的资格,也就无法实现大满贯。
目前唯一的大满贯记录还是韩国战队,dug是最有希望超越、却又一直无法超越的队伍。
这是dug的诅咒,也是汪萌的心结。
她今年大胆选人,不惜让整个行业看笑话,就是为了选出最合适的选手。
她很了解dug这支战队,他们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比赛的时候很吃状态,非常不稳定,急需一个为他们提供保障的打野,来保证他们的下限。
目前看来,程宁还算适合dug。
他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最后一块拼图。
……
打完训练赛的程宁下楼买眼药水,他眼睛干干的有点疼,揉一下就掉眼泪。
去超市正好路过的江亦凌看到他站在路边,一脸茫然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远方,微风吹过他的头发,并不合身的队服在他身上显得清瘦,仿佛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程宁是个很爱笑的人,他不笑的时候有种薄薄的脆弱感,好像一碰就会碎裂。
江亦凌的心一下子就被他击中,他快步穿过马路,来到他身边,心脏“砰砰”直跳。
“宁宁……”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药店里走出叶黎川,他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将一盒眼药水递给他。
程宁甜甜地笑着接住,“谢谢叶神,我眼睛疼好几天了,多少钱我转你吧。”
“不用,小钱。”
江亦凌看着程宁手里的眼药水,还有叶黎川潇洒离去的背影,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所以程宁水汪汪地看着他,不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眼睛不舒服?
刚才他跟叶黎川说程宁喜欢自己的时候,叶黎川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看自己的笑话?
江亦凌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