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元娘开始为王翠花说话了：“大哥，娘都你和二郎养大本来就很不容易了，现在又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能为了嫂子说娘呢？要是没有娘，怎么会有这个家？娘劳心劳力的，又要帮你带孩子，还要操持家务，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颜询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跟黛玉感慨道：“好一朵白莲花啊。”
黛玉见大丫一家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便低声问道：“白莲花？”
颜询唇角含笑，低声解释道：“你看看这个元娘，是不是身材丰满，可是大丫娘，一看就瘦弱不堪，跟她比，感觉老了好多对不对？”
黛玉点点头，颜询笑道：“像她这样的就是白莲花了，你单听她的话，是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觉得她孝顺？其实她是属于既得利者，坏人都让王翠花当了，好处她跟着占了。大丫娘被他们被欺负了，甚至都没反抗，她就跳出来指责，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绑架别人，其实就是为了压着大丫爹娘，让他们继续被王翠花打压指使，这样她就好接着沾好处而已。”
“所以我们骂这种又当又立，看起来清纯，实际满肚子坏水的人叫白莲花。”
黛玉恍然大悟。
那边大丫的爹娘大约是被打压惯了的，好不容易稍微硬气了一点，被元娘的一番话一说，又萎了，低着头乖乖挨骂。
颜询看的直摇头，自己立不起来，不想着反抗，只一味的逆来顺受，这样的人，他们救的了一次救不了一世。
真的，自己要当包子，就不能怪狗惦记。
黛玉忍不住低声问道：“那我们待会真的带大丫走吗？”
“看看吧。”颜询皱眉看着，他其实也没有下定决心。
大丫的爹娘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太懦弱了，保护不了她，只能看着她被欺负。他们要是带她走，确实能让她吃饱饭，不至于被打骂。
但是大丫很明显舍不得爹娘，颜询想，如果有的选，就算要吃很多苦，大家应该也都是愿意跟在父母身边的吧。
那边一直挨骂的黑脸汉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双手握拳，抬起头来，一脸决然的说道：“娘，我知道你很嫌弃阿英，也不喜欢大丫跟二丫，这样，我跟弟弟分家吧，你跟着弟弟和弟妹他们过。”
“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养，不要你帮忙，我跟阿英一起下地干活，养活大丫跟二丫。”
这话一出，王翠花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元娘和阿英两个人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当然阿英是一脸惊喜，元娘是一脸惊恐，她现在生了个儿子，在家坐月子，什么都不用做，由着大嫂做了，要是分家了，她可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元娘当即就大声制止道：“大郎，娘还在呢？你当着娘的面把娘推给我跟二郎，你也不怕被人戳了脊梁骨啊。”
黑脸汉子皱眉道：“弟妹，我们没说不养娘。”
元娘不等他说完，就连珠炮一般的咒骂道：“那你说要分家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分明就是只想养大丫跟二丫，不想要娘了。你说这样的话出来，也不怕天打雷劈吗？”
王翠花一拍大腿，又开始嚎哭，不停的咒骂黑脸汉子跟大丫娘，说黑脸汉子不孝顺，说大丫娘带坏了他儿子。
颜询跟黛玉听着她滔滔不绝，咒骂不止，还不重复的骂人词汇量，大为惊叹。
怪不得大丫一家人被欺负，他们一家四口人，除去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其他三个人加起来，嘴皮子都比不上一个元娘或者王翠花。
颜询实在是受不了王翠花的魔音穿耳了，他上前一步，大声道：“闭嘴。”
众人这才想起院子里还站了两位贵人，王翠花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跪在了颜询面前，“贵人，求你帮我做主啊，我的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他这是不孝顺。”
颜询冷漠的说道：“这事我管不了，你要是觉得他真的不孝顺，你可以去县衙高官，让县太爷打他板子。”
王翠花顿时表情讪讪，她还想让儿子干活呢，刚才那话不过是她用来拿捏儿子的，哪里真想让他被人打了。
颜询挥了挥手，冷声道：“你们一家人商量清楚，卖不卖，不要撒泼，又哭又闹的，听的我头疼。”
颜询话音刚落，王翠花便立刻道：“卖的，贵人，我们卖的，你把大丫牵走就是了。”
大丫和大丫娘都牵着黑脸汉子的衣袖，一脸紧张的看着颜询，颜询实在是不耐烦再应付这个王翠花了，便直接道：“你说的不算，要她爸妈说的才算。”
这下大丫和大丫娘都一脸恳切的看着黑脸汉子，黑脸汉子稍稍纠结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贵人，谢谢你看得起大丫，但是我们舍不得卖了大丫，我们不要银子，我们不卖的。”
“你这个杀千刀，十两银子你都看不上了，你疯了吗？大郎，你是想逼死我啊！”王翠花又想拿出她惯用的撒泼伎俩。
颜询一个眼神刀飞了过去，王翠花怕了，不敢闹了。
元娘便大声劝道：“大郎，嫂子，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大丫跟着贵人去，那可是多少人都求不得的福气，便是去洗衣烧火的，那也比在咱们村里强多了，若是大丫有运道，得了贵人的青眼，说不定还能学个手艺，配个小厮管事的，那可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黑脸汉子被元娘说的有些心动了，阿英也有些纠结，她低头抚了抚大丫枯草一般的头发，问道：“大丫，你想跟着贵人去吗？”
大丫看着阿英，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阿娘，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是如果阿奶要打你的话，那我愿意跟着贵人去的。”
阿英连忙把懂事的大丫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好孩子，是阿娘不好，阿娘不但没保护你，还连累你了。”
黑脸汉子叹了口气，道：“大丫自己愿意跟在我们身边，是她没有福气跟在贵人身边，我们决定了，我们不卖。”
元娘也舍不得那十两银子，虽然银子落不到她手里，但她有儿子啊，要是大丫被卖了，娘得了银子，她完全可以让娘给她儿子买东西，那就相当于是她的好处了。
元娘害怕颜询跟黛玉，但是想着十两银子又实在舍不得。
十两银子啊，完全可以给他们一家人都买布做衣裳，再买点肉给她补身子，还能给她儿子买个小银锁了。
元娘咬咬牙，放开了王翠花，走到黑脸汉子和阿英面前，道：“大哥大嫂，你们可不能只顾着孩子的性子，也要为她的前程考虑，她在咱们村里，长大以后顶多配个庄稼汉，要是跟着贵人出去了，说不定能读书认字，以后改换门庭呢。”
黑脸汉子耿直道：“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话，我跟阿英没本事，只希望大丫能开开心心的长大，不要求她改换门庭。”
“弟妹，你要是真的这么羡慕，不如问问贵人，看他们买不买你儿子，说不定贵人也需要一个仆从小厮呢？”
虽然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但是颜询耳力好，听到了，他差点笑出声来，也不知道那黑脸汉子是突然开窍了学会了反讽，还是一根筋通到底，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见黛玉一脸疑惑，他便低头悄悄跟她咬耳朵。
元娘被黑脸汉子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讪讪的说道：“我家元宝还是个奶娃娃呢，贵人哪里看得上这么小的。”
黑脸汉子没有理会元娘，走到王翠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娘，对不起，大丫是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卖了她。”
“你要是真的不想要大丫跟二丫，我就跟弟弟分家吧，我可以少要一点地，你跟着弟弟他们，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每年再给您几斗米，让你有饭吃，这样好吗？”
王翠花有些心动，相比于木讷呆板的大儿子，她更喜欢嘴甜的小儿子，感觉小儿子更孝顺一些，而且大郎媳妇也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生的还是两个丫头片子，她看了就讨厌，不比二郎媳妇，给她生了个孙子。
元娘心里还舍不得那十两银子，想着要怎么劝阿英他们回心转意，在她看来，颜询和黛玉没走，就是他们确实非常喜欢大丫，想要带大丫走。
其实颜询跟黛玉只是单纯的在吃瓜而已。
元娘显然顾此失彼了，她想着十两银子的事，王翠花却见分家对她一点坏处也没有，当即便同意道：“你要是想分就分吧，反正我是要跟我的宝贝孙儿在一起的。”
元娘听到这话，顿时如同晴天霹雳，对王翠花道：“娘，你怎么能同意他们分出去呢，他们这是不打算管你啊。”
“大郎说了，他可以少要一些地了……”王翠花还没说完，屋内传来婴儿的哭声，她立刻中气十足的骂道：“大郎媳妇，你耳朵聋了，听到我孙儿哭了，还不快去看看？”
颜询和黛玉见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又回到了之前马大嘴那里，马大嘴听到隔壁王翠花家吵起来了，便干脆搬了个凳子听墙角。
见黛玉和颜询来了，还问道：“贵人可是去大丫家了？我刚才听到他们说要分家，分了吗？”
颜询看到这马大嘴满脸八卦的小眼神，想可想，严谨的说道：“大丫爹提出来要分家了，王翠花也同意了，但是大丫的婶娘好像不同意，他们到底会不会分不清楚，马大娘，你知道大丫的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马大嘴双眼满是八卦的光芒，手脚麻利的又搬了凳子出来请颜询和黛玉坐下，这才说道：“那小子，我知道，我们都喊他二麻子，小时候出过天花，不好看，偏生嘴甜心黑，会哄王翠花，呸，这二麻子比王翠花还心黑。”
“王翠花是撒泼骂人，不把大丫一家人当人看，那二麻子是躲在王翠花后面，好吃懒做，一家子人扒在大丫的爹娘身上吸血。”
马大嘴说着，摇摇头，下了定论，“我看这分家的事情难成了，那二麻子找王翠花一哭诉，王翠花肯定反悔。”
颜询和黛玉都没有说话，如果大丫的父亲不立起来，他们便是能救大丫也救不了二丫，万一以后还有三丫四丫呢？
颜询没有说话，反而转移了话题：“马大娘，你方才说，你知道很多消息的，那这样，你把你们村里其他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听。”
马大娘开始反着打听消息了，“贵人想听哪方面的？不是我说，咱们村里什么大事小事，问我准没错了，只是贵人，你们不急着赶路吗？”
颜询没有透露自己的信息，他可太清楚这些大妈大娘的威力了，但凡他透漏出半点信息，加上她们的猜测，她们能给你说出十七八个版本的故事来，所以他只笑道：“我和弟弟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呢，我瞧马大娘说的好，就让你说来听听。”
“这样，我也不白让你说，我给你十文钱，就当是我请你说一天故事的报酬。”
颜询说着，从身上掏出十文钱来，给到马大嘴面前，又道：“你若是说的好，说的故事新奇，是我们没听过的，那我待会还有赏。”
马大嘴看到钱，顿时高兴的见牙不见眼，当即就把钱收起来了，坐在小马扎上说的唾沫横飞，说她们村里谁家扒灰，谁家小叔子跟嫂子偷人，哪个小寡妇跟哪个汉子不清不楚，谁家的孩子跟他爹长得不像，各种风月故事说的是抑扬顿挫，像是她亲眼所见一样。
颜询见黛玉都红了脸，浑身不自在，便连忙打断了马大嘴，道：“马大娘，我弟弟年纪还小，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你说些别的给他听。”
马大嘴顿时讷讷道：“可是别的我也不会说。”
颜询笑道：“没关系的，你们村子里的一些传说啊，谁家跟谁家打架啊，谁家男人打女人啊，这样的你都可以说，只是那些偷人什么的就不要说了。”
马大嘴想了想，当即眼睛一亮，用手指着村口的方向道：“村口的牛家他男人就打婆娘，前儿把头都打破了……”
就这样，马大嘴从村口的人家里打婆娘开始，一直说到村里谁家跟谁家因为一个鸡蛋吵架了，谁家的母猪生崽了，说到了村长家的鸡被人家偷走了，村长晚上光屁股追了小偷二里地等等。
颜询和黛玉八卦小故事听了不少，有用的却几乎没有。
于是颜询只得再次打断她，“马大娘，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算了，你们村里可有鬼怪类故事的传说吗？”
马大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我还真没听说过。”
“不说我小时候倒是听人讲过，就是不太记得清了，你们要听的话我说给你们听。”
颜询和黛玉对视一眼，道：“你且说来听听。”
马大嘴想了许久，说道：“就咱们村口这条河，听说以前山底下的石头上，每到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白衣女鬼在那里梳头，那是村里一个姓石的人家的媳妇，石家是这里的大户，石大户只有一个傻儿子，为了生孩子继承家业，就花大价钱给傻儿子娶了个媳妇。”
“结果那傻儿子不会生孩子，石大户自己看儿媳妇长的好看，就偷偷的……，谁知道这事，被那傻儿子知道了，傻儿子就说给石大户的婆娘听。”
“后来那儿媳妇怀孕了，把孩子生了下来，石大户和婆娘就说这个就是傻儿子的孩子。”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传了出去，有人就对傻儿子说，她的婆娘跟别人不干不净的，要打死她。石大户那傻儿子听了，回来就真把媳妇打死了，听说那大傻子把媳妇的头都锤烂了半边。”
“石大户怕闹出事来，就把儿媳妇葬在了山上，又请了道士做法，结果那道士是个半吊子，没把那儿媳妇的鬼魂送走，反而大家都看见她在石头上梳头。”
“那石大户害怕，就带着儿子婆娘搬走了，后来那女鬼也被道士送走了。”
马大嘴说的虎头蛇尾的，说完有些紧张的看着颜询，似乎生怕这个故事也不然贵人满意。
颜询却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可还有这种类似的故事？”
马大嘴摇头道：“我这人胆子小，可不敢听这些，贵人要是想听，待我今晚问问我家男人，贵人放心，我家男人以前当过货郎，去过很多地方，他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颜询也不知道今晚回不回去，不过看金文那对钓鱼的痴迷劲儿，只怕今天晚上回不了，便道：“明日再说吧。”
说着，给了马大嘴半贯钱当赏钱，喜得马大嘴一个劲儿的道谢，眉飞色舞。
第82章
颜询和黛玉离开马大嘴的家，往河那边去，果然见金文钓鱼钓的聚精会神，而给他们守竿的仆从则守的百无聊赖。
颜询看了下，他们离开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但是桶里的鱼却并没有增加，看来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收获。
颜询挥手让那两个仆从离开，他们自己来。
黛玉继续盯着钓竿，脑子里复盘刚才听说的故事，她知道哥哥带她听这些就是给她当素材的，所以她正好整理一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用上。
眼瞧着快天黑了，金文终于打算收竿了，他今天收获不错，掉了两条大鱼，四条小鱼。
黛玉后来也钓了一条大鱼，只有颜询，前前后后换了三个地方，还是个空军，可见是个当钓鱼佬的好苗子。
金文拍着颜询的肩膀，十分同情的安慰他：“没事的询弟，你这是钓鱼技艺还是娴熟，等你多钓几天就好了。”
“这几天我带带你，你看我今天，也就钓了两条大鱼，还只有一条十斤的。”
颜询觉得金文的话的重点就在后面，便笑道：“大哥不用安慰我，我已经习惯了，上次我跟堂弟出去游湖，我们在湖上垂钓，我也是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你们在湖上垂钓？是哪个湖啊？在哪里，离京城远不远？”金文的关注点显然跟旁人不太一样。
颜询无奈的说道：“倒也没多远，不过跟这里不是一个方向的，大哥可以让仆从去找一找，我也不知道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了。”
金文点点头，又问了颜询他们今天去村里做了什么，颜询便说听故事去了，所以耽搁了一会，金文对听故事没兴趣，便也没有多问。
晚上在庄子里吃饭，就歇在了庄子里，这么晚了，京城都宵禁了，显然是回不去了。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在陌生人家里过夜，加之下午又听了故事，颜询担心她害怕，便特意去房间陪了她一会。
结果他发现黛玉神色冷静，并无害怕的神色，便忍不住问道：“今天下午，马大娘说的故事，你不害怕吗？”
黛玉惊讶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害怕这些作甚？”
颜询：“……”
黛玉上下打量了一下颜询，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哥哥这么晚了还不回房间睡觉，原来是害怕这些啊，于是她冷静的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都是假的，你不用怕。”
颜询：“……”
实在的黛玉的眼神太过清澈了，颜询只能委婉的表示，他并不怕，只是担心她害怕，所以来陪她。
黛玉了然的点头，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哥哥肯定是好面子，她不会拆穿他的。
幸亏颜询不知道黛玉的想法，不然只怕得吐血三升以示清白。
颜询这边过的安静，但是却不知道，不远处的槐花村里却闹了起来，先是王翠花家里爆出了凄厉的哭声，紧接着就是叫喊声，打骂声。
隔壁屋子里的马大嘴还没睡着，她今天不但因为说故事转了十个铜板，还额外得了半贯钱的赏钱，这可把她兴奋的睡不着觉，晚上就着月光都数了又数。
跟丈夫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吹嘘自己今天的战绩，又拉着丈夫问村里的一些故事，满心想着明天再说给贵人听。
马大嘴的丈夫根本不信有爱听故事的贵人会跑到他们这个村子里来听故事，他以前是个货郎，后来买了地，安了家就不出去跑了。他去过很多地方，一般贵人听故事都会去茶楼听，茶楼有专门的说书先生说故事，那说书先生说的多好啊，怎么会有人到他们这个山村里来找他婆娘说故事呢？
定然是那贵人心好，借了他们家的茅房给了她婆娘一些赏钱而已。
偏生他婆娘还觉得是她说故事说的好，马大嘴的丈夫懒得理她，自己睡觉去了，没一会就响起了鼾声。
马大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要推醒丈夫，又想起他们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就自己翻烙饼，然后就听过到隔壁王翠花家传来了叫喊声。
马大嘴一个利索就翻身起来，到院子里听墙角去了。
第二天，金文照例带着颜询和黛玉去原地方钓鱼，颜询和黛玉照例中午的时候去了马大嘴家。
马大嘴在家里已经等的望眼欲穿了，她那旺盛的表达欲，急需一个听众来分享。
远远的看到黛玉和颜询来了，马大嘴立刻把家里的板凳和风干的小果子拿了出来，又抓了一把花生。
不待颜询和黛玉落座，马大嘴就先兴奋的说了起来，“贵人还不知道吧？隔壁王翠花家出事了。”
“除了什么事了？”颜询顺着她的话问道。
马大嘴道：“昨天半夜，我先是听到大丫娘尖叫一声，然后她又哭了起来，好像是王翠花那老婆子不当人，半夜把二丫抱出去丢尿桶里了。”
“不过还好发现的早，被救出来了，我今天一早还看到大丫爹和大丫娘抱着孩子去村口的郎中那里了。”
马大嘴正说着，就看到大丫又背了一捆柴从山上下来，小小的身躯被柴火压弯了腰，马大嘴忙招手让大丫过来，给她塞了一把果子，便问道：“昨晚上你奶奶是不是要扔了你妹妹啊？”
大丫怯生生的点头，马大嘴又问道：“那你妹妹救回来了吗？”
大丫垂着头，低声道：“我不知道，爹和娘抱着妹妹去郎中那里了，奶奶不让爹去，爹把奶奶推开了，奶奶就打我，把我赶到山上去砍柴。”
她说的很平静，语气里没有一点委屈，但是颜询和黛玉都忍不住为她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在现代，还是读小学的年纪，可在这里，却受了太多的委屈和虐待。
颜询昨天没有给她钱，是因为知道，这个钱给到她手里也只会被王翠花搜刮了去，说不定以后还会专门指使大丫去向其他人卖惨，若是碰到好心的人还好，若是碰到暴戾的，只怕给她们打一顿都是轻的。
颜询可不相信京城那些纨绔子弟的品性。
大丫想要脱离苦海，还需要她爹娘有一个能立起来才行，不然就那两个菜包子，生孩子也是连累孩子受苦。
正说着，马大嘴远远的看到一群人迤逦而来，她定睛一看，道：“我好像看到村长、理正，还有大丫家的族长也来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去。”
作为吃瓜界的翘楚，马大嘴眼睛里，耳朵尖，还站在了吃瓜的第一线。
颜询和黛玉没有去看，他们就在马大嘴的院子里，颜询拉着大丫坐下来，道：“大丫，你能跟我们说说，你奶奶平时是怎么让你叠和娘去干活的吗？”
“这样，你要是说的好，我就给你一两银子当报酬好不好？”颜询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子来，拿给大丫看了看，就握在手上。
大丫看到银子，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年纪还小的她却也知道银子是好东西，有了银子她就可以给妹妹看病了。
所以大丫用力的点了点头。
颜询便道：“那你说说，你妈妈生了妹妹之后，奶奶都让她做了什么？”
“奶奶让妈妈去河里洗衣服……”大丫小声的说着王翠花折磨阿英的事，说的很慢很平静，可能是因为她受到的委屈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年纪还太小，还不懂这些折磨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忿的神情，有的只有平静。
颜询跟黛玉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这个王翠花，还真的是把折磨人玩出了花样，各种阴狠的法子她都想的出来。
颜询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又问大丫，“那你婶婶生了弟弟之后也要做吗？”
大丫摇头，道：“奶奶说了，婶婶生了弟弟，要给弟弟喂奶不能干活，所以只有阿娘要做，因为阿娘生的是赔钱货。”
颜询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知道赔钱货是什么意思吗？”
大丫点头，道：“知道，我也是赔钱货，奶奶说，我以后是别人家的人。”
大丫说到这里，突然抬起来头，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颜询，怯生生的问道：“贵人，为什么我是别人家的人？我不是阿爹和阿娘生的吗？”
颜询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双眸里满是心疼，“傻孩子，你当然是你阿爹和你阿娘的孩子了，只是你奶奶不懂，她说错了。”
大丫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了，颜询把手中的碎银子给到大丫的手里，柔声道：“你刚才的故事讲的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讲的故事，这些银子就当是我们给你的报酬吧。”
大丫接过银子，忙跪下来道谢。
颜询又把她扶了起来，外面马大嘴看热闹回来了，看到大丫还在，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们在分家呢，等分了家，你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颜询没有再问王翠花家的事了，他能帮的事情有限，大丫的悲剧在于亲人，不在于贫穷。
“马大娘没有昨日的故事了吗？”颜询想了想，问道。
马大嘴一拍大腿，道：“瞧我，把这件事给忘了，贵人稍等，我这就去找我家当家的回来。”
有银子赚了，马大嘴也顾不上凑热闹了，连忙跑到田里把丈夫牛青叫了回来，牛青本来都不相信会有贵人到他们这种村子里来听故事，没想到，跟着马大嘴到家，还真看到了两个贵人。
不说颜询和黛玉的穿着非富即贵，便是他们通身的气度，就不是一般的家庭养的出来的。
牛青作为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货郎，自认为以前在县城见过的富家公子也没有这两位这样好的气度，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养出这么出色的哥儿。
牛青看到颜询和黛玉连忙行礼，马大嘴就在一旁给颜询介绍。
颜询笑道：“不用多礼，听说你以前是个货郎，想必你应当听过不少的故事，我们兄弟正好对各种志怪类的故事感兴趣，你若是有知道的，便说给我们听。”
“价钱也跟马大娘的一样，一日给你十文钱，若是故事讲的好，我和我弟弟听了喜欢，另外再给赏钱。”
知道有银子，牛青虽然不像马大嘴一般，高兴的见牙不见眼，但也眉飞色舞起来，连忙搜肠刮肚的把以前听过过的各类故事说给颜询和黛玉听。
牛青不愧是当过货郎的，嘴皮子功夫也利索，故事说的跌宕起伏，颜询和黛玉听的都非常满意。
这些可都是很好的素材啊。
结果，刚听完三个故事，那边大丫却在他爹娘的带领下又找了过来。
大丫的爹娘一看到颜询和黛玉，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贵人，求你们带大丫走吧。”不说大丫娘了，就是大丫爹这个黑脸汉子，此刻也是泪流满面。
他拉着大丫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舍，但还是向颜询和黛玉磕了两个响头，这才又道：“贵人，我分得的天地少，二丫病的厉害，没有银子只怕也活不下去了，还求贵人买了大丫去吧。”
“我家大丫干活勤快，跳水劈柴，洗衣烧火都会做的，求求贵人了。”
颜询一听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他们是打算把大丫卖了换钱，去救二丫的性命，虽然说人命高于一切，用一个女儿的终身自由跟幸福去换另一个女儿的一条命，看起来很划算，可是这样对大丫来说，公平吗？
先是迫不及待的要被亲奶奶卖掉，好不容易爹娘硬气了一回，保了她下来，可是爹娘为了妹妹，再次亲手把她卖掉。
她似乎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颜询朝着大丫看过去，却见她低垂着头，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直往下掉，喉咙里却没有声音。
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无声的哭泣，哭泣着自己可悲的命运。
黑脸汉子见颜询和黛玉迟迟没有同意，便推了推大丫，哭着说道：“大丫，快求求贵人，求求贵人收了你，带你去罢。”
大丫像提线木偶一般，来到颜询面前跪下，虽然她在哭着，可是声音却没有一点起伏与哽咽，“求贵人收了我，洗衣挑水，烧火劈柴我都会的，求贵人买了我去。”
大丫娘到底有些不忍，扯了扯黑脸汉子的衣角，道：“他爹，实在不行，我们再去找别人借一点吧，不是非得要卖了大丫的。”
黑脸汉子叹了口气，道：“阿英，我知道你不舍得，可是我们没办法啊，郎中今天说了，看好二丫最少都要二十两银子，我们去哪里能借那么多银子来，就算把大丫卖了都还不够，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阿英，你想想，就像弟妹说的，大丫跟在我们身边，只怕饭都吃不饱，就算长大了，也顶多配个庄稼汉，跟着贵人去了，要是有造化，只怕以后也能当上城里人。”
他这话既是在劝大丫娘，同时也是在劝自己，似乎只要想着大丫以后飞黄腾达的可能，就能减少他此刻心里的内疚。
这一刻，他把自己昨天对元娘说的话都忘了，他只想到了大丫跟着颜询和黛玉去好处，却想不到这里面的风险。
不，他不是想不到，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罢。
他知道，大丫跟着出去很可能会被卖到那种地方，也可能一场风寒就要了命，草席一裹，下场就是乱葬岗，还有可能一辈子操劳，孤独终老，尸体腐烂发臭都无人问津。
就算大丫以后真的能出人头地，那也必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现在这个是和平年代，除了那些真正活不下去的人家，其他人，谁愿意卖了自己的儿女的。只是他想着二丫还那么小，等着他去救命，这个黑脸汉子最终还是放弃了大女儿。
他闭上眼，长叹一声，既像是对大丫娘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她是个有福气的，就让她随着贵人去罢。”
颜询眉头紧锁着，看着眼前瘦弱不堪的身影，没有立刻答应，反而低声问道：“大丫，你确定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
大丫低垂着头，声音小而坚定：“愿意的，贵人，求你买了我。”
这样的场面，不说黛玉了，便是马大嘴看了都忍不住心酸，偷偷转过头去，不愿意看这催泪的画面。
颜询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对黑脸汉子说道：“我可以买了大丫去，甚至可以给你们四十两银子，但是有一个要求。”
黑脸汉子听颜询说愿意买了大丫，甚至愿意给四十两银子，喜极而泣，眼瞧着二丫的救命钱就在眼前，哪有还有不答应的。
就算颜询说，要他们签了字据，按了手印，表明大丫以后不管是生是死都跟他们没关系时，他们也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按下了手印。
颜询把银子给到了大丫的爹娘，大丫立刻乖巧的站在了黛玉的身后，甚至都没有抬头再去看她的爹娘。
黑脸汉子捧着银子就往家里去，大丫娘到底心软一些，无数次的回头，泪流满脸，哭着喊着希望大丫原谅她，却被黑脸汉子拉走了。
经过这样一桩事，颜询和黛玉顿时也没了听故事的心情，但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把十个铜板给了牛青，又另外给了他一两碎银子当赏钱。
牛青和马大嘴自然是喜不自胜。
恰巧金文那边见颜询和黛玉久久不回，便派了随从找来了。
颜询和黛玉便领着大丫离开了马大嘴的家。
大丫乖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只是离开的时候稍稍驻足，深深的看了眼生活了几年的家，没有哭泣没有说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离开了。
第83章
金文作为一个合格的钓鱼佬，按理，在这个庄子里有鱼钓，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想着回去的。
但是没办法，家里父王传了信来，让他赶紧回去。
金文就算再不舍，也只能收拾东西，准备往回走。
他见黛玉和颜询还没有回来，这才派了随从去村子里找。又见他们领了个小女孩回来，便问了句。
颜询只说是四十两银子买的丫头，金文便也没有问什么。
回去的路上照样是颜询骑马，黛玉坐马车，颜询担心大丫跟黛玉一起，会让黛玉心生同情，万一黛玉说了话，让大丫知道了她是女儿身，没得倒惹出许多事情来。
所以便干脆把她们两个分开，让黛玉单独坐一辆马车，大丫坐在装行礼的马车上。
回到颜府，颜询先让丫鬟们带着大丫去洗澡洗头发换了身衣裳。
而黛玉和颜询两人也是各自回房间收拾好，颜询去找黛玉的时候，却见黛玉正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颜询笑问道：“写什么呢？”
黛玉头也没抬，依然奋笔疾书，“今天牛青讲的故事都挺有趣的，还有大丫说的一些，我打算都记下来，以后写故事说不定用得上。”
颜询点点头，又问道：“我想带大丫去见见秦姨，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黛玉思索了片刻，放下了笔。
对于那个身世可怜的小女孩，她也想去看看后续。
洗干净了的大丫被丫鬟领了来，颜询这才发现，这小姑娘长的还挺不错的，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又黑又亮，就是太过消瘦了一些。
丫鬟在外面买的同龄人的衣裳，她穿着都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裳的感觉，露出衣袖的小手无处安放，只能紧张胆怯的给按照丫鬟们教的给颜询和黛玉行礼。
颜询笑着牵着她的手，道；“不要紧张，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阿姨，她是很好的人，她会喜欢你的。”
大丫跟这颜询和黛玉找到了秦晴，颜询跟秦晴粗略的说了一下大丫的情况，秦晴颇为同情她，同意了亲自带她几天，并给大丫改了个名字叫：秦胜璋。
秦晴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知道胜璋是什么意思吗？”
秦胜璋摇摇头，表示不解。
秦晴笑着解释道：“古人用弄璋之喜表示恭贺家里生了男孩，璋是美玉的意思，意味着希望生的孩子品德像美玉一样，是个君子。”
“我以前的名字叫秦引璋，我爸希望我能引来一个弟弟。”
秦晴说着，似乎没有看到秦胜璋眼中的震惊，她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又道：“后来我给自己改名了，现在我也给你改一个名字。”
“越是他们都瞧不起你，你自己就越要争气，你要记住，女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赔钱货，更不是什么别人的家的人，我们也可以读书认字，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可以有自己的野心，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希望你以后能努力，抓住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希望你以后不比男孩子差，好吗？”
秦胜璋抬头，看着秦晴眸中鼓励，用力的点了点头。
颜询看着这一幕，想着，大约是秦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吧，所以遇到相似经历的孩子，总忍不住想要救赎。
不过这样也好，改变的种子无意中落下，也许以后能生根发芽呢？
后续的几天，颜询带着黛玉出去乡村找各种各种的故事，回来以后，黛玉再记下来。
颜询看着黛玉记下来的素材稿越来越多，便问道：“妹妹，这些故事你有想好要怎么写吗？”
黛玉皱眉，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想好，我觉得这些故事基本都已经完整了，不太适合再重新写长了。”
颜询笑道：“你可以写成短篇的故事集合。就是比如，你一本书有十章，每章都是一个单独的故事，这样就可以了。”
黛玉听到颜询的建议，眼前一亮。
颜询决定回去之后把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的电子档发给黛玉看看，供她参考学习。
同时，颜询又找了个口碑更好的书肆，跟人家谈好了郑士道小说的出版合约，又用几本提前准备好的医书给秦胜璋换了个容身之处。
若是她年纪大一点，颜询还能像之前的翠娘子那样安置她，但是她年纪太小了，去贾府显然不是好去处，而颜府，他又不会在这里久住，所以只能托付给别人了。
待这边安排好了之后，颜询放心的回了现代。
待颜询回现代赚功德之后不久，黛玉的《鲍姑转》也印出来了，因着说书先生的宣传，一时间洛阳纸贵。
而颜询找的书肆的掌柜也特别有经商头脑，把医术和小说搭配着卖，人不差钱都买了几本回家，让掌柜的大赚一笔。
这个掌柜的既畏惧忠顺王府身后的权势，又看好郑士道的天赋，所以不但银子给的诚意十足，还把读者送来的信都原封不动的转交到了颜府。
等到黛玉的短篇故事集合写完之后，黛玉已经十六岁了，颜询也进入了大二的下学期，学习任务更加的繁重。
颜询知道，随着黛玉年岁的加大，贾府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的争斗只会陷入白热化，之后以贾母和黛玉一方的落败为结局。
黛玉深处大观园，能最直观的感受到贾府上层下层之间的暗流涌动，便更加的谨慎了起来。
但是有时候，她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来找她。
这天，袭人去给王夫人回话的时候碰到了周瑞家的，两人便聊上了几句，没一会就聊到了黛玉身上。
周瑞家的听袭人说贾宝玉没事便往林姑娘那儿去，便问道：“林姑娘的婶娘不是每年都会来京城吗？也没给林姑娘相看吗？”
袭人看了下四周，道：“我听说林姑娘的婶娘在岭南只是个商户，哪里能接触到好的公子哥，八成是等着太太松口呢。”
周瑞家的跟在王夫人身边，外面的消息灵通了许多，低声说道：“我听说，忠顺王府给林姑娘下了好几回帖子，但是老太太说，林姑娘身体不好，便没让去。”
“不过忠顺王妃也派了嬷嬷来瞧过林姑娘几次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袭人看了眼王夫人的房间，道：“还能怎么样，不就是个美人灯儿，风一吹就坏，偏生宝二爷和老太太惯着她，人生燕窝流水一般的送过去。”
周瑞家的皱眉道：“你既是宝二爷身边的人，可得劝着他点，太太的心意可不在那里呢。”
袭人无奈道：“哪里是我不肯劝啊，不说我了，便是宝姑娘也劝过多次，宝二爷哪里肯听我们的，倒是那位说的，宝二爷才肯听上几句呢。”
周瑞家的想了想，便道：“如今二爷也大了，倒是要回了太太，让宝二爷从园子里挪出来才好，不然这样跟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也忒不方便了。”
袭人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太太说，须得等等，左右我说话是不管用的，二爷便是给林姑娘送什么东西也不会喊我去，也只能回了太太，看太太能否劝着些。”
周瑞家的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是二爷房里的大丫头了，便是二爷不让你送，你也得知道才好，若是底下的小丫头们不尽心，少了什么东西，园子里都是姑娘们，传出去就不好了。”
袭人叹道：“你是不知道，宝二爷房里那个晴雯，仗着颜色好些，便常在二爷面前讨巧卖乖的，偏生她有几分长得像林姑娘，二爷对她是言听计从的，我虽然是二爷房里的大丫头，可还能管到二爷头上去不成？”
“我瞧着他们这下去，迟早得闹出祸事来，偏生晴雯还是老太太赏的，最是聪明伶俐，我是管不着许多，只能回了太太，看太太的打算。”
周瑞家的点头道：“你是得好好看着宝二爷，好好的爷们，别叫那些狐媚子带坏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却不巧被雪雁听到了，雪雁不敢对黛玉说，便私下对紫鹃说了此事。
紫鹃示意雪雁不要到处说，第二天，贾宝玉来找黛玉，紫鹃便在给贾宝玉倒茶的时候状似无意的提了句：“又到了五月份了，姑娘的婶娘今年应该也会来吧？”
黛玉摇摇头，紫鹃笑道：“姑娘别担心，姑娘的婶娘和哥哥每年都来，这会子肯定都在路上了。”
贾宝玉不希望黛玉出去，因此便道：“林妹妹，那你岂不是又要出去住半个月的？”
紫鹃笑道：“姑娘的叔父和婶娘那里才是姑娘的家啊，别说是去住半个月，便是一直住着不回来也是正常的。”
“我听说姑娘的婶娘想接姑娘回去呢。”
一说起黛玉要回去了，贾宝玉便着急了起来，拉着黛玉的手，眼中的慌乱清晰可见，“林妹妹，你要回去吗？”
黛玉想说，秦晴和颜询不是她的婶娘和哥哥，她不会跟着他们去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又说不出来，只能无奈的说道：“谁说我要回去了？紫鹃瞎说的，你也信。”
虽然黛玉拒绝了，可是贾宝玉还是很慌。
他便开始一整天都守着黛玉，第二天便问了贾母此事。
贾母笑道：“林丫头身子不好，去岭南路途遥远，不说她叔父和婶娘了，我也担心，所以不会接她去岭南的。”
贾宝玉这才放下心来，贾母有心想给他们两个订亲，便又笑着说道：“说来，林丫头年纪也大了，待林丫头的婶娘来，也要跟她好好说说的林丫头的亲事了。”
她说着，又拉着黛玉的手，道：“说起来，你一直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偏生身子又不好，若是把你订到别的人家去，我也不放心，最好是自己家才好。”
王夫人笑着插嘴道：“说起林姑娘的亲事，我倒是也想起宝丫头来，那孩子也大了，她娘也说过好几次，如今宝玉也大了，倒是可以定下来。”
贾母无奈的笑道：“宝玉年纪还小，再等等，也是使得的。”
王夫人道：“说起林姑娘的亲事，我倒是知道有几个哥儿，旁的不说，便是宝玉的舅舅家尚有几个表哥没定下人家来，若是说了旁人，老太太难免不放心，可他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
贾听到王夫人明显的威胁，有些生气了，拍着桌子怒道：“我是老了，不是死了，林丫头的亲事我是要亲自管的，你只管操心宝丫头的去。”
王夫人知道贾母还在打贾宝玉的主意，但是她丝毫不怕，王子腾官位越升越高，而贾府虽然有个公爵的名头，却明显青黄不接，贾母更是老迈，贾府注定是会落在她手里的。
所以她低声道：“是，我知道了。”
第84章
黛玉显然并不知道贾母和王夫人的冲突已经到了明面上了，她只是一门心思闭门著书，且约束好自己手下的丫鬟婆子，不让她们出去生事。
然而这一年的夏天，颜询并没有过去，下学期就高三了，颜询加入了心仪的实验室，暑假都有研究任务。
他几乎一整个暑假都泡在实验室跟导师做实验加写论文，导师对他相当看好。
颜询虽然没有去古代，但是黛玉的新书却在十月的时候正常的印刷了出来，这是郑士道的第三本书了，且这本不同于之前的两本，是一些民间的诡异故事。
人往往都是这样的，越是诡异的故事越是让人害怕，却又越是容易传播且让人深信不疑。
茶楼的说书先生还没到，可是喝茶的人却都自发的聊了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亲家的隔壁，一家人生了五个女儿，被溺死了三个，据说就招了婴儿鬼了，大半夜的啼哭，据说夫妻两个都被吓疯了，还好我们家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我知道，听说溺死女婴的人也算杀人，下辈子会投胎成猪狗，被人屠宰。”
“我听说，那些生了很多女孩，生不出男丁的人家都是上辈子做了孽的，这辈子本来应该多做善事，这样的人就算生了男孩也是败家的。”
……
黛玉在新书印出去之后，好好的休息了一段时间，没有新的灵感，而且不知道怎么的，从今年秋季开始，身体便渐渐地有些不好了，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些预感，便打算把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这一对君臣的故事写出来，就算不能像之前的书一样发表出来也没关系。
到了第二年，黛玉已经十七岁了，从春季开始，黛玉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之前好不容易养出点肉来的脸颊又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咳疾一直不好，且偶尔能咳出病来。
就算是吃药一直养着，也只能维持，没办法治愈。
中秋之后，贾母不知道怎么的也病了起来，且越来越严重。
太医悄悄说，这是贾母这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迹象了，从抄检大观园，晴雯被逐开始，贾母就知道，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只可惜，颜府的人却一直不来，便是往岭南托了信，也没有收到回音。
虽然忠顺王妃常派人探望黛玉，但她并不信任她们，也不愿意将黛玉托付给他们。
贾母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这天，她叫来了王熙凤、王夫人、邢夫人等亲近的女眷。
“老祖宗，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王熙凤自己也是拖着病躯，但是看到贾母坐了起来，还是很担心。
贾母拉着她的手，笑道：“病的这些天，人总是躺着，今日稍微好些了，便让我坐坐罢。”
待王夫人和邢夫人过来，贾母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进入了主题。
“今日叫你们来，想必也是知道是为了什么。”贾母说着，睿智的双眼扫过各怀鬼胎的王夫人和邢夫人，最后落到了伤心的王熙凤身上，转瞬又移开，虚虚的看向了远处。
“当年林如海去世，因为林家已经没有人了，大部分资产充公，但是敏儿的嫁妆跟林府的部分遗产都由黛玉带了过来，这些我都让人整理好了，以后就是黛玉的嫁妆。”
“这是嫁妆单子，你们做舅母的是不是也应该给外甥女添个几件？”
贾母话音一落，鸳鸯就把盒子里折了几页的嫁妆单子给拿了出来，给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看过之后没说什么，低这头，眼皮遮住了眸中的暗流涌动。
邢夫人看了之后，双手都在发抖了，道：“老太太，这嫁妆是不是太过丰厚了一些，便是公主出嫁的嫁妆只怕也只有这样了吧。”
当年贾敏出阁的时候，贾府正是鼎盛时期，加之贾母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贾家的先祖又是跟着打天下的，所以贾府那时候什么好东西没有，贾母那时候给贾敏的嫁妆不可谓不丰厚。
林如海是列候世家，又是巡盐御史，家里人口又少，不仅不需要用到贾敏的嫁妆，还额外有林家的家产。
林如海死了之后，因为没有儿子和宗族，遗产一部分需要充公，但是黛玉带回了贾敏的嫁妆外加林如海的部分遗产，这些都被贾母派人整理了出来，全部当成了给黛玉准备的嫁妆，甚至这些年，贾母又额外给黛玉添加了一些，所以黛玉现在的嫁妆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了，里面很多珍品都是不能用价格来衡量的。
这样的嫁妆单子，王夫人看了只有贪婪，而邢夫人简直是不敢想象。
“老祖宗，您就算再疼爱林丫头，也不能把半个贾府给她做嫁妆吧？何况现在府里已经是青黄不接了，我手头的东西，只怕加起来都抵不过里面的一件珍品罢了。”邢夫人看着贾母老迈却依旧锐利的目光，忍不住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多说了。
贾母对这个大儿媳妇当真是厌烦的紧，管不好丈夫，也教养不好儿女，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又不会说话。
她冷声道：“你做舅母的，给外甥女添妆是你的心意，又没说一定要你添多少。”
邢夫人还想辩驳，但是看着贾母的眼神，到底不敢说话了。
王熙凤看了那嫁妆单子，也是羡慕不已，不过添妆这事，她不好说，她的婆婆拒绝了，她的上司还没发话，她就算有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而且，老祖宗这个时候把林妹妹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只怕是另有深意，她思索了片刻，笑道：“林妹妹过了年就十八了，也是大姑娘了，老祖宗要是给林妹妹相看也能看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敏丫头就林丫头这么一个女儿，本来想多留她几年，只是如今我也老了，身子大不如前，我是想让给她早做打算。”
她说到这里，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今儿找你们来，却是有旁的事情。”
贾母说着，又咳嗽了起来，鸳鸯连忙喂她喝了点参汤，她歇息了一会，又打量了一下众人的神情，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惦记着我的东西，如今我也老了，为了家庭的和睦，我特意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的打算。”
王夫人和王熙凤这两姑侄的申请晦暗不明，邢夫人却是有些尴尬。
其实她们都打过贾母私产的注意，贾赦想要纳鸳鸯为妾，就是知道鸳鸯是贾母身边的红人，知道贾母的私产，所以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她。
王熙凤和贾琏管着家里，自然知道贾府已经入不敷出了，也打过贾母私产的注意。
王夫人高明一些，她是侵吞官中的资产，然后想要等贾母死后，握住整个贾府，这样，贾母的东西总归她能得到，所以她不着急。
贾母看着这两个儿媳妇，又叹了口气，忍不住生出一种无力感。
贾府的落幕她是看在眼里的，别的不说，娶妻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贾府是公爵，她的娘家是侯爵，倒也不差什么，可是两个儿媳妇，一个是破落户，一个是王家。
孙辈这一代，她疼爱的贾珠，给他取了个清正文官的女儿，偏生他又早去了。
到了宝玉这里，她看上的是黛玉，两个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姑表兄妹，且黛玉是她带大的，这孩子什么性情，她最是清楚，若是以后她管着贾府，贾府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好歹也能维持下去。
如果真让宝玉娶了薛宝钗，只怕贾府连个表面的名头都维持不住了。偏生二儿媳妇看不清，要给宝玉娶一个商户女。
贾母又喝了口参汤，压住了喉咙的痒意，低声道：“既然你们都惦记着我的私库，我也就干脆说明白了。”
“我的私库我打算拿出一半来给林丫头做嫁妆，剩下的一半，再拿出一半来留给宝玉。其他的就给你们几个并珠儿媳妇你们去分。”
王夫人和王熙凤还没开口，邢夫人咋舌道：“老祖宗，林丫头的嫁妆已经够多了，你这再给她，是不是太过丰厚了一些，她若是嫁出去，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也不是说我不疼爱外甥女，只是，咱们也用不着用贾府的家财去造福外人吧。”
邢夫人到现在还没看懂贾母的意思，还双眼期待的看着贾母，甚至还示意王熙凤帮她一起说话。
贾母懒得理她，干脆转移了话题，问王夫人：“说起林丫头来，我倒是也记挂着宝玉的亲事，之前是想着宝玉年纪还小，如今宝玉也大了，也到了该娶妻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你是宝玉的亲娘，可有给宝玉相看？”
王夫人哪里不知道贾母的打算，她给林丫头准备那么多嫁妆，不就是逼着她松口吗。
之前她是想着，等贾母死了，这些东西迟早是她的，可如今，贾母说出来了，又安排好了，只怕到不了她手里。
她握着手，低下头去：“倒是有给宝玉看着，不过还没看到合适的。”
王熙凤的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这里，她辈分最小，自然知道，她该来点破这个事，便笑道：“说起来宝兄弟来，我倒是想做个媒人了。”
第85章
听说王熙凤要做媒，贾母便笑道：“你且说说是哪家小姐，我们也好去打听打听。”
王熙凤也不买关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咱家啊，我想说的正是住在园子里的林妹妹。”
“老太太和太太且想想，林妹妹是林姑爷的独女，诗书之家，又跟宝兄弟是青梅竹马，宝兄弟一表人才，林妹妹也是天仙似的人儿，宝兄弟年纪也就比林妹妹大一岁，可巧不是正好了。”
“就是林妹妹的身子略差了些，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什么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林妹妹成亲了之后，也是日日丫鬟婆子的伺候着，倒也不要紧了。”
贾母看向王夫人，道：“自古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宝玉的娘亲，你来说。”
王夫人自然是不想贾宝玉娶了黛玉的，但是架不住黛玉的嫁妆太丰厚了些，而且林家又没有人了，待黛玉死了，她的嫁妆自然也都是她的东西，便笑道：“想来倒是我忘了，之前老太太都是拿林丫头当亲孙女养的，我倒是怕宝玉文不成武不就的，配不上她呢。”
王熙凤笑着打圆场：“宝兄弟一表人才，自然是好的，只是林妹妹的叔父婶娘远在岭南，林妹妹又是林姑父托付给老祖宗的，如今林妹妹的亲事，怕是要老祖宗点头呢。”
贾母道：“林丫头和宝玉都是我亲自养大的，对他们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事儿，到底也还要看看宝玉和林丫头的意思。”
“若是他们无意，那咱们便是强求也没用的。”
王熙凤笑道：“那老祖宗把宝玉和林妹妹叫来亲自问一问也就是了。”
贾母发话：“宝玉的意思，你们去问，林丫头我来问。”
黛玉被叫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除了贾母贴身伺候的丫鬟就只有她们两个。
黛玉看着贾母越发苍老的脸颊，心像是被揪起来了一样，忍不住悲从中来，双眼通红，唤道：“外祖母。”
“好孩子，别哭。”贾母忍不住伸手把黛玉搂在怀中，好生一番安慰。
“许久没见你了，怎么你瘦了这样许多。”贾母自从病了之后，便没让贾宝玉跟黛玉来请安了，怕他们看着她伤心，因此有许久没有看到黛玉了，如今见黛玉面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是心疼不已。
她记得黛玉之前虽然也颇为瘦弱，但好歹双颊红润，精神气不错的样子，如今这一看，却像是精神气散了大半，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模样。
贾母顿时老泪纵横，“玉儿，不过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就成这样了？你这样让我下去了之后，如何跟敏儿交代啊。”
“好孩子，外祖母是年纪大了，大限之期已到，可是你还这样小，这样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怎么就如此苍白羸弱了？是外祖母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对不起你爹的托付啊。”
黛玉也是哭的不能自已，“外祖母，是我自己身子弱，是我没有福气。外祖母，你要好起来，你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贾母搂着黛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似乎都藏在了这一声的叹息里。
她拍拍了怕黛玉的后背，小声说道：“我会好起来的，好起来才能继续庇佑你呢。”
这句话像是说给黛玉听的，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之前感觉看破一切的贾母，这时候看到疼爱的黛玉如此模样，心中又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来。
待哄好了黛玉，贾母这才对黛玉说起了正事，“玉儿，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该给你找个人家了。之前祖母好着的时候，总是舍不得你，如今，却也不得不为你打算一二，若是按照你爹的遗愿，给你找个普通的官宦人家，外祖母总担心委屈了你。”
“倒是凤丫头给你说了门亲事，我瞧着就很好，不过总归是你以后得托付，也得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黛玉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心中千万般的思虑却理不清头绪。
以前哥哥来的时候，总是跟她说宝玉的不好，她那时候对宝玉有隐约的好感，但总归两人年纪小，更多的是小儿心态。
后来，她跟着哥哥去了他的世界，见识了更多，才知道，原来女性真的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
在哥哥的帮助和鼓励之下，她开始写故事，想要以微弱的力量去改变整个世界女性的处境，尽管目前来说，收效胜微，但她希望，她的那些故事能留下一些火种，给更多被困在笼中而不自知的一些女性予以思考，而不是从小被圈养，然后习以为常。
或许在没有去哥哥的世界之前，她觉得跟宝玉在一起就好，她最开心的事就是跟姐妹们在园子里办诗社，赏花游园。
可是去了哥哥的世界之后，她有了更高的目标，她不想这一辈子耽于情爱，她也希望有所建树，她也希望在这短暂的一生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痕迹。
思索到这里，黛玉抬起头来，认真而坚定的说：“外祖母，我没有想过嫁人。”
贾母伸出干枯的手，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笑容慈祥，“傻玉儿哟，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若是留成老姑娘了，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黛玉垂下眼，眸中思绪万千，“外祖母，我希望多陪陪你，而且，我这身子，就不去拖累人家了，还不如干干净净的去了。”
她知道外祖母是为了她好，但是她真的不想嫁人，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与其嫁出去受人折磨，还不如赖在园子里，写完最后的书，然后干干净净的死去。
“玉儿，不要说那些丧气的话，外祖母给你留了东西呢。”贾母拉着黛玉的手，笑着安慰她，“外祖母知道你舍不得家里，可是你先听听你凤姐姐说的哥儿，你听了会喜欢的。”
黛玉见贾母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便也就点了点头。
贾母示意鸳鸯端了参汤过来，她喝了一口提神，这才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哥儿跟你差不多大小，长得是一表人才，且文采斐然，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最主要的是，他离你近，你就算成亲了，也可以常常来看外祖母，你觉得如何？”
黛玉低着头，没有说话。
贾母便知道黛玉这是心怀忧虑，没有答应呢，便又劝说道：“傻姑娘啊，外祖母现在是半截身子都进土了的人，便是这次能扛过去，又还能活几年呢？趁着现在，外祖母还清醒着，便给你找个人家。”
“好歹也是外祖母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不会差的，跟你啊，正好相配呢，你们在一起，外祖母才能放心。”
贾母说到这里，黛玉便明白了她刚才说的哥儿是谁了。
若是出去嫁给别人，她是断乎不肯的。可是如果是宝玉呢？黛玉陷入了沉默。
在她的心里，宝玉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会跟她一起看书，给她带外面的东西，怕她伤心而陪着她，这些她都知道。如果没有哥哥的话，她跟宝玉一定会成为心灵的知己，成为彼此灵魂的支柱和救赎。
可是哥哥出现了，他带她看了新的世界，从此，她有了目标有了更高的追求，可是，那些她都不敢也不能跟宝玉说。
现在，宝玉在她心里任然是特殊的，可是那份特殊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伴多年，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心灵贴近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的心已经远了。
黛玉忍不住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她跟宝玉心灵贴近，却又互相不知道心意，所以只能互相试探，她知道舅母不喜欢她，也知道宝姐姐的打算，她觉得风刀霜剑严相逼。
可是后来呢？后来哥哥来了，哥哥给她撑腰，带她出去游玩，给她布置作业，问她理想和打算，带她去他的世界，让她身处牢笼也有自己的事业。
于是，那些年少的悸动和憧憬，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遗忘了。
以前的她，宝玉在她心里大于一切，现在的她，她只想趁着自己身子还能起来的时候，完成自己手上的故事。
黛玉沉默着，思索着，许久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眼神清正，“外祖母，我不想成亲。”
贾母只以为黛玉是心灰意冷，根本没想到她现在是满腔事业心。
便叹了口气，又劝说道：“玉儿，听话，外祖母的身子庇护不了你多久了，你父亲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又怎么能忍心不给你做打算呢？”
“与其我死后，你被草草嫁出，还不如让我活着的时候，给你安排好一切。”
“宝玉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外祖母放心不下你们，只有你们在一起了，外祖母才能安心。”
她说着，又拍了拍黛玉的手，殷殷嘱托：“你回去好好想想，养好身子，外祖母希望能看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第86章
如果说对于成亲这件事，黛玉还有迟疑的话，贾宝玉是绝对不会有迟疑的。
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到潇湘馆去找黛玉。
黛玉手中的《武皇转》还没有写完，好在哥哥给她寄了不少那时候的史书。
黛玉从贾母处回来之后，没有多思考她和贾宝玉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更加没有去想他和宝姐姐之间的事情，而是直接找出当时的正史和野史对照着看了起来。
有些野史虽然确实很野，但是找对了时间，跟正史对照着看的话，是能看出一些隐藏的端倪的，所以黛玉看的很慢。
她的身体愈发的虚弱了，尤其是晚上睡不好，更是让她精神不好，她希望趁着自己还能起床还有精神气的时候，能把这本《武皇转》写完。
这本书，不仅仅是写的女皇武则天，更写了上官婉儿，太平公主，那些被故事抹黑的风华绝代的女性人物，她希望可以给她们正名。
贾宝玉来到潇湘馆的时候，就看到黛玉伏在案前，桌案上摆了四本打开的书，她正在看。
“林妹妹，你在看什么呢？”贾宝玉双眼冒着星星，看着黛玉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他见黛玉没有回答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的心思本来也没有在黛玉身前的书本上，他刚才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贾宝玉笑意盈盈的盯着黛玉，迫不及待的与她分享他的喜悦，“妹妹，你知道吗，我要成亲了！”
黛玉放下手中记录的笔，看着他洒满星光的双眼，愣了一下，才道：“恭喜你。”
贾宝玉看着黛玉冷静自持，公事公办的模样，顿时觉得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怀疑，也有些害怕，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妹，你不高兴吗？”
黛玉看着宝玉小心翼翼的神情，诚挚而忧虑的目光，心湖微不可查的起了一点涟漪，这一瞬间，她好想把自己的理想告诉他，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他肯定是能理解她的。
因为以前，他们就是心灵相通的知己。
可是话到嘴边，黛玉终究拉紧了理智的弦。
她写书的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不仅仅是因为写武皇这样的女性可能会带来的政治风险，更是因为她需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如果她说她就是郑士道，那么她的书是怎么印刷出去的，是谁帮她印刷出去的，这些都是会被人查探的，虽然这一切都可以解释是哥哥帮忙，可是一个深闺女子，在这个时代，写出这样的书籍，她不敢想象，她会得到多少充满恶意的猜测。
甚至她藏起来的那些精神粮食，那些读者写给她的书信，可能都会成为抹黑她的关键证据。
所以，在解放女性，追求男女平等的这条道路上，她注定只能踽踽独行，没有同伴，看不到未来，她只能自己发光，照亮自己，期待会有后来者。
贾宝玉见黛玉只是沉默着，并不见开心的神色，有些慌了，但随即他又想起，可能是凤姐姐还没有告诉妹妹呢，妹妹肯定还不知道他是要跟她成亲的。
于是他又镇定了下来，笑问道：“妹妹，你知道我是要跟谁成亲吗？”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心紧张的似乎都要跳出来了，见黛玉只是低着头，愣怔了一下之后，心里恍然大悟：林妹妹定然是猜到了，所以害羞了。对，这样的事情本不应该是他去告诉她的，他只是多年夙愿得偿，一时间太高兴了罢。
想到这里，贾宝玉连忙又道：“妹妹，你好好休息，保重好身子，我先走了。”
黛玉点点头，看着贾宝玉离开的背影，捂着胸口，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看着帕子上殷红的血迹，她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必须要尽快完成《武皇转》。
金秋十月，颜询终于通过了保研的面试，研究生的通知书已经板上钉钉上，他便立刻跟导师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准备去红楼世界。
在去之前，颜询还是找了牛头，问清楚了情况。
“找我做什么？”牛头最近不是很忙，所以颜询一叫他，他就过来了。
颜询没有一开始就表露出自己的目的，反而问道：“我想问你，我现在可以带黛玉来现代吗？”
牛头道：“可以，但是还是最多只能三天。”
颜询沉吟着，心想，如果他在黛玉快死的时候，或者黛玉快要走剧情把她带出来，那么能躲过剧情吗？
牛头似乎知道了颜询的想法，冷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试探规则，她是那个世界的主要人物，有些重要场合她是不能缺席的，她如果在重要场合缺席了，世界演化就会出现偏差，之后只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颜询无奈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道：“那她死去之后，她的灵魂会回到哪里呢？地府吗？”
牛头笑道：“她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了。”
颜询懂了，也就是说，黛玉如果死了，她的灵魂就又回去当仙草了。
他想了想，继续问：“那你可以在她快死的时候保住她的灵魂吗？”
牛头瞥了他一眼，问他：“你想救她？”
颜询点头，道：“她只要走完了剧情，就意味着世界的演化再跟她没有关系了，也就是说，在这一瞬间，你可以保住她一口气吗？”
他说完，见牛头沉吟不语，便又直接的承认道：“我想救她，不管你要多少功德，都可以。”
牛头思索了许久，道：“按理来说，是可以的。”
他顿了顿，看了看颜询，又道：“不过你的功德不够我出手。”
“你需要多少？”颜询正色问他。
牛头笑的意味不明，“这个可就不是一竿子的买卖了，她是下凡历劫的，她死去之后，魂魄就会自动归位，意味着历劫完成。你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就需要在她断气的瞬间保住她的魂魄，且封印住她的记忆。”
“但是她久久不归位，警幻仙姑肯定会查探的，你觉得，我会一竿子的买卖来帮你这个忙吗？”
颜询明白了，就是黛玉在红楼世界的剧情走完之后，来到现代都属于偷渡，而且她是被动偷渡，相当于是牛头把她绑架了。
颜询之前还以为，只要他有足够的功德就能请牛头出手，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容易。
他思索了半晌，问道：“不是一竿子买卖的话，那我每个月或者每年都交功德可以吗？只要你帮我保住她，让我带她来现代，我可以每年都交一次功德。”
牛头眼睛一转，道：“这样是麻烦了一点，但是可以试试，我先说好了，你要是功德不够的话，我可就不费心帮你遮掩了。”
颜询心头一跳，“如果你不遮掩的话，会怎么样？”
牛头笑的很轻松，“倒也不会怎么样，警幻仙姑是个性格温和的仙女，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他会接应绛珠草回去而已。”
颜询皱眉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被警幻仙姑找到，黛玉在这个世界就会死亡？”
牛头点头。颜询顿时明白了，意思就是说，就算他这次付出大量功德，让牛头保住黛玉的性命，他以后也得每年或者每月按时上交新的功德，不然黛玉就会死去。
颜询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简直比万恶的房贷还要可怕，房贷没有按时还款，顶多影响征信，影响生活，也没说还不起的要拉出去枪毙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救人还是要救的，黛玉可是他情窦初开的时候看上的媳妇，大学都明恋她三年了，怎么可能不救。
所以他也只能对牛头请求道：“那还请你记得帮我救她，功德我一定会想办法赚的。”
牛头只要有功德就好说话，道：“行，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我只保人，可不保你们的缘分啊。”
“那小姑娘要是到了你的世界看上了别人，可不怪我。”
颜询咬牙切齿，“呸，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牛头满不在乎，“我这是丑话说在前头。”
颜询不想跟他吵架，便又继续说回了刚才的话题，问道：“那我现在的功德，够不够带她来现代六天，外加你出手救她。”
牛头看了看，摇头道：“不够，顶多让你带她来现代三天，加她快死的时候救她一次，且帮你遮掩她一个月。”
颜询大二大三的这两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平时还要学习考试，做好事赚取功德的时间相对很少，所以他猜测自己身上的功德应该并不是很多。
而且，他现在是有求于牛头，只要他能保住黛玉的性命，别说功德了，就是要他半条命都行。
所以想了想，他说出了最后的要求，“那我要在古代待一个月。”
牛头思索了片刻，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两人谈妥交易，颜询先给了牛头一半的功德做首付款，心里想着，以后要去学一下心理学，这样能在网上给人开导，给人心里咨询，不然他以后若是忙起来，怕是没有整片的时间专门去做好事赚功德，只有利用碎片化的时间才行。
第87章
当贾母和王夫人知道颜询和秦晴来的时候，两婆媳都很惊讶，因为之前他们寄过信，都没有回音，这次却是突然来的，他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颜询照旧去了忠顺王府送了礼，然后才跟着秦晴两人去了贾府，两人在门口却听到贾府的下人在说要买什么龙凤红烛。
颜询皱眉，他记得原著是贾宝玉丢了玉之后痴痴呆呆的，贾府才说起要给贾宝玉成婚的。
难道他们来的时候，贾宝玉的玉已经丢了？那黛玉的身子只怕是要不好了。
话说贾母自从跟黛玉单独说开之后，虽然黛玉并没有答应跟贾宝玉的亲事，但是贾母的身子却日渐好了起来，以前吃下去的药也只能维持她的状态不让她恶化下去，但最近这几天，同样的药，药效大不相同，倒是让贾母精神气都好起来了。
这次听说黛玉的舅母和哥哥来了，贾母特意起来亲自招待了秦晴和颜询。
众人寒暄了一番，颜询这才问道：“方才我跟母亲过来的时候，似乎听得府里的下人说要准备龙凤红烛，可是府里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王夫人一边暗恨贾母把大部分身家都给了黛玉的安排，一边又觊觎这些财产，偏还要装成被贾母强按着同意的样子，典型的又当又立。
所以颜询问起，她就装作不知道，由着贾母去跟秦晴对上。
贾母却有些尴尬，毕竟秦晴是黛玉的婶娘，按理，黛玉的婚事应该是秦晴来操心才对，她趁着人家不在的时候给黛玉定下人家，有些不占理。
凤姐最是八面玲珑，看清了房内众人的暗流汹涌，便笑着开口道：“说来我还没给颜太太道喜呢，恭喜颜太太，贺喜颜太太了。”
颜询和秦晴听到这话，心里都有了猜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担忧。
秦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问道：“哦？却不知喜从何来？”
凤姐笑着说：“之前去拜访颜太太的时候，见着了颜太太的女儿，叫悦姐儿的，那可当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姑娘，水灵极了，我一看就爱的紧，想着要给悦姐儿说门亲事，却不巧，悦姐儿在岭南都定亲了。”
“今儿我给颜太太贺喜，可正是有另外一桩亲事呢。”
秦晴思索了片刻，扫了眼贾母，问道：“二奶奶说的亲事莫非是说给林丫头的？”
凤姐抚掌：“正是呢。”
秦晴也没有急着问男方的信息，反而感慨道：“说句心里话，我这些年也是一直惦记着林丫头的婚事。”
“她从小父母双亡，我作为她的婶娘，按理应该接她过去抚养，可偏生家在岭南，路途遥远，她又身子不好，只能让她寄居在贵府。”
“眼瞧着她年纪越来越大了，出落的又那般出挑，我又操心起她的亲事来。”
秦晴说着，又拉着凤姐的手，絮絮道：“说起来，我在岭南倒是相到了几个青年才俊，旁的不说，人才那是一等一的出挑，家里人口也简单，虽然不是高门府邸，却也有钱有功名的人家，最主要的是，那几个孩子私生活都非常检点，不说纳妾，家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只可惜是离京城远了些。”
“不过，林丫头到底还是要嫁到岭南我们才放心一些。林丫头的叔父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她若是嫁在京城，以后我们也不知道还能来看她几次。”
“到底在岭南我们能照应到，也放心一些。”
凤姐被秦晴一打岔，只能无奈的搭腔：“是，你们担心林妹妹，我们也是一样的，不过颜太太不用担心，在京城，我们也能照应着她呢。”
秦晴没有争论他们是不是真的会照应，反而又拉回了话题，问凤姐，“二奶奶方才说要给林丫头说门亲事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年方几何？可有功名？家里人口如何？婚前可有妾室？”
说着，不待凤姐回答，又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林丫头的终身大事，若是那种私生活不检点，人不上进的，任他家有家财万贯还是权势滔天，我可都是不同意的。”
凤姐笑道：“这是自然，林妹妹在府里长大，跟我们也是相伴多年，我给她说亲事，自然是知道了好的人家才跟颜太太说的，若是那不好的，怎么会说到你的面前来呢？那不说颜太太不同意，只怕老祖宗也要打我了。”
众人笑了一阵，门外有人来通报，确实贾宝玉跟黛玉一起来了。
贾母忙让他们进来，颜询顺着门口看去，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被黛玉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他记得两年前看到黛玉的时候，黛玉还是青春靓丽的模样，便是身子瘦弱了一些，可好歹脸上还是有些肉的，说起她感兴趣的事，眼睛里也能看到笑意。
哪像现在，她脸色苍白的如同一捧雪，整个人瘦弱不堪，垂在一旁的双手从窗棂透过的阳光照射下，像冬日里凝结在竹枝上的冰晶，一折就会断。整个人像一枝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因为病虫害而被迫枯萎的芍药，似乎短短的两年，这个宅子就吸干了她的精气一般。
颜询看过原著，知道黛玉到了后期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所以他来之前也是做好的心理准备的，心想着，只要她还活着，还留一口气，这次他都能彻底救她出去。
可是，书上字里行间的描写又怎么比得上亲眼所见的冲击？
在这一刻，颜询甚至都顾不上男女大防，他压着抽痛的心绪，立刻大步上前，想要扶着黛玉，低声问道：“妹妹，你这么这般瘦了。”
黛玉避开了他相扶的手，给颜询和秦晴行了个礼，
秦晴连忙起身把黛玉拉过来，搂在怀里，低声问道：“可是又病了？怎的这般模样？”
贾母见状，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我们祖孙两个最近运势不好，我和林丫头都病了，我这个老婆子还好些，她却是怎么也没好，太医也看过几回了，药一直吃着，可就是没什么起色。”
颜询默然，他知道，这是因为黛玉在这个世界的历劫快要完成了，她的魂魄快要归位了，所以她的身体便要死去，这是仙家手段，是一开始就定好的结局，凡间的太医又怎么能救她呢？
可分明他知道一切，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疼？
贾母却又接着说：“我瞧着林丫头这病，来势汹汹的，太医也说形势不容乐观，所以便想着，给林丫头找个夫婿，冲喜一下，兴许她这病就好了。”
凤姐忙补充道：“我们没有事先跟颜太太说这件事，说来也是我们不对，只是你们人没在京城，林丫头的病又重了，所以我们便和老太太、太太商议着，给林妹妹找个夫婿，或许一冲喜，人就好了。”
颜询这个时候也不想跟贾府闹翻了，一来，贾母是黛玉真正的血脉亲人，黛玉肯定也不想他和他们吵架闹翻，二来，这是黛玉必须要经历的，是这个世界的演化过程，她是红楼梦的主角，很多事情她是规避不了的。
秦晴显然也知道颜询的意思，便也没有拿乔发脾气，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便表示理解：“老冯君不用担心，您也是真心疼爱林丫头，这是无奈之举，我们也是懂的。”
说完，她又坚持了一下她的立场，“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这是为了给林丫头冲喜，是无奈之举，但是林丫头的夫婿还是得好好挑选。”
“首要的就是哥儿一定得身家清白，人品要好，可不能找那种看着攀附权贵的，免得娶了林丫头之后蹬鼻子上脸，还有私生活也不能太混乱了，若是林丫头当真好了，到时候后院不宁，也免得林丫头烦心伤神。”
凤姐忙说道：“这是自然的，虽然是给林丫头冲喜的，可是老太太也是精心选过的，这个颜太太放心。”
秦晴佯装不知，皱眉问道：“却不知是哪家的哥儿？”
凤姐忙伸手把贾宝玉拉了过来，让他站在秦晴的面前，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可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子，一表人才，相貌上跟林妹妹也相配，又都是自家人，林妹妹便是成婚了，也不至于被外人欺负了去，颜太太瞧瞧，如何？”
秦晴笑道：“二奶奶快别打趣了，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太太的亲身儿子，荣国府的公子哥儿，哪有给我们林丫头冲喜的。”
凤姐笑道：“哪里是我开玩笑？这可是老太太和太太首肯的，不然我哪里敢瞎说。”
秦晴皱眉思索着，一时没有说话，颜询却突然说道：“既然是给林妹妹冲喜的，哪里就那么麻烦了？”
“林伯父家就只有林妹妹这一个孩子了，既然林妹妹身子不好，想要成亲冲喜，何不给她招赘一个？”
“只要男方人品不错，愿意入赘，便是男方家境贫困些也无妨，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若是妹妹当真好起来了，以后生了孩子便也能把林伯父这一支传下去。”
秦晴点头道：“询哥儿言之有理，宝玉好歹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子，老太太和太太又疼爱他，自然是希望他成亲之后，考取功名，子孙昌盛的，林丫头既然是冲喜，哪里能耽误了宝玉的前途呢？”
“老太太和太太愿意如此为林丫头考虑，我和她叔父当真感动，只是我们也不能这般不识好歹，此事咱们就当作没说过罢。”
第88章
贾母想要把黛玉跟贾宝玉凑一起，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黛玉，还是为了宝玉，为了贾府。
如今凤丫头身子不好，李纨是个不出头的性子，至于两个儿媳，那是不说也罢，也就是说，贾府的下一代女主人肯定是宝玉媳妇。
可是薛宝钗那样子，管个园子都管的乱七八糟的，若是她成了宝玉媳妇，以后管着贾府，只怕贾府就真的坚持下去了。
到底还得是黛玉，她亲自教养的，人又聪慧，跟宝玉又亲厚，且又是姑表兄妹，身份也相配，是宝二奶奶最好的人选了。
贾母思索着，要怎么说才能打消颜询和秦晴给黛玉招赘的念头，却不想，贾宝玉却先一步开口了。
“婶娘，我不想考取功名也不想子孙昌盛，我只想跟林妹妹在一起，我不在乎是不是冲喜，还请婶娘答应吧。”贾宝玉说着，朝着秦晴长揖不起。
王夫人听到贾宝玉这番话，又看着他那郑重恳求的模样，差点没气个仰倒，她自己养的儿子居然不跟她一条心，反而一门心思追着她讨厌的人，若不是她多年潜心礼佛，只怕要被他气死去。
秦晴连忙示意颜询把贾宝玉扶起来，颜询双手一用力，便把贾宝玉硬拉了起来，秦晴安抚的拍了拍黛玉，这才说道：“我知道你跟林丫头兄妹感情好，也知道你宅心仁厚，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秦晴说着，话音一转：“但给林丫头冲喜这事，我们花点钱给他招赘一个夫婿就能解决了，哪里需要牺牲你的姻缘呢。”
“婶娘，你们给林妹妹招赘，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如果是些年纪大的歪瓜裂枣岂不是辱没了林妹妹？”贾宝玉到底年纪大了起来，思路清晰了，不比以前，只会撒泼哭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颜询看着他，目光暗淡幽深，他费尽心思都博不到黛玉给他一个男朋友的名分，但是贾宝玉，轻易却能娶到她。
就算这是原剧情的影响，也不妨碍他嫉妒的心在颤抖。
面对贾宝玉的担忧，颜询咬牙切齿，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想来京城总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我们出个告示，说愿意当赘婿冲喜的赠送万贯家财的嫁妆，如果冲喜没有效果，钱财不收回，还放他自由身，想来，应该会有很多人同意吧，我们在里面总能挑到一两个人品和长相都过得去的。”
秦晴也顺着颜询的话说道：“对，我们肯定会给黛玉招赘一个好的，不说身份贵重，风流潇洒，至少也得人品长相都过得去，便是家境差些也无妨的。”
贾母听着颜询和秦晴两人自说自话的就把事情安排好了，顿时心里着急，她看上的孙媳妇要飞了，偏生他们还一副感谢你们，但不好意思麻烦你们的样子，都让她找不到插话的理由了。
贾母想了想，便把目光看向凤姐。
凤姐自然知道老祖宗是什么意思，可偏偏人家颜太太是林妹妹的婶娘，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只能无奈的沉默。
王夫人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眼皮微微阖上，只是耳朵却一字不落的听着，心里冷笑，打算不出头，看贾母怎么处理，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吃亏。若是贾母说服了秦晴，她顶多忍受几天林黛玉，之后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大笔财产；若是秦晴说服了贾母，那他正好可以不用看林黛玉那病歪歪的样子。
只有邢夫人，此时是着急不已，坐立难安。
她之前就对贾母的私产分配方式不满意，偏偏那是贾母自己的东西，她硬要分给林丫头当嫁妆，她一个做媳妇的，也没办法强抢。
然后她媳妇又提出了让林丫头跟宝玉成婚，这不就是相当于把银子都给了二房？她气愤不已，觉得王熙凤是胳膊肘往外拐，但架不住贾母认同，于是也只能事后把王熙凤骂了一通。
现在秦晴提出来这么一个解决办法，她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要是林丫头当真在外面招赘一个夫婿冲喜，那肯定不能让她带那么多嫁妆，贾敏的嫁妆她也不想，但是贾母的私产得多拿一些出来分给大房才行。
要不是贾母的眼神太过锐利，邢夫人又习惯了伏低做小，她只怕是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为秦晴叫好了。
只有贾宝玉，似乎看不到屋内众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直接说道：“婶娘，你们也不用费心去找了，只要你同意我跟林妹妹在一起，便是入赘我也愿意的。”
此话一出，王夫人气的七窍生烟，那装出来的淡然到底维持不住了，伸手指着贾宝玉，手指都在颤抖着，可见她的内心是有多么气愤。
她想要大声咒骂他，却到底不舍，只能恨恨的盯了黛玉几眼，都怪这个狐媚子，把他好好的儿子都给教坏了。
王夫人忍了好一会，没忍住，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帕子擦眼睛，“宝玉，你是想气死我吗？你说出些这样的话来，怎么对得起老太太，怎么对的起我跟老爷，怎么对得起一直关心你的贵妃啊。你不想着考取功名，建功立业，我们把你带到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去当赘婿的吗？”
贾母也是招手，示意贾宝玉过来，待贾宝玉低着头挪到她面前，贾母又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就算你关心林丫头，这样的话也不能说，你是你父亲的孩子，怎么能出去当赘婿呢，没得让人笑话。”
贾宝玉低着头，还想说什么，贾母又暗示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让你嘴巴说话不把门，快去看看你母亲。”
王熙凤见状，也尴尬的对秦晴解释道：“宝兄弟只是太关心林妹妹了，担心你们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赘婿人选，所以这么一说，他小孩子，说话嘴巴不把门，颜太太别介意。”
秦晴笑道：“我知道，他们是表兄妹，又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之情浓厚，如今见林丫头身子不好，担忧之下口不择言，我能理解，所以不会当真的。
贾母适时的开口了，“也不仅仅是兄妹之情，颜太太你不知道，我们家宝玉这孩子，心里倔强的很，认定的事情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如今他说了要娶林丫头，我们只怕也……”
凤姐连忙帮腔，“颜太太，既然宝兄弟对林妹妹有情，我们也愿意他冲喜，你何不顺水推舟呢？咱们亲上加亲，林妹妹嫁在我家，有我们照看着，难道还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颜询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冷声提醒道：“我记得伯父去世之前写过一封信，说不希望林妹妹嫁入高门侯府，只希望给她找个清贵人家，护她周全就成，若是让他嫁给宝兄弟，只怕不符伯父的遗愿吧。”
凤姐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林妹妹身子好，我们自然是愿意遵循姑父的遗愿，只是如今林妹妹这身子，一时去哪里找个清贵的人家呢？”
贾母却没有理会颜询，只是对秦晴说道：“颜太太，既然他们本来就是姑表兄妹，比别人又熟悉一些，有我看着，总归能护着林丫头，你看……”
秦晴叹了口气，低头问了问怀中的黛玉，却见黛玉只是低垂着头，既不同意也没拒绝，她一时间拿不准黛玉的心思，毕竟现在发生的事情跟原著已经不一样了，便只能采取缓兵之计，“我自然知道老太太疼爱林丫头，这样，我回去问问林丫头的心思，好歹也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终究需要她自己点头的。”
“这是自然。”贾母点头应道。
就这样，黛玉又被接到了颜府，贾母担心黛玉的身子，怕不是熟悉的丫头服侍不好她，便让跟紫鹃跟雪雁她们也跟过去。
黛玉除了带了一些衣裳，便是带了不少的书，她想在颜府地方安静，正好适合写作，她想要趁着最后一口气，把《武皇转》写完。
颜询和秦晴回去之后，秦晴问道：“我看现在的剧情已经跟原著不一样了，你什么打算？”
颜询沉吟道：“原著的后四十回不是曹公写的，这个世界既然一开始是按照曹公的书演化的，那么应该不一定按照后四十回的剧情走，而是按照曹公一开始的设定走，只可惜，后四十回被曹公毁了去，我们也没办法看到真正的结局了。”
秦晴皱眉问道：“真正的结局不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吗？”
颜询挑眉，摇头道：“说是这么说，可是具体的剧情咱们并不知道。”
秦晴又问：“那贾宝玉和黛玉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颜询叹了口气，“现在的重点不是我打算怎么办，而是黛玉的看法。”
秦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看你在贾府那么生气，还以为你不同意呢？”
颜询忍不住想起以前，自己不停的给黛玉洗脑，但黛玉还是看上了贾宝玉的无力感，只能无奈的说：“我不同意有什么用？抵不过强大的剧情啊。”
沉默了片刻，他又低声感慨了一句：“或许，他们互相爱上本就是宿命吧。”
秦晴挑眉，“所以你就打算这样看着，让黛玉顺从命运的安排，嫁给贾宝玉？”
颜询沉默了良久，最后才低声道：“秦姨，不是我不想改变她的命运，而是我改变不了。”
“我比谁都希望她健康快乐的活着，不要有那么多悲伤的事，可是我改变不了，而且我也不敢去改变。”
秦晴：“为什么？
颜询垂眸，眼皮遮盖住了某种翻滚的情绪，“牛头跟我说过，这个世界必须要按照原定的演化，如果出现偏差，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我不知道这个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如果这是报应在我身上的话，我不害怕。可如果是报应在黛玉身上呢？如果这个世界演化出现偏差了，然后被发现让重新演化一遍？那黛玉岂不是要重新经历一遍这一世所受的苦？如果这个世界因为我的改变而演化成了莫比乌斯环，那么黛玉的灵魂还能不能得到救赎？她是不是永生永世都会被困在这里？”
“如果我前面改变了，导致后面发生更加惨烈的事呢？”
“秦姨，我害怕。”
这是秦晴第一次看到颜询露出这种迷茫而脆弱的情绪，一直以来，作为雇主，他都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与稳重，每次来，这边的事情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她只要当一个外交人才，负责跟贾府的女眷们打机锋就好。
她一直都在想，什么的家庭和父母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沉着、冷静、成熟、进退有度。
可是今日，他在她面前坦露出的迟疑和茫然却让她看到了一点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秦晴想了想，笑道：“顺其自然吧，既然命定的一切都会到来，那么一切也终将会过去，你只要做好了准备就行了。”
颜询点点头，没有说话。
秦晴却又好奇的问道：“话说，你不想插手改变黛玉的命运的话，为什么在贾府，又阻止他们的姻缘呢？”
颜询垂眸，“大概是因为我嫉妒吧，我用尽全力，使尽手段，都得不到她的一个承诺，可是贾宝玉，却总是得到的那么轻而易举。”
“再说了，我只是说两句话而已，又没有真的使用手段，这只能算是他们感情的一点小波折而已，如果他们这都能被我搅黄，那只能说明他们的感情不牢固。”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倒是宁愿他们的感情不牢固呢，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显得我像个小丑。”
第89章
黛玉到了颜府之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翻看史料加写作上，便是颜询来了，她也少有与他说话的时候。
颜询明白她的打算，她应当也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便想着在死之前把手上的最后一本书写完。
他没有再去打扰她，只是日日在她院中的屋顶上晒着太阳，手中把玩着一根碧箫，偶尔是带着一壶酒。
颜询的酒量并不好，所以他选的是果酒，有青梅味的果酒带着淡淡的甜酸，像饮料似的，但是喝多了，依然会微醺。
这时候，他就会躺下来。
古时候的屋顶并不高，颜询也不担心自己掉下去。
他选的位置很好，坐着就能看到那道在窗前埋头写作的身影，偶尔阳光投入窗内，鬓边步摇轻轻晃动，流苏的投影像翩飞的蝶。
也许是黛玉沉迷写作并没有发现窗外屋顶上的黛玉，也许她发现了但是她并不想管。
就这样，她全副心神都落在了手中的《武皇转》上，而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
颜询数了数日子，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
他闲的发慌，可是却又沉迷这样安静平和，能看到她的日子。
颜询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闲过了，似乎从养父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很忙，初中的时候忙着赚生活费和养母的医药费，高中的时候，忙着学习和赚取功德，大学的时候忙着实验和学习，便是有时间也要赚取功德。
难得的来一次古代，也要拜访忠顺王府和贾府，要计划着带黛玉出门。
只有这一次，没有出门没有计划，虽然是安静平和的日子，可是宝黛的婚姻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因为颜询没有看过曹公的后四十回，他不知道，黛玉跟贾宝玉到底会不会成婚？如今黛玉的身体越发病弱，小脸瘦的没有一丝肉了，整个人都带着病气，像一根快被烧完的蜡烛，虽然还有淡淡的火光，但其实已经见底了，随时都会熄灭。
颜询不知道是她会跟贾宝玉如期成婚还是会像续写的后四十回一样，因为身子不行而被顶替，亦或者，她会在成婚之前就先死去。
这样明知道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却又无法确定时间的日子真是糟糕透了，在日复一日无聊的守候中，他到底失去了冷静。
到了第九天的时候，他有点忍不住了，他想要去问黛玉，她到底怎么想的，她到底要不要跟贾宝玉成亲？
当然，这个时候去问这些并不是基于男人的胜负欲，尽管知道心爱的女人要结婚了，而新郎还不是他，这很痛苦，但他更痛苦的是，明知道她快死了，他却确定不了时间。
虽然牛头答应会保住她的一口气，可是眼看着她一日虚弱过一日，他还是不免担心。
担心牛头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担心她在半夜突然死去怎么办？
担心万一超过一个月，他刚好没在她身边怎么办？他来古代的日子是有限制的。
关乎生命的事，多大的保险都不算保险，颜询特别害怕那个万一的存在，不管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还是他身处异世，只能通过别的方式知道她死去，都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后果。
大约是黛玉也知道了颜询的着急，所以在第二天，她主动来找了他。
听到她的来意，颜询惊讶而又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你想去我的世界？”
黛玉点点头，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带着一丝向往与憧憬，“我知道我的身子已经时日无多了，临死前，我希望能再看一眼那个繁华美丽，开放包容的异世界。”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也可以生在那么好的世界。”
“好！”颜询答应了她。
他跟紫鹃和雪雁说了一句要带黛玉去一个地方，不用她们跟着，又跟秦晴交代了一句，便找牛头带着黛玉去了现代。
因为回去的地方和来的地方是一致的，所以，这次黛玉去的是京城。
十月的京城便在是在现代也是比较冷的时候，好在黛玉穿的也厚实。
黛玉一到现代就四处张望了一下，却见跟以前的房子似乎不太一样，便问道：“这不是上次来的地方吗？”
颜询解释道：“不是，这里是京城，我在京城上学，这是我在京城住的房子，我从何处去的你们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是会在相同的地方。”
黛玉点头，期待道：“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还没去过异世界的京城呢？”
颜询看着他瘦弱的身子，提议道：“你的身子我担心的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黛玉摇摇头，苍白的唇角绽放出了一抹微笑，像孤零零的梨花一般，美丽却孱弱，“你之前说过，我能来异世界的日子只有三天，三天的时间很少呢，就不要去医院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喝药，潇湘馆里都是药味，便是到了颜府，也是药不离身的，口里苦的很，我知道我的身子，便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没有办法妙手回春了，询哥哥，这三天，就让我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吧。”
颜询知道，像贾府这样的公爵府，肯定是有专门熬药的地方的，按理，不会让黛玉的潇湘馆充满药味，应该是贾母老迈，王夫人得势之后，那些下人在故意刁难黛玉。
他既恨王夫人佛口蛇心，又恨贾宝玉无能，嘴上说着多么喜欢黛玉，却根本护不住她，甚至连让她生活过的好一点都不行。
转而又深恨自己，除了能送她一些身外之物，却隔着时空，无法真正的救她出牢笼。
颜询双手握拳，压抑着心中的痛意，皱眉问道：“她那么欺负你，你怎么不去找老太太说明？”
黛玉摇摇头，笑道：“只是下人有些推三阻四罢了，好歹还有翠娘子能出去，何况，外祖母身体也病者，犯不着用这点小事去打扰她。”
其实之前还是挺好的，虽然贾府的下人总有些偷奸耍滑的，但忠顺王妃时常派嬷嬷来探望，贾母也时常询问，又因为探春管着家，所以她过的还好。
只是抄检大观园之后，凤姐姐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探春也没有了管家权，外祖母又病了，那些下人才会经常刁难她。
“终究是我没能护住你。”颜询叹了口气，眉目间满是郁色。
黛玉解释道：“其实我已经很感谢哥哥了，我后来写的书都有银子，那些下人虽然刁难，但是有银子的话，却是能办好事的。只是我每天都要吃药，怕麻烦，才让他们在潇湘馆里熬药的。只是可惜了那一丛翠竹，都沾染了药味罢。”
这事黛玉确实没有撒谎，有了颜询和秦晴一年一次的看望，有了忠顺王妃偶尔派人来询问，便是王夫人也不敢太过分，而且有钱能使鬼推磨，她除了没得自由，其他的其实并不差。
颜询深深的看了黛玉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他经常去贾府看看黛玉，没有忠顺王妃偶尔派人去探望，黛玉在书中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黛玉见颜询久久沉默不语，便催促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出去吧。”
颜询闭眼叹了口气，道：“好。”
说着，思虑了片刻，又问道：“京城的景点很多，只是长城和明孝陵都比较远，我们就去故宫吧，如果下午有时间，我们便去颐和园如何？。”
黛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出门却也知道颐和园是皇家园林，他们能去那种地方吗？遂问道：“颐和园？我们能去颐和园吗？”
颜询笑道：“当然能了，我们这个国家又没有皇帝，我说的故宫还是皇帝的皇宫呢，现在都成了旅游景点，花点钱买门票就能去。”
黛玉十分惊讶，便跟着颜询出了门。
这个时候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人流量并不大，两人基本没有排队，顺利的进了故宫。
两人稍稍逛了一圈，颜询笑道：“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其实就是个笼子，也就比关着你的笼子大一点吧，还没有你住的大观园好看呢。”
皇宫为了重视安全，基本没什么植物，便是所谓的御花园，也就那么几棵树，屁股大的地方，一想想要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就觉得人生无望。
黛玉抬头看了下微弱的太阳，道：“不过是笼子的大小罢了，有什么可比的。”
下午两人去了颐和园，颐和园是个大公园，青山绿水，环境比皇宫好了不是一个档次，怪不得清朝的皇帝都喜欢去各种园林了，大约是皇宫住着太压抑了吧。
两人在颐和园走了走，又坐船游了湖，眼看着黛玉虽然兴致高昂，但到底难掩疲惫，便打道回府。
洗完澡，吃了晚饭，颜询看了看手机，对黛玉说道：“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坐飞机，我们去苏州。”
听到苏州，黛玉眼睛都亮了，上次去苏州还是父亲去世之后，她和琏二哥扶父亲的灵柩回乡安葬，然后又跟着琏二哥匆匆回了京城，算起来她离开故乡有六七年了。
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如今能在临死前再回去一次，也是好的，便是异世界的故乡也是她的故乡啊。
为了让黛玉舒服一些，颜询买的是头等舱的机票，空姐个个肤白貌美，见黛玉年纪小又身子弱，空姐们嘘寒问暖，送毯子送零食的，惹得黛玉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待飞机起飞之后，黛玉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山峦房屋，甚至还能看到白云，她整个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
到了苏州之后，颜询一早定好了酒店，酒店有车接送。
颜询和黛玉也不知道她以前的房屋在哪里，只能到处逛逛，然而现代化的都市中基本已经找不出古时候的丁点痕迹了。
昨天逛了一天，今天又坐飞机，明天还有安排，颜询担心她身子受不住，所以今天便没有安排去景点，就在巷子里逛逛，看看风景，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
像樱桃肉、孙鼠桂鱼、雪花蟹斗、碧螺虾仁等，都是典型的苏派美食，既然找不到以前的房屋了，希望这些熟悉的味道能缓解一下她的思乡之情吧。
尽管今天并没有安排什么特殊的景点，可是就算是沿着小河走一走，散散步，黛玉也很高兴，虽然只是浅浅的笑，但是眉眼弯弯的，显然是发自内心的。
两人在苏州歇息了一晚，第三天，两人去了泰山。
颜询担心黛玉的身体，所以只爬上了顶上一小段路。
但即便如此，两人到了玉皇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边铺满了瑰丽的火烧云，一眼望去，没有遮挡。
“当真是会当凝绝顶，一览众山小。”黛玉看着眼前壮阔的景色，只觉得烦恼尽消，充满了豪情。
颜询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会心一笑，两人就在这样，找了个石头并肩而坐，欣赏着山顶绝妙的风景。
太阳已经被云层遮挡了一大半了，只剩下小部分落在云层外面，红彤彤的，从云层中洒落了万道霞光，两人坐在山顶，仿佛披上了霞衣。
“询哥哥，谢谢你，这几天，我很开心。”黛玉双眼亮晶晶的，瑰丽的霞光给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点红。
山顶的风很大，颜询给黛玉拢了拢披风，笑道：“开心就要保重身体，世界那么大，还有更多美丽的景色，以后我们都可以去。”
黛玉笑着说：“可是我已经知足啦，以前我被关在笼子里，不知道天地之大，如今方知天地之大，人生如蜉蝣。我登了泰山、看了海、回了家乡，还能看一看这个繁华美丽的世界，就算我立刻去了，我也是知足的。”
颜询现在听不得这些话，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说什么傻话呢？有我在，你一定会好好的。”
黛玉伸手推开她的手，展颜一笑，感慨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我以前，总是想，如果你是我的亲哥哥该有多好，大观园里的姐妹们都很好，只是他们都有家，而我没有。”
“可是后来我想开了，人生在世，谁又能事事顺心呢？或许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吧。”
第90章
紫鹃自从黛玉跟颜询出去且两夜都不回之后，整个人都慌了神，去找秦晴，秦晴也说不通他们去了哪里。
她都不知道，如果到时候老太太知道她把姑娘弄丢了该怎么办。
紫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在家里打转转，雪雁从外面进来，见她这样，问道：“紫娟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都出去三天了，还不回，颜公子也没回来，可是颜太太又在家里，我去问了颜太太，颜太太说，她也不知道，这若是姑娘丢了，可如何是好？”
雪雁笑道：“紫娟姐姐胡思乱想什么呢？颜太太是姑娘的婶娘，她都不担心姑娘，你担心什么？”
紫鹃心想：太太还是迎春姑娘的婶娘呢，可是太太关心过迎春姑娘吗？
雪雁给紫鹃到了一杯茶，又道：“姑娘说了过几日就回来了，你也别担心。”
“我也不是担心这个。”紫鹃端着茶杯还是很焦虑。
雪雁奇怪的问：“那你到底担心什么？”
紫鹃看了下外面，见没有别人，这才跟雪雁悄悄的说道：“姑娘出来，本来就身子不好了，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让我俩跟着来照顾姑娘。”
“可是姑娘这一出去就是好几天，药也没喝，我担心姑娘的身子。”
“你说，颜公子会不会带姑娘回姑苏去了啊？”
雪雁惊讶的瞪大了眼，半晌才道：“不会吧，京城去姑苏那么远，姑娘的身子哪里受得住？”
紫鹃叹了口气，“我是担心姑娘一定要去，颜公子拗不过，就悄悄带着姑娘去了。”
雪雁思索了一会，道：“应该不会，颜太太还在呢，而且，我看颜府也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人离开啊，他们要是去苏州，总会带人去吧。”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紫鹃坐了下来，双手托腮，整个人都懒懒的，“姑娘没在，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之前，姑娘在园子里也是，不是看书就是写字的，我劝她休息一下她也不休息，说怕没时间。”
“好不容易颜太太和颜公子来了，我想着他们好歹能劝着姑娘点，可是姑娘到了这里，照样是看书写字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雪雁笑道：“姑娘一向都是这样的，她一直都爱看书。”
其实着急的不止紫鹃和雪雁，还有秦晴，就在昨天，荣国府那边又传来消息，贾母的病情又加重了，说思念外孙女，希望黛玉前去看看。
秦晴今天去看了下，贾母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她到底年纪大了，便是因为黛玉生出几分求生的意志来，身体也遭不住。
尤其是黛玉对与宝玉成婚这件事没松口，偏生大儿媳妇邢夫人还来劝她，说黛玉在外面招赘一个也挺好，二媳妇王夫人也是态度暧昧，她们都只想着各自的利益，不顾贾府整体的利益，等她百年之后，贾府又该如何？
贾母被邢夫人气了一回，发了一回脾气，精力遭不住，病情便又加重了。
秦晴去看贾母的时候见这位贾府的定海神针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吃些流食，心里也不太好受，只是她也不想这个时候打扰黛玉的最后一个旅程，便跟凤姐说，黛玉精神不太好，等过两天身子好些了，便去贾府探望贾母。
其实颜询出门之前也知道情况紧急，尤其是现在家里有两个病人的情况，所以他出门的时候给秦晴留了一面通讯的镜子。
秦晴回来之后拿着镜子纠结了一会，到底没有联系颜询。
在她的心里，到底还是偏向黛玉的，贾母虽然身子确实不好了，但是应该还能撑个几天，就让黛玉在外面好好放松一下吧，那孩子也太苦了。
就这样，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第三天，颜询和黛玉可算是回来了。
虽然一路上，颜询发动钞能力，尽量让黛玉吃好住好，可是三天三个地方的旅程还是让她颇为劳累，尽管她带着笑，可是脸上的疲惫确实掩盖不住的。
一回到家，颜询便让紫鹃和雪雁好好照顾黛玉休息，自己去找了秦晴。
紫鹃看到黛玉回来了，可算是把心给落了下来，“姑娘身子不好，怎么还跟着颜公子出去呢？雪雁去给姑娘打水了，我给姑娘稍微擦一擦，姑娘快睡会吧。”
黛玉在榻上靠着，摇头道：“我心里高兴，一时倒是睡不着，你去帮我把相册拿来吧。”
紫鹃应了一声，去隔壁把相册拿了过来，又道：“以前姑娘都是在被窝悄悄看的，今儿怎么又要看了。”
黛玉没说，自己一张一张的看，看完却又一张张的全部丢进了火盆里，打算烧掉。
京城十月已经冷起来了，黛玉尤其怕冷，所以给她的房间都安排上了火盆。
紫鹃正出门拿了壶水来，见黛玉在烧照片，吓了一跳，忙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黛玉一边笑，一边烧，没有理会紫鹃，紫鹃有心想捡回来，可是火太大了，又不敢。
黛玉把每张照片都拿出来仔细的看，有在学校，有在海边的，有在街上的，看完又毅然决然的丢进火堆里，火舌卷着，很快就把照片上的倩影和美景都烧成了灰烬，橘红色的火光照耀着，只照到了她挂满泪珠的脸。
紫鹃看着黛玉这样子，颇为心痛，劝说道：“您这又是何苦呢？之前那么宝贝着，都不让我们看，如今又烧了，多可惜。”
黛玉看着手中空荡荡的相册，叹道：“有什么可惜的，悠悠梦一场，也是我该梦醒的时候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也能生在那个繁华美丽的世界吧。”
其实她都快忘记了上次去异世界，跟哥哥吵架的事情了，唯一记得的只有那繁华美丽的街道，波澜壮阔的海岸，欢声笑语的校园，这样也好，美好的记忆都珍藏在脑海里，活着的时候，还有回忆，便是死去了，也是不害怕的。
颜询不知道黛玉把照片都烧了，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要紧，反正她还有电子档。
他跟秦晴为目前的状况不安，但是也瞒着黛玉，让黛玉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才带着黛玉回了贾府。
贾母刚起来喝了小半碗的鸡丝粥，又喝了点参汤提神，稍微有点精神了，便跟秦晴寒暄了几句，然后把黛玉单独留了下来。
“玉儿，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贾母半靠在榻上，拉着黛玉的手，眼中满是慈爱。
“我撑不下去多久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宝玉了，我瞧着，宝玉那孩子对你也是有情的，你们又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的品行你也是知道的。”
黛玉看着床上明显精神越发不好的外祖母，眼泪汹涌而出，这是最后一个最疼爱她的亲人了，既失去了父母外，她又要失去最疼爱她的外祖母吗？
贾母叹了口气，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可是自己的眼中也是泪花闪烁，“玉儿别哭，外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临终前，终究放不下你和宝玉。”
“宝玉还好些，到底是男孩，可你是个姑娘家，你该怎么办啊？若是外祖母去了，你留在府里又有谁能护住你呢？”
“你的叔父家远在岭南，你这身子，也没办法长途跋涉的，他们便是在这里的时候能护住你一时，可是也护不住你一世，他们若是回去了，只怕连个为你做主的人都没有。”
“若是外祖母不给你打算好，我又怎么放得下心来，到时候又有何脸面去地府见你的父母啊。”
贾母说的言辞恳切，见黛玉哭的不能自已，也抱着她哭了一场。
好不容易止住情绪，便又让人叫了贾宝玉来，贾宝玉看着房间里脸色苍白的黛玉和形容枯槁的贾母，也情绪低落。
贾母招手，让宝玉坐上前来。
“宝玉，祖母问你，你想不想娶你的林妹妹。”
贾宝玉听到这个问题满脸惊喜，忙回答道：“我想，我想娶林妹妹为妻。”
贾母笑道：“那你自己跟林妹妹说。”
贾宝玉连忙拉住黛玉的手，认真的说道：“妹妹，我这辈子只想娶你做妻子，如果我能娶你为妻，那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发誓。”
贾宝玉的眼神是那么诚挚，像是最漂亮的宝石，即便是在烛火下也熠熠生辉。
黛玉即便是无心婚假之事，被他这样看着，也免不住羞涩，她低下头去，脸上如同烧起来一般，心也快速的跳动起来。
见黛玉没有点头，贾宝玉又问道：“林妹妹，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说着，又想起了颜询和秦晴说的招赘的事情，忙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的叔叔婶婶坚持为你招赘的话，我入赘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跟妹妹在一起，我愿意入赘的。”
古代不比现代，古代的男人莫说是公侯家，便是穷人家，也很少愿意入赘的，除非是那种活不下去的，在古时候，入赘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尤其是对读书人来说。
所以贾宝玉愿意入赘，确实是一颗赤子之心。
黛玉也终究是被他打动了，微微点了点头。
贾母见状，大为欢喜，又让人把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李纨、包括宁国府的尤氏、还有秦晴和颜询等都叫了进来，宣布了宝黛的婚事。
邢夫人打算落空，悄悄叹了口气，王夫人不置可否，秦晴知道是黛玉自己同意了便也没说什么。
只有颜询，心里酸涩的厉害，嘴唇嗫嚅着想要拒绝，可是到底张不开口。
于是，宝黛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