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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逮谁怼谁

    院里的知青闻声都出来问了几句后,得到人没事的消息,便松口气,看向安知夏的目光颇为复杂。



    她淡定地很快吃完饭,跟哥哥一起去送饭、新衣服和棉被。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真真切切围观这个年代最低待遇。



    稻草顶泥砖垒成的低矮屋子,巴掌大的窗户,屋子里阴冷带着入骨寒气,还有从旁边飘散过来淡淡牲畜的恶臭味。



    这里本来没有炕,但是房垣自己摸索着给孩子们盘了个,算不得多好看,却让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渡过了三个寒冬。



    夕阳的光只浅淡地铺设一层,绝大多数被隔绝在屋外。



    其实,环境差倒不多可怕,只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们曾经凄惨的遭遇,是以弥漫着一种挣脱不开的压抑和绝望。安知夏觉得要是自己日日呆在这里,怕是会疯的。



    房礼希躺在床上,胸部被带子捆住,俩个小姑娘趴在他旁边说着话。一人抓一只手,生怕一不注意人又离开了。



    安家兄妹俩送东西来,房垣没有拒绝,心里的账本悄悄地添上一笔。



    安知夏从哥哥那里知道,医院里药品稀缺的很,一般都内部消化了。医生只给孩子挂了两瓶水,观察了一天,见没有发热也没有其他症状,便开了点维生素C将人打发回来。



    她不好将消炎药、接骨胶囊以及促进骨头愈合的补品沙鱼软骨素直接拿出来,便去掉胶囊,把里面的颗粒都融到米粥里。所以给房礼希准备的小米粥里,安知夏格外多放了些红糖,掩盖住药味。



    “咳咳咳,”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端着碗边侧头咳嗽着,边拄着拐杖往屋里走。她衣服浆洗得发白,补丁虽多却针脚细密,染了些银霜的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用跟黑色的一字卡固定住。



    寡淡的脸上有了岁月侵蚀的沟壑,只是比起孩子们的黑瘦和冻疮遍布,就有了些城里人的体面。



    安知夏瞧了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怪异。



    “孩子刚回来没吃饭吧?我熬了些鱼粥,用窝窝泡着吃,清淡有营养,”将散发着腥气的鱼粥放到床边的瘸腿杌子上,她才发现屋里多了俩人,还有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



    她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我耳朵不是多管用,没听见你们家有客人来。”



    “大娘,这是知青院子里刚来的知青,安家兄妹俩,”房垣声音微微提高介绍着。“知秋,小安知青,这是住在隔壁的柯姨,以前是N市啤酒厂的会计,跟顾叔一起下放到这里。”



    安家兄妹俩礼貌地喊了人。



    “哎,你们都是好孩子,”柯姨笑着点点头,“锦上添花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雪中送炭的人可贵啊。房垣是重情重义的人,好心肯定有好报。要不是他平日里的照顾,我们几个老家伙怕早就被磋磨成一捧黄土了。”



    安知秋摆着手说:“孩子们是无辜的,我们就伸把手的事。”



    安知夏脸色清冷,“柯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组织让你们接受再教育,是有一定的原因和目的。村长宽厚为民,村民淳朴友善,做不得磋磨人的事情。”比起其他地方,河塘村的人日子相对好过些。活脏和累是肯定的。在这个时代的人,又到了这个年纪,还从事过会计,不更应该注意祸从口出吗?



    柯姨脸色一僵,身子连带着颤了颤,蠕动着嘴角:“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说房垣这孩子对我们照顾多。我们几个老家伙岁数到了,身子骨不经摔打,我……”



    安知秋扯扯安知夏的衣服,没让妹子继续怼人,而是颔首笑道:“柯姨你别紧张,我妹是想说谁都不容易。房垣同志平时要照顾三个孩子,能抽出多少工夫帮你们呢?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柯姨讪讪点点头,摸了摸房礼希的脑袋:“以后可要学乖点,别再去危险的地方了。”



    房礼希笑着应声,“柯奶奶您将鱼粥端回去吧,我刚喝完小米粥,肚子正不饿呢。鱼粥凉了就不好喝了,您跟顾爷爷也得补补身子。”



    柯姨不好意思地端起碗,“行,柯奶奶下回再给你送好吃的。”



    人离开了,房垣默了下,开口说:“我年轻力壮,多做点活也不碍事。”



    “你不碍事?”安知夏心里的火气蓦然升起来,嗤笑指着炕上几个孩子道:“可是他们呢?你年轻力壮那就多往家里挣点吃食,自家孩子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冻得满身生疮,还有心思管其他人?”



    房垣紧抿着唇,看向三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神情恍惚。



    “天冷饭凉得快,你们先吃着,明早我们再来。”安知秋将妹妹拉出去,小声地问道:“今天你怎么了?逮谁怼谁啊?”



    安知夏长吐口浊气,揉揉闷闷地胸口,“我是看不过去。他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都能将隔壁几个老人照顾得面白有肉,就不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我不光想骂他,我还想踹他呢。”



    安知秋揉揉妹妹的头,被一巴掌拍开,无奈笑着说:“别人家的事情,你气什么?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我们管的了一时,可管不了一世。再说,我们见到的、想到的,也并非是事实。”



    安知夏无精打采地点点头,突然觉得文里大佬的形象一下子崩塌,从天神掉落成了凡夫俗子,没了敬畏之心。



    失望得很,心里又隐隐约约泛着疼意。



    瞧他那模样,她也能猜到,房垣以前一定是那种人中骄子,曾意气风发,心怀国家、志存高远,可是一夕之间,他所拥有的的一切都化作虚无,被狠狠压制在小山村的牛棚中。



    试问这样的大起大落,有几个人能够接受?



    她更能够想到,若不是三个孩子在,他怕是会做些鱼死网破的事情。他的人生真正应了那句古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这种过程和蜕变,太过痛苦,也太过哀伤与悲寂。



    可孩子们也无辜啊,安知夏偷偷地抹了下眼角的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