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童话启示录61
当玩家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天空被创造】的字符之后,他们原本统一底色的,没办法操作的手机屏幕就恢复了原本的聊天界面。
唯一变化的是,它们手机上原本万年没变,根本没办法自定义的粉色底白夜莺图案的聊天界面,头一次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天蓝色底,上面飘着几朵不规则白云的图案。
简单点来说,就是变成了一张天空图,而且是写实画风的,就好像是玩家们自己打开手机,然后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那样。
玩家们沉默了一会,然后就笑开了。
“就这?就这?别告诉我,所谓的创世就是给我换了张聊天界面???”
“别小看这游戏界面了好吗?你认真观察一下,这张图可不是简单的图!而是代表了游戏质的飞跃的一张图!”
“你能吹,你继续,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给我编出什么玩意来。”
“这代表了我们能换手机底图了!这下一步岂不是就能修改恋人的昵称,再下一步都能设置聊天字体了!这还不算游戏质的飞跃?”
“每次多听你讲话一分钟,就代表着我浪费了六十秒……”
“胡说!这张图的技术含量根本不在于这个!你要对比的点是这张图的风格!你看,我们之前所有图像都是手绘风格的,而这张图风格是什么?!是写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游戏公司很可能升级游戏玩法!把它往三次元发展!”
“三次元?退退退!我玩恋爱游戏不就图一个它离我生活远一点?!”
“噫……真的?你的意思是,你对三次元的腹肌照没有兴趣?”
“嗯,这个……有些事情写实一点倒也未尝不可……”
“别被楼上的骗了!!!这真不是因为游戏公司随便拍了一张照片来糊弄你们么?我觉得他们直接用照片就是在偷工减料!拍照片成本多低多简单啊!他们甚至不愿意找画手画一张天空图!”
“这张天空图不是随便找的,我怎么好像在哪个摄影展上看到过,好像是获奖作品,用的话版权费应该不低吧?”
“那是,白夜莺游戏公司可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
然只是一张普通的天空图,但是由于之前的宣传给力,玩家的热情和基数也在这里,短短时间,这张天空图就上了热搜。
大家不由得开始讨论这张照片的来源,但玩家们对这张图片的看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不过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内部消息,而是全部来自于自己的猜测。
吵吵嚷嚷了一阵,顺便还掀起了一阵把天空图设置为给现实对象的聊天背景的风潮,美其名曰想和真实恋人谈一场游戏恋爱。
不过很快,这件事的讨论度就掉了下去,换成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有部分的玩家发现虽然聊天界面是回来了,但是他们游戏里的恋人就只回来了一部分,其他大部分恋人都变成了失联状态。
而点击这些恋人头像查看他们的状况时,却发现他们的资料界面一片空白,无论是好感度还是他们的资料消息全部被清空得一干二净。
玩家们又向官网提交了这个数据丢失的BUG,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您的恋人此时还未诞生,请耐心等待。”
玩家们于是又在论坛上一合计,才发现那些现在就能联系上的恋人,往上追溯渊源,过去都和天空有所关系。
玩家:……
玩家:这些细节上做的还怪细心的。
玩家:但讲道理,这有什么用啊?
游戏官方才不管这有没有用,反正他们就是这么策划的。
没有办法,有的玩家现在只能看着蓝天白云的手机聊天界面发呆,然后后悔之前为什么不多谈几个。
不过不管恋爱游戏的玩家怎么样,对于不玩游戏的圈外人来说,这就只是和往常一样非常普通的一天,而此时此刻,也不过就是非常普通日常的傍晚。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秦泽琛如同往常一样开车下班,却因为城市拥挤的交通而被堵在了半道上。
因为正值深秋,天黑的也比较早。秦泽琛今天明明特意准时下班,在路上堵了十来分钟之后,天色就已见晚。
临近日暮的夕阳明明是明艳浓烈的橙红色,却因为天际的阴沉被压得昏昏暗暗,仅剩的那一丝余晖,把车身照得反光,但经过车窗的遮挡,再落到车厢中,就所剩无几,让坐在车里的人都提前陷入到日落后的晦暗之中。
此刻,车内与车外就好像被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而秦泽琛,与其他的司机一样,都隐没在了这一片阴影之中。
往常秦泽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他都不会注意到日光被阻挡了。
但是今天,他却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第一次,他在这条路上经过了这么多次,他是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时刻,在明暗相接的日暮时刻,坐在车厢中的他被隔离了阳光,而偏偏车窗外的世界反射着艳丽夕阳,以至于反衬得他此刻所处的环境更加昏暗,被迫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个念头来得很怪异,秦泽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个,更不明白自己心底的不安又是来自哪里。
他只是迫切地想发动汽车,离开这个让他有些压抑的街道,然而他前面还排着长长的车队,他被挤在其中还根本寸步难行。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下。秦泽琛眉头微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新闻App推送的最新资讯:“随手一拍的天空图案竟成热门,其背后原因竟然是……”
这个标题一看就是博人眼球的垃圾新闻,换成往常,秦泽琛大概就会选择删除之后,然后再禁止这个app给他推送这类低质量消息。
但这次,为了缓解他心里莫名的焦躁,秦泽琛点开了这条新闻。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张天空的图片。
这张图片非常普通,就像是谁在晴天随手用手机朝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的那种普通。
秦泽琛看了几眼也没看出它的特别,此刻心中更升起了一种烦躁,就是时间被无用事务占据和浪费了的那种烦躁。
他于是放下手机,伸手揉了揉眉心,想着最近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才会感觉到精神上不舒坦。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眉心猛地一跳,仿佛是直觉的预警,但又转瞬即逝,找不到原因。
秦泽琛这下心中的不安感加重。他的手不自觉地捏住了方向盘,疑神疑鬼地左右看了一圈,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很快,他的注意力还被车窗外的那轮落日吸引去了注意力。
秦泽琛从来,或者说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注意过日暮时的太阳。它悬于西方,比起日中时又小又刺眼的白亮圆点,此刻它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红艳,却又那么温柔。
他看见太阳,就感觉自己也被太阳注视着。明亮总是能带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此刻,在这轮落日的照耀之下,秦泽琛目光所及之处,街道西边的那片荒废的天地都显得寂寥神圣起来,而在天地上,生着一株孤零零的细树。
秦泽琛原本并没有主意到这棵树,不过一眼扫过。
然而当车流缓慢的向前移动了几米之后,秦泽琛就无法忽略它的存在了。
从秦泽琛此刻对着太阳的角度看去,这棵树恰巧就横在了他与太阳之间。这棵孤树的叶片在秋日早已掉光,只余下几根张牙舞爪的乱枝,因为逆光,这棵树看起来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谁在荒田上用黑色水笔胡乱画出的几笔潦草涂鸦一般。
然而它就这么挡在太阳前面,把原本圆润饱满的太阳分割成了几个部分。看起来就好像是太阳在地平面上磕了一下,然后如同盘子一样,碎裂了。
而那些裂缝的阴影中,就如同他现在身处车厢中的阴影一般,是太阳无法照射与顾及到的地方。
对了,对了。
秦泽琛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对此刻情形的认知。
黄昏之时,明暗交接。
此时此刻,恰是——逢魔时刻。
传说在黄昏这种暧昧不清,日夜交替的时候,往往就是很多妖魔出现的契机。
这个念头让秦泽琛汗毛倒立,手脚发凉。他赶忙转开了对着太阳的目光,眼睛开始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车辆。
终于,过了这么久,前面的汽车恰好开动了起来。秦泽琛松了一口气,赶紧一踩油门,驶离了这个让他不安的街道。
“等回到家就好了。”秦泽琛这么想着,“兮若下班一贯比我早,现在肯定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了。”
只要不是独处,有女友陪着,秦泽琛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心神不安了。
然而只是当他紧赶慢赶地回到家时,他的女友于兮若此刻正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
看到秦泽琛下班回来,于兮若脸上露出了笑意,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秦泽琛以为女友是来迎接他的,于是同样带笑地张开了怀抱,然而女友却只是举起了手机,朝他晃了晃。
女友的手机屏幕此刻是和他的聊天记录,然而聊天记录的背景图却变成了一张蓝天白云的图案,正是秦泽琛之前在新闻推送里看到的那张。
这次,秦泽琛的直觉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女友亲昵的声音打消:“阿琛,你看,现在网上很流行的情侣聊天背景哦!只有完美恋人才可以用的!”
秦泽琛于是放松地笑了起来:“是吗?”
“当然!”于兮若扑到了他的怀里,然后摸出了他的手机,当着他的面解开了手机锁:“我已经换了,给你也换上。”
秦泽琛没有在乎于兮若动他的手机,他在这些事情上一贯坦坦荡荡。他摸了摸于兮若的头发,走向了厨房,穿上了围裙:“你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
“你再说随便,我就给你吃红烧豆沙汤圆。”
于兮若于是又笑了,她放下手机,跟着走进了厨房:“那我礼尚往来,给你煮个菠萝炖白菜。”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于兮若忽然说道:“对了,阿琛,你还记得你的那些小学同学吗?”
秦泽琛的手顿了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接口:“嗯,怎么了?”
“我刚刚在群里看到,他们都出院了。”
秦泽琛偏头看向于兮若:“他们的病治好了?”
“没有。”于兮若摇摇头:“不过他们经过心理干涉,好像是勉强能接受自己的身份了。不过他们还是觉得自己样子是兔子。”
当时所有参加小学同学聚餐的人莫名昏厥又醒来之后,集体换上了一种认知失调的精神疾病。
看向自己和彼此时,都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身上多多少少出现了形态异变,而且都变成了兔子。
这被后来看诊的心理疾病治疗专家认为是极其罕见及特殊的。它的特殊不在于这些同学认为自己变成了兔子,而是它发病的范围居然是群体性的。
发病的人不仅认为自己发生了异变,还发现自己的同学发生了异变。
但最奇特的是,这些同学身上的异变明明有多有少,然而这些人之间却可以清楚地指出其他人身上异变的部位和程度,就连对方的哪个位置兔毛有几根,哪几根有分叉,都能统一说辞,仿佛他们身上真的有异变似的。
如果不是要相信科学,心理学家都要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真的遭受什么非自然的灵异诅咒了。
而在所有参加小学同学聚会的人之中,只有唯二两个人是例外,那就是秦泽琛和于兮若。
他们不仅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异变,同样也和正常人一样,看不到同学身上的异变。
所以最后,其他同学都被送去心理治疗了,只有秦泽琛和于兮若离开了D市之后,很快回归了正常生活。
那小学同学聚会群于是就这么变成了病友群,秦泽琛和于兮若也比较关心他们的状况,于是也没退群,默默地留了下来,时不时的关注他们的状况。
听见于兮若的话,秦泽琛没有接话,转而问:“那他们患病的原因找到了吗?”
“没有。专家是觉得这些人或许是因为共同经历了一件事,这件事给他们造成了影响,那时候他们喝的酒或许就是诱发剂……”于兮若这么说着,却又摇了摇头:“这个解释原因也太牵强了,他们小学时候能有什么共同经历的大事啊?还能影响所有人?阿琛,你有什么印象吗?”
秦泽琛摇头:“都这么久了,我还能记得什么?”
“说的也是哈。”于兮若点头,又想起了一点:“不过你不还记得嘉肴嘛!”
秦泽琛的眉头皱了起来:“我……”
于兮若很快自己反应过来,摆摆手解释道:“啊,我没有其他意思。而且其他人不也都记得嘉肴嘛!我的意思是……啊!这个菜快熟了,我尝尝味道。”
于兮若原本想说,他们班既然都记得嘉肴,什么共同的大事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和嘉肴有那么一点关系。
但是看群里这么多人都没讲到这件事,秦泽琛明显也兴致缺缺,想来这个可能被排除了。
更何况,于兮若之前有疑心过嘉肴对秦泽琛的意义,毕竟秦泽琛总记着自己的小学女同学这件事本来就有些怪。
但是后来于兮若发现整个班级都好像对嘉肴印象深刻,而且嘉肴和秦泽琛的相处更只是普通陌生朋友,她就没再好意思和秦泽琛提起相关的事情。
总之,秦泽琛也没有接话,他和于兮若两人默认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只是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
秦泽琛看着锅,那上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菜快好了。”秦泽琛只是说:“你把盘子拿过来,我们准备吃饭吧。”
现在正是晚餐的时间,家家户户都把菜端上了桌,准备在劳累一天之后,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间。
在于兮若把盘子递给秦泽琛的时候,和这对做菜动作不熟练以至于慢慢吞吞的小情侣来说,嘉妈妈就早已麻利地把菜做好,端上了桌。
此刻,她正在百洁布上擦着手,然后在客厅叫女儿和丈夫吃饭。
方嘉园听见妈妈叫她的声音,很快应了一声,蹭蹭蹭地跑到了客厅,看见桌子上的红烧肉,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妈妈,今天的肉好香啊!”
“香吧?”嘉妈妈脸上露出了笑:“那就去洗手,今天多吃几块!”
“好!”方嘉园点点头,正跑去洗手,然后听见嘉妈妈提高了声音:“有成!还弄什么呢?出来吃饭了!”
然后,她听见方有成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我有事,你们先吃就行了。”
那个声音一如既往,懒洋洋的,透着惫懒。
嘉妈妈把百洁布一摔:“有什么事不能吃了饭再做?”
这个时候,方嘉园跑了出来,对嘉妈妈解释:“爸爸在给我装音乐盒,没装好喏。”
嘉妈妈:“音乐盒,什么音乐盒?”
她说着,走进了书房,看见丈夫此刻坐在地上,像是个孩子似的捣鼓着什么东西,一堆零件散乱地摊在地上。
见她进来,方有成头也不抬:“我给园园买了个八音盒,要自己组装。你们先吃,我装好了就过来。”
嘉妈妈眉头竖了起来:“什么八音盒这么重要?不管什么事,先来吃饭,吃完饭也可以装。”
方有成不耐烦地挥手:“我正得趣呢,你别烦我。”
嘉妈妈看向了方有成手里的玩意,那个圆圆扁扁的底座已经装了一半,是留声机的形状。此刻方有成正兴致盎然地进行下一步,就是把留声机的那个花朵喇叭给拼装上去。
地上散落的零件,看得出形状的就是一些穿着华丽的塑料小人,看起来同样也是会组装到八音盒上做装饰。
嘉妈妈冷着脸,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方有成拼装完那个花朵喇叭。然后,似乎这才意识到妻子没有走,方有成举着手里的玩意,得意地朝着嘉妈妈挥了挥,炫耀似的说:“怎么样,好看吧?可废了我不少功夫。”
嘉妈妈只是冷冷地说:“装好了吗?装好了就先吃饭。”
“还没呢。我不是让你们先去吃吗?”方有成没有从嘉妈妈这里得到满意的反应,于是又不再理她,开始继续摆弄着这个八音盒。
嘉妈妈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又看了一会,突然间上前一步,啪得一声打开了方有成手里拿着的八音盒,脸色涨红,声音拔高:“我让你去吃饭!你听不懂吗?!”
那个漂亮的八音盒被嘉妈妈一巴掌甩开,在空中一抛,然后一声脆响,花朵喇叭结结实实地先摔在了地上,啪得一声折断,又猛地弹开,飞到了墙壁上。
而其余的部件更是应着声响,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发音箱都变得粉碎,弹跳着滚落了一个发条盒,音筒则是咕噜咕噜地滚动着,滚进了床底,再也找不到了。
方有成皱起了眉头,对嘉妈妈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我让你去吃饭!”嘉妈妈声音近乎尖叫了:“还要我请你去吗?”
方有成声音拔高:“我说了不去!我做好就来,你他妈的是听不懂吗?”
“你不知道我这一天有多辛苦吗?我要上班,还要接送园园,回来还要给你们做饭,等会我还要收拾碗筷!”
嘉妈妈气得哆嗦:“你呢!什么工作都不做,家里也不打扫,连早上让你早起送园园都不肯去!全等着我来做!让你吃个饭!我就让你吃个饭!你还只知道玩玩具!我能指望你什么?啊?!我就说我能指望你什么!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方有成冷笑一声,伸手指着嘉妈妈的鼻子:“我没用?还不是你自己挑的?!”
嘉妈妈简直要被方有成气到昏厥,冲上去伸手就想给方有成一巴掌。方有成毕竟是男人,就算高高瘦瘦的,也远比嘉妈妈有力。
他于是反手抓住嘉妈妈的手,然后顺手推了她一把。
嘉妈妈被方有成推到了墙上,腰部骤然一阵疼痛。但是嘉妈妈怒火更盛,冲上去想把方有成撞死,却被方有成转身躲开,反而自己又重重地磕到了墙上,发出了另一声痛呼。
就在她还想骂方有成的时候,方嘉园却在客厅听到书房的动静,然后跑了进来。
看到这个情况,方嘉园跑到了妈妈身边,神色慌张:“妈妈,妈妈你怎么了,痛吗?”
嘉妈妈咬着牙,看了看那边还抱臂一副幸灾乐祸的方有成,她闭了闭眼,然后把方嘉园抱进了怀里,然后恨恨道:“要不是为了园园,方有成,我明天就和你去离婚!”
然而听见她这么说,方有成却一脸无所谓:“离婚就离婚。”
嘉妈妈:“我告诉你!要是离婚,孩子归我!”
“那就归你好了。”方有成顿了顿,却又马上改口:“不行,孩子得归我!”
嘉妈妈听见方有成这么说,脸上愤怒更盛,却又藏着一丝浅淡的放松与自得。然而还没等她借此说些什么,却又听见方有成说:“孩子当然是我的,我才不会让给你!除非你把房子给我。”
嘉妈妈愤怒化为了实质:“方有成,房子是我的!你想要我的房子!呸!我弄死你!”
方嘉园不是很听得懂父母在吵些什么,但是她也隐约懂得离婚的意思,又听到他们说什么孩子归谁,被吓了一跳,顿时没忍住,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她这么一哭,倒是冲淡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方有成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他看了眼地上的零件,又摸了摸肚子,然后朝着方嘉园招了招手:“得了,玩具也没了,乖女儿,和爸爸吃饭去吧!”
方嘉园却惊魂未定。她站在原地没动,拉着妈妈的衣袖,一边抽泣着,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方有成这么哄了一句,见女儿不过来,他也不在意,自己转身去了餐厅。
嘉妈妈站在原地,大口喘了好久的气,这才平复下心情,也冷着脸准备去吃饭。
然而方嘉园此刻却依旧拉着嘉妈妈的手,哭着说:“妈妈。你和爸爸吵架,要分开了吗?我要没有爸爸妈妈了吗?”
嘉妈妈看着女儿哭泣的小脸,心中一痛,蹲下来用手指擦干净了女儿的眼泪,神色复杂。半晌,她才说:“怎么会呢?园园别怕啊!妈妈不会离婚的,园园不会没有爸爸的。”
等方嘉园终于不哭了,嘉妈妈站起了身,拉着方嘉园的手往外走。然而,没有人听见她也极低地抽泣了一声:“怎么就都是女儿呢?”
等她们走到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没有人。碗盏摊放着,方有成已经吃完了饭,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剥了个橘子,边吃边看电视。
嘉妈妈已经没有力气去骂他了。
沉默地和女儿吃完饭,她收拾好了碗筷。
此刻天边的太阳西落,夕阳重重地压下来,客厅的白色地砖上,此刻浸着一层厚重的红色。
嘉妈妈拿着拖把使劲地拖着地,然而随着日色偏斜,红色越重,她只觉得这地越来越脏,拖把也越来越重,她根本就拖不完这满地压抑的,痛苦的红色。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阳台外的天空里,好像朝着她飞来了一只黑色的鸟影。而那只鸟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
嘉妈妈还想细看,但是一眨眼,那只个黑影就消失了。她正皱眉思索着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眼花,就听到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是方嘉园穿着小拖鞋朝着沙发上的方有成跑了过去了。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本封面漂亮的大书,然后爬上了沙发,把书递给了正在看电视的方有成:“爸爸,给我念童话吧!”
方有成接过了女儿手中的书本,看了眼封面,上面写着四个字《睡前童话》。
方有成随便翻开一页,随口问:“你妈刚给你买的?”
方嘉园摇摇头:“不是,是姐姐送我的。”
说到姐姐,方有成“哦”了一声:“是嘉肴的啊!”
他这时候想起了什么,抬头对嘉妈妈说:“怎么好久没听你提她了啊?她最近怎么样了?”
嘉妈妈拖地一顿,然后神色如常回答:“最近有点忙。”
方有成随意翻了翻童话,然后摸了摸这本童话的纸质,又翻到最后看了看这本书的价格,嘶了一声:“这本书要五十呢!她可真舍得,我说,嘉肴不是挺喜欢园园的,你这两天忙,也没时间管,不如把园园送过去住两天?她这个高材生,还能辅导作业呢。”
嘉妈妈没说话。
方有成还想说什么,嘉妈妈提高了声音:“你这个当爹的没事不管,就让她姐姐管?嘉肴才几岁?每天忙工作不累吗?”
“你吼什么啊!”方有成理直气壮:“不是你说嘉肴周末有空,还能学着怎么当妈吗?”
“我!”嘉妈妈词穷,然后气道:“反正她以后周末有事,你自己管。”
“呵。”方有成嗤笑了一声:“可别她去她亲爹那,然后不要你了吧?”
听到这句话,嘉妈妈忍不住了:“你在胡说什么?肴肴从小跟我到大,她连她爹的车和房子都不要……”
“是不要。”方有成打断了嘉妈妈的话:“不过你不是帮她收下了?拿了人家的房子和车子,可不得过去叫人家一声爹?”
然后他摇头晃脑:“不过啊,这对你有什么用?现在是车子没有,房子也没有,结果还倒赔了三十万。”
嘉妈妈把拖把甩开:“方有成!你还有脸说?这不是你开车撞人弄出来的破事!要不是,要不是你做的混账事,肴肴现在怎么会不认我了!”
“嘉肴不认你了?”方有成惊讶地真情实感:“她这次来真的?”
然后,不顾嘉妈妈铁青的脸色,方有成说:“怪不得呢,以前你忙不过来总是找她搭把手,现在是没办法才都自己干了啊!”
“方有成!你有没有良心?!”嘉妈妈没忍住,又冲过去想给方有成一下:“要不是你靠不住,我,我,我怎么……”
方有成举起硬皮的童话书挡了一下:“哎,停!园园还在呢,你吓到她了!”
嘉妈妈的动作一下子顿住。她强行忍住了情绪,目光注意到了童话书的封面。
这本童话书的封面有些奇特。
它不像是其他童话书,画着一个公主,画着一些可爱的动物,或者是漂亮的花花草草,而是画着一只大乌鸦。
封面上的乌鸦站在阳台外的大树上,嘴巴里则叼着一本书,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也写着童话两个字。
嘉妈妈的目光有些疑惑。
她觉得除开这只乌鸦,这封面上的其他背景布置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什么。
见她看得久了,方有成把童话书往嘉妈妈手上一推:“你感兴趣?那你给园园讲吧。”
然后,他就像是泥鳅一样,滋溜一下从沙发上滑走,往书房走去。
方嘉园急了:“爸爸,你去干什么?”
“给你修八音盒!”方有成说:“八十块钱呢!用胶水粘一下应该还能用。”
方嘉园瘪瘪嘴,然后看向了妈妈。
嘉妈妈此刻却依旧皱眉看着封面,没看出个所以然。结果一抬头,看向了自家的阳台方向。
同样的方位角度,同样的阳台形状和瓷砖拼花颜色,还有同样可以眺望看见的大树。
唯一和图片上不同的是,那棵大树上,没有一只叼着童话书的大乌鸦。
这童话书封面,画的就是他们的阳台样子。
这可太奇怪了。
“不会是肴肴自己画的吧?她会画画?怎么不画只好点的,就画只乌鸦?”嘉妈妈嘀咕了两句,暂且吧这件事记在心里,也没多想。
方嘉园此刻对嘉妈妈说:“妈妈,给园园讲故事!园园要听故事!”
“我要拖地呢!哪有空!去找你爸!”
“爸爸要修东西,不给园园讲。”
“那你等着,等下次周末让你姐姐……”话说到这里,嘉妈妈又顿住。
自从上次那通电话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再也没联系上嘉肴了。去她的家里和办公室,结果发现她工作不做了,家也搬了,偶尔倒是还能收到几条报平安的短信,但是一追问她在哪,就没再收到回信。
最开始嘉妈妈还骂过嘉肴没良心,但是时间久了,就多了几分担心。
现在她的心情是又急又气。
她开始有些后悔之前说那么重的话,也后悔之前确实有些忽略嘉肴的感受。
但是,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这不也是没办法才让她帮把手吗?终归是妈妈,养嘉肴这么大,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暮色越发浓重了,还起了风,把阳台边的树吹得沙沙作响。
嘉妈妈抹了抹自己眼角,然后又捡起拖把,拖起地来。
方嘉园叫着:“妈妈!园园要听故事!”
“等会。”
“我不嘛……”
“妈妈现在没空。”嘉妈妈说:“这不是睡前故事吗?要到快睡觉了才能听。”
“哦。”方嘉园不情愿地应了:“那妈妈,我要手机。”
“不准玩游戏。”
“不玩,我要给姐姐打电话!”
“姐姐忙。”嘉妈妈挥手赶了赶:“去书房,看你爸修东西去。”
方嘉园于是嘟着嘴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嘉妈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嘉妈妈带着某种期盼,擦了擦手,连忙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她收到的是一条彩信,而且来自的是一个不知名的电话。
嘉妈妈皱眉,正打算划走这个彩信。然而一不小心,却变成了点开。
这条彩信一打开,是关于一个游戏的推广,上面附着一张图片,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天空照片。
什么恋爱游戏,嘉妈妈是一点也不关心的。
她把这条短信删了,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
嘉肴此刻在笔记本上创造完了天空,但是她并不知道游戏的论坛里因为天空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只是觉得有趣,在看不到小天使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动笔给天空写上了很多有趣的小生物。
比如七彩独角兽,皇冠天鹅,带翅膀的小猪之类的。
她写得很来劲,因为每次写完一种,她都能在手机屏幕里看到它们变成了真实存在的生物。它们在天空中愉快的盘旋飞翔,欢喜地向嘉肴表达谢意和敬慕,然后一头扎入天空之中,像小天使那样,再也找不到了。
嘉肴:……
合着就是一次性的呗。
不过嘉肴还是玩得乐此不疲。
写了快两个小时,她暂时写够了和天空相关的生物。
她念头一转,兴趣转变了。
【嘉肴】:不想写会飞的了!
【嘉肴】:我要写美人鱼!
想到可以亲眼看见美人鱼的诞生,嘉肴非常快乐,都有些迫不及待。
【嘉肴】:带着贝壳项链,顶着珍珠皇冠,有金色尾巴那种!
【白夜莺】:养一条鱼吗?
白夜莺当然赞同,只是说了一句。
【白夜莺】:要记得给它准备足够大的鱼缸。
嘉肴当然会给它一个足够大的鱼缸,她接下来,就在笔记本上写出了一片无边际的大海。
笔记本上显示出了行字。
<你创造了人鱼。>
<人鱼出现了。>
<人鱼无法在天空中生存,为此,你创造了海洋。>
<海洋由此而生,它碧蓝,汹涌,广无边际,同天空一样深邃又平静。>
此时,手机屏幕中,白夜莺身后的场景中,除了天空之外,最下方出现了一行波涛翻涌,那是新生的海洋,一条无比美丽的人鱼从波涛中翻跃而出,在告别了嘉肴之后,便钻入海洋中再也看不见了。
嘉肴对此有些苦恼。
【嘉肴】:怎么都走的那么快啊。
【嘉肴】:我连多看几眼都做不到吗?
嘉肴非常真情实感地抱怨。
【嘉肴】:那条大尾巴!我为了写得这么好看,废了我多少脑细胞啊!毕生的文学修养都给用出来了。
白夜莺拍了拍翅膀。
【白夜莺】:因为创造出来之后,它们就是自由的。
【白夜莺】: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啾?
嘉肴有些不太懂。
【嘉肴】:我希望的?
【嘉肴】:我怎么不知道?
白夜莺笑了。
【白夜莺】:那么,只要你愿意。
【白夜莺】:这些造物就可以像玩具或者下属一样被你命令和摆弄。
【白夜莺】:你可以在创造前试着加一些这种命令。
【嘉肴】:……嗯。
嘉肴看着那些云层中的造物们,它们在云层深处若隐若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看起来自由而欢畅。
【嘉肴】:还是算了吧。
【嘉肴】:它们这样挺好的。
创造它们,就是为了看它们拥有自己的生命。假如是为了控制而创造,那就像捏出了一个傀儡,这个傀儡以后总会和其他生命一样意识到这点,有了意识而不自由,那可就太可怜了。
嘉肴戳了戳白夜莺。
【嘉肴】:反正能看到你就够了。
【嘉肴】:你不可以飞到云里消失掉哦。
白夜莺歪了歪脑袋。
【白夜莺】:假如我也飞走了呢?
这只是一个假设,但还是让嘉肴不自觉地情绪低落下来。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说。
【嘉肴】:那我大概会送你一个金苹果,嗯,一棵金苹果树给你当鸟窝。
【嘉肴】:希望你留下来。
白夜莺觉得嘉肴的设想很有趣。
【白夜莺】:怎么会想到金苹果树?
【嘉肴】:一个比方。
【嘉肴】:鸟和树嘛,我暂时只能想到最珍贵,也最适合你的东西了。
【嘉肴】:不过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你最喜欢什么啊。
嘉肴凑近了屏幕。
【嘉肴】:对呀,你最喜欢什么哦?
白夜莺没掩饰住自己听到这些话的高兴。它抖了抖自己的翅膀,不自觉仰着脑袋,看起来就神气了好多好多。
【白夜莺】:你送对了一半啾!
【嘉肴】:一半?树?
【白夜莺】:对哦,是金苹果树呢。
【白夜莺】:那就喜欢三分之二啾。
【嘉肴】:你喜欢苹果树?
白夜莺摇了摇头。
【白夜莺】:是金色和树啾。
【白夜莺】: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喜欢。
【嘉肴】:那是什么?
【白夜莺】:是夜莺啾。
金色,夜莺和树。
金色的夜莺和树,或者是金色的树和夜莺。
合适的排列,就只有这两种组合。
虽然只有两种组合,但是毕竟是嘉肴想的那样的几率也只有二分之一。
就在嘉肴想着,该怎么委婉,不露痕迹地确认到底是哪种的时候,就看见白夜莺说。
【白夜莺】:所以。
【白夜莺】:你只要再送我一棵树就可以了啾。
所以,对于白夜莺来说,只要金色的夜莺送给它一棵树,就是它最喜欢的全部了。
……
与此同时,在其他玩家的手机屏幕上,同样也显示了几行提示。
【创世进度2/3】
【此时,人鱼出现。】
【为了人鱼的生存,造物主创造了海洋。】
【这个世界拥有了海洋。】
童话启示录:
No.61 快乐王子
就像是燕子会永远陪着王子,哪怕王子丑陋,破败,两手空空。
夜莺也从来不需要公主给予什么。
小鸟可不会在乎美丽的饰品和昂贵的珠宝,小鸟只会希望他们所爱的人,可以感到温暖和快乐。
第62章 童话启示录62
在海洋被创造之后,游戏的玩家们发现自己的手机聊天界面再一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是相当巨大的变化。
原本天空被创造之后,对于玩家而言不过就是手机聊天界面的背景被换成了一张天空照片。
尽管玩家还是借此玩出了不少花样,但是不可否认,它更新的本质简单又落后,不过就是换了张壁纸,让人着实之后的“创世”升不起什么真正的期待。
玩家们还猜测,天空之后是海洋,森林,大概所谓的创世表现,就是换一张海洋图片和森林图片。
说真的,就这点变动,甚至还不如前面第三纪元和第二纪元时,凭借和恋人的聊天了解事情发展变化来得有趣。
而在这第一纪元,大概都称得上是压轴的“创世纪”,到现在为止的表现着实是比较拉胯的。
根据那些属于天空而第一批醒来的“恋爱对象”表述,它们在游戏里也是身处茫茫然的无穷尽的天空之中,面对着蓝天白云,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
庆典不再有任何指示,就连之前一直在它们身边提供指导的渡鸦也找不到了。
不过比起游戏外玩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游戏里的人物们却对这种状况显得兴致勃勃。特别是在知道这次创世最初出现的不是森林和大树,更不是海洋和人鱼,而是天空与天使之后,它们的兴奋更是达到了顶峰。
要知道,游戏里对于第一纪元创世顺序争论了太多年,同时各个种族也想尽办法要证明自己被创造的时间早于其他种族。
前三的宝座,那更是炙手可热。而这不仅只是关于种族,更关于三个大界的排名。
毕竟顺序代表了造物主的偏爱,后来的那一个相比于前一个总是会莫名抬不起头。
不过尽管前三的位置争吵得更厉害,但主流的观点却是基本确定了。
那就是森林的世界树辛德尔,海洋的人鱼安达尔忒,还有天空的天使杜丽达。
海洋种族倒是还时常会和森林争一争头名宝座,为此总是看森林不顺眼,但是天空一族却是各种坐实了万年老三的位置,别说第一了,连第二都轮不上。
因此,在发现自己在庆典的第一纪元是被第一个创造出来之后,天空一族都快乐疯了。
这简直和中了头奖没什么区别啊。
就在他们喜气洋洋地各自传播交流喜讯,准备出去就给自己的种族挂一个横幅,上面就写着“创世第一”,连以后天上的白云都要全部改成一字型的时候,有些比较清醒的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说:“从这个庆典时间线来看,时间与事态是逆向发展的。”
这也就说明,天空既然最早出现,那就意味着,它们在真实的时间线上,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也就是说,一切没有被改变,它们依旧还是那个万年老三。
天空一族没来得及高兴,就开始破大防,各种骂骂咧咧。
不过一边抹着眼泪骂骂咧咧,一边开始研究在天空中逐渐被创建出来的天空生物。
这些天空生物在现实世界早就已经随着第三纪元而彻底消失了。当这些天空生物再次出现时,天空种族们发现自己身上依旧或多或少有这些生物的存在的影子。
他们一边嘟囔着自己排第三绝对是森林的暗箱操作,一边却又开始逐渐相信其中的真实性。
就在这个时候,世界又开始发生了巨变。
并没有什么消息被告知,但是这些人心中就出现了一种强烈而明晰的预感。
那占据整个世界的天空在一瞬间被一分为二。
突然出现的分界线如同一把最锋利又无形的刀,一下将天空分割到底。于是那细线之上依旧是云海翻涌,然而在线之下,云落入海,就化作了滚滚的波涛。
海洋就这样出现了。
那些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天空种族在看到海洋的一瞬间仿佛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谁有幸运能看到海洋的诞生呢?又有谁能形容在看到这一幕奇迹发生时,所带来的极端震撼呢?
就在这种时刻,似乎再去争论海洋与天空谁先谁后,都是对于世界的一种亵渎了。
就在魔法世界,天空种族们沉浸在海洋诞生的神迹时,游戏外的玩家也在手机中发觉了游戏的变化。
当手机显示【海洋被创造】时,玩家手中的手机的聊天屏幕背景同样被一分为二。其上是天空,而其下则是海洋的图案。
就在玩家打算发贴吐槽这破游戏也太糊弄人了的时候,这图片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天空和海洋图片,就像是原本被暂停的视频页面被点击了开始,然后流动了起来。白云开始飘荡,而海洋的波浪则开始拍打冲刷着手机的屏幕。
手机里的聊天背景,一下子就变得真实起来。
玩家看着手机的屏幕,就仿佛是第一视角站在一条飘荡在大海上的小船上,然后看着面前的海天相接,找不到边际,更不知道出去。
而且更奇妙的是,假如玩家倾斜了自己的手机,那么玩家的视角同样也会发生变化。
就比如把手机对向天空,那么手机屏幕里就会完全都是天空的景色。而把手机朝下,则会潜入深海,看到平静海面下的暗涌。
尽管这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术,说白了就是一个天空海洋模拟器。但毕竟之前游戏可是只给换了一张壁纸,只给了一张图片!
可现在呢!都给上360全景了!
对比之下的技术跨度着实让玩家们感到了吃惊。
玩家开始对游戏公司大夸特夸,原本那些骂游戏公司敷衍的玩家也是立刻改了口风,说起了游戏的用心之处。
而且这个游戏里,不仅是可以观赏到天与海的景色,更特别的是,只要认真等待和观察,还能看到许多属于天空与海洋的奇特生物。
就比如有人潜入深海,隐约看到了人鱼摆动着金色的鱼尾一闪而过,却遗留下了一个精致的贝壳手串,静静地挂在了海底的珊瑚礁之上。
而天空的生物更是多得难以数清。
毫无预兆的,游戏向他们揭露了魔法世界的一角。
魔法世界并非只是他们与游戏恋人交流时透露的只言片语,而确实是一个完整,广阔而美丽的世界。
对于玩家来说,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可以随意观赏这个世界,但是他们也只能仅仅做一个旁观者。
他们被固定在一个点,只能通过这个点观察这个游戏里的世界。
这种浅尝辄止的感觉让他们更加难受。
原本玩家是没有这个感觉的。
他们通过聊天与文字,间接地听到恋人诉说属于它们的世界,尽管只能够通过文字还原,但是对于乐于脑补的玩家也已经足够。
更何况,在玩家眼里,恋人们的世界本来就只是文字而已,没什么好多想的。
但是玩家没想到的是,在他们以为白夜莺的恋爱游戏本来,也只会是一个文字游戏时,具体又流动的真实画面突然出现了。
而更游戏玩家难以忍受的是,当魔法世界被具象化之后,玩家对自己的恋人们也有了更为具体而真实的想象。
当他们看到那璀璨的金色鱼尾时,会想象着自己作为海洋种族的爱人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鱼尾,它们是不是也爱带着珍珠做的手串,在海洋生活,如同他们在陆地。
而那些拥有天空种族的玩家,更能从各式各样的生物中把自己恋人的模样拼凑地完整。
恋人说它拥有巨大的羽翼,那羽翼就像是鹤。
恋人说它拥有锋利的犄角,而犄角就像是龙。
恋人说它拥有柔软的长发,那长发比云还要柔软蓬松。
玩家见到了鹤,见到了龙,见到了无处不在的云朵。
可他们见不到自己的恋人。
这次,玩家们对游戏公司的反应,反而不像是之前被敷衍了一张手机背景图那样的宽容了。
他们开始跑去了游戏官方网站,要求见到自己的恋人,在游戏里。
游戏公司给予了他们回复。
【游戏公司】:请等待,请再耐心一点。
【游戏公司】:这个游戏,本就是为了与所念之人见面而准备的。
这几乎是肯定的回复了。
于是期待与狂欢开始在玩家之中酝酿。
玩家们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对自己的周围,在社交网站上,述说自己的期待与快乐。
短短几分钟,这又把恋爱游戏的热度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同一时刻,丁兮若和秦泽琛有些沉默地吃完了晚饭。秦泽琛负责收拾桌子,而丁兮若则洗好了碗。
两个人没再提起有关同学与兔子的话题。
晚饭之后,两个人如往常一般下楼散步。
此刻,太阳完全落下了地平线,天已经完全黑了。
秦泽琛所在的小区虽然不新,但是周边配套设置完备。一入夜,路边的灯都亮起了温柔的暖光,将下楼活动的人能够愉悦舒适地享受夜晚的景色。
秦泽琛牵着丁兮若的手往小区边上的公园走。
入了夜,但四周围光线明亮柔和,身边又有女友相伴。相比于之前黄昏的不安,秦泽琛此刻反而更加的安心与闲适。
他已经忘了之前那种莫名产生的不安感,在去往公园的路上,他想起家里垃圾袋用完了,于是向丁兮若提议先顺路去趟超市。
丁兮若没有意见。
他们在超市挑选好了要购买的东西,正在排队结账的时候,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摔落的声音,然后响起了两个孩子的争吵声。
秦泽琛和于兮若就去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看到两个孩子扭打在了一起。
问起原因,是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结果前一个孩子撞到了货架,货架上摔落了好些个瓶瓶罐罐。
但遇到这种情况,该是家长打孩子,两个孩子又怎么会待在一起呢?
再问下去,于兮若和秦泽琛知道了原因。
原来是前面那个孩子撞到了货架,结果把瓶瓶罐罐都给撞落了,前面的孩子其实算是好心,想不然后面的孩子被砸到,于是推了后面孩子一把,想让他离远一点。
只是没想到这一推太用力了,直接把后面孩子推到在了地上,摔得嗷嗷叫。
那后面的孩子不知道原因,以为是前面孩子故意的,脾气一上来就拿脑袋顶前面的孩子。
前面的孩子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很生气,所以没让着,同样动了手。
于是前一秒还玩得开心,后一秒就打在了一起。
旁边的大人跑过去劝架,把两个孩子拉开了,问清楚原因之后,让两个孩子互相道歉。
结果两个孩子谁都不肯,前面的孩子觉得自己没做错,虽然下手重了,但又不是故意的,该被表扬。
后面的孩子更气,说自己还不如被洗衣液砸到呢,现在屁股都青了。而且谁说前面孩子不是故意的呢?没准他就是故意的,因为前天他吃掉了最后一个巧克力蛋糕没留半个给他。
最后这两个孩子也没和好,别着头说要绝交,然后被他们爹妈拎着领子带出了超市。
于兮若看得直乐,秦泽琛原本也在笑,结果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淡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于兮若还和秦泽琛说着这件事。
“你别看他们现在嘴上说得凶,没准回去就和好了。”于兮若挽着秦泽琛的手臂,语气轻快:“孩子嘛,就是这样的。”
路灯不停的拉长他们的影子,然后影子又重新弹跳回去变短。
于兮若童心大起,低头去踩秦泽琛晃来晃去的影子。
原本这只是再简单普通不过的玩闹,秦泽琛却说:“别踩影子了。”
于兮若抬头:“怎么了?”
“影子是不能踩的。”秦泽琛的声音有些飘:“我们老家有一个说法,踩了影子就是踩了魂,魂一弱,会倒霉的。”
于兮若有些稀奇:“你之前不是不信这种东西的吗?”
“宁可信其有。”秦泽琛于是拉着丁兮若快走几步,走出了那块有些昏暗的街道区域。
于兮若没有多想。她不低头看影子了,就抬头看向了天边的月亮。
她意外地发现,今晚的月亮明亮,硕大,圆得出奇。
于兮若于是拉了拉秦泽琛的手,然后指给他看:“阿琛,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秦泽琛于是看了眼月亮,丁兮若没看到的是,他的眉头是皱着的。
丁兮若继续指着月亮,语气中却透出了一丝甜蜜:“阿琛,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刚好是初一,结果根本看不到月亮。”
她亲昵地把脸贴到秦泽琛的手臂上:“都说要月圆才算圆满,看来是骗人的嘛!”
秦泽琛:“嗯。”
丁兮若察觉了秦泽琛的心不在焉:“阿琛,你今天回来就不太对劲,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秦泽琛下意识否认,顿了顿,他说:“我只是,不太喜欢这时候的月亮。”
丁兮若奇怪:“为什么?”
秦泽琛略微低下头:“它有些太亮了。”
“亮?”丁兮若:“晚上的月亮,亮一点不好吗?”
秦泽琛于是微笑起来:“月亮太亮,不就看不见星星了吗?”
丁兮若于是点头:“哦,原来你喜欢星星啊。”然后她又说:“不过,我喜欢今天晚上的月亮。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秦泽琛说话,丁兮若略微加快了脚步,走到秦泽琛前面,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是这轮满月一样。”
说着,丁兮若转过了身,和秦泽琛面对面,一手指着天上,脸上的幸福好像快溢出来:“你就是我的英雄,夜再怎么黑,你总是那么高,那么亮。”
月光照在丁兮若的脸上,落在了她的眼里,让她的眼睛此刻波光粼粼,笑容也像是发光。
那一瞬间,秦泽琛第一次在满月的夜晚,从女友的眼睛里,看到了夺目而璀璨的星辰。
那些星辰,是因为他这轮月亮而闪耀着。
这样美丽的场景,感情浮动,话语也无比动人。
然而秦泽琛的目光落到女友被月光照亮的脸庞时,瞳孔在第一时间却是微缩。
那些弥散在他胸膛的温柔与感动,也在他这细微的心绪间变得支离破碎。
他脑中也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一个和现在女友有些类似的,月光下注视着他的脸。
只是那目光居高临下,并不温柔,而是厌恶与冰冷。
“啊。”他于是如同被刺到般目光游移,干巴巴地说:“我也是。”
因为秦泽琛的反应,于兮若情绪也有些低落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秦泽琛有些紧张地对于兮若说:“兮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于兮若于是也仔细听了听,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啊……今天风都有,你是说鸟叫吗?”
“不是,”秦泽琛否认:“我们这里附近有海吗?”
丁兮若说:“阿琛,你听到什么了?”
“哗啦啦的,水声,好像是海浪。”秦泽琛追问:“很响,你真的没听到?”
丁兮若:“没有,你现在还能听到?”
“对,很响,一直在响。”秦泽琛皱起了眉头,左顾右盼。
“会不会是什么水管漏水了?”丁兮若见秦泽琛表情不像是作假,也关心起来:“什么方向的?除了海浪,还有什么声音吗?”
秦泽琛皱眉摇头:“四面都是,我分不出来。”
丁兮若于是拉着秦泽琛快走:“可能是你耳朵比较敏感,我们去人多一点的地方。”
很快,他们来到了小区楼下的活动区,大人小孩吵吵嚷嚷,还夹杂着几声狗叫。
秦泽琛却还是说:“你真没听到吗?海浪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真的很响,你听不到吗?”
“你别急,可能是我耳朵不好才听不到的。”丁兮若安慰着秦泽琛:“我帮你问问别人。”
尽管觉得小区里面出现什么海浪声绝对是荒谬的,但是丁兮若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拉住了路过的阿姨:“阿姨,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您现在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像海浪一样那种?”
“海浪?这里哪来的海浪?”阿姨觉得丁兮若的问题奇奇怪怪:“我又不耳鸣,哪会听到啊!”
丁兮若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因,阿姨于是停下来简单听了听,然后摇摇头:“没听到,不都只有说话声么,这么响,哪里能听到其他声音呢?”
丁兮若只能道谢。
阿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起这个海浪哦,今天月半,潮汐倒是大的嘞,住海边的话,海浪声是很响的嘞。”
丁兮若:“那我们这边附近有海吗?”
“哪里来的海。”阿姨摇头:“你开车到西边,那里倒是有个水库。”
水库哪里来的海浪声的,根本一点不搭边。
找不到原因,丁兮若想带秦泽琛去医院,却被秦泽琛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回家吧。”
等到了家里,这么安静的地方,秦泽琛耳朵中的海浪声却越来越响。它从四面八方而来,秦泽琛一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它们向他汹涌地奔来,仿佛要将他吞噬淹没。
丁兮若上网查,打电话给当医生的朋友,最接近的状况就是耳鸣。
但是秦泽琛却否认了这种可能,因为绝对不会有一种耳鸣是真的海浪声。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某一阵水溅起,然后水落下,水滴落在海面上的沙沙作响。
这种情况太怪异了,怪异到丁兮若对此根本没有任何认知。
不,并不是完全没有。
丁兮若看向了秦泽琛,两人彼此对视又移开。
这样怪异的,无法解释的事情在前不久刚巧就发生过一次,或许和这次表现方式不一样,但是,却同样奇怪地无法解释——
秦泽琛的小学同学,觉得自己变成了兔子。
丁兮若开口:“阿琛,会不会。”
秦泽琛:“不会!”
他的态度激烈过头,反而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秦泽琛喘了几口气,然后平静下来:“不会,他们是变成兔子了,但是听见这些奇怪声音和兔子没有关系,兔子也不会听见这些声音。”这下,反而是他否认自己的状况了:“没准你说的是对的,这不是海浪声,只是因为我耳鸣,我耳道发炎了,天天带耳机,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是阿琛,”丁兮若说,“你知道的,你那些同学有几个,不只是变成兔子。”
除了变成兔子,还有一个一说谎就会感觉鼻子变长,还有一个总觉得门缝里有东西在看着他。
丁兮若同样有理由怀疑,秦泽琛其实也受到了影响,只是当时没有发觉而已。
秦泽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并没有说出口。
最后他说:“算了,也不要想太多,只是耳朵听见海浪声而已,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或许过两天自己就消掉了。”
“但或许会有更多的症状呢?”丁兮若却并不这么想:“我们得找到原因。”
秦泽琛苦笑:“他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
丁兮若却说:“我们会找到的。”
秦泽琛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那轮满月此刻依旧明亮耀眼。
就在秦泽琛有些出神发呆的时候,那轮明月的中央,却隐约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秦泽琛疑心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
然而那月亮中的小黑点却没有消失,反而逐渐地扩大,像是墨汁滴落宣纸扩散,很快占据了月亮的中心。
此时的月亮,就是中间一个黑点,外面环绕着一圈银白色的圆盘。
秦泽琛转动了一下眼睛,那黑点却并没有随着随着他眼珠和视野变化而变动,依旧留在月亮的中央。
就像是,这本就是从月亮中央生出来的那样。
这怪异的现象让秦泽琛太阳穴直跳,他正准备叫于兮若,问她有没有看到月亮的异变,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他看到了更奇异的一幕——
挂在天上的月亮,眨了一下。
没错,此刻的月亮就像是黑夜生出的一只冰冷的银白色眼睛,看着秦泽琛,然后眨了一下。
仿佛心底最深的隐秘被发现,就在这一瞬间,秦泽琛说不出话了。
而这个时候,同样说不出话的,还有嘉妈妈。
只是和秦泽琛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景象,也没有感到任何恐惧。
她说不出话,但这是因为被气的。
起因依旧是因为她的丈夫方有成。
之前吃完饭,方有成不想给女儿讲故事,于是溜溜达达地去了书房去修理被摔坏的八音盒。
嘉妈妈都懒得管他了,自己在阳台收拾卫生。
但是没多久,她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女儿的哭泣声。
她来帮忙走进书房一看,发现小女儿的手掌上都是血,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而在一边的方有成正皱着眉头,说:“我就让你不要玩,怎么不听话呢!”
嘉妈妈检查了一下女儿的手,发现问题也不算大,只是她手心拿着的塑料片拉开了一条小口子。
只不过因为血被抹开了,这才看起来有些可怕。
帮女儿擦干净手,涂了碘酒,又贴上创口贴,嘉妈妈才有功夫问:“这是怎么回事?”
方有成说:“你就该让她在客厅看电视,来我这边干什么?她非要帮我修,我不让也不行,你看,你看,这不就受伤了吗?”
嘉妈妈的气头一下就上来了:“你不会多看着点吗?她才多大?再说,你不会给她换一个?这个看着就这么锋利,还好是手,要是划到脸了怎么办?”
“不给就哭,那我能怎么办?”方有成还振振有词:“而且我要修东西,哪有时间看着她啊!”
“修这破东西比女儿重要?!方有成有你这么当爹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反正这可不能赖我。”
就这么几句,嘉妈妈火气又上来了,和方有成吵了起来。结果根本没用,反倒是把她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知道再吵下去也没用,只能气愤地骂了一句,然后把女儿带出了书房,然后带到了她的卧室。
嘉妈妈觉得很疲惫。
她给女儿收拾好,送到了床上:“早点睡吧,妈妈还有事。”
方嘉园乖乖点头,顿了顿,说:“妈妈,我明天可以去姐姐那里玩吗?”
嘉妈妈说:“她最近没时间。……你很喜欢去她那?”
方嘉园笑了起来:“喜欢!”
“为什么?因为她不会管你?”
方嘉园摇摇头:“不是。”
“因为她会带你去吃那些有的没的吧。”嘉妈妈说:“那些不健康,要少吃。”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想吃,我明天也带你去。”
方嘉园因为被发现秘密,拉高了被子遮住脸,片刻后,她躲在被窝里摇头:“也不是啦!”
“那是为什么?”
“姐姐会一直陪园园玩,还会给园园讲故事。”方嘉园看了看自己的手,说:“和爸爸不一样。”
她又抬头,有些恳求:“妈妈,你和爸爸都没时间陪园园。园园真的不能去姐姐那里吗?园园会很听话的。”
嘉妈妈说:“你也知道她要花时间陪你玩,谁有这么多时间……”
下意识地说完,嘉妈妈顿住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关上灯走出了小女儿的房间。
丈夫还在修着那个八音盒,书房里传出清脆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他还应和着唱两句,像极了旧时代喜欢听着咿咿呀呀曲子,却什么用也派不上的落魄少爷。
嘉妈妈不再管他,过去收拾掉了丈夫之前吃丢在茶几上的橘子皮,然后发现沙发上还遗留着一本书。
这是刚刚小女儿拿出来的童话书,说是嘉肴给她买的。
看到上面的童话两个字,嘉妈妈就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也很怪,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女儿看这些东西,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原因,是她觉得女孩子看这些没用,与其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还不如勤快点学做点家务,再或者好好读书,长大嫁个好人家。
但是原因却绝不只是这样。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假如是小女儿看童话书,她虽然不高兴但也不至于多说什么,但是每次当看到大女儿看这些书,甚至在纸上,笔记上写写画画,她心中就会莫名升起一种焦虑。
她总想知道她的大女儿看了些什么,又在本子上写些什么。然而被拒绝之后,因为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什么,她的焦虑就这么变成了难言的厌恶。
或许嘉妈妈本身也不知道这种深层的原因,但是她,厌恶看到大女儿这样。
就像是这次,假如这本童话书是小女儿让他们买的,那嘉妈妈也不会有多大的感觉。但是想到这是嘉肴买来送给方嘉园的,嘉妈妈此刻同样又焦虑起来。
她走过去,一把拿起童话书,看了封面之后,又有些神经质地刷刷刷把整本书翻了一遍。
没有什么特别的,这就是一本质量比较好,插画也相对精美的儿童读物。
嘉妈妈脑中的那根神经松了下来。她正准备合上本子,然后把这本童话书收起来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一个有些嘲哳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哎呀好渴,有没有人给我喝点水嘎?”
嘉妈妈吓了一跳,在发现这个声音是来自于手上的童话书之后,她更是啊得叫了一声,然后把手上的书甩了出去。
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叫起来:“哎呀,摔死我了!”
嘉妈妈警惕地看向童话书,然后后退几步,从书房里硬把方有成拽了出来,让他去看看童话书是怎么回事。
方有成把书捡起来看了看,他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于是他满脸不高兴:“发什么神经,没事别大惊小怪。”
他说完,把书放回在了茶几上,然后又走回了书房。
嘉妈妈等了一下,也没再听见童话书有声音。于是她稍微放了点心,觉得自己应该是最近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什么幻觉。
想到这里,她准备快点把客厅打扫完,今天就早点睡觉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有听见童话书发出了声音。
“好心的人呐,能不能给我喝点水,我快要渴死了!”
这一次,嘉妈妈听得真真切切。不仅是听得真切,而且她还看见了说话的不是童话书,而是童话书封面上的那只大乌鸦。
此刻,她就看到那只叼着童话书的大乌鸦嘴巴略微开合着:“行行好,给口水喝嘎!”
嘉妈妈吓得又要尖叫,那只大乌鸦又说:“帮帮我嘎!好心人,我会报答你的!”
嘉妈妈说:“你是什么妖怪?”
大乌鸦说:“我不是什么妖怪,我只是一只口渴的渡鸦。你知道嘎,我们这类鸟总是在找水喝,一直找,一直喝,看到水瓶就想往里面扔石头。”
眼看着这只大乌鸦,哦,应该是渡鸦只有嘴能张合,嘉妈妈放松了一些。但她还是说:“我这里没有水,你给我从我家滚出去。”
渡鸦还是说:“只要给我点水,我就会离开。好心的太太嘎,给我点水喝吧,我会报答你,我会满足你现在心里的愿望。”
嘉妈妈原本只想把这本书拿去烧了,但是听到渡鸦说的后半句,她却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急迫地追问:“你能满足我什么愿望?”
“你的家庭,你的生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知道你迫切想要改变。”渡鸦说:“好心的太太,给我点水喝吧,然后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嘉妈妈说:“我要怎么给你喝水?”
渡鸦说:“很简单,你接点水,然后倒我嘴巴里就行嘎。”
嘉妈妈于是就接来一杯水,然后瞄准渡鸦的嘴巴里倒了一点点。
那点水落到了童话书本子上的渡鸦嘴里。只见渡鸦嘴巴砸吧了两下,把水喝了进去。然后随着它嘴巴的动作,它原本衔在嘴里的那本书就晃晃悠悠掉了下来,然后落在了阳台上。
见渡鸦喝完了水,嘉妈妈迫不及待地想开口追问它要怎么实现她的愿望。
没想到的是,渡鸦一喝完水,居然往上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拍拍翅膀,飞入了童话书的封面边界,就这么飞走消失了。
嘉妈妈:……
她真的是着了魔才会听信乌鸦的鬼话。
原本的害怕,担忧和期待,此刻都变成了失望落空的愤怒。
她又翻遍了这本书,希望从哪个书页里把渡鸦给揪出来,让它兑现它的承诺。
最终无果,渡鸦已经飞出了这本书。
嘉妈妈有些恍惚地起身,心里空空落落,仿佛丢失了一大块。
就在这个时候,她正巧看向了阳台的位置。
她家的阳台布局和童话书封面上是一样的。
在童话书封面上渡鸦已经飞走了,但在之前它却从嘴巴里掉落了一本书,就落在封面中的阳台上。
嘉妈妈看到了,此时在现实的阳台上,在月光洒落的一角,和童话书封面一样的那个方位,也同样出现了一本书。
它的封面和渡鸦嘴里掉下来的那本书,一模一样。
……
嘉肴创造完了海洋之后,又开始埋头往海洋里填充生物。
等她哼啾哼啾地把脑子里有关于海洋的幻想生物写完,一抬头,月亮都已经挂到了天上。
透过落地窗,嘉肴一眼就看到了今天格外明亮圆满的月亮。
嘉肴放下了笔记本,拿起手机走到了窗边,盯着月亮看了好久。
【嘉肴】:今天的月亮可真圆。
嘉肴问白夜莺。
【嘉肴】:我们这里是满月诶!你那边是不是也一样啊?
此时游戏画面里已经有了海洋与天空。
一轮银白色的皎洁圆月,此刻正从海平面升起,在潮水涌动的海面撒下粼粼雪光。
白夜莺身上披着银白月光,抖了抖羽毛。
【白夜莺】:是啾。
【白夜莺】:是和你一样的啾!
嘉肴把手机举到半空,屏幕中的月亮和现实中的月亮,分在两侧。她于是慢慢地移动手机,手机挡住了现实的月亮。
这样,天空中就只剩下一个月亮了。
嘉肴脑中不自觉地浮出了一句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手机画面中的白夜莺此刻眨了眨眼睛,但它既不知道嘉肴所想,也不知道它和嘉肴此时此刻,看到的确实就是同一个月亮。
嘉肴笑了笑,又把手收回来,转身坐在了窗边的老虎椅上。
她于是没头没尾地说。
【嘉肴】:想去海边看月升了。
白夜莺于是也转头看了看月亮。
【白夜莺】:海上的月亮,是很美。
【白夜莺】:但在晚上看海,要注意安全啾。
嘉肴看着屏幕中的白夜莺。
它的身后是广阔的夜景,而在夜色之下,则是无边际的深蓝海洋。
嘉肴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随着天空与海洋的出现,原本最开始出现的,占据整个屏幕的草地在不断不断的缩小,此刻只剩下了白夜莺和金鸟脚下,那若隐若现,几不可见的一小块了。
此刻在满月的牵引下,海面满是翻涌的波涛,似乎随时可能将那最后一小块地方翻涌吞噬。
【嘉肴】:我都没注意,你也不说一声。
嘉肴伸出手指,点掉了那海面上冲起来的一朵浪花。
【嘉肴】:你都要没地方下脚了。
说到这里,嘉肴也有些懊恼。
她怎么会就顾着写天空和海洋,都忘记先创造一块让白夜莺能够活动的地方呢?
【嘉肴】:让我想想,给你加个什么好呢。
嘉肴回想着白夜莺通常在的地方——它的店面小屋。
白夜莺好像通常就是站在那个鸟架上面的。
但是创造一个鸟架,再创造一个小屋?
那这个小屋,是在海上漂呢,还是在半空飘呢?
只是想想这个画面,嘉肴都要被逗乐了。
所以在此之前,她还应该创造一个陆地。
啊!
嘉肴这个时候又想了起来。
怎么会想到创建什么小屋和陆地呢?更合适小鸟的明明应该是森林啊!
白夜莺在到魔法学院之前,住的地方不就是辛德尔森林吗?
想到这里,嘉肴从老虎椅上站起,跑到书桌边上拿起了刚刚合上的笔记本。
嘉肴正一手拔开笔盖,急匆匆地一手准备把笔记本翻开。然而当她的手触及到笔记本封面时,动作却顿住了。
笔记本还是原来的那本笔记本,然而它的封面此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嘉肴的这个笔记本是红色封面,上面图案是代表花开富贵的两朵大牡丹,然而此刻,这上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本图案的痕迹。
嘉肴拿起笔记本,看向新出现的图案。
这整张图的分布分成上下两块。上面是蓝色的天空背景,涂着深深浅浅的白云,而在天的一边,则是一轮圆圆的太阳。而下面那块,则是深蓝色的大海,上面同样仔细地画着雪白的浪花,而在浪花之中,还立着红白相间的灯塔。
这是一副由彩铅手绘的图画,看得出画画的人笔触稚嫩,但是一笔一划,边缘规整,涂色仔细,看得出来画得相当认真,却像极了孩子的手笔。
而在天与海的交界处,还用白色彩铅,画着一个白色的小鸟剪影。
再仔细看这幅画,看能看到这上下的两幅图上,还用黑色水笔板板正正地写着几个字。
上面的天空上,写着的是“欢迎来到”。
而在下面的大海上,写着的是“的童话世界”。
在这本书里,那白色的小鸟,又还会是谁呢?
嘉肴的手指拂过封面上的小鸟,又点过那几个字。
她的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这图画和字,整个连起来的意思应该就是——
“欢迎来到白夜莺的童话世界”
童话启示录:
No.62 夏洛的网
很久很久以前,公主给小鸟编织过一个瑰丽梦境。
现在,
我把它当做童话,
一点点讲给你听。
第63章 童话启示录63
嘉肴的手指点过封面,又看向了白夜莺。
【嘉肴】:笔记本的封面变了。
【嘉肴】:你知道它变成了什么样吗?
听到嘉肴问话,白夜莺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相反,它说。
【白夜莺】:我知道啾。
【白夜莺】:这本来就是它原本的样子。
【嘉肴】:所以说,你的世界,就是这本书吗?
【白夜莺】:是啾!
于是对话就到此为止,嘉肴没有继续说话。
白夜莺却偏了偏头,主动地说。
【白夜莺】:你不想知道什么吗?
嘉肴的目光慢吞吞地拂过整个封面。
她的声音有些茫然。
【嘉肴】:我不知道要问什么。
明明这个封面透露了太多的信息,也足以引起更多的疑问。
或许是脑中的思绪繁杂,以至于她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该问这个本子的缘由吗?它看起来是人为画就的,那画出这个本子的人是谁呢?一个法力强大的巫师吗?
该问白夜莺的来处吗?是先有书还是先有它呢?它也是被人为创造的吗?
或许也要问问为什么她的笔记本会变成白夜莺的童话世界,这中间经历了什么。
又或许,她该第一时间追着询问一句,为什么会是她得到了笔记本呢,它为什么不伪装成更好售卖的其他书籍呢?是有什么更深的原因吗?
这一切的一切,这一瞬间,理智意识到,这其中有太多的,值得询问的,早就存在或者才意识到的问题了。
但尽管如此,话到嘉肴的嘴边,她说出的却是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要问什么。
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自然而然地存在着,并不值得问询探究。
那么,她真正想知道的问题是什么呢?
白夜莺在手机屏幕里看着她,金色眸子温柔沉静,好像可以从容地回答嘉肴所有的问题。
又再次沉默了许久,嘉肴终于张了张嘴。
然而她说的却是。
【嘉肴】:你喜欢它吗?
嘉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却就是这么说了出来。
白夜莺愣住了。
嘉肴又说。
【嘉肴】:你的世界里那么大,又有那么多数不清的人了。应该会很好的,对吧?
说完之后,嘉肴也愣住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最想知道的,却是这个。
白夜莺眨了眨眼睛,它的羽毛似乎舒展开,褪去了原本故作姿态的从容,变得放松起来。
它抖了抖羽毛,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偏开了一些目光。
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白夜莺】:你觉得呢?
【嘉肴】:我觉得应该不错!
都不用白夜莺继续问下去,嘉肴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嘉肴】:因为你的羽毛现在超级漂亮!
快乐的小鸟才会有漂亮的羽毛嘛!
手机屏幕里白夜莺都快要把脑袋塞进翅膀里了。
嘉肴伸手戳了戳它。
【嘉肴】:怎么了?
【嘉肴】:我说错了吗?
白夜莺把脑袋转了回来,爪子小碎步地左右挪了挪。
嘉肴还在戳它翅膀。
【嘉肴】:到底怎么了啊?
【嘉肴】:难道你其实不喜欢?
【嘉肴】:那,那你就直接说出来嘛……
【嘉肴】:有哪里不好吗?
白夜莺看了嘉肴一眼。
【白夜莺】:不是。
【白夜莺】:……喜欢啾。
【嘉肴】:那你怎么了呢?
嘉肴觉得有些奇怪。她也没问很奇怪刁钻的问题啊。
明明白夜莺之前都一副你尽管问吧,我什么都能说的样子。偏偏现在又躲躲闪闪,摆明了有话不能说。
但与此同时,白夜莺表情却并不为难,尾巴还翘了翘。
【白夜莺】:我的羽毛是很漂亮啾。
小鸟转移话题,小鸟不肯解释,小鸟摆明有事。
又被嘉肴戳了戳两下,白夜莺更直接了。
【白夜莺】:下个问题啾!
是一只理直气壮的小鸟了。
【嘉肴】:好吧。
嘉肴原本想顺着白夜莺的意转移话题再问些别的,结果这时候又想起来比问问题更重要的事。
【嘉肴】:先解决你的落脚问题吧。
【嘉肴】:光顾着说封面都要忘了。
嘉肴这么说着,暂时不管封面的事情了,而是伸手捏住笔记本翻开。
翻开笔记本原本只是一个简单而机械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含义。然而,当封面发生了变化之后,封面的掀开,却给嘉肴带来了非常不一样的感受。
——欢迎来到白夜莺的童话世界
再打开的一瞬间,嘉肴真的有了这种感觉,仿佛这笔记本不再只是嘉肴与白夜莺接触的聊天媒介。
那些原本平平无奇的书页一张张翻过,仿佛形成了一条路,接引着嘉肴去向这个文字组成的童话世界。
在路的尽头,白夜莺就在那里等着她。
甩掉这些奇妙念头,嘉肴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在天空与海洋之间。世界上出现了一片茂密而美丽的森林小鸟们会很喜欢的森林、】
笔记本上自发地出现了一行字。
<世界上出现了一片森林,它将足够辽阔和繁茂,足够媲美天空与海洋。>
<如您所愿,是的,小鸟们爱它,这点不容置疑。>
嘉肴写完这行字,先看向了手机屏幕。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原本手机屏幕中只有天空和海洋,但在嘉肴提笔之后,两者之间又分开了一道巨大的空隙,又在同一时间被森林铺开的绿色完全填满。
这个天空,海洋与森林同时存在的世界,终于拥有了真正魔法世界的雏形。
嘉肴有些高兴。
【嘉肴】:这样,你就不会没地方落脚……了?
当嘉肴看向白夜莺说在的位置之后,她的话语变得迟疑起来。
原本在她设想里,当她创造了森林之后,白夜莺应该就可以自在地选择一棵树落脚了。
但让嘉肴没想到的是,明明背景已经是森林,白夜莺却并没有真正地进入森林,哪怕周边已经没有海浪了,白夜莺脚下踩着的,依旧是那一小块几不可见的,最开始出现的小草地。
和它相对的是,代表嘉肴的金鸟,此刻则已经落在了树枝上,看起来也是颇为满意的样子。
【嘉肴】:这是怎么回事?
白夜莺却显得并不意外。
它说。
【白夜莺】:因为离真正世界之初,还有最后的一步。
【嘉肴】:还有什么?
白夜莺看向了屏幕外。这一次,它并没有只看向嘉肴,而是仿佛看向了外面的整个世界。
【白夜莺】:最后一步很简单,但还要再等一等。
【嘉肴】:等到什么时候?
白夜莺拍了拍翅膀。
【白夜莺】:还记得渡鸦说过,在你的世界,这场活动完整的流程吗?
嘉肴想了想,很快想了起来。
【嘉肴】:啊,它那时候说的挺简单的,就分成两部分。
【嘉肴】:第一部分,就是同步辛德尔的庆典。第二部分,是一场舞会。
【嘉肴】:对了,舞会就舞会了,它还说舞会地点保密,要人自己去找。
说到这里,嘉肴的话语中不无吐槽的意味。
【嘉肴】:还说是精心设计的,这是生怕来参加的人太多吗?
白夜莺笑了起来。
【白夜莺】:是啾。
【白夜莺】:所以我们需要等。
【白夜莺】:等他们都来参加这场舞会。
……
【创世进度3/3】
【造物主创造了森林。】
【于是世界上出现了森林。】
在这几行提示出现之后,所有人的手机上的游戏界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在无边际的天与海之间,骤然间浮现出了一抹绿意,而后,这抹绿意便极速蔓延,与天海同等辽阔。
但这还没有结束。
当绿意蔓延停止之后,玩家们发现,手机屏幕里的世界再次发生了变化。
原本玩家们只能处于原地,在某一个点观察这个世界,然而就在森林出现之后,他们就发现,他们在游戏里的视角变成了自由的状态。
当他们手机在现实中的方位发生变动,玩家们游戏中的视野也发生了相对应的位移。
不仅如此,当两个不同方位的玩家走到同一个位置时,他们所能看到的场景,也是相同的。而这个可以覆盖的范围,是包括所有玩家所在的地方。
这就好像是透过了手机,可以亲眼见证与探寻一个新的世界。
有人见此,想到的也不过就是拿着手机去探寻新的世界。
但是还有另一些人,从中想到了这个变化带来的另一种可能。
假如,假如说他们已经可以自由探索,可以见到游戏世界了,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也可以通过这个手机,亲眼见到处于游戏世界中,他们早已彼此相熟相知,又从未见过的恋人呢?
有些玩家给恋人发去了信息。
【玩家】:我好像能看到你的世界了。
【玩家】:那我可以亲眼看到你了吗?
他们的恋人同样热切与饱含爱意。
【恋人】:我看不到你在哪里。
【恋人】:但我祈求你能够找到我。
【恋人】:我就在辛德尔森林。
【恋人】: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
论坛与社交网络上的玩家们都要开始发疯,而就在这个时候,白夜莺游戏公司就这样适时的,不带一丝延误地发出了一条公告。
【游戏公告】:各位亲爱的玩家,异世界居民的恋人们,创世已经结束,而辛德尔庆典也即将接近尾声。
【游戏公告】:为了祝贺辛德尔的诞生,我们将会在三天后的夜晚,在辛德尔森林举办一场盛大而华丽的终场舞会。
【游戏公告】:这会是一场相识已久的浪漫初见。我想各位玩家都会准时盛装出席的,对吗?
真的可以见面!而且他们可以穿着华丽的礼服,与梦与世界另一端的恋人相见。
美梦成为现实,而且比他们所想象更加美妙动人。
期盼成真的感觉简直让玩家们都要沸腾了,只是由于太过于期待,他们才能强压着自己的兴奋等待着游戏官方宣布舞会举行的地点。
结果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游戏官方的下一条消息。
玩家:??!
什么意思,说要办舞会,也不说地点,也不说参与方式,就这么撂下一句,结果就跑了?跑了!!!
手机里的恋人还在辛德尔森林等待着他们见面,共赴一场浪漫而盛大的舞会,结果玩家们连舞会在哪里举办都不知道!
而且离舞会只有三天了!天杀的,万一他们住得远了赶不到怎么办!而且盛装出席,他们盛装都来不及准备怎么办?!
玩家们出离愤怒了,离白夜莺游戏公司比较近的X市玩家更是没忍住,大晚上地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游戏公司堵人要说法。
别说社交平台的白夜莺游戏官方的互动区被问爆了,几个社交平台还未来得及因为接到泼天的富贵而高兴,就因为服务器不堪重负而崩溃了。
大概是怕自己真的惹了众怒而不好收场,游戏官方终于又发了一条消息。
【游戏公告】:各位玩家请息怒,我们亲爱的老板渡先生悲伤地表示,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解密,却没想到是他单方面的自作多情。对此,我们感到十分抱歉,渡先生也已经躲在办公室嘎嘎哭了半小时了。
【游戏公告】:他决定给大家放出提示。
【游戏公告】:最接近游戏的现实,就是最接近现实的游戏。
可以说自从白夜莺公司这款恋爱游戏这场森林庆典活动的开幕,甚至可以说是从这场庆典活动发布的开始,一直就占据了网络与当月话题的TOP1热度。
并且每当一些人一边眼红,一边预测某个节点已经是热度顶峰时,白夜莺游戏公司不过就轻轻地再放出一个消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这个热度极限。
就比如此时,舞会的公布是一个热度高潮,而渡先生故弄玄虚似的一句提示,更是把整个舞会事件推到了新的高度。
最接近游戏的现实,和最接近现实的游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最大的可能被大家很快推测了出来。
难道说,现实之中会有这么一个地方,会和他们透过手机看到的景色一样吗?
那么,再根据已有的证据继续推断,舞会举行的地点,将会在辛德尔森林。
而这个庆典,又是为了庆祝世界上第一棵大树辛德尔的诞生,而辛德尔,又是一棵榕树!
大树,榕树,森林!
这下初步筛选的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太多,大家纷纷把自己身边或者印象中符合条件的地点上传,希望可以尽快地找到这个舞会地点。
这件事造成的结果就是,于兮若有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了相关的消息。
自然,由于秦泽琛今天晚上的状态实在不太对,所以于兮若并没有心情上网消遣的。
但是网络上相关的推送又实在太多,有时候返回手机主页面都能看到好几次。
于兮若就算只是拿着手机查资料和联系朋友都不免看到好几次相关的话题,更别说社交网络都为此崩了好几次,让于兮若不得不眼熟这个消息起来。
在看到网络上写着寻找“大树,榕树,森林”相关的地点的时候,于兮若脑中下意识地闪过了一个地方,那个她前不久才去过的地方——
D市的榕树广场。
那里有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非常完美地符合了网上地点的要求。
假若是在往常,于兮若到也可能有些兴致的参与这些高热度的讨论,但是现在她着实没有这个心思。
放下手机转过头,于兮若就看到秦泽琛正面露惊恐,呆呆地看着窗外。然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个月亮,怎么会这么像一个眼睛?
似乎发现了除了秦泽琛以外人的窥视,那只月亮眼睛猛然一转,然后闭上了。然后下一秒,月亮再次出现,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黑点,也不会眨动。
丁兮若脸色也僵硬了起来,就在她试图安慰自己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时候,她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咕咕”的叫声。
那个声音很古怪,仿佛是被黑森林中潮湿腐烂的风所带来的恶魔低语。
于兮若于是紧张地抓住了秦泽琛的衣袖:“阿琛,你听到了吗?”
秦泽琛说:“我知道了。”
于兮若刚想说些什么,但在意识到秦泽琛说的是什么知道,猛地愣住了。
秦泽琛说的不是“我听到了”,而是“我知道了”。
丁兮若看向他,有些急切地说:“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秦泽琛却没有解释,而是在原地呆坐了一会。片刻之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起了一些衣物然后塞进了旅行箱,一副要出远门的姿态。
丁兮若着急地抓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秦泽琛低头整理衣物,头也不抬,声音有些微颤:“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不用管我,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丁兮若怎么可能真不管他:“你说清楚,你要去哪里,你到底打算干什么?这一切,乱七八糟的,这几天,还有月亮,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听见丁兮若拔高了声音,秦泽琛似乎也有些崩溃了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怪事!我甚至不知道事情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丁兮若先比他冷静了下来,反过来安抚他:“别急,别急,你告诉我,你慢慢说,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在女友的安抚下,秦泽琛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我能想到的应该就是和她有关了……”秦泽琛说:“但是那只是儿时的一件过错,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你说,我在听。”
秦泽琛说:“但是事情很长,一时半会也……”
丁兮若打断了他的话:“那就长话短说。”
秦泽琛看了丁兮若一眼,最终垂下头。他似乎颇花费了一些时间组织语言,过了一会之后,他才慢慢开口。
“我们班上以前有那么一个同学,同学们都排挤他,而且还总是欺负他。我觉得这样不好,想帮他说话,但是他总是拒绝我的帮助。”
“后来,有一次,有那么一次,在班级里,他们又欺负他。他们推他,从这边到那边。我刚好在教室,看他踉踉跄跄,好像要摔倒了,所以我就过去想扶他,我是真的想扶他的。但是那些人追过来,我还想拦住他们,我只有一个人,所以我手忙脚乱。”
“结果,结果我反而把他给推倒了。他的头一下子就磕在了桌子上,流了好多血,还送去了医院。后来,为了摆脱过错,他们都说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推倒他的,所以我就成了这个罪人!所以,所以如果是因为他,那……”
秦泽琛抬起头,看向丁兮若:“可这不是我的错!我本来是想帮她的!我一直想帮她!我真没想过要伤害她的!”
丁兮若刚想说什么,秦泽琛抓住了她的手臂,十分寻求认同似的说:“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你觉得这应该怪我吗?”
“你先冷静一点。”丁兮若叹气:“如果是这件事,你也算是好心办坏事,应该是没错的。嘶——”
丁兮若感觉到手臂一瞬间被拽紧,但是考虑到秦泽琛现在的精神状态,丁兮若忍了下来继续说:“不过他既然是误解了,我们应该去解释清楚,至于你真的推倒他了,那也应该认错。你没找他说过吗?逃避也不是问题,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去找他,再看看能不能再补偿他什么。”
秦泽琛说:“是,你说的没错,我是要找她好好解释一下……”说着他又开始了手上整理的动作:“我接下来要出去两天,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
丁兮若:“你一个人去?”
秦泽琛:“对,我一个人就够了。”
丁兮若反对:“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丁兮若退而求其次:“你自己和他去谈,我陪你一起过去,怎么样?”
“不用!”秦泽琛却更加抬高了音量:“我说了一个人去就够了!”
丁兮若定定地看着秦泽琛,眼睛里此刻都泛起了一丝泪。
她被秦泽琛吓到了,因为秦泽琛从来就没有对她这么发过怒。
他一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温和而友善。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秦泽琛闭目揉了揉鼻梁,然后道歉:“抱歉,兮若,我不是故意……毕竟这件事本来只和我有关系,我怕你受到牵连。”
“那就让我去!”于兮若咬着下唇:“我也看到那个月亮了,这件事也已经和我有关系了。”
见秦泽琛还有迟疑,她又说:“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找你以前的同学,你的朋友,我去问怎么回事,我偷偷跟上来。”
秦泽琛妥协了。
“好吧。”他于是说:“但是到时候你在外面等,我一个人去见她。”
“好。”丁兮若同意了,她却又问:“说起来,这到底是你哪个同学?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高中应该不是吧?高中,如果有这种事,那我……”
“你来买票吧,去A市。”秦泽琛打断了她:“你到时候就会知道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窗外。
那轮圆月此刻如故,再没有什么怪异变化。只是月之后的天色却是一种越发纯净与深邃的墨蓝色,看起来仿佛被什么偷换,透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而在于兮若买车票准备去A市的时候,嘉妈妈迟疑了许久,终于决定去阳台捡起那本渡鸦掉落的书。
那书上面原本隐约能看见童话两个字,嘉妈妈原本以为会是本印刷出版的童话书,但是拿到手里之后,才发现这本书有些轻,A5大小,比起书籍,更像是一个旧笔记本。
嘉妈妈看向这本书的封面,上面用彩铅画着一幅画,上面是天,下面是海,而中间则是一个白色的小鸟剪影。
上面还写着几个字,嘉妈妈辨认了一下,是“欢迎来到的童话世界”。
嘉妈妈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哪个小孩子画的图啊,而且就这封面这句画,也语句不通,多了一个“的”字。
这整句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欢迎来到童话世界?
哎,说是那只渡鸦妖怪嘴里掉下的玩意,但是这个破本子到底又有什么用呢?
那渡鸦说着是要报答她的,后来自己飞走了,却留下了这么一本东西。
难不成这本书能实现她的愿望?
嘉妈妈迟疑着想翻开这本书看看,却又收回了手。
她又疑心黑鸟是坏的,万一她翻开书,里面跳出一只可怕的妖怪想吃她,那又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依旧是从封皮上发出来的,声音中没有情感,仿佛是机械发出的声音似的。
嘉妈妈细看后发现,那说话的居然是封面上那只白色的小鸟。
“为什么不翻开?”那只小鸟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这里面写了什么吗?”
听到小鸟的话,鬼使神差似的,嘉妈妈把手放到封面上——
……
白夜莺说让嘉肴等待,也不说要等多久。
夜已经深了,嘉肴手托腮等了一会,就开始犯困打哈欠。
这个点早就已经过了嘉肴往常入睡的时间,再加上今天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天,动了不少脑筋。刚刚还能凭着一股子兴奋撑着,现在一停下来,嘉肴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要是换成以往,白夜莺肯定都已经催她去睡觉了。但是今天,白夜莺却凑在屏幕前,耐心地哄她。
【白夜莺】:等一会。
【白夜莺】:再等一会啾!
嘉肴于是就窝在老虎椅上,小眯起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又或者其实也并没有多久,嘉肴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
是白夜莺在叫她了。
嘉肴迷迷糊糊地揉眼。
【嘉肴】:到时间了吗?
【白夜莺】:到时间了啾!
【嘉肴】:哦……
话虽如此,嘉肴迷糊了好一会才记起来之前要干什么。
离世界之初,还有最后一步。
【嘉肴】:所以这个最后一步是什么呢?
嘉肴其实问得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她还犯着困,现在就想着完成最后一步然后就赶紧去睡觉。
白夜莺看着嘉肴。
或许透过手机屏幕的文字,嘉肴根本无法知道它此刻说话的语气与情绪,但白夜莺的说话声还是很轻,就好像是大声一点会把嘉肴吓到似的。
【白夜莺】:还记得吗?最后一步,也是第一步。
【白夜莺】:那是一棵树。
【嘉肴】:树?
【白夜莺】:是啾。
【白夜莺】:辛德尔,这棵代表一切最初的树。
就算你已经不记得了。
白夜莺说。
【白夜莺】:现在……
【白夜莺】:你可以重新再把它送给我吗?
童话启示录:
No.63 斯卡布罗集市
夜莺,金色还有小公主。
再把树送给我吧,
那你就是我唯一且最爱的人了。
第64章 童话启示录64
【于是,世界上诞生了第一棵树。】
【或者反过来说,当树出现时,才代表这个世界,诞生了。】
这一瞬间,或许世界出现了震荡,又或许什么现象也没有发生。
游戏外的玩家们依旧拿着手机在现实中探寻,试图寻找现实与游戏最接近的一个地方。
游戏内来参加庆典的游客,同样也在寻找辛德尔的踪迹,但暂无所获。
而嘉肴则也是拧着眉头,看着笔记本封面上因为她下笔,而出现的那棵树的,可它大概是不能称之为树的——
它只是位于白夜莺图像剪影下方的,一棵两瓣叶片的绿色小苗苗。
白夜莺的剪影在笔记本中央有乒乓球大小,而这棵小树苗苗大小就如同指甲盖一般。
别说让白夜莺停在这棵树上了,看着大小对比,嘉肴都觉得白夜莺可以直接把这个小树苗给压扁成树饼饼了。
而看向手机屏幕中的时候,嘉肴也能看到此刻白夜莺身边也多了那么一株小苗苗。
代表嘉肴的金鸟正凑在这棵苗苗边,如同嘉肴在手机外一般神色认真但困惑地盯着这棵苗苗看,孔雀蓝色的眼睛都要对成斗鸡眼了。
嘉肴之前是还带着一丝困意,写下了送给白夜莺的那棵树。
她事实上并没有太看清楚白夜莺在说什么,也没太理解白夜莺的措辞。她只是看到,白夜莺想让她送给它一棵树。
那棵代表世界之初的树。
尽管觉得把世界之初的辛德尔之树送给白夜莺,或许老榕树会急得跳根。
嘿,但是谁在乎呢?
白夜莺想要这棵树,那么嘉肴就可以送给它,毕竟笔可是在她的手上。
但是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己因为迷糊犯了错。难道她刚刚写的不是树,而是什么瓜苗不成?
于是她又翻开笔记本,查看她之前在笔记本中下笔,对于这棵树的形容——
【这是一棵生在森林中间,最大也是最茂密的树。只是一棵树,就可以成为一片森林。】
【它叫做辛德尔,是白夜莺的树。】
而笔记本也对此做出了回应。
<于是世界上出现了第一棵树。>
<这棵出现在世界最初的第一棵树,它就是辛德尔。>
<它会属于白夜莺。>
嘉肴拧着眉头把字看了好几遍,又翻回去看封面上的树,
【嘉肴】:我没写错啊?
【嘉肴】:怎么会这样?
嘉肴伸出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上那棵小苗苗,然后看着那棵小苗苗随着她的指尖戳动duangduang地摇晃了两下。
小是小了点,倒是蛮活泼的……
不对,什么活泼不活泼的,这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啊!
她可是写了好大一棵树呢!
按照之前创世时笔记本的反馈,应该会根据她的描述给白夜莺一棵很大的成熟的树呀。
之前的天空,海洋和森林都能展现得很好,没道理反而在一棵树上出现了问题。
难道是她表述还不够具体准确?
【嘉肴】:我能不能擦掉重新写呢?
还是笔记本程序在造树的时候出了那么点小BUG呢?
重新写一遍会不会有用?
听到嘉肴的话,白夜莺的注意力投注到了那棵小树苗上。
白夜莺拒绝了。
【白夜莺】:不用啾!
它的神态倒是挺轻松的。
【白夜莺】:是它。
【白夜莺】:只不过离它原本的样子,或许还差一些东西。
【嘉肴】:差什么呢?
嘉肴兴致勃勃的捏着笔,准备给小树苗提供全面的呵护和关怀。
【嘉肴】:难道是水,化肥,还有太阳光?
毕竟那种农场游戏都是这么设定的。
【白夜莺】:不是这些啾。
【白夜莺】:或许是时间。
白夜莺又看向了嘉肴。
【白夜莺】:又或许是一些没被意识到的东西,让它和真实有了一点差别。
【嘉肴】:那又是什么?
白夜莺歪了歪脑袋,说得无辜又讨打。
【白夜莺】:没被意识到,所以是不知道啾!
【嘉肴】:……
白夜莺这么说完,嘉肴就看着它还很好意思地翘了翘尾巴。
嘉肴手痒痒地把怀里的白夜莺玩偶揉圆捏扁,让玩偶的表情变成了一副可怜兮兮认错心虚的样子。
嘉肴:“白夜莺!”
白夜莺玩偶于是回答:“啾……”
屏幕里的白夜莺也听到了嘉肴叫它全名。
白夜莺于是也讨饶似的又上下翘了翘尾巴,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它这个时候看了看天上的月色。
月上中天,它金色眸子在月光照耀下有种奇异的超脱现实的透彻感。
然而它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实际。
【白夜莺】:也不用着急,反正已经很晚了。
【白夜莺】:我们可以先给它一点时间。
【白夜莺】:看它明天会怎么样啾。
【嘉肴】:好吧。
嘉肴接受了这个方案。
【嘉肴】:那真不用给它浇点水吗?
白夜莺并不反对嘉肴的想法。
【白夜莺】:那就给它浇点水。
于是嘉肴让金鸟给小树苗浇了点水,觉得小树苗下的泥土变得湿润,然后这才满意了。
她于是合上了笔记本,用指腹点了点笔记本封面的白夜莺,嘴角带上了笑。然后她又戳了戳那棵小小的树苗。
嘉肴对着那棵小树苗说道:“你可要给点力,快点长大一点,要长得足够足够大。你可是我送给白夜莺的树啊!”
屏幕中的小树苗似乎准备给嘉肴一点回应,它在月夜下的风中轻柔地摇晃起来。
只不过它摇晃的角度左右上下都有,嘉肴实在看不懂它在摇头还是点头。
是棵和白夜莺一样狡猾的树苗了!
嘉肴把笔记本摆进了床头柜里放好,躺在床上,重新看向了手机屏幕里的白夜莺。
一沾枕头,睡意便如同潮水般涌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点了点白夜莺的翅膀。
【嘉肴】:那我睡啦?
【白夜莺】:好啾。
白夜莺应着,却又说。
【白夜莺】:对啾,你还记得关于那个花的故事吗?
嘉肴有些迷糊。
【嘉肴】:嗯,花?什么花?
白夜莺看起来有些许迟疑。
它动了动,左爪还踩了踩右爪。
【白夜莺】:那个故事,女孩在精灵花园里选花,精灵让她只能在两朵花中选择一朵带走。
嘉肴想了起来。
这是白夜莺之前编写的一个故事,一个女孩遇到精灵的花园,只能从粉色和蓝色的两朵花里带一朵花走。
白夜莺写了故事的开头,说后续结局想不好,所以还问嘉肴在故事结尾,女孩第二次会不会遵守承诺带走粉色的花。
【嘉肴】:啊,哦,那个!我记起来了,怎么了?
嘉肴又打了了哈欠。
【嘉肴】:那个结局不是已经定了吗?
嘉肴半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说。
【嘉肴】:那个女孩会选择粉色的花,所以是Happy Ending呀。
嘉肴记得自己之前已经给出自己的后续结尾了,白夜莺还挺满意的。她不知道白夜莺怎么在这个时候又提起了这个故事。
白夜莺金色的眸子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它最终却只是抖了抖羽毛。
【白夜莺】: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把结局再变得更圆满一点。
【嘉肴】:圆满……圆满很好……
嘉肴说着,勉强努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虽然还在努力保持清醒,但是靠着枕头,面前又是白夜莺的文字,一段段非常催眠,所以现在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但她还是摸了摸白夜莺的翅膀,凑到屏幕旁边,努力哼唧出声。
【嘉肴】:但是……好困……
【嘉肴】:要不明天……明天我再帮你一起想……
嘉肴半梦半醒间,她连思绪都开始混乱。
【嘉肴】:嗯,一起,说好了花,哪个颜色哦。
白夜莺于是蹭了蹭她的手指,温柔地笑了起来。
【白夜莺】:嗯啾,说好了。
【白夜莺】:那么晚安。
【白夜莺】:还有,好梦。
……
此刻,阳台上。
在捡起的本子封面上的白鸟剪影的注视下,嘉妈妈的手伸向了封面。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封面黑色字迹上。
“欢迎来到的童话世界”。
这句被嘉妈妈认为是表述不同的文字,此刻却给了嘉妈妈一种奇怪的预感。
仿佛翻开这页封面,她就将窥见并进入一个新的怪异世界。
明明心有警惕,但是嘉妈妈却又在心里有一种奇异的难以控制的兴奋——
她希望这本子会足够怪异,那么它将也足够神奇,能让她摆脱如今这样疲惫泥泞的生活,如那只黑鸟所承诺的那般,得到一个梦想中的世界。
不自觉地屏气凝神,嘉妈妈的手指捏住了封面。
就在同一时刻,嘉妈妈忽然发现了封面上有了些不一样。那白色鸟影的图案下,似乎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株绿色的小苗。
但那小苗着实不太显眼,以至于嘉妈妈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是刚刚就在的,但是她没注意呢?
然而,当她正将封面往外掀开时,她却发现封面上的那棵树苗扭动了起来,然后在一瞬间猛然生长变大,爆开了巨大浓绿的树冠,然后从中生出了许多褐色的粗壮根枝。
这些根枝沿着这个封面,一路往嘉妈妈手指捏着的那封面的一角,像是从地底疯狂喷涌出来的熔浆,咆哮着,伸出无数枝条,朝着嘉妈妈的手指蔓延而来。
嘉妈妈吓得啊地叫了一声,这下都没来得及翻开书页,就把它一把甩了出去。
那本书在阳台上轻盈地翻滚着,仿佛是一片被风携卷的落叶,慢慢悠悠地落在了地面上。
嘉妈妈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被略微触碰到的指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然后她这才又看向了那个本子。
笔记本落在地上之后,封面依旧是朝上的。嘉妈妈清晰地看见,此刻封面上已经没有那几乎把封面都给全部吞噬的褐色树枝浪潮,甚至于连那棵小小的树苗都看不到了。
而与此同时,那只白色鸟影则是似乎略微往下移动了一些位置,像是在遮挡树苗。只不过这一点如果不是细心观察过,并不会被人所观察到。
一时间,嘉妈妈又开始疑惑起自己之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但她很快确信刚刚不是幻觉。或者换而言之,笔记本本身就可能是一种幻觉,而对于笔记本本身而言,出现什么也都不足为奇了。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特别是笔记本一看就有些诡异的情况下,嘉妈妈最好选择是拿来打火机直接把本子就地烧掉。
可嘉妈妈定定地看了那个本子一会,却还是咬了咬牙,过去弯腰把本子捡了起来。
似乎冥冥之中,她的直觉在告知她一件事——
这个本子能够帮她,能够帮她任何事,只要她翻开,她就可以……
可以什么呢?
嘉妈妈说不清楚这个感觉,但是她还是决定再冒一次险。
这次,她没再多犹豫,捏住本子封面,一下子就把它给翻开了。
然而,当她看向本子中的第一页时,她却发现那本子的第一页,是完全空白的。
她的警惕与期盼都在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却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失望,
嘉妈妈把这个本子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了头,却发现整本本子都是空白的,全都只有黑色的横线,一个字一张图都没有。
想到自己刚刚期待的愚蠢,还有被黑鸟耍弄的愤怒,她伸出双手扭住书页,准备泄愤地把它撕得粉碎。
就在这个时候,小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方嘉园半躲在门口,有些犹犹豫豫地看着嘉妈妈:“妈妈……”
嘉妈妈冷静了一些,看向了方嘉园,但是语气还是有些不太好:“怎么不睡?”
方嘉园说:“睡不着……一个人,我怕。”
其实方嘉园睡不着很正常,比毕竟这比她平常睡觉的时间的早了快一小时。
见妈妈脸色不好,方嘉园以为妈妈生气了,于是缩了缩脖子,准备乖乖回去再躺着。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门又被打开了。方有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嘉妈妈的脸色,啧了一声,决定忽略,等又看见女儿时,顿时眼睛一亮。
他朝着女儿招了招手:“乖女儿,到爸爸这里来!爸爸给你把八音盒修好了,要不要来看?”
方嘉园看了妈妈一眼,犹豫要不要过去,毕竟妈妈看起来不喜欢八音盒,然而方有成说:“别管你妈了,她把东西弄坏了,她还好意思生气呢!放心,咱们把门锁上,偷偷看,你妈进不来!”
听到爸爸这么说,方嘉园眼睛一亮。她下一秒于是就下定了决定,迈起了步子。
方嘉园年纪小,还真以为关上书房门就万事大吉了,但是落到嘉妈妈耳朵里这话其实更是火上浇油。
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现在看到这父女两个做出来的事情,嘉妈妈脸色发青,上前一步想把女儿逮回来。
结果方有成棋高一着,比她先一步弯腰抱住了方嘉园,然后退后一步,猛地甩手一关门。
砰!
这一下结结实实,根本没考虑假如嘉妈妈已经跨进了门槛,会不会被这门狠狠摔到身上受伤。
嘉妈妈这下是真的快气得发抖了。
她正准备伸手拍门,打算让方有成滚出来,然而一抬手却发现手里还拿着笔记本。
新火和旧火一齐都冒了出来,瞬间激起了她更大的情绪。
嘉妈妈愤怒地抄起了本子,狠狠地把本子拍在了门上:“方有成!你给我死出来!”
她砰砰砰地砸了好一会,正准备破口大骂时,门吱呀一声,忽然被打开了。
嘉妈妈看见她的丈夫方有成站在门口,身后背着一个大包,神色是一贯的散漫冷淡。
嘉妈妈刚要发怒,却听见方有成说:“我受够你了,我们离婚吧。”
听见这个词,嘉妈妈脑子里一根筋瞬间崩断:“你说什么?方有成,你敢再说一遍?”
“去民政局,我给你说个够。”方有成伸手一把推开了嘉妈妈:“让开。”
嘉妈妈后退了一步,又挡住了他:“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去?”
“当然去外面住。”方有成说:“让开!”
嘉妈妈脸色狰狞扭曲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想把方有成撕成碎片。然而下一刻,她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嘉妈妈甚至还努力地勾了勾嘴角,她上前一步,推了推方有成的小臂,试图让他回到书房。
然而她的示好却被方有成毫不犹豫地甩开:“滚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嘉妈妈脸上只有一瞬间的怒意,很快变成了惶恐与哀求,她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抓住了方有成的手臂:“园园,对了,园园……有成你要离婚,怎么不想想园园?她还这么小,你不能不管她啊!”
方有成说:“我本来就不管啊!”
这么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把嘉妈妈的手臂扒拉了下去,再没多说什么,大步流星地就走到了家门口,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走廊的声控灯一瞬间亮起,又很快一盏盏地熄灭了下来。
嘉妈妈大惊失色,她正想追出去,却感觉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很轻,却把她拉了回来。
嘉妈妈回头一看,拉着她的,是她的小女儿。
她的小女儿看着她,声音稚嫩却平静。
“妈妈。”小女儿说:“不要追,让他走。”
“这怎么行?”嘉妈妈拉下女儿的手,慌张地甚至来不及思考和解释:“你乖乖待在家啊!妈妈给你把爸爸带回来。”
顿了顿,她却很快改变了主意,反拉住了女儿的手:“对,你和妈妈一起去,一起帮妈妈劝爸爸回来。”
小女儿却全身后倾,看样子是想把妈妈拉回来:“不要!不要爸爸!”
嘉妈妈本来就急着要追人,现在被拉住了,心里顿时就烦躁起来。
她一把甩开了女儿的手,让女儿站直,呵斥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妈妈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你想要和你姐姐一样,没有爸爸吗?”
被责怪的女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很快,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嘉妈妈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又笑了笑,哄道:“好了,听话,跟妈妈走,啊?”
女儿看着她,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落。
但是她还是固执地说:“妈妈,你不要去。”
嘉妈妈火气又上来了,声音也冷了下来:“好,好!那你就待在家里,妈妈自己去。”
“为什么还是这样呢?”女儿看着她说:“妈妈,你知道他这么坏,为什么还一定要去呢?”
嘉妈妈沉默了一会,她说:“因为她是你爸爸。”
说着,嘉妈妈轻轻地推了女儿一下,让她自己回房间睡觉,自己则同样走出了家门。
随着她的脚落在走廊之上,嘉妈妈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走廊上明明铺着的应该是坚硬平整的地砖,然而嘉妈妈的脚底隔着鞋子,却感觉到了凹凸不平却柔软的触感,走动间,还能听见脚踩在上沙沙的声音。
而且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按道理来说,走廊的声控灯应该已经亮起来了。
嘉妈妈感觉到了不妙。
她有些哆嗦着想拿出手机照明,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跑出来太急,忘记带了。
幸好走廊上还亮着一盏灯,尽管灯光昏暗,但适应了之后,嘉妈妈还是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但是看清楚之后,她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她此刻根本就没走在走廊上,而是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而小路的两边,则是高高低低的,肆意生长的大片树林。
而所谓的那盏走廊上的灯,不过是天边遥远挂着的一弯细长新月。
嘉妈妈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身看向身后,想找到来时的路,却没想到身后也是一样,一望无尽的漆黑小路,根本看不到温暖安全的家门。
嘉妈妈慌张地想要叫喊起来,但她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要出声,不要惊动这周围黑魆魆树林中可能会潜伏的可怕怪物。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的身边却真的传来一阵阵小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一种小兽跌跌撞撞地踩着她身边的草地上向她靠近。
嘉妈妈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就要尖叫。然后,她就听见那只小兽细细的叫喊声:“妈妈,妈妈,你别走这么快,你等等我呀。”
嘉妈妈听得出来,那是她女儿的声音,而与此同时,一只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女儿的手很小,但是很温暖,一下子驱散了嘉妈妈心中部分的惶恐。
女儿脸上原本也有些慌张,但并不是因为环境。抓住了妈妈的手之后,女儿脸上略带些焦急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等看了看四周,女儿脸上又浮现出了几分茫然。
女儿抬起头看向妈妈:“妈妈,这是哪里,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嘉妈妈的状态绝不比女儿好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嘉妈妈声音颤抖地说:“你怎么来这里的?”
女儿摇摇头。
“妈妈走出了门,我就看不到妈妈了。”女儿说着嘉妈妈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所以我就来找妈妈了。”
结果就是,女儿和妈妈一齐到了这个奇怪的夜下原野上。
只是面对着现在这个处境,女儿似乎并没有感到奇怪或者感到恐慌。
她拉了拉妈妈的手,说:“妈妈,走吧。”
“走?”嘉妈妈说:“走去哪?”
女儿抬头看着妈妈,反问她:“妈妈不是要去找爸爸吗?”
听到女儿这么说,嘉妈妈似乎感觉自己有了主心骨:“对,对,找你爸爸!他刚刚跑出来,肯定也来这里了!他毕竟是个男人,没准会有办法。”
然而很快,嘉妈妈又想到一个问题,慌乱起来。
“我们刚刚是往哪边来的来着?”嘉妈妈看着不分前后的小路,说:“哪边是前面?我们要往哪边走?”
女儿伸出手,给嘉妈妈指出了一个方向:“往这边走,这里是往前的。”
嘉妈妈却不太相信。她低下头,看向女儿,向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确认:“真的是这个方向,你确定?”
昏暗惨白的月光落在女儿的脸上,因为孩子的笑脸,此刻却显得有几分温柔。
嘉妈妈看见女儿的眼睛亮亮的,在这片可怕未知的黑暗之中,却像是海上大雾中微弱却坚定的灯塔。
“不要担心。”
嘉妈妈听见女儿这么说——
“不管往哪里走,我都会陪着你的,妈妈。”
……
在嘉妈妈和女儿进入了未知的荒野上时,秦泽琛和女友于兮若也连夜踏出了家门。
由于他们的目的地A市是大都市,所以尽管都是这个点了,网站上依旧还能买到去A市的票。
两人都担心夜长梦多,于是一合计,深夜就出了门,准备去A市解决问题。
紧赶慢赶地到了车站,然后又脚不沾地地检票进了站,直到终于坐到了自己的列车车座上,这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车程也有好几个小时,于兮若在这种公众场合也不好问男友更细节的问题。深夜的列车车厢昏暗又沉默,于兮若看着列车行驶时窗外漆黑的夜景,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地靠着男友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于兮若感觉有人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然后那个人对她说:“您好,检票。”
检票?
于兮若迷迷糊糊地抬头,推醒她的是穿着制服的乘务员。
听到要检票,她也没多想,拿出了手机,翻出了手机上的订票信息给对方看。
然而那个乘务员只看了一眼,就微笑地说:“不好意思,需要您确认一下您的车票信息。这不是我们这个班次的车哦。”
“不是?怎么可能?”于兮若拿回手机看了一眼,“购票信息没错,就是去A市的车票啊!”
乘务员依旧笑眯眯的。
“可是我们这班列车,是开往大榕镇的哦!”
“大榕镇?那是哪里?”于兮若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记不清:“那我是不是坐过站了?”
“这是直达列车,中途没有停靠站的。”
“我记得上车的时候有对过列车号的啊?”于兮若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但是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算了。”于兮若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对乘务员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们上错车了,能补票吗?补两张多少钱。”
乘务员依旧礼貌地微笑着:“好的,这就为您补票。”
这么说着,乘务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票夹,从上面撕了两张票下来,递给于若兮。
“一共多少钱?”
于兮若刚准备接过再付钱,就听见乘车员说:“您好,共计两根香蕉。”
于兮若伸到半空的手顿住了。
于兮若:“能再说一遍吗?我好像没听清。”
乘务员礼貌地,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两根香蕉,一张票一根香蕉。”
“香蕉?”于兮若觉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出问题了:“吃的,黄色的,甜的,树上长出来那种?”
乘务员微笑点头:“是的。”
于兮若看着乘务员,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意味:“你认真的吗?”
乘务员微笑点头:“这是我们一贯的价格,如果您没有香蕉,橘子或者苹果也可以等价代替哦。”
于兮若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解乘务员的话。
她刚想继续问什么,却感觉身边的秦泽琛拉了拉她的衣摆,低声说:“给他。”
于兮若:“可是……”
秦泽琛似乎焦躁起来,催促:“快给他!”
于兮若也不知道秦泽琛怎么了,但是还是决定先遵照他的意思。
不过尴尬的是,因为这次出来是办事的,于兮若并没有像以前出行那样准备一些水果,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两个之前丢在旅行包里没吃的蛋黄派。
于兮若:……
她也搞不出清楚现在状况,死马当活马医地把蛋黄派递了过去:“……不好意思,没有香蕉,也没有水果。你看,蛋黄派可以吗?”
乘务员看了蛋黄派陷入思考,于兮若也陷入了尴尬之中。
不过很快,乘务员就高兴地说:“我想应该也是可以的。”
乘务员于是把车票递到了于兮若的手上,然后接过了蛋黄派。
于兮若接过了车票看了一眼,觉得更加怪异了。
这是两张很老式的车票,像是用红蓝油墨手工印染出来的。这也就算了,最古怪的是,这车票上面正中间画着一只巨大的猴脸,或许不是猴子,而是猩猩?但是因为好像是没有印好,所以图案有些糊,于兮若不能确定。
乘务员收好了蛋黄派,对于兮若说道:“我们这列的列车长很好说话,也不挑食。但是如果下次乘客您要乘坐其他列车,请尽量准备合适的车费,否则很可能被拒绝上车哦!不过现在,还是祝您旅途愉快。”
于兮若还想问什么,但是乘务员说完这句话,就快步离开了。
于兮若拿着车票愣了好一会,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这离奇上错的车,奇怪的补票费用,怪异的车票,还有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乘务员……
这一切超出她认知的现象,不就和她之前见到那个古怪的,会眨眼的月亮是一样的吗?!
这两者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
想到这里,于兮若捏着车票转头看向秦泽琛,想和他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没想到的是,秦泽琛此刻却是脸色煞白,沁出了满头冷汗。
于兮若大惊:“阿琛,你怎么了?”
她伸手想帮秦泽琛擦汗,结果却被秦泽琛一把抓住了手,紧紧地握在手心。
于兮若于是又发现,秦泽琛的手心也已经布满了冷汗。
于兮若知道秦泽琛大概是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秦泽琛嘴唇颤抖了一下,然后问:“乘务员,还有,还有其他的乘客,你是不是觉得没有问题?”
于兮若:“怎么会没有问题?他说话很怪,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啊,对了!”
于兮若拿出了刚刚乘务员递给她的那两张车票:“这个车票也很奇怪。”
秦泽琛抿着唇,看向了这两张车票。
除了车票正面那个醒目的“猩猩”图案,秦泽琛注意到车票上其实还有一些字,位于图案下方。
【欢迎乘客乘坐本车,本次列车为单程直达车,列车长为猩猩女士。猩猩女士性格温和,爱好各种水果,也可以接受各种零食,辣味与加了香葱的除外。如您下次还需要乘坐这班列车,可以提前准备好合适的车费。】
【建议的车费为香蕉,苹果,橙子等。】
【禁止的车费为辣味与香葱味零食。】
【注:如果您的车费让列车长非常满意,还有可能分配到头等舱哦!但是如果是列车禁止的零食,是会被拒绝上车的。】
秦泽琛看完这些信息,又把车票翻了过来。
在车票背面还印着一句话。
【本次列车目的地——>大榕镇】
秦泽琛的目光落在“大榕镇”上,不由得拧起了眉。
于兮若也注意到了这三个字。
她问:“大榕镇?这是哪里啊,阿琛你知道吗?”
秦泽琛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中。
于兮若敏锐地感知到了秦泽琛这个动作的含义:“所以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大榕……大榕……”于兮若念叨着这个名字,很快灵光一闪:“榕树广场吗?”
秦泽琛苦笑着没有否认。
“真的是和榕树广场有关系?”于兮若忍不住追问:“阿琛,你和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榕树广场,D市,那次同学会,怪异的兔子同学。
于兮若没想到,他们自以为是幸存者,其实根本还是没有摆脱掉那次同学会的影响。
于兮若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你呢?你到底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变成兔子?你说没有,是不是说谎了?”
秦泽琛摇头:“没有,我是真的没有变成兔子。”他补充道:“其他同学不是也都说我没有吗?”
那些患病的同学互相能看到对方的兔子特征,在他们眼中,秦泽琛确实什么事也没有。
于兮若:“之前是之前,那现在呢?”
秦泽琛还是摇头。
于兮若确认秦泽琛没有骗她,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很快有了新的问题:“这个大榕镇,我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到过?”
“因为大榕镇已经被拆掉了。”秦泽琛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那片榕树广场,在拆迁前,那一块其实是住着人的。因为那棵榕树,所以那一片的地方就叫做大榕镇。”
于兮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以,这个大榕镇现在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秦泽琛点头。
于兮若也沉默了下来。
大榕镇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这辆开往一个不存在城镇的列车,意味着什么?
这么想着,于兮若拿出了手机。
尽管觉得诡异情况下手机不太可能存在信号,但是于兮若还是抱着侥幸想看看。
结果打开手机,手机信号意外全部满格。
于兮若狂喜地打开手机想要拨打外界联络,却发现手机拨打出去的电话全部处于嘟——的等待接通状态。
通讯app也能使用,但是消息发出去全部是打着转的发送中。
而试图使用网络,网络页面也是通畅的,但是每次刷新,却无法刷新到新的状态,永远停滞在某一页。
于兮若很快明白了这些怪异出现的原因。
她的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停止了。
就停止在上车检票的时候。
22:13分。
于兮若抬头看向了列车前方显示屏上的时间——
23:05分。
她手机上的时间停止了,但是她此刻在列车上的时间,却是流动的。
深呼了一口气,于兮若看向了身边的秦泽琛:“阿琛,把你的手机给我。”
打开秦泽琛的手机,他们两人的手机状况是一样的。
“或许这是个好消息。”于兮若勉强笑着,安慰秦泽琛:“这说明我们只是进入了,异时空?没准等我们下车,我们会发现自己还坐在真正的列车上呢?”
秦泽琛依旧拧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好啦。”于兮若说:“既来之,则安之嘛!你看,我们去A市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秦泽琛伸手抱住了于兮若:“对不起,兮若,我连累你了。”
于兮若拍了拍秦泽琛的背:“我们之前不需要说这些。”
她说:“之前都是你帮我,现在终于轮到我来帮你了。”
秦泽琛抬起了头,神色郑重:“那么我希望,之后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你都可以无条件地信任我。”
于兮若说:“当然,我保证。”
于兮若的眼睛充满了纯粹的信任与爱慕,这让秦泽琛神情松快了很多。
就在他想再说些的时候,列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广播声响起。
“列车前方即将到站,大榕镇。请所有旅客整理好行李,有序下车。”
于兮若放开了秦泽琛,然后拉起了他的手:“好了,我们走吧。”
秦泽琛一路沉默不语,拿着行李被于兮若带下了车。
等下了列车之后,尽管心中惴惴,但看到外面的第一眼,于兮若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
无它,实在是她眼前的场景太过于梦幻与童话了。
列车的站台整体结构与现实中的站台差不多,然而奇特的是,这整个站台全都是由树木与藤蔓盘踞而成,郁郁葱葱,还零星点缀着小花。
尽管是夜晚,然而站台中一簇簇的萤火虫却把整个站台照亮得清清楚楚,还增添了一份朦胧美感。
于兮若看到站台上的站牌是白底黑色的,上面写着“大榕镇站”。奇特的是,那些黑色的字迹居然还会闪烁。
走近了一看,才看见这个站牌的牌面居然是一簇长在一起的白色重瓣蔷薇,而组成那些字的是黑色蝴蝶,那些闪烁的光辉,就是它们翅膀偶尔扇动折射出来的。
当有人路过站牌,那些蝴蝶就会飞走,但是当人走远之后,那些蝴蝶又会飞回来,组成了那些文字。
而一路上还有同样组成的白底指示牌,用各色蝴蝶给旅客指路。
于兮若看了看,除了出口之外,还有入口和服务台。
“有入口,是不是就代表了可以坐列车再离开?”
这么想着,于兮若拉着秦泽琛往服务台走。
服务台里坐着的是一个尖下巴的男人,一头长黑发,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面带微笑对接待着来询问的人。
于兮若看了一眼秦泽琛,发现他依旧面色苍白,而且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十分警惕。
叹了口气,于兮若鼓起勇气向黑衣人说话。
“你好,我想请问,去其他地方的要怎么买票?”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您想去哪里呢?”
于兮若迟疑了一会,试探道:“A市可以吗?”
“A市?”那个黑衣人说:“你们问得有些不巧嘎。”
于兮若紧张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黑衣人说:“只是现在是新月,那班列车,你得在满月才看得到它。”
“新月?我记得今天不是……”于兮若刚说到这里,话语停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正如黑衣人所说,天上挂着的是一弯细细长长的新月。
于兮若呼出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得等到半个月后才能走?”
“不,不。”黑衣人否认道:“没有满月,大榕镇一般是没有满月的。”
于兮若不敢相信:“什么?没有满月?”
这个时候,秦泽琛似乎也缓过了劲。他定定看了黑衣人好一会,直到黑衣人对他笑得满脸都是牙齿,秦泽琛这才说:“要怎么才能有满月?”
黑衣人说:“为什么要满月?满月可不是什么好事嘎。”
于兮若说:“因为我们要坐车,我们想去A市。”
“嘎哦,这样啊!”黑衣人感慨着,却又说:“要不然就别去了,就算是你们等到了满月,你们也拿不出列车长需要的东西,它不会让你们上车的。”
于兮若又问:“什么东西?”
黑衣人也对着她呲牙花:“大榕镇没有的东西。”
于兮若觉得血压都要升起来了。
秦泽琛定定地看着黑衣人:“什么时候能有满月,那是什么列车,列车长需要什么?”
“什么时候有满月嘎?”黑衣人偏过了脑袋,乌黑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了秦泽琛的眼睛,看得秦泽琛忍不住偏开了目光。
黑衣人说:“你应该很清楚这个问题嘎。”
于兮若奇怪于黑衣人的话语,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男友。
秦泽琛矢口否认:“我怎么会知道?”
黑衣人并没有纠结秦泽琛的回答:“至于后两个问题,等你看到满月,自然就会明白了嘎。”
在于兮若看来,黑衣人和他们绕了个大弯,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秦泽琛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黑衣人看了看天色,突然说:“你们最好快点嘎。如果不抓紧点时间,过了午夜,榕树旅店关门的话,那你们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友情提醒嘎,”黑衣人说:“等时间过了午夜,露宿街头的话,我可是实在不能保证你们会遇到什么。”
黑衣人是这么笑着说的,但是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他编出来吓唬他们的假话。
于兮若看了眼服务站上挂着的时钟,上面时间已经是23:18,离午夜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于兮若直觉感觉到了害怕:“会遇到什么?”
黑衣人没再回答,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滴嘎,滴嘎~”
秦泽琛拉了于兮若:“走吧。它看来不会再说什么了。”
黑衣人笑着看向他们:“滴嘎,滴嘎~”
应和着他话语的,是墙上不停走动的时钟。
因为这个黑衣人的话,于兮若之前刚看到奇异站台时的美丽心情一瞬间荡然无存,心情惶恐地跟着秦泽琛离开了站台。
站台上有着直达大榕镇的班车。
于兮若和秦泽琛坐上了班车。
站台似乎是建在半山腰,而他们的目的地还要沿着山路往上。
于兮若看着窗外的景色。
依旧是非常奇妙,依旧是美丽非凡。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失去了欣赏的心情。
在晚上23:50分的时候,班车到达了目的地。
于兮若和秦泽琛下了车,打量着所谓的大榕镇。
这同样是一个很奇特的小镇。
这个小镇上的所有屋子全都是木屋,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但是最高也不过两层,屋顶铺着厚厚的绿色树叶,每次风吹过,整个小镇都会发出哗啦啦的风吹树叶的响动。
大概是因为小镇所在的地势并不平坦,所以屋子建造也很没有规划,高高低低的,错落无序。不过小镇道路铺设地很好,全都是木头地板和台阶相连,而地板与台阶之间也长满了绿叶和花朵。
于兮若问秦泽琛:“这是你小时候住的那个镇子吗?”
秦泽琛摇了摇头:“不是。”
秦泽琛实在看不出大榕镇和他记忆中的城镇有什么关系,或者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大概是因为临近午夜,和他们一同下车的人全部行色匆匆地往家赶,很快路上空空荡荡的,再看不见行人。
见状,于兮若和秦泽琛也不敢再迟疑,匆忙走向了小镇中唯一的一个接待游客的旅馆,榕树旅馆。
这个旅馆外观和其他屋子差不多,甚至不比其他的木房子大。
因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秦泽琛他们不敢多看,匆匆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前台坐着的,是一位织着毛衣的老妇人。见他们进来之后,只是耷拉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拖长了语调开口:“来住宿吗?”
秦泽琛僵着脸点头:“一间大床房,多少钱?”
老妇人咧开嘴笑了:“不用付钱,你们只要肯在这里住,我就很高兴了。”
她这么说着,从墙壁上取下了一个钥匙,递给了秦泽琛:“拿着吧,到二楼第二个房间,想住多久多可以。”
秦泽琛上前接过了钥匙,就听见老妇人又说:“不过住在这里,有一点要注意。”
那个老妇人面容慈祥地告诫:“等到过了晚上十二点,你们要记得紧闭房门,不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门。”
于兮若忍不住问:“为什么呢?”
老妇人刚要回答,旅店的门又再次被打开。
秦泽琛与于兮若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发现这次进来的是一对母女。
那个母亲神色有些不安地左看右看,倒是那个似乎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环境之后,走到了柜台前面。
“奶奶。”那个女孩说:“我和妈妈要一间房,要大床的!”
因为个子不高,她几乎是扒拉着柜台说话的。
那个老妇人于是连忙放下了手中编织的活,低下头凑近了小女孩。
秦泽琛看见这个情况,瞳孔微缩,似乎想上前把女孩拉开,手指颤了颤,最终没有动作。
老妇人看见小女孩,就像是奶奶见到了孙辈一样,笑得非常和善。她微微低下身,伸出手把小女孩抱起,然后放在了柜台桌上。
于兮若这个时候发现,那个老妇人有着非常细长的手臂,异于常人。
“好,大床。”老妇人笑得慈眉善目:“给囡囡最大最大的床!”
老妇人取了一把钥匙放到小女孩手上,一如之前般嘱咐道:“只是有一点,囡囡要记住,住在这里可以,但是每天必须要早点睡觉,最迟不能超过晚上十二点。十二点之后,无论有什么事,听见什么动静,都绝对绝对不能出门。”
小女孩拿过了钥匙,问道:“奶奶,我记住啦,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因为在大榕镇,超过十二点出门,就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小女孩:“什么不好的事?”
“你会看到满月。”老妇人抬眼,看过秦泽琛,又看过那位母亲,她说:“每次满月出现,它就会发怒。”
于兮若开口:“它是谁?”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不耐烦地朝她挥手催促:“好啦好啦,没那么时间闲聊了,你们快上去休息吧。”
然而小女孩寻根问底:“对呀,它是谁呢?”
老妇人于是无奈,她说:“它是一位母亲。”
于兮若:“它为什么会发怒?”
老妇人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于兮若于是求助似的看了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没有看向于兮若,不过她确实跟着于兮若开口问道:“对呀,它为什么会发怒呢?”
老妇人似乎对小女孩非常偏爱,她瞪了于兮若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小女孩的话。
“一位母亲发怒,肯定是因为她的孩子。”她的余光扫向了在场的另一位母亲,问道:“你说对吗?”
……
银月如盘。
倾泻的月光透过了窗帘的缝隙,洒落进了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感觉到了刺目,床上原本熟睡的女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自觉地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似乎察觉到了女孩的不适,撩起的窗帘后的细长黑影猛地就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那条细长的黑影终于又动了起来。
它不断的伸长蔓延,小心地爬到了女孩的枕头边,然后又慢慢试探性地探出枝条,最后用柔软的顶部,像是母亲一般,轻柔地抚了抚女孩的脸颊。
女孩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此刻也亮了起来。
那个枝条于是飞快地躲进了女孩的被窝里面。
屏幕中的白夜莺似乎能看到枝条的动作似的,它拍了拍翅膀。
【白夜莺】:躲我也没有用。
【白夜莺】:我知道你在这里,辛德尔。
被窝里毫无动静。
白夜莺说。
【白夜莺】:虽然我很不高兴你比我更早见到她。
【白夜莺】:但还是很高兴你醒过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她的造物,却也是她的庇护者。
或许,它也一直很想要另一个身份。
那就是,她的大树妈妈。
童话启示录:
No.64 不来梅城的乐师
它本来只是一棵普通的树,直到它遇到了一个孩子。
它开始有了一棵树不会有的想法。
驴子都可以成为不来梅城的乐师,
那我想要成为她的母亲。
第65章 童话启示录65
现实的世界中,女孩沉睡在床上,窗外是一轮明亮又圆润的月亮。
但月光尽数被窗帘挡住了,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那一点光亮。
像是能够看到白夜莺的话,片刻之后,那支枝条缠绕着女孩的手臂生长,最后微微从被窝里探出了一点,亲昵地蹭了蹭女孩因为沉睡而有些泛红的脸颊。
屏幕中的白夜莺看了它一会,然后眨了眨眼睛。
【白夜莺】:现在还不是你出来的时候。
枝条于是比划了起来。
白夜莺似乎也能知道它在比划什么。
【白夜莺】:你确实不用在意那对情侣。
【白夜莺】:但是你知道重要的是谁。
枝条又比划,看起来有些激动。
白夜莺闭了闭眼,睁开眼之后,似乎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白夜莺】: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不是怜悯。
【白夜莺】:但她毕竟是……母亲。
白夜莺拍了拍翅膀。
【白夜莺】:为此,她将得到最大的豁免。
枝条也有些丧气地摇摆了一下。
【白夜莺】:你该让她做出改变。
【白夜莺】:这对我们都是好事,对吗?
枝条有些不服气,但僵持了一下,却最终认同似的点了点。
手机屏幕中的白夜莺看了看天空,那是一轮饱满无缺的圆月。
【白夜莺】:快回去吧。
白夜莺对枝条说。
【白夜莺】:过了十二点,该是满月了。
……
在大榕镇的旅馆中。
于兮若用钥匙打开了旅馆二楼的房间门,秦泽琛则负责把行李给拎了进去。
门一打开,房间里就亮起了柔和的黄光,照亮了这个房间。
同楼下待客厅的风格相同,于兮若他们分配到的旅馆房间也同样是简单的原木风格。
木地板,木墙,木桌与木床,上面的花纹都是木头原有的颜色和纹路。
房间不大,但是胜在干净整洁,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而清新的香味,似乎是一种花木的味道。
本就已经是深夜,又加上长途的旅行,昏暗的灯光与舒适的卧室促使着疲惫涌上来。
于兮若往里走了两步,还是没抗住,于是顺从心意,直接倒头栽到了木床上,柔软馨香的床具让她恨不得直接闭眼,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觉再说。
她难忍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快十二点了,要不要先睡一觉再说?”
秦泽琛显然比于兮若警惕许多,或者说他表现得远比于兮若不安。
“现在还不行。”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里很奇怪,这里不安全……”
听见秦泽琛这么说,于兮若清醒了一些,问:“不安全,你发现什么了吗?”
秦泽琛停下了脚步,他偏头看向了于兮若。
“刚刚我们遇到的人,车站的乘务员,站台的那个接待员,还有楼下的老太太。”他慢慢地开口:“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于兮若坐了起来,拧起了眉头:“不对?嗯,他们行为确实怪怪的。”
秦泽琛很快打断了她:“行为?不是这个,不只是这个!是,是……”
秦泽琛依旧吞吞吐吐,于兮若于是也焦躁起来,她站起身:“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你直接说啊,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泽琛坐下来,捂住了脸。
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
“那个楼下的老太太。”他说:“她是蜘蛛。”
“什么?”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于兮若原本还没听懂,但是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声调拔高:“她是蜘蛛?你怎么,我是说,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泽琛说:“在我眼里,她就是蜘蛛。”
秦泽琛还比划着:“你知道吗?在我眼里,她就是那种人形大蜘蛛,小时候的动画片看过吗?和动画片里的一样。”
然而和动画片不一样的是,当活生生的蜘蛛以人的形态与大小出现的时候,很难说秦泽琛一瞬间受到的冲击会有多大。
话已至此,没等于兮若继续发问,秦泽琛一口气说了出来:“不只是她,你知道吗?你看不见,但那个车上的乘务员是条蛇,服务站里坐的是只乌鸦,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些人,比如和我们坐一辆大巴,下车还给你让位置的那个男人你记得吗?他也是……我看不出来,大概是某种虫子。”
于兮若整个都愣住了,缓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说:“他们,都,全都是?”
就在她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间,窗户外响起了钟声。
于兮若一瞬间噤声,听见钟声整整敲击了十二下。
午夜到了。
于兮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又没忍住转身看向了窗户的位置。
窗户是木板做的,此刻紧闭着,也把窗外景色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给人一种在封闭安全和未知不安间,无法确定的忐忑。
秦泽琛一时也没有说话。
在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后,于兮若凑近了秦泽琛,小声又担忧地确认:“真是所有的……?”
秦泽琛点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
“其他都是,除了,”他说,“和我们一起住店的那对母女。”
而后,于兮若听见秦泽琛继续开口,语气却有些不确信。
“而且那个当妈妈的……我好像有点眼熟。”
于此同时,秦泽琛口中的母女也同样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正如那个老太太所表现出来的偏爱,同样是原木风格的简单房间,她们这间房比秦泽琛他们的宽敞许多,甚至连里面的设施看起来都漂亮精致不少。
但和秦泽琛房间一样的是,他们的房间窗户同样也是紧闭的。
女儿一进门,就欢呼着朝那张看起来软乎乎的大床扑了过去,然后整个人就陷入了棉花糖一般的被子里去。
而嘉妈妈则是锁好了门,坐在了椅子上,满脸愁容和心事——她刚刚问了老太太,今天新入住的人只有她们和那对年轻情侣,这也就是说,她的丈夫方有成并没有来旅馆。
无论是方有成没来到异世界或者是没来得及到旅馆,这对嘉妈妈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和嘉妈妈不同的是,女儿看起来对现状非常适应,无忧无虑。
她整个人像是毛虫一样拱在床上之后,女儿还贴心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问嘉妈妈:“妈妈,妈妈,你过来睡吗?”
嘉妈妈觉得疲惫极了,于是也起身走到床边躺了进去。能和妈妈睡觉,女儿显得非常开心。
嘉妈妈却没有太多应付的心思,给女儿掖好被角之后就转身准备关灯。
就在这个时候,嘉妈妈却看到女儿从怀里取出了那个之前被她摔碎的八音盒,就放在了胸口的被子上把玩起来。
这个八音盒之前被嘉妈妈摔碎了,此刻经过方有成之前的修补,虽然依旧满是裂痕,但也修复了七八分。
只不过八音盒上面的装饰只剩下最中央那棵大树装饰品,虽然也掉了一个角,但是还看得出原本的样子。
今天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因为这个八音盒引起的。
嘉妈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带着这个?”
刚刚夜路森森,她倒是没注意女儿居然把这个也带出来了。
听到嘉妈妈这么说,女儿从被窝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献宝似的朝着嘉妈妈晃了晃。
嘉妈妈能看到,那是一对塑料的,穿着礼服跳舞的小人。它们脚下是断裂的豁口,和八音盒上相合,一看就知道原本是八音盒的配件。
女儿于是把这对塑料小人安放在了八音盒上。只不过因为没有胶水,所以只要稍微一点晃动,这对塑料小人就会掉下来。
遇到这种情况,女儿的嘴就瘪了起来,有些眼泪汪汪地看向了妈妈。
嘉妈妈却没有安慰的心思,她把八音盒连带着这对小人都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一拉被子,对女儿命令道:“不准玩了,快睡觉。”
女儿于是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乖乖地窝进了被子。
灯关掉之后,唯一的光源消失,屋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因为窗户封闭着,除了无光之外,连声音都被隔绝了。
嘉妈妈除了听见女儿的呼吸之外,就只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声,像是不详的预兆无休止地敲打着她。
这种情况下,尽管又累又疲,嘉妈妈还是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重新打开了灯,然后起身往窗户边走。
就在她准备开窗透透气的时候,却听见自己的女儿细细地提醒了一声:“妈妈,刚刚那个奶奶说,晚上不要出门的。”
“还没睡?”嘉妈妈这才想起了楼下老太太的嘱咐,但是她却并不以为意:“没事,只是开个窗,又不是……”
说话间,她就不在意地打开了窗户,然后她就愣住了。
在窗户的另一头并不是什么夜间景色,而是另一个旅店房间,而那个房间里正是和嘉妈妈一起入住的那对情侣。
见窗户打开,那年轻的男女被吓了一跳,正神色紧张地望过来,然后和嘉妈妈大眼瞪小眼。
按照一贯的常理,嘉妈妈也没想到这个房间的唯一的窗户根本就不通向外界,而是通向另一个房间。
愣了一会,嘉妈妈很快反应了过来,尴尬地点头,然后她就看到情侣中的男子看到她后,似乎在辨认什么,神色露出了一丝古怪。
摸不准这古怪地方遇到的模式人会是什么脾气,嘉妈妈神色一紧,没等那男子张口想说些什么,眼疾手快地就顺手把窗户合上了,还落了锁。
万幸的是,关上窗户之后一切安静了下来,那边的人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嘉妈妈再没多想什么,悻悻地催了在一边同样没睡的女儿一句,就关灯睡觉了。
然而在另一边,被突然推开的窗户也着实吓了了秦泽琛和于兮若一跳。
但是看见推开窗户的是秦泽琛眼中同属于人类的那位母亲,两个人的神经才放松了些许。
面对这种情况,于兮若思考着该怎么和她礼貌地打声招呼,而秦泽琛的注意力却落在了这位母亲的脸上。
莫名的熟悉感加重,秦泽琛的记忆隐约告诉他,他曾经是和这个人见过面的。可这个记忆又太过久远,以至于他一时间又无法联想到具体的时间,地点,还有有关的事件。
就在秦泽琛想要上前问询的时候,那位母亲却又面露尴尬,然后飞快地关上了窗户。
眼见着窗户紧闭,秦泽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和善,然后伸手轻轻地叩了叩窗。
他说:“你好,阿姨,我们可以谈谈吗?”
然而窗户对面什么声响也没有。
这个时候,于兮若也走了过来。秦泽琛就让女友也来试试:“对女孩子,她应该会放心一点。”
在秦泽琛的示意下,于兮若于是学着秦泽琛也礼貌地敲了敲窗户:“阿姨,能和我们谈谈吗?”
但是他们的请求最终如同石沉大海,等了片刻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下只能他们主动了。
这么想着,秦泽琛试探着想把窗户拉开。只是一上手,他却发现手感不对。
按照这个窗户的铰链设计,这个窗户只能往外推,是不能往里拉的。
但是他明明记得,刚刚那个母亲是推窗过来的。
于兮若一时没有想到这点,见秦泽琛没动作,她顺手向前,就帮着秦泽琛把窗户轻轻地往外一推。
窗户没有锁,就这么分开了一条缝。
顿时,一股带着山野草木香气的凉风,伴着一缕银白色月光,就尽数落在了于兮若的手上。
因为角度原因,于兮若只感觉到手背一凉,而秦泽琛却从这个缝隙被迫往外看了一眼。
然而那窗户的另一边并不是那对母女的房间,而是重重叠叠的山峦黑影,而在黑影之上,则是高高地挂着一轮银白色满月。
似乎是发现了秦泽琛的窥视,那轮月亮中间再次出现了一个晃动的黑点,如同逐渐成型的瞳孔正在聚焦,转动着往秦泽琛的方向看过来。
秦泽琛吓了一大跳,正准备伸手把窗户关上的时候,他的背后却莫名起了一阵大风,哗啦一下就把窗户给吹得大开。
就在秦泽琛慌乱地试图把窗户给拉回来的时候,那天空上的那只月亮眼睛却已经聚焦完成。
月光随着那只眼睛的注视方向移动起来,然而那只眼睛却没有看向秦泽琛,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后一面墙上。
于兮若下意识地也把目光放到那面墙上,然后她就发现那面墙上出现了一道大开的门。
那阵吹开窗户的大风,就是从门里吹来的。
而在另一边,秦泽琛已经把窗户关上,隔绝了窗户外的月光,也隔断了月亮眼睛的注视。
随着月光的消失,那扇墙上的门也一样消失了。
于兮若实在不知道这种怪异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等秦泽琛把窗户上了锁,房间恢复了之前的温馨平静,于兮若这才不安地指着那堵墙,开口:“那里刚刚是不是出现了一扇门?是不是?在月光照到的地方,阿琛,你看见没有?”
秦泽琛脸色沉沉地点了点头。
于兮若确定这并不是她刚刚的错觉,顿时心更是往下一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泽琛默然不语,他心里也很乱,一时做不出什么决定。
思考了好一会,两个人决定要么先休息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去镇上探一探再做决定。
度过了其实相对平静的一个晚上,第二天,秦泽琛和于兮若休息好了下楼。原本想偶遇一下昨天遇到的那对母女,却没想到那对母女一大早就离开了。
简单在旅店吃了早饭,秦泽琛和于兮若就想在镇上走走,探听一些消息。
白天里,小镇整体的氛围是很淳朴与悠闲的。
正如他们晚上所见的那样,整座小镇都是木质的房屋和绿叶屋顶,由木质的阶梯相互连接,四通八达。
在明媚的阳光下,每当风吹过的时候,那些绿叶屋顶都沙沙作响,让整个小镇都沉浸在这舒适的氛围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于兮若都要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是一种享受了。
在小镇上上下下走了一圈,也打听了一圈,秦泽琛和于兮若却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新消息。这并不是因为居民们不友善排外,所以不想告诉他们,而是因为很多居民知道的甚至还没有他们多。
于是花了一上午,秦泽琛和于兮若有用的消息没打听到,关于大榕镇的风土人情倒是了解了一圈。
唯一有点用的消息,是他们知道了那对母女也没离开小镇,现在大概是回了旅店吃中饭。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对母女也想离开小镇,同样也在询问关于怎么去A市的问题。
这让秦泽琛和于兮若很是惊喜。
虽然说看起来那对母女好像也没有离开的办法,但是至少,除了他们之外,这个小镇还是有误入的其他人的。
等秦泽琛和于兮若赶到餐厅的时候,刚好碰见那对母女吃完午饭,看起来像是想回房间休息。
秦泽琛开门见山,直接和她表明了来意。
嘉妈妈开始的时候对于他们还有些警惕,但是知道他们同样也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大榕镇,也同样想去A市的时候,态度顿时就缓和了下来。
“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嘉妈妈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面色又露出了忧心忡忡:“我们这回不去,也不知道孩子她爸怎么样了。”
“阿姨你先别急。”于兮若说:“那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嘉妈妈想了想,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书上的乌鸦说话了,算不算?”
秦泽琛和于兮若对视了一眼:“算,当然算,它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嘉妈妈目光闪烁着:“问我要水喝,我给了它水,喝完了之后,它就飞走了,结果让我来了这里。”
于兮若皱眉:“就这样?”
“不然还有什么?”嘉妈妈说:“我就是倒霉,遇到乌鸦了!诶!那你们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秦泽琛简单地说了说关于月亮眨眼的事情,这把嘉妈妈给吓了一跳。
就在秦泽琛和嘉妈妈交谈的时候,于兮若注意到了一边的小女孩似乎是觉得他们的聊天无聊,拿出了一个八音盒放在了桌子上,开始摆弄起来。
这个八音盒整体是椭圆的,下面是发声装置,而上面装饰着一棵大树。八音盒看起来是损坏的,大树旁边有不少印子,看起来本来是一些其他装饰物。
于兮若就看着小女孩放好了八音盒之后,又拿出了一对塑料的跳舞小人,往八音盒上的印子上放。
根据那些印子的大小,可以看出那对塑料小人就是八音盒上原本的配件。只是断裂之后,断口并没有卡扣的作用。于兮若就看着小女孩一遍遍地把小人往上摆,又看它一遍遍倒下来。
不过尽管是无用功,小女孩还是做的很用心。
于兮若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小妹妹,这样是放不上去的,要用胶水才可以。”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们还没到,所以才放不上去的!”
于兮若顺着问:“谁还没到?”
小女孩挥了挥塑料小人,指着八音盒:“参加舞会的人呀!”
于兮若觉得有趣,继续问:“那这个舞会什么时候开始呀?”
女儿晃了晃小腿,快乐地说:“等他们都到了,舞会就开始了呀。”
像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乱说,这整个故事陷入了蛋生鸡和鸡生蛋的循环里。
于兮若还想逗她,嘉妈妈却对女儿的行为不太满意:“就知道玩!都不想想要怎么回去!”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拉着她思考这个问题说真的有些苛责了。
嘉妈妈倒不是指望女儿能帮上什么忙,只不过是烦躁时候的迁怒。
被妈妈这么说了,小女孩的嘴瘪了起来,有些不服气地反驳:“才不是玩!妈妈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你懂!”嘉妈妈气乐了,说:“行,那你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女孩理直气壮:“我在帮他们参加舞会呀!”
他们,指的就是那一直放不上去的跳舞小人。
嘉妈妈不太欣赏儿童的奇思妙想,看起来认定女儿在捣乱。
于兮若眼见气氛不对,刚想开口打圆场,就听见小女孩继续说:“等舞会开始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呀!”
比起嘉妈妈,秦泽琛与于兮若更为敏感。于兮若愣了愣,声音都下意识地放柔了:“你说,舞会开始,就可以回去了?回哪去?”
小女孩说:“当然是回家啦!”
嘉妈妈这时候神色也有些惊疑不定,就听见于兮若继续问:“你怎么知道这样可以回家?”
小女孩努了努鼻子:“我在书上看到的!”
“书?”于兮若继续追问:“什么书?书在哪里?什么时候看的?”
“我的童话书呀!在家里看的。”她说着说着有些不耐烦,继续把塑料小人往八音盒上放:“嘘,你别说话了,等他们都到了,舞会就会开始了!”
嘉妈妈忍不住说:“别管她了,就是小孩子,全胡说八道……”
听见小女孩说什么童话书上看到的,于兮若顿时也觉得这不过是孩子自己的幻想,忍不住面露失望的神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女孩却发出了一声快乐的笑声。
循声看去,是小女孩成功地把那对跳舞小人放到了八音盒上。
于兮若看到小女孩这么开心,原本的失望也冲淡了几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等会还是去问旅店的老太太有没有胶水,不然这对小人稍微一动,肯定又会掉……
不对!
于兮若的目光顿住了。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细看起这对舞蹈小人。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那对小人不是因为摆放的角度问题恰好立在了八音盒上,而是真的,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八音盒上,没有胶水,仿佛它从来没有摔落下来过似的。
秦泽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下意识地伸手拿起了八音盒,还轻轻地推了推那对舞蹈小人。
不知道是不是秦泽琛的错觉,除了塑料小人恢复成了从来没有损坏过的样子,甚至小人的表情似乎也从之前的温柔的笑,而变成了对他怒目而视。
小女孩也同样怒目而视,气呼呼地把八音盒从秦泽琛手里拿了回去:“你坏!”
秦泽琛这下确认刚刚看到的表情变化并非错觉。因为到小女孩手上之后,那对塑料小人的表情又变回了笑眯眯的样子。
这就说明,小女孩的话,还有小女孩看的童话书,上面的内容并只是无用的,孩子的幻想。
秦泽琛于是忍不住追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书上还说了什么?”
小女孩生他的气,气鼓鼓地转头不想搭理她。
嘉妈妈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但还是拍了女儿两下,让她听话。
小女孩于是不情不愿,但还是开口了:“书上说的,只要舞会开始,我就能带妈妈回家了。不过要人都到了,舞会才会开始呢。”
她抱着怀中的八音盒,脸上此刻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色:“但是人太少了,没有其他人的话,舞会就不会开始了。”
于兮若看向了小女孩手中的八音盒。
上面除了一对跳舞小人占据的位置之外,还能看到三个小坑。这意味着至少还需要找到另外三对跳舞小人或者其他什么小人才可以。
她于是问:“那要怎么找到其他人呢?”
小女孩于是又开始努力地思考,最终,她成功了地想起了什么,又磕磕碰碰地说出了一句话。
“要找到那些人。”她这么说:“要穿过一扇月光照过的门。”
她的眼睛清亮地看向了于兮若,语速也越来越轻快,好像在唱一首歌。
“月亮看着你,然后——”
“你会看到月亮看到的东西。”
……
小女孩的话,对于经历过昨晚事件的秦泽琛和于兮若来说,几乎都是非常明显的指引了。
但是要不要去做,做这个决定却很难。
小女孩说,要穿过那扇月光照过的门。
但是小镇上所有的人,却又说在午夜之后绝对不要出门。
秦泽琛倒是尝试着在午夜十二点前把窗户推开,让月光照进来。
然而十二点前,窗外是永恒不变,黯淡无光的新月,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光亮。
没有办法,最后嘉妈妈和秦泽琛他们当天,只能先都聚集在秦泽琛他们的房间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午夜十二点的到来。
唯一没有不安的是小女孩,她大概是无法意识到会遇见什么。今天白天和妈妈出了门,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大运动了。所以不到八点,她就窝在椅子上睡得香甜。
午夜的钟声一过,秦泽琛最终还是咬牙推开了窗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推开窗户时,见到的并不是昨天见到的月亮,而是隔壁,也就是嘉妈妈他们昨天住的那间客房。
“难道是开窗步骤的问题?”秦泽琛思索了一会,说:“那我先去隔壁开窗,你们在这里等一会。”
于兮若点头,秦泽琛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先推开隔壁房间的窗户,这是昨天的第一个步骤。
按照昨天事情的发展,他会透过这扇窗户,看到他自己的房间。
然而,他推开隔壁房间窗户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在开窗那一刹那间,冰凉的夜风就拂过了他的脸颊,随之而来的,是倾泻的,无法阻挡的银白月光。
窗外的满月再次化作了眼睛,它目光凝视的地方,从墙壁变成了一扇大开的门。
这扇门的材质是有些年代感的木门,而门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会有什么。
秦泽琛不知道这个窗户和门出现的逻辑是什么,于是直接开着窗,把于兮若他们叫了过来。
然后,秦泽琛就发现了一件事。
当他进门的时候,月光门没有消失,于兮若进门的时候,月光门也没有消失。
然而,当嘉妈妈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儿一进门,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几乎是一瞬间,窗外的月景变成了隔壁房间,而月光消失的一瞬间,那扇门也同样消失了。
这几乎又是一种明示。
当嘉妈妈和女孩在场的时候,他们将无法找到这扇月亮门。
“看来是针对我们的。”尝试了几次都是这样之后,秦泽琛呼出了一口气:“只能我们自己去了。”
“这也挺好的。”于兮若看了一眼揉眼睛的小女孩,释然对嘉妈妈说:“阿姨,妹妹也困了,那让她先睡,我们进去就行。”
嘉妈妈当然是求之不得。
秦泽琛和于兮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没有了嘉妈妈和她女儿的情况下,开窗之后并没有意外,墙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门。
进门之前,秦泽琛又开始犹豫。
“她们不太对劲。”秦泽琛说:“那个阿姨问题不大,但是她女儿……”
事实上,都不用秦泽琛明说,这一切的一切,不对劲的太多了。
这一切事情的发展,虽然找不到原因,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无形,但强制地推着他们往一条既定的道路往前走。
像是傀儡一样被安排好了一切,但秦泽琛却无法想象道路的尽头会是什么。
“但是我们不走,就只能停在原地。”于兮若比秦泽琛想得开一点:“既来之则安之,再说……”
她想起白天小女孩对她说的那些话。
从小女孩的眼睛里,她能够觉察到,这一切的发生未必对她存在着恶意。
她看向了深不见底的门:“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泽琛也没有其他意见。
他们两个,手拉手,就这么前后走进了门里。
进门的一瞬间很黑,仿佛是踏进了黑洞。但没等秦泽琛打开手电,当他们完全跨过了门之后,四周围又猛然变得非常明亮。
于兮若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颇有年代感的教室。此刻,教室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教室里整齐地摆放着几十张小小的桌椅,看起来是供小学生使用的。
教室的左边是两扇门,而教室的右边,则是三扇大大的,洁净明亮的玻璃窗。
而就在她仔细地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她的右边响起了吱呀一声。
她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却看到三扇玻璃窗的中间那扇,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一扇被推开的,木头的窗户。
而在窗户的另一边,嘉妈妈的女儿,那个本该早就睡熟了的小女孩,正趴在窗户边上,好奇地透过窗户看了过来。
……
穿过那扇门之后,于兮若其实做好了很坏的打算。
或许他们一瞬间会踏空摔死,又或者会遇到什么可怕的怪物被抓住吃掉。
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还算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反正,一切都挺好,只不过都在于兮若的预料之外。
在窗户之后,嘉妈妈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看起来她也没预料到有现在这个情况的出现,她的女儿则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教室的情况。
秦泽琛先反应了过来。
他走到了小女孩所在的窗户旁边,伸手想透过窗户伸向屋内。
然而伸手到了一半之后,他却摸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他能够看到小女孩和她身后的嘉妈妈,甚至听到她们的声音。但是他无法穿越这面透明的墙,当然也无法把这扇窗户变成他们离开教室的退路。
嘉妈妈显然也摸不着头脑,朝着窗户伸出了手,结果同样也被一层透明的屏障给阻挡住了。
所以最后,情形就变成了,嘉妈妈和女儿在窗户后面看着秦泽琛和于兮若站在教室里。
小女孩双手叠放在窗户边,下巴搁在上面,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一切。
“妈妈。”小女孩对嘉妈妈发出了疑问:“这里是幼儿园吗?”
小女孩对于学校的概念,现在只有幼儿园。
嘉妈妈说:“不是幼儿园,这应该已经是小学了。”
这个时候,于兮若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本练习册。
上面写着——102班,王家明。
于兮若皱起了眉头,放下了这个练习册。秦泽琛在这个时候也走到了班级后排,似乎是轻车熟路地拿起了一本课本,哗啦一下就翻到了书本第一页。
于兮若这个时候也走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在课本的第一页,赫然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102班学习委员,秦泽琛。
于兮若的目光一下子如同被烫到一般,从书页跳到了秦泽琛的脸上,声音诧异:“阿琛,这是……”
就在这个时候,前门响起了砰砰的两声敲门声。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条缝。
秦泽琛和于兮若吓了一跳,谨慎地不敢动作。然而等待了许久,前门也再没有其他动静。
又等了不少时间,秦泽琛和于兮若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去前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他们拉开大门的一瞬间,咕噜咕噜地就滚落下来了一堆圆圆软软的东西。
但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一堆柔软的棉花娃娃。
这些娃娃不大不少,就是比较可爱圆润的三头身,而且长相衣着各异。而在衣着的正面,还缝着一块小小的姓名牌。
当这些娃娃滚落完全之后,门啪的一下又关上了。秦泽琛上前再次拉开了门,发现里面依旧是漆黑一片,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于兮若随手捞起了一个扎双马尾的娃娃,看到上面写的名字是“何好玉”。
何好玉。
这个名字,于兮若有那么一些印象。
就在这个时候,于兮若和秦泽琛同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口袋里手机发出了震动。
于兮若拿出了手机,眉头猛然一跳。
原本手机的时间已经完全冻结,但是此时此刻,于兮若却看到班级群里跳出了几条消息。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广播同时发出了声音。
【广播】: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广播】:请各位同学找到自己的座位,准备上课。
而在下面,还有另外两条消息广播并没有播报,而发出者是群里的人员。
【何好玉】:帮帮我吧,我的位置在第三排第二个!
【陈书】:帮帮我吧,我的位置在第五排第六个!
于兮若注意到,这个陈书,就是秦泽琛刚刚拿起在手中打量的男娃娃。
于兮若说:“所以,这是希望我们把这些娃娃放到座位上?”
秦泽琛点头:“先按手机上的做吧。”
这件事的难度不大,教室总共是六排七座,但实际上同学也就四十个,还有两个末尾座位是空的。
按照手机上的指示,他们很快就把这些娃娃全部放在了座位上。
棉花娃娃柔软可爱。但是在这教室里,被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地放好,一眼看过去,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广播响起了上课铃声。
而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于兮若和秦泽琛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广播】:上课了。
【广播】:还有一位同学没有回到座位上,请这位同学尽快回座位准备上课。
于兮若拧起了眉头,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漏下哪个娃娃。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秦泽琛身上。
相顾无言,于兮若却明显发现秦泽琛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们现在都知道,那位没有回到座位上的同学是谁了。
于兮若:“这不行,万一……”
谁知道现在是什么鬼情况,万一秦泽琛坐下,会不会也会同这些其他同学一样成为娃娃?
秦泽琛自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并没有动作。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的下一秒,两人的手机顿时又剧烈地震动起来,似乎是一瞬间就收到了大量的信息。
于兮若硬着头皮打开手机,却发现上面是同学们发来的,整整齐齐的三十九条消息。
【何好玉】:秦泽琛,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位置啊?
【陈书】:秦泽琛,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位置啊?
【王家明】:秦泽琛,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位置啊?
【苏华】:……
而当于兮若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变化再次让她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每当刷新一条信息,那相对应的棉花娃娃都会转过头,看向秦泽琛。
仿佛配合着群里的消息,都在无声发问:秦泽琛,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位置啊!
于兮若和秦泽琛被现在的情况惊得一时间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而在同一时间,隔着一扇窗户看到里面场景的嘉妈妈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把女儿往后拉了一把之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片刻之后,她意识到这没什么用,于是想把窗户关上,隔绝这个可怕的教室。然而窗户的窗叶是被外推到外面的,她的手被阻挡住,根本关不了窗。
她的女儿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小女孩拉了拉妈妈的衣角,仰着脑袋说:“妈妈,好多娃娃呀!”
嘉妈妈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别说话,我们快走。”
女儿眨巴眨巴眼睛,含糊的声音从她手掌下冒出来:“去哪呀?”
“下楼!”嘉妈妈压低了声音:“我们去换房间。”
“可是妈妈,”女儿提醒她:“十二点之后不可以出门的。”
嘉妈妈此刻却已经打开了房间门,但是脚步却没有迈出去。
因为此时此刻,这扇门外没有走廊,而是同教室前门那般,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
嘉妈妈再次关上了门,焦躁地回了房间。
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窗户的东西,无论在哪个角落,看向窗户里的场景都可以算是一览无余。
秦泽琛和于兮若现在也没心思关注嘉妈妈做了什么。
在娃娃的逼视之下,最终,秦泽琛还是坐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上。
万幸的是,除了身边同桌玩偶让会他不自在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就在秦泽琛落座之后,广播与手机震动又再次响起。
【广播】:请代课老师于兮若,回到讲台上。
在秦泽琛被强制任命为学生后,于兮若没想到自己被定为了老师。
因为担心那些娃娃到时候又盯着她就位,于兮若还是犹犹豫豫地站到了讲台上。
当于兮若站定之后,广播里播放起了一阵轻柔的音乐。
随着音乐的播放,手机与广播再次响起了消息。
【广播】: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所有同学都在如往常般按时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
【广播】: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班级里将会迎来一位新同学。
【广播】:此刻,她正等在门外。
【广播】:请老师先将其带到教室的讲台上。
听到广播的内容,秦泽琛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他的脑中一瞬间涌出了无数的画面,让他不自觉地,比接到任务的于兮若,更快地落到了前门的位置。
正如之前那般,教室的前门被敲击了三下。
那是所谓的新同学到了。
于兮若此刻也没心思注意秦泽琛的反应。
在不情愿地拖到同学娃娃们又开始朝她行注目礼前,于兮若还是过去开了门。
门口确实又是一个娃娃。
只是这个娃娃和之前的棉花娃娃不同,她是一个精致的瓷偶,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公主纱裙,和真实小学生一比一的身形,做工精致细腻,面容更是与那些扁平无关的棉花娃娃不同,看起来好像是真人一样。
作为一个女生,于兮若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门口的娃娃吸引。
假如这个娃娃不是出现在这个奇怪教室门口,而是出现在商店的橱窗里,于兮若一定会大呼喜欢,并且在橱窗前逗留欣赏。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于兮若对它的恐惧远多于喜欢,甚至于还不如此刻出现的新同学是会让她感到熟悉的棉花娃娃。
这个瓷娃娃的胸口并没有姓名的标牌,于兮若呼出了一口气,弯腰小心地把它抱起来,准备如广播所说把它放到讲台上。
然而当她抱着瓷娃娃走到讲台上时,忽然感觉到讲台下面很不对劲。
只是往教室里一看,那些棉花娃娃又让于兮若感觉到背后一凉。
只见此时此刻,所有的棉花娃娃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那个瓷娃娃身上。而且肉眼可见的,随着于兮若,或者说瓷娃娃的移动,那些棉花娃娃就会随之扭动身体,继续盯着瓷娃娃看。
于兮若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把这个瓷娃娃放到了讲台上。
广播继续响起。
【广播】:新同学已经进了教室。
【广播】:现在,请老师为同学们介绍这位新同学。
听到广播的要求,于兮若脑子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她怎么知道这个新同学是谁?这个瓷偶别说是胸口,任何一处都没有看到名字牌,这让于兮若怎么介绍她?
不过才停滞了几秒钟不知道该怎么做,于兮若的手机信息又开始爆炸似的嗡嗡乱响。
于兮若看了一眼手机,同学们正在群里狂轰滥炸消息。
本来有了新同学来,教室里同学闹腾是正常的,但是于兮若看着那些消息,再次觉得害怕。
【何好玉】:我喜欢她!她叫什么名字?
【王家明】:我喜欢她!她叫什么名字?
【沐云】:我喜欢她!她叫什么名字?
同样是之前那样的一模一样的句式,让于兮若看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名字,名字,可是她怎么知道这个瓷娃娃是什么名字?
对了,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的男友肯定是知道的。
这么想着,于兮若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坐在教室后排,此刻拧着眉头,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秦泽琛身上。
秦泽琛同样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也正好抬头,对上了于兮若的目光。
秦泽琛顿了顿,在座位上对她开口:“……她是嘉肴。”
它是,嘉肴?
与众不同的瓷偶,重现它入学的场景,这一切,会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呢?
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但于兮若此刻来不及细思,因为那些坐着的棉花娃娃,因为久久得不到于兮若的回答,似乎又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于兮若顾不得其他了,手扶着瓷偶,大声对下面说:“她叫嘉肴,嘉肴!她是我们的新同学,嘉肴!”
于兮若的声音很响,一是因为恐惧,二是因为想让班级所有人都听到。
她的希望实现了,因为当她喊出这句话时,手机振动便停止了,而那些棉花娃娃的蠢蠢欲动也瞬间消失,恢复成为了完全安静的样子。
然而,当教室里一片安静的时候,在教室的窗外却响起了一个充满震惊与不可思议的声音。
“你说她是谁?叫什么?”嘉妈妈的手撑在了窗户的边上,似乎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她是嘉肴?!哪个嘉肴?”
于兮若被嘉妈妈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回答:“嘉肴,就是,嘉宾的嘉,肴,菜肴的肴。”
听到于兮若的话,嘉妈妈的反应更大:“嘉肴?她怎么会是嘉肴?嘉肴怎么会在这里?”
见嘉妈妈反应激动,于兮若连忙开口:“阿姨你先别急,这个,它只是玩偶,不是人。”
听到于兮若的话,嘉妈妈的情绪确实平和了一些,但是还是皱着眉头盯着瓷偶,神色惊疑不定:“我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但你们这里和嘉肴有什么关系?”
于兮若看着嘉妈妈,意识到他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阿姨,你认识嘉肴吗?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什么关系?”嘉妈妈加重了语气:“她是我女儿,我是她妈妈!”
于兮若自然完全没想到在这个大榕镇的阿姨居然是嘉肴的妈妈。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秦泽琛和她会进入这个小学教室,为什么代表嘉肴的玩偶会与众不同,又为什么,在场那么多同学,出现的偏偏是嘉肴的妈妈?
秦泽琛和于兮若互相看了一眼,在心中达成了一个共识。
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极大概率就是和嘉肴有关系。
这个时候,广播再次响起,断开了他们的思索。
【广播】:现在,请各位同学欢迎新同学的加入。
于兮若的手机群里又开始纷纷出现了同学们千篇一律的“欢迎新同学,可以和我做同桌吗?”的消息。
三十九条消息之后,最后的那条消息来自于她的男友。
【秦泽琛】:欢迎新同学,可以和我做同桌吗?
不知为何,于兮若看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
这条消息不知为何,让她忽然回想起了在去参加那场同学会前,她和秦泽琛在咖啡厅的那场谈话。
她向男友询问,为什么嘉肴会被这么多同学记住和欢迎时,男友就和她说,当嘉肴刚刚转学进来的时候,有多么特别与受欢迎,全班无论男女,都想做她的同桌。
她的男友当时说,他是全班唯一的例外,他那个时候只想学习。
现在想来,他是说谎了。
他不是例外,他也是这群棉花娃娃的一员。
但是如果谈话只是到此为止,那这其实也无关紧要。然而,于兮若却不期然地想到了谈话的后半段。
秦泽琛说,她受欢迎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没有人喜欢她了。
假如秦泽琛在最开始的态度上说谎了,那么当说到不喜欢时,她的男友其实同样也是转变态度的一员——和全班的其他同学,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所以。
既然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唯独只有他没有变成兔子呢?!
想到这里,于兮若猛然一惊,连忙甩头把脑中已经混乱跳跃的思维甩掉。
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还不明了,她这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还是广播的再次出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广播】:下课了。
【广播】:请老师与同学在十分钟内从后门离开。
那些棉花娃娃们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于兮若和秦泽琛。
于兮若/秦泽琛:……
他们硬着头皮,再次抱起那些棉花娃娃,打开后门往里扔。
后门同样是一片漆黑,棉花娃娃被扔进去之后就消失无踪。
教室里没有了其他人,秦泽琛与于兮若这才有时间再看向窗户另一头的嘉妈妈。
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双方很快确定了他们口中的嘉肴,确实就是同一个。
嘉妈妈完全想不通:“但是这里和肴肴能有什么关系?”
秦泽琛盯着嘉妈妈看了一会,忽然开口:“阿姨,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嘉妈妈看了他一会,摇头:“不好意思啊,阿姨记不得了。”
秦泽琛又问:“那阿姨,对于嘉肴在这里读书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嘉妈妈仔细想了想,面露尴尬:“哎呀,肴肴读小学那会,阿姨家里出了些事情,没怎么来学校,真记不得多少了。”
秦泽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广播在此刻又再次重复。
【广播】:请老师与同学在一分钟内从后门离开。
教室里并没有多少留给他们交流的时间。
于兮若和秦泽琛叹了口气,再次到教室后门,推门而出。
在一阵黑暗之后,眼前再次明亮起来。
这个时候,于兮若发现自己和秦泽琛所处的地方居然是在一片空地上。
而在空地周围,则是一个个农家小院的围墙。
看起来,他们这次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比较落后的乡下村庄。
这正是一个晴天白日,四周围环境都一览无余。
于兮若环顾了一下四周,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中一处围墙所吸引。
说吸引她的是围墙,那又不太贴切,因为真正让她注目的,是那院落里,高出围墙整整一大截,茂密无比的高大乔木。
而且从那乔木非常有标志性的垂下的须枝,于兮若很明显能看出,这是一棵榕树,而且是非常古老的榕树。
尽管被人圈进了院落里,但是那处院落完全不能够困住它。可以看出来,它有二分之一的树冠都伸展到了围墙之外,几乎都要盖住临近院落。
在于兮若打量这棵榕树的时候,临近一座房子的窗户被推开,而窗户后,出现的依旧是嘉妈妈。
他们的窗户也随着于兮若到了新的场景。
和一脸探究的于兮若不同,嘉妈妈在看到这棵榕树的同时一瞬间就脱口而出。
“怎么回事?”她说,“怎么会是这里?”
于兮若立刻转头看向了嘉妈妈:“阿姨,你知道这里?”
“当然。”嘉妈妈指着那棵榕树:“这里是我前婆婆……就是肴肴的奶奶家啊!”
“嘉肴的奶奶家?”于兮若正琢磨这点时,又听见嘉妈妈说:“但是这里早就拆迁了,怎么它又能给变回来?”
“拆迁?”于兮若脑中没琢磨出来的那点瞬间就通了:“就是榕树广场那棵树?”
“对啊!”嘉妈妈说:“就是那棵,多好的树,本来是我们的,结果被收走,说要保护起来。”
“阿琛!”于兮若看向了秦泽琛:“这里是榕树广场的话,你不是说你之前家也住在这里?你家是哪间?”
听到于兮若这么说,嘉妈妈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秦泽琛。
秦泽琛抿了抿唇,指向了嘉妈妈院落最临近的,同样被榕树院落遮住了一部分的那间。
听到于兮若这么说,嘉妈妈顿时就一拍手:“哎呀,原来你和肴肴还做过邻居啊!”
源于同村,而且还是邻居,这种熟悉与亲近感一下子涌上了嘉妈妈的心头,让她看待秦泽琛仿佛是远方的子侄:“住这么近,那时候你有没有带肴肴一起玩啊?哎,说不准我还抱过你呢!”
秦泽琛脸上浮起了一丝尴尬,下意识地说:“没,没怎么玩。”
嘉妈妈于是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呢?”
秦泽琛撇开脸:“嘉肴不太喜欢出来玩。”
“她性格是有些内向。”嘉妈妈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间树丛抖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大家抬头往上望过去,却发现在树枝重叠只见,此时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人影,而是,名为“嘉肴”的瓷娃娃。
此时,那个瓷娃娃正坐在大榕树其中的一根枝条上,正表情好奇似的看着他们。
树丛,瓷偶,透过树叶缝隙间投下的浮光跃金,还有时不时吹拂而过的清风带动枝条浮动。
除开人偶突然出现的怪异感,其实眼前的场景甚至称得上唯美。
就在这个时候,于兮若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广播声再次凭空响起,秦泽琛和于兮若同时又被告知了“任务”。
【广播】:偶遇新同学,和她打个招呼吧。
和瓷偶打招呼而已,这对于于兮若已经不够奇怪了。
这么想着,她甚至拉着一直有些神游天外的秦泽琛的手,朝着瓷偶挥了挥。
就在于兮若和瓷偶打完招呼之后,她突然间发现,原本瓷偶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间变成了明丽大方的,没有掩饰的友善笑意。
于兮若正看着有些出神,忽然发现一眨眼,瓷偶变成了朝她伸出手的姿势,但是那只手是握着的,掌心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于兮若原本应该迟疑的,但是看着瓷偶的笑意,她鬼使神差地同样朝着树上定格似保持动作的瓷偶伸出了手。
瓷偶的手指于是略微松开,从手中掉出了一个东西落在了于兮若的掌心——
那是一对跳舞小人,正是他们进门寻找的东西。
于兮若着实有些惊喜,然而当她抬头想道谢的时候,却发现瓷偶已经消失了。
于兮若捏着那对跳舞小人,看向了窗户,然后尝试着把跳舞小人送过去。
跳舞小人没有被窗户阻碍,然后落到了小女孩的手里。
跳舞小人被安放在了八音盒上,严丝合缝,仿佛从来没有被摔坏过一样。
小女孩于是笑着朝于兮若挥挥八音盒,于兮若正也想跟着笑,却听见嘉妈妈说:“跟着爷爷奶奶,就是学野了。”
见于兮若和窗户离得近,嘉妈妈忍不住又和她述说:“你看,她这样,一不小心就要摔坏了。”
出于妈妈对女儿的担忧,这话好像确实没错。
但于兮若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应和的欲望,她只是笑笑,然后走到了秦泽琛身边。
“你在想什么?”于兮若问秦泽琛:“怎么感觉你总是心不在焉的。”
秦泽琛说:“……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于兮若说:“啊,那你想出来了吗?”
秦泽琛摇摇头:“再看看吧。”
恰到此时,广播再次响起。
【广播】:新同学走了,但你可以去她家里找她。
于兮若和秦泽琛于是绕了个圈,来到了院落的前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这次通过门倒是没有眼前一黑,于兮若眼前的又是一片小空地,再过去是几间假二楼的平房,
跃过平房,可以看到那棵榕树是在后院的。
广播让他们来找新同学,但是几间平房的门全部上锁了,根本就打不开。
嘉妈妈的窗户这次出现在了前院的墙上。
倒是嘉妈妈以主人的态度给他们指出了房子的用途。
“下面是客厅,睡觉是在楼上。她爷爷奶奶是在东边这间,肴肴跟着我们住西边这里。”
但是嘉妈妈只能看到前面的院子,后院需要于兮若他们自己绕着走过去。
走到了平房的后院,于兮若可以看到嘉肴住的那间房的窗户。
嘉肴的房间的窗户是离大榕树最近的,可以说从窗户看出去,大部分风景都会被榕树挡住,看不见其他,甚至都会影响到采光。
当于兮若盯着后院窗户看的时候,后窗打开,瓷偶出现在了窗户里。
于兮若看见瓷偶是以探出身体,手则抓住榕树枝条的形式出现的。
看到这种情况,于兮若于是试探着朝瓷偶挥了挥手。
瓷偶于是变成了看着她笑的姿态。
只是这次,于兮若没有得到第二个跳舞小人。
就在这个时候,于兮若听到了前院响起了两声汽车刺耳的喇叭鸣笛声。
随着喇叭声响起,瓷偶消失在了后窗。
于兮若于是又赶到了前院。
前院的门大开着,门口依旧是看不尽的黑色。
于兮若没在院子里看到任何东西,包括车,包括新的玩偶。
然后,她看见嘉妈妈朝着她挥了挥手。
于兮若走近了一看,发现嘉妈妈和她的女儿的手里,各多了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玩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
也就是上面是显示屏幕,下面则是上下左右的选项,以及确定和后退的按钮。
此刻,屏幕是空白的,于兮若看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要怎么开机?”
嘉妈妈看了她一眼,面露奇怪:“这已经打开了啊,上面还有字呢。”
“有字,我怎么看不到?”于兮若看向了秦泽琛,问:“阿琛,你看到了吗?”
秦泽琛也摇头:“阿姨,上面写了什么?”
嘉妈妈于是略微地眯起了眼睛,读出了上面的字。
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丈夫向你提出了离婚,恰好这个时候,你女儿的同学来找她玩,你会——”
“1.冷静地和丈夫去外面谈论这件事。”
“2.大喊大叫,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
于兮若略微皱起了眉头,正在思索这些选项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嘉妈妈话语一顿,然后看向了秦泽琛和于兮若:“呃……现在上面的字变了。”
于兮若连忙问:“怎么了?”
嘉妈妈看了一眼屏幕,说:“上面说,我刚刚选了选项2。”
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个机器没有新手教程,也没有告知嘉妈妈选择是怎么被决定且做下的。
但当她一无所知开口的时候,就像是从前一样,已经让所有人知道了这件事。
童话启示录:
No.65 树上的狗鱼和水里的兔子
它们都曾经发生过,
哪怕看起来如此荒诞。
可该如何类比呢?
和你所做相比起来,
荒诞都好像是童话了。
第66章 童话启示录66
嘉妈妈看着手中的机器,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隔着窗户的玻璃,带着求助看向了两个年轻人。
秦泽琛脸色不太好看,于若兮也蹙起了眉头。
尽管他们对现状依旧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嘉妈妈的选择,应该是两个选项里的坏选项。
于兮若呼出了一口气:“等等……别急,先别急,我们先来捋一捋。”
“这里是嘉肴的家,这些事都发生在过去,这件事和嘉肴有关系……”她的目光扫过了嘉妈妈和秦泽琛,她说:“所以,这件事和你们应该也有关系。”
她喃喃道:“过去,和选择,它是想让我们做什么?遵循过去?还是改变过去?但这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到底需要做什么?”
于兮若脑中有了一些灵光,然而灵光之上是更深的迷雾。至少,以现在她所知道的内容,她依旧想不明白之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
可她不知道,有两个人必然是知道的,而这两个人也就在现场。
于兮若的目光看向了秦泽琛和嘉妈妈。
“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嘉妈妈和秦泽琛一时没有说话。半晌,嘉妈妈有些茫然地开口:“……我不知道说什么。”
于兮若说:“要么,先从机器上这件事说起吧。”
嘉妈妈看着自己机器上的字,略微想了想,说道:“真没什么好说的,那时候嘉天诚,哦,就是嘉肴爸爸要和我离婚,我就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于兮若尝试着推进:“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呵。”嘉妈妈冷笑:“我们当时闹这么大,还有谁能不知道?”
于兮若感觉到自己摸到了一点脉络:“然后呢,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嘉妈妈实在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尽力回想。
最后她说:“后来我和她爸离婚,就带肴肴转学了。就是这样,还能有什么呢?”
嘉妈妈说不出所以然,于兮若转头看向了秦泽琛。
秦泽琛看着那几行字,目光闪了闪。
于兮若用目光催促他,秦泽琛说:“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当时,应该是何好玉来嘉肴家玩,大概是她最先听到的。”
于兮若:“何好玉?然后呢?”
“然后……”秦泽琛说:“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
嘉妈妈神色不变,她等着秦泽琛继续说。
秦泽琛深深看了嘉妈妈一眼,似乎是犹豫了好一会:“然后……”
“他们说,嘉肴的爸爸不要她了。”
在秦泽琛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于兮若他们感觉到眼前一黑。
再次清醒时,他们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教室的场景。嘉妈妈依旧隔着窗户看着他们。
这个场景,是他们进来遇到的第一个场景。
于兮若皱着眉头想:“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故事重置了?”
然而很快她推翻了这个可能。
尽管依旧身处的依旧是教室,然而教室里场景显然是和之前不一样。
此时此刻,原本空荡荡的教室此刻已经按照顺序坐满了棉花娃娃,而秦泽琛也坐在他的位置上。
而之前被于兮若抱进来的嘉肴娃娃,此刻也被安排坐在了一个位置上。
一切看起来还挺平和。
就在这个时候,于兮若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往手机上看了一眼。
发出消息的果然是班级群。
【何好玉】:你们知道吗?我上礼拜去嘉肴家里的时候,看到嘉肴爸爸了!
大家都知道嘉肴爸爸是大老板,尽管不太懂大老板是什么,但是从父母态度里,他们也知道那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于是群里热闹起来,叽叽喳喳问何好玉嘉肴爸爸的事情。
他们问得还相当可爱。
有些问嘉肴爸爸多金,多金是什么意思,是身上穿了黄金圣衣吗?
有人问嘉肴爸爸是不是开了一家大超市,有门口小卖部十个大,所以嘉肴可以随便从里面拿玩具和漂亮衣服。
只不过何好玉一个也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她只是说。
【何好玉】:嘉肴爸爸说要和嘉肴妈妈离婚,不要她们了!
这下子,群里面又炸开了锅,话题更新速度飞快往上刷新,于兮若一时间都没看过来。
于兮若看了一眼秦泽琛,发现他也在看着屏幕。
然而他的神色并不是那种正在抓紧看消息的神色,而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浏览的模样。
而后,秦泽琛的表情略微变了变。
于兮若看向了自己的手机,群里的七嘴八舌的争吵已经完全消失,消息继续在刷屏,然而却只留下了统一且重复的内容。
这条内容依旧是以何好玉带头。
【何好玉】:嘉肴爸爸有其他小孩,不要她了!她没人要喽:P!
于兮若从手机里抬起头,在看到教室里时,眉头猛地一跳。
那些原本神态各异的棉花娃娃们,此刻表情全部变成了:P,就是消息末尾的表情符号。
只有嘉肴娃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在窗外的嘉妈妈没有注意到棉花娃娃表情的变化,她只是拍拍窗户,问:“怎么了?”
于兮若把手机屏幕亮给嘉妈妈看,嘉妈妈一看,脸色也变了。
“怎么回事?”她说:“什么意思?!”
于兮若说:“你不知道?”
嘉妈妈立刻反驳:“我怎么知道?”
“一点印象也没有?”
嘉妈妈沉默了一会,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记得了。”
不是不知道,是不记得。
见于兮若皱眉看她,嘉妈妈为自己解释:“我当时因为她爸的事情都已经……哪还有心情管……”
但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却猛地抬高:“都是那个畜生!要不是他!也不会有这种事!”
嘉妈妈觉得自己找到了缘由,絮絮叨叨起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好容易生活好了,这个要死的就去找其他女人,非要和我离婚,离婚!要不是这样,嘉肴也不会没有爸爸,也不会有这种事!”
于兮若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总觉得这有哪里不对,然而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嘉肴爸爸的错。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嘉肴爸爸不在这里?
她一时想不通,但是看到嘉妈妈脸上的愁苦,只得安慰道:“这种事是很过分,不过你之后不是离婚了吗?挺好的……”
“挺好?”嘉妈妈猛地抬起了头:“这算什么好?”
于兮若不知道嘉妈妈怎么反问她了,只是犹豫地“啊?”了一声。
“好!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嘉妈妈猛然间开始咄咄逼人:“离婚怎么能是嘴上说说这么容易的事情?孩子怎么办?你以为和你们这个年纪一样,说离就离这么简单?你们,是没有半点责任心!!!”
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顿骂,于兮若也气了起来。
她脑子里有数不清想说的话,然而话说到嘴边,却想起现在的处境。
“现在不要说这个。”于兮若努力保持理智说:“现在最重要是想怎么出去。”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转动间发现教室后面又开了。
“后门开了。”她看着嘉妈妈似乎有不忿地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头都痛了,一时间也没有留下来分析的心思,只是赶忙说:“我们走吧,走吧。”
于兮若率先走进了门里。
接下来的场景像是上一次的循环,教室门出去之后,她们又到了院墙之外。
依旧是那棵延伸到高墙外的榕树,但这次嘉肴娃娃不在上面。
于兮若这个时候,眼尖地在对面墙根处发现了一张白色的纸。
于兮若过去捡起来顺便就看了一眼,发现纸上写着一行字。
做我的同桌吧,我保护你。——秦泽琛
秦泽琛自然也看到于兮若在看纸,然而当他瞄到纸上的字的时候,脸色顿时一边,想从于兮若手上拿回那张纸,却被于兮若下意识躲了过去。
“怎么?”于兮若原本其实并没有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但是秦泽琛这么一抢,反而让她怀疑起来:“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或许这张纸上的内容出现在高中,大学,于兮若可能会因为男友对其他人好而吃醋。但是拜托,这是小学一二年级,而且字迹还是小孩子的,内容和情书也没关系,她又不是什么醋精转世,远不至于多想什么。
秦泽琛摸了摸鼻子,咳咳了两声,欲盖弥彰:“这,这其实没什么。”
于兮若抿着唇。
但正是因为却是没什么,男友的反应才让她生疑了。
秦泽琛有事瞒着她。
于兮若暂时没说什么。
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信纸,发现它并没有特别之处,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于兮若突然发现嘉肴娃娃又出现了在了榕树上。
于兮若小心地看了看嘉肴娃娃的表情,本来以为她可能会哭泣,然而出乎意料,她依旧微笑地看着天空,仿佛之前教室里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似的。
于兮若想到了什么,把信纸放到了嘉肴的手上。
嘉肴娃娃并没有捏住信纸,信纸掉了下来。
于兮若于是只能弯腰再次捡起,却发现信纸上又多了一行字。
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保护呀。--嘉肴
秦泽琛也慢吞吞挪了过来,看向了纸面。
而当他靠近的时候,纸面上再次浮现出了一行字。
他们都不和你玩了,你不怕吗?--秦泽琛
于兮若于是又用信纸碰了碰嘉肴娃娃。
反正我也不想和他们玩,我讨厌他们。--嘉肴
既然这样,你只和我玩吧?--秦泽琛
我不能只和你玩哦。--嘉肴
为什么?你还有其他朋友吗?谁还会和你玩?--秦泽琛
反正不可以。--嘉肴
是谁?--秦泽琛
不能说,这是秘密!--嘉肴
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秦泽琛
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嘉肴
因为,因为我想做你唯一的朋友!-秦泽琛
好吧,那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嘉肴
这样的话,我也不和你做同桌了!--秦泽琛
那就不。--嘉肴
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秦泽琛
我才不要你们喜欢,它喜欢我就可以了!--嘉肴
它是谁?--秦泽琛
哼,我才不告诉你,这是秘密!--嘉肴
到此为止,纸上的内容也就不再增加了。
“秘密?”
于兮若想起来,她的男友同学会之前和嘉肴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嘉肴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可是,既然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个“秘密”绝对很重要。
或许她该把关注点放在秘密的身份上,但事实上,她却更认真地把秦泽琛的回复看了好几遍。
特别是那句——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
她脑中突然想起了自己高一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因为从乡下考进了重点高中,因为没什么见识,所以总是说着不合时宜的话,被全班人叫做土包子。
有一次小组作业需要组队,然而所有人都不愿意接纳她,嫌弃她又笨又蠢,笑着说她不如直接等着零分,组了她绝对会把结果搞砸。
那么多人讨厌她,或许是所有人吧,她想。
这个时候,秦泽琛出现了。他从原本的小组里出来,对她伸出了手,说:“没关系,你可以和我组队。”
那一瞬间,她觉得天都亮了。
……
在手机屏幕里,渡鸦拍着自己的翅膀同样出现在了白夜莺的身边。
它依旧是一副圆滚滚的黑鸟球球样子,挤着半边屏幕,开始叽叽哇哇。
【渡鸦】:慢吞吞嘎慢吞吞。
【渡鸦】:白夜莺,你是白夜莺嘎?不会被谁冒充了嘎?
这么说着,渡鸦贱兮兮地探着头,试图去啄白夜莺的尾巴毛。
白夜莺歪头看了它一眼,渡鸦顿时有些悻悻地缩回了脑袋。
但是它还是昂着脑袋,坚持把自己观点说完。
【渡鸦】:唯一的观众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邀请观演。
【渡鸦】:演员一个不知道剧本,一个畏畏缩缩根本不配合演出。
【渡鸦】:这场戏,这场戏。
【渡鸦】:就算你是主笔,白夜莺,我还是要说,烂透了嘎,烂透了嘎。
白夜莺没有解释,完全忽视了渡鸦,整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渡鸦很不甘心地再次绕到白夜莺前面,非要它给出个说法。
【渡鸦】:这不像你,太不像你了。
【渡鸦】:白夜莺,你要是做不好,不如让我来嘎?
【白夜莺】:那你会怎么做?
【渡鸦】:动起来,让所有配角都动起来。
【渡鸦】:报复,回敬,让他们悔不当初,加倍奉还,你不是一直是这么做的?
【渡鸦】:不是我说,白夜莺,这点上,你可比不过我,比不过我们嘎!
【白夜莺】:谁告诉你,我是在报复?
【渡鸦】:不然嘎?
【渡鸦】:折腾了这么久,你不会告诉我,你发了善心嘎?
【白夜莺】:我不会?
渡鸦于是一屁股坐下来。
【渡鸦】:骗我干啥嘎?
【渡鸦】:我又不是小公主,大可不必对我这么费心嘎。
白夜莺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
【白夜莺】:恭喜你。
渡鸦兴奋的一骨碌滚起来。
【白夜莺】:猜错了啾。
听到白夜莺对它啾啾叫,渡鸦的毛都炸起来了。
【渡鸦】:嘎!
白夜莺好像不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渡鸦却忍不住。
【渡鸦】:好嘎,好嘎。
【渡鸦】:善心,算是你大发善心。
【渡鸦】:但是白夜莺,你想要得到什么?
【渡鸦】:改变过去?得到美好的虚假假象?
【渡鸦】:可这毫无意义。
【渡鸦】:我可不信你会做出这种自欺欺鸟的事。
【白夜莺】:过去毫无意义。
【白夜莺】:但是现在还可以改变。
【渡鸦】:是嘎?
渡鸦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
【渡鸦】: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有变化。
【白夜莺】:……
渡鸦原本只是随口一句吐槽,结果它发现白夜莺此刻却顿住了。
渡鸦于是也顿住了。
【渡鸦】:……真的没有变化嘎?
【白夜莺】:……
半晌,渡鸦嘎嘎嘎大笑了起来。
【渡鸦】:亏本!大亏本!
【渡鸦】:白夜莺,你自己都说过,有些交易对象就是无可救药,这个时候就该选择放弃。
【渡鸦】:怎么现在你都忘了?
【白夜莺】:……
【渡鸦】:想想,让我想想。如果到最后,你的把戏依旧毫无用处,那该怎么办嘎?
白夜莺看向了屏幕外,外面的女孩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手机里发生了一场怎么样的交谈。
【白夜莺】:那么,就向她索要欠下的债务。
【白夜莺】:……连同上一场一起。
【渡鸦】:好嘎好嘎。
【渡鸦】:不愧是你,白夜莺。
【渡鸦】:还有一个问题。
【渡鸦】:那个人,虽然这场演出你大概也不会付给他演出费了。
【渡鸦】:你还留着他做什么呢?
【渡鸦】:列车长已经饿得嗷嗷叫了。
白夜莺却拍了拍翅膀,微微偏开了头。
渡鸦直觉里面有些好戏,忍不住追问。
【渡鸦】:是什么?是什么嘎?
……
另一边,于兮若捏着信纸不说话,秦泽琛试图从她手里拿过信纸,然而她却甩开了他的手,几步走向了下一门。
最后,还是嘉妈妈叫住了她,想看她手上的纸写了什么。
于兮若问:“秘密是谁?”
嘉妈妈却依旧说:“我不记得了。”
她于是又抱怨起来:“她那个性格,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于兮若却冷不丁道:“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嘉妈妈:“我……”
于兮若:“你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嘉妈妈发觉了于兮若的指责意味,不高兴地嚷嚷起来:“你什么意思?”
“兮若,你别……”秦泽琛也发觉丁兮若情绪不对,拉住她手臂试图安抚:“这都是一二年级的事情了……”
丁兮若甩开他的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而是朝着下一扇门走去。
推开门,不出意料,他们又回到了小院里。
嘉肴娃娃在后院,不过依旧是伏案在写着什么。
而前院,嘉妈妈手中的机器,此刻再次出现了一道选择题。
【你的丈夫依旧要与你离婚,而你的女儿最近也有些魂不守舍,似乎有什么心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不顺利。你觉得要摆脱现状,最好是——】
【1.继续想办法挽留丈夫,用尽一切办法,恳求或者威胁。只要他留下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2.和女儿谈谈心,她已经找过你太多次。离婚会让她失去爸爸,你觉得这件事至关重要,所以,你选择先问问她的看法。】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嘉妈妈没再敢随便开口做出选择,而是招呼秦泽琛和于兮若过来看。
和之前那个选择不一样的是,这两个选择无法一眼看出好坏。
或者从大人的角度来看,选择一,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好处。至于二,一个小孩子,她的意见总是排在后面的。
三个人最终选择投票。
然后,最后的结果是,秦泽琛和嘉妈妈选择了选项一,而于兮若觉得可以试试选项二。
嘉妈妈的理由非常明确,她一直的观念就是选择一。
“如果不是嘉肴他爸非要和我离婚,我一定不会离。”嘉妈妈摸了摸身边女儿的头:“你都看见了,还没离婚呢,肴肴就被说爸爸不要她了。”
于兮若看向了秦泽琛。
秦泽琛说:“现实中,嘉肴爸爸妈妈离婚了。如果这里不离婚,算不算是改变了?我觉得可以试试。”
“不对,按照这个说来,阿姨一直是不想离婚的吧?但是她还是离婚了。”于兮若说:“要改变选择,不该选择听听嘉肴怎么说吗?”
嘉妈妈摇摇头:“小孩子怎么会想爸爸妈妈分开?”
嘉妈妈觉得于兮若实在靠不住,她于是给她做了个示范,低头对着自己的女儿说:“来,园园,你说,你想爸爸妈妈分开吗?”
女儿摇了摇头。
“你看!”嘉妈妈说:“小孩子怎么会这么想哦?”
“不对,这应该这么问。”于兮若对女儿说:“如果爸爸做了很坏的事,伤害了你和妈妈,妈妈想要和爸爸分开,你会同意吗?”
嘉妈妈:“她当然……”
然而没想到的是,女儿沉默了好一会,却突然大力点了点头:“爸爸坏,不要爸爸!”
不等于兮若看向嘉妈妈,嘉妈妈却面露不满,一巴掌拍在了女儿屁股上。
“胡说八道!”她骂道:“小孩子别说话。”
女儿于是不说话,却开始默默掉眼泪。
“没良心的!哭什么哭?”嘉妈妈还是没忍住,继续说:“我不分开是为了谁?你想和你姐姐一样?”
于兮若还想说什么,此刻机器再次做出了选择——选项一。
于兮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然而再次踏出下一扇门时,她心中却只有不好的预感。
第三次踏入了教室门。
那些棉花娃娃这次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课堂上。
于兮若总觉得这些棉花娃娃有哪里不对,然而,她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手机震动,她下意识地想掏出自己的手机看消息,却没想到一下子被秦泽琛给夺走了。
于兮若:“你干什么?”
秦泽琛没有回答,甚至想转身走向教室后门,看样子是想跳过这一个场景。
于兮若匆忙想把他追回来,结果跑过去的时候,一下子碰掉了几个棉花娃娃。
那些棉花娃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于兮若吓了一跳,生怕这些棉花娃娃会发怒,于是连忙把他们捡起来。
棉花娃娃一到手中,她于是发现了他们的变化。
那些棉花娃娃的模样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一个眼睛有些许发红,一个耳朵好像长了一些,白了一些,上面还有了一些绒毛。
还有一个,背后摸起来,长了一个小小的圆球,仿佛是一团尾巴。
于兮若脑中有灵光闪过,开始一个个检查那些棉花娃娃,然后发现他们多多少少出现了这些异变。
像什么呢?
于兮若觉得她开始接近真相,却一时间想不起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代表嘉肴的瓷娃娃。
嘉肴代表的瓷娃娃并没有出现变化,但是于兮若却发现她露在衣服外的洁白手臂上,却出现了一些墨水笔画上的出现了凌乱的涂鸦。
不止是手臂,连裙子上也有,但不多,只有很少一点,看起来是不小心蹭脏了似的。
于兮若看了看嘉肴娃娃,又看了看那些棉花娃娃。
这些变化代表了什么呢?
变化?奇怪的变化,异变?异变?!
兔子!
于兮若猛然间想到这个词。
她之前不知道那些同学为什么变成了兔子,可是现在,这些变化,看起来就是,就像是兔子!
果然!
这里就是原因!
原因就出在这里!
于兮若一瞬间有些惊喜却很快又沉下了脸。
兔子,涂鸦,机器选择题里,嘉肴的心事……
于兮若一下子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她站起身,走到了秦泽琛身边伸出手。
秦泽琛并没有离开教室,因为后门此刻并没有打开。
“手机。”于兮若说:“把手机给我!”
“兮若……”秦泽琛拧着眉头:“这种事,你还是……”
“你参加了?”于兮若直接说:“你也做了?”
“什么?”秦泽琛猛然道:“不会,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于兮若的脸色好了一些,但她还是重复:“把手机给我!”
秦泽琛还是有些不愿意,于兮若呼了一口气:“如果你不给我,门打不开,我们就这么耗着。”
于兮若这么说来,秦泽琛又试了好几次,门确实打不开。没有办法,他最终把手机递给了于兮若。
于兮若看向手机屏幕,此刻,刚好最新的一条刷新出来。
【杨成华】:她问我借橡皮,我才不借给她呢!
【何好玉】:做得好!之前我们问她借个镜子她也瞧不起我们,不给呢。
【何好玉】:现在好了,她连橡皮都用不起了哈哈哈。
【沐云】:不要这样吧?是你先说她坏话,她才不给你的。而且嘉肴只是忘记带橡皮了。
【何好玉】:你帮谁说话呢!
【杨成华】:对啊!你要是想和嘉肴玩,我们也不和你玩了!
【沐云】:好,好吧。
【何好玉】:兔子笑.jpg
【杨成华】:兔子笑.jpg
一场暗暗的排挤正在发生,而每个为此洋洋得意的人,都会在发言之后发一个兔子笑的表情。
那个笑容在于兮若眼里,可怕而怪异。
说是欺负还不能算得上,但是看得出来,嘉肴已经没有朋友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刷出了一条新消息。
【秦泽琛】:你们够了!
【何好玉】:哦,这是谁呀?原来是学习委员。
【秦泽琛】: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了!
【何好玉】:你告我啊!
【秦泽琛】:今天早读你开小差,我要记你名字。
【何好玉】:你!
【何好玉】:你对嘉肴这么好有什么用?
【何好玉】:她都不理你。
【秦泽琛】:和你没关系。
【何好玉】:你厉害!给我等着!
【秦泽琛】:嘉肴,你用我的橡皮吧。
【嘉肴】:……谢谢。
【秦泽琛】:那我算是你的朋友了吧?
【嘉肴】:……嗯。
【秦泽琛】:我做你同桌吧?
【嘉肴】:……好。
【秦泽琛】:那我能不能做你最好的朋友?
【嘉肴】:不行。
【秦泽琛】:……好吧,还是秘密?
【嘉肴】:嗯。
【秦泽琛】:我能不能见见他?
【秦泽琛】:或许我们也能做朋友呢?
【嘉肴】:……
【秦泽琛】:不要这么小气嘛!
【嘉肴】:……
【秦泽琛】:还是不行?
【嘉肴】:嗯,我们说好的。
【秦泽琛】:可,可我都帮你了。
【嘉肴】:……
【秦泽琛】:好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的!
【嘉肴】:……
【嘉肴】:你的橡皮,还给你。
【秦泽琛】:为什么?
【嘉肴】:今天谢谢你。
【嘉肴】:但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
渡鸦还在嘎嘎叫着。
【渡鸦】:是什么嘎?
【渡鸦】:是什么嘎?
它围着白夜莺直打转,连被叨掉一口羽毛也在所不惜。
【白夜莺】:……
片刻之后,白夜莺才说。
【白夜莺】:说出承诺是件很轻易的事情,但做到却很不容易。
渡鸦眼睛咕噜咕噜转。
【渡鸦】:听不懂嘎,听不懂嘎。
【白夜莺】:……
【白夜莺】:交易要讲究公平。
渡鸦依旧不放过它。
【渡鸦】:哪里有不公平的交易?我不知道,白夜莺你知道吗?
【白夜莺】:……
【白夜莺】:如果她保守秘密,作为交换,我会永远陪着她的。
渡鸦脑袋转到左边。
【渡鸦】:嘎?
【白夜莺】:我失约了。
渡鸦脑袋转到右边。
【渡鸦】:嘎?
【白夜莺】:那个时候,我还在书里。
【渡鸦】:所以嘎?
被逼问着烦了,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白夜莺使劲扇了扇翅膀,飞起了几朵雪花似的羽毛。
它的文字有些轻,看起来它的声音也变得小小的。
【白夜莺】:她没有说过这些。
【渡鸦】:可你会不知道嘎?
【白夜莺】:我知道啾。
从概念意义上,它知道的一清二楚。
【白夜莺】:……我只是想自己看看。
在错过的那段时间里。
【白夜莺】:天平另一端放过什么。
童话启示录:
No.66 千种皮
她被从箱子里接出来,穿上了漂亮的衣服,重新变成了公主。
但是……但是……
小鸟会想,在被一笔带过的描述里,
小公主在箱子里等待的时候,会有多么难过。
第67章 童话启示录67
于兮若手机中的聊天记录还在不停刷新着内容。
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帮着嘉肴说几句话,到了后来,孤立嘉肴的一方人越来越多,甚至这成为了一种正确。
最后,连秦泽琛也保持了沉默。
于兮若把手机递给了嘉妈妈,或者直接是塞过去的。
嘉妈妈看了会,说道:“这种事,老师为什么不管?”
丁兮若说:“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爸妈吧。”
嘉妈妈脸上出现了怒意:“你怎么说话的?!”
丁兮若声音比她更大:“我就这么说了!你这个大傻【哔——】!”
“这能怪我!这全怪我?!”嘉妈妈说:“我是神仙吗?我管她吃,管她喝,还能什么都管?现在学校这点事能怎么样?等进了社会苦日子多着呢!你们这一代就是没吃过苦——”
眼见着丁兮若和嘉妈妈居然就这么吵了起来,秦泽琛连忙走上前来,拉着丁兮若的手臂把她给扯开了:“兮若,你别……”
丁兮若却情绪失控,狠狠甩开了他的手,然后蹲下身,失声痛哭了起来。
嘉妈妈的小女儿此刻趴在了窗户边上,对妈妈说:“妈妈,是姐姐哭了。”
嘉妈妈因为她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嘴砸吧了两下:“她,她这是怎么了?”
秦泽琛也蹲下身,帮丁兮若擦了擦眼泪,然后抬头对嘉妈妈道:“您也消停点吧,兮若也这样被人欺负过。”
“那……”嘉妈妈低声嘟哝:“她这也太脆弱了。我这边和他爸闹离婚,这日子不还照样过?”
于兮若的哭声就这么停了,她反而抹了抹眼,收拾好了情绪,对着秦泽琛说:“行了,去下一个场景吧。”
比起之前的踌躇,她反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画面再次变化,他们又一次到达了院落之外。
这时,于兮若又一次在院落的墙角处捡到了一张纸片。
那张纸片方方正正,于兮若看到了纸片正中央写着的几个字——“家访回执单”。
于兮若看到标题下面写着几行字。
嘉肴的爸爸妈妈,请不要将家庭纠纷带入学校,这已经对嘉肴的学校生活造成了困扰,并且造成她被同班同学排挤的情况,请多关心一下孩子的状况。下一次家长会,请你们务必全部出席。
落款:程老师
于兮若呼出了一口气,还是把这张纸条交给了她。
“老师并没有不管,是……”于兮若说完还想说但是,但是最终只是觉得厌倦。
于是,她没再管嘉妈妈的反应,伸手推开了最后一扇门,来到了院子里。
嘉妈妈还在看着那张纸条。
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她终于隐约记起了这件事。
嘉肴的老师曾经是和她反映过好几次,还多次催促她和嘉肴爸爸去参加嘉肴的家长会。
按照老师的话说,只要他们一起出现,给出态度,那些孩子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孩子因为弱小,甚至比大人更懂得见风使舵。
嘉妈妈记得,那个班主任老师是一个看起来很严厉的人,让她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会去。
但是最后,还是只有她一个去参加了那场家长会。
而且,在那场家长会上——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小女儿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等嘉妈妈低头看她时,小女儿把自己手上的机器递给了嘉妈妈。
嘉妈妈这才起来,之前手上出现的机器,是小女儿和她各有一个的。
此刻,小女儿的那个机器上并没有出现题目,而是一个出现了图标。
由黑色像素块组成的小鸟形状。
像素小鸟拍了拍它的像素翅膀。
【像素小鸟】:好心的夫人嘎,您还记得我吗?
嘉妈妈原本是记不得的,但是“好心的夫人”这个特别的称呼却是勾起了她的记忆。
那只问她讨水喝的乌鸦。
嘉妈妈自然质问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干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像素小鸟】:当然是报答您的好心嘎!
嘉妈妈拧起了眉头,想到到现在为止的糟心经历。
这算什么报答?
像素小鸟像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像素小鸟】:您实在不该责怪我嘎。
【像素小鸟】:您得到了那么多次改变过去的机会,可是您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嘉妈妈瞪大了眼睛:“改变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像素小鸟】: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像素小鸟】:因为您的好心,我才想尽办法过来,给您提最后一个醒。
嘉妈妈说:“你什么意思?”
【像素小鸟】:总之,记住我的这句话——
【像素小鸟】:不要相信一些靠不住的东西。
【像素小鸟】:这是我对您最最后的报答了嘎!
显示完这几句话之后,像素小鸟就完全消失了。
而与它同时消失的,是之前一直挡在嘉妈妈与这个奇怪世界之间的那面墙——
换而言之,嘉妈妈和于兮若他们一样,现在身处在院子中了。
嘉妈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原本她一直都是旁观者,只是跟着于兮若他们的视野变幻视角,哪怕里面出现变动,她都不是很担心。
但是现在让她也身处其中,嘉妈妈的心底自然是升起了一丝害怕。
她看向于兮若他们,想朝着他们走过去寻求安全感,但是于兮若却抱臂后退了一步,还挡住了秦泽琛。
很明显,这是一种拒绝。
她还伸出手敲了敲下一扇门,对嘉妈妈说:“您看了这么久的戏,这次总该归您来推门了吧?”
嘉妈妈脸色发红,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小女儿拉了拉她的手。
“没事的,妈妈。”小女儿说:“我拉着你呢!”
小女儿的手很小,触感柔软温热,拉着她的手让嘉妈妈难得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嘉妈妈莫名想起来,从离开家,在到达大榕镇之前,她和女儿还走过了一段长长的无光而可怕的夜路。
她一个成年人,却是被小女儿牵着手,说着安慰的话才走过去的。
嘉妈妈于是鼓足了勇气,哼了一声,推开了那扇将会再次通往教室的门。
门推开之后,里面依旧是教室,不过场景却再次有了变化。
只见里面此刻坐着满满当当的人,或者说两倍数量的棉花娃娃。
那些“同学们”此刻都站在课桌边上,他们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一些兔子特征,而坐在他们位置上的,是更大的棉花娃娃,外观是小娃娃的翻版,应该代表的是他们的家长——因为此刻教室前面的黑板上,就写着“家长会”三个字。
放眼望过去,唯独只有嘉肴的位置是空的。
小女儿牵着嘉妈妈的手,让她在位置上坐下,自己则是站在她的身边。
嘉妈妈恍恍惚惚地坐了下来。
她打量着四周,惶惶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说,这场家长会就是之前纸条上写得那场,那么这场家长会是并不顺利的,因为她接到了一个消息,所以必须离开……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见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嘉妈妈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看见教室的窗户外面此刻出现了一个人——她的现任丈夫,方有成。
他此刻穿着他之前离家时的那身衣服,敲完了门之后,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在窗户边上朝着嘉妈妈吼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女儿带出来!”
见嘉妈妈一时没有动,方有成又在外面拧门锁,打不开,于是很响地骂了一声,又走到窗户边上对嘉妈妈说:“MD,里面还反锁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到底出不出来?这到底什么破地方。”
嘉妈妈愣了一下,脸上很快出现了惊喜的神色。她诶了一声,很快站了起来。
门外的方有成还在催:“慢得要死,快点,你在等什么?”
嘉妈妈于是更是抬起脚步要往门走过去,然后她感觉到了一点阻力,微不足道的阻力,来自小女儿牵着她的那只小手。
“妈妈。”小女儿说:“家长会还没结束呢!”
嘉妈妈说:“这算什么家长会,你爸爸来找我们了,没看见?快走!我们回家!”
小女儿依旧不走。
她说:“妈妈,但是你现在走了,姐姐会哭的。”
嘉妈妈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小女儿朝着她挥了挥手中的跳舞小人零件:“还剩最后一个,等我找到了,我也能带妈妈回家。”
嘉妈妈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她看看小女儿,又看看外面的方有成,想起了乌鸦对她说的那句话——不要相信一些靠不住的东西。
这是,在提示她吗?
就在嘉妈妈犹豫时,门口的方有成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对她嚷嚷:“行,你喜欢呆在这里是吧?你喜欢呆就呆吧!我是要走了!”
方有成言行合一,说要走,那就真是拔腿就走。
嘉妈妈于是再也没忍住,终于用了力气,把小女儿往外带。
于兮若和秦泽琛也诧异地看着方有成,不明白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而且看起来还和嘉妈妈很熟。
但是和嘉妈妈不一样的是,他们本能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古怪——他怎么出现的?他又怎么这么大胆,看到满屋子的娃娃难道不害怕吗?
可是不过片刻工夫,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劝,就看见嘉妈妈已经快步往前走了。
“诶,阿姨,你等等——”
于兮若的话语出口,嘉妈妈下意识往后看了她一眼,然而这一眼让她感觉到毛骨悚然——
此刻,原本十分安静坐着的所有棉花娃娃都看向她,还有了靠近她的趋势。
但门口方有成的脚步是真的远去了,嘉妈妈终于没再迟疑,几乎是崩溃地朝着前面跑去。
和她相反的是,于兮若和秦泽琛却是慢慢往后门退,万一看到事情不对就去下一个场景。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个看到了非常奇异可怕的一幕。
随着嘉妈妈越靠近门,那些娃娃不仅开始靠近她,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它们先是一起长出了白色的皮毛,又一起长出了白色的尾巴,然后在嘉妈妈拧动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刷得一下,所有娃娃都长出了长长的兔子耳朵!
原本只是有些特征变化的兔人娃娃们,在嘉妈妈打开门的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完全的兔子!
而当嘉妈妈跨出门第一步之后,那些兔子娃娃全部像是活了一样,连蹦带跳地朝着嘉妈妈离开的方向追逐而去。
于兮若听着外面那声惊惧的尖叫与行款逃跑的脚步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尝试打开后门,想从后门离开,却发现后门变成了一张画,根本不用再想打开。
“好吧。”于兮若说:“看来,还是想让我们从前门走。”
确定那些兔子全部走远之后,于兮若才拉着秦泽琛出了前门。
而当他们走出前门时候,景色再次一变。
他们没有再进入后院,而是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窗外,天上的圆月依旧带着瞳孔,像是一只挂在天空的眼睛,但圆月的光照着的墙壁,那扇月光门也消失无踪。
他们看起来是度过这个关卡了,就是不知道刚刚跑出去的那个阿姨和她女儿怎么样了。
于兮若正这么想着,他们所在房间的门外走廊上却出现了混乱的脚步声。
“兔子!”她听见门外声音惊恐地喊着:“快躲起来!有人放出了兔子!”
听到这个关键词,于兮若与秦泽琛对视了一眼。
这个兔子,绝对和他们经历的有关。
他们该怎么做?难道是就躲在这里……
就在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房间的墙壁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在啃噬着木质的墙壁。
墙壁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洞,然后于兮若就看到里面钻出了一个兔子头,血红的眼睛,朝着他们展示着它们尖利的牙齿。
这个房间不能呆了!
于兮若和秦泽琛当机立断,拎起旅行背包,打开了房间门就往外面冲。
他们于是就看见了已经乱成了一团的走廊,那些到处啃食的兔子,时不时有尖叫奔逃的人群被兔子袭击。
于兮若和秦泽琛好运地逃出了旅店,来到了街道上。
只是此刻的街道已经大变了模样,不再是白天那般平坦的木质道路,而是形状怪异,高低不平,还有满是纹路一般的沟壑。
于兮若咽了咽口水,问秦泽琛:“我们,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秦泽琛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那只月亮眼睛也转动着和他对视。秦泽琛于是飞快低下了头:“我们去车站。”
于兮若:“对!我们去车站!”
于兮若这才想起来,之前站台的服务员说过的,他们要回家的车站,只会在满月出现。
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时机。
于兮若又问:“你知道车站该怎么走吗?”
他们从车站到旅馆是坐的班车。
秦泽琛摇了摇头。
于兮若叹气:“先去班车站点看看吧……”
秦泽琛点头认同了这点。
班车站点离他们旅店,走过去不过五分钟。
他们躲避着那些疯狂的兔子,按照记忆往站点方向走。
他们看到了那个班车站点,那里还有一个站牌。然而当他们更走近一些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站牌此刻是一片空白——它本就由树与蝴蝶组成,此刻蝴蝶消失,看起来就只是一棵长得特别细长的树。
于兮若靠近了那个站牌,然后发现上面还挂着一个东西。
她伸手取了下来,居然是一个跳舞的塑料小人——算起来,已经是八音盒上缺的最后一个小人了。
于兮若把跳舞小人放进了背包,对秦泽琛说:“我们还是要去找阿姨,不,是她女儿——那个八音盒。”
于兮若记得,那个女孩说过,只要八音盒上的塑料小人集齐,他们一样可以回家。
她现在拿着的,就是最后一个塑料小人。
……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在网络上关于恋爱游戏线下舞会的消息依旧在发酵。
可以说,玩家真的就大半夜不睡觉,各处探寻和排查,为了找到了舞会的地点。
在得到榕树的这个提示之后,D市的那个榕树广场马上不耽搁地就被安排给就近的玩家去查探。
很快,恋爱游戏的官网上就再次爆炸——
因为榕树广场的那棵大榕树,在手机游戏的画面与现实的景象出现了重叠!
这里,就是最接近游戏的现实!
消息传播,扩散,哪怕是在夜深人静的夜半,网上活跃人数最少的时候,也都硬生生地把游戏热度炒到了一个新高度。
在线上,在推送机制的运算下,哪怕连毫无相关标签的用户都被推送了相关信息。
哪怕有些人已经对这段时间反复与高强度的感到厌烦,发出了负面言论。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一场盛大舞会的帷幕,正在千万的聚光灯下,徐徐展开。
嘉肴正在熟睡,然而即使在睡梦之中,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正在发生。
她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把脸往怀中抱着的白夜莺玩偶上蹭了蹭。
“……白夜莺。”
女孩在睡梦中嘟囔着这个名字。
白夜莺玩偶:“啾!”
嘉肴正在做一个梦。
这个梦发生在她的小时候。
她应该是坐在二楼的窗边,窗外是一棵巨大的,枝条繁茂且粗壮的大榕树。
她只要略微往前倾身,就可以顺着那些枝条跑到树上去。
然后她就这么做了。
她坐在了榕树上,就可以越过高墙看到院子外面。
身后的房间里,她的父母在吵架,而在墙外,是她读书的教室,教室里的同学正在读书,另一个她也在教室里看书。
真神奇,她坐这么远都能听见同学们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有一个同学,应该是男的吧,站在树下让她下去。
嘉肴不想下去,于是这个男同学生气地跑走了。
嘉肴也没有管他。她在树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目光放向天空。
树上又跑来了许多动物,比如蜘蛛,比如螳螂,比如小鸟,松鼠,蛇……它们看起来很亲切,就连榕树都伸出枝条缠住了她的手腕。
嘉肴没有感觉到害怕,只是在其中辨认着,然后感觉到了失望。
“……白夜莺”
她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啾!”
随之而来是一声鸟叫,一只胖胖的,圆滚滚的白色布偶鸟出现在了她面前。
嘉肴惊喜地把布偶鸟抱进了怀里。
就在她打算对布偶鸟进行一番揉圆捏扁时,她却听见身边的那只松鼠说话了。
“这里离现实可真近呀……好像再往前一点都可以出去了。”
另一只蛇说:“鸡是素的。”
松鼠:“葡萄不长糖葫芦长。”
另一只蛇说:“沿着这棵树往前走就行,那里已经开始交叠……”
松鼠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原本无视他们的嘉肴此刻把头转过来了,好像在认真听他们在讲什么。
松鼠忍不住说:“……她不会又听懂我们在讲什么了吧?她不该听懂呀!”
蛇说:“两个世界开始交叠,当然是离现实最近的梦境先接触,混乱很正常。”
松鼠小短手摸了摸下巴。
蛇倒是朝着嘉肴挥了挥尾巴:“嘿呀!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们吗?”
这两只梦妖再次出现在了嘉肴梦里。
嘉肴当然想不起这点,她甚至都没有回招呼,而是直接从树干上起身,抱着白夜莺玩偶沿着树干往前走。
蛇和松鼠连忙跟上。
松鼠:“她要去哪?”
蛇:“管她呢……这是她的梦,只要别像上次那样借着我们的能力过去就行。”
松鼠:“也是……”
然后,两只梦妖眼睁睁地看着嘉肴在树干上行走着,通过树干走出了自己的梦境。
松鼠看看蛇,蛇无奈摇了摇尾巴。
“都说混乱了,”蛇说:“何况交点就是这棵树……”
“算了……”松鼠摇了摇它的尾巴:“反正那只白鸟在呢。”
……
走出了自己梦境之后,嘉肴就感觉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变回了清明。
嘉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天上圆月带着黑色圆点,像是一只眼睛。
所处的小镇路面起伏不平,那些房屋也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倾斜弯曲着。
嘉肴手里捧着白夜莺玩偶,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并不害怕,只是发出了一声奇异的惊叹:“好大的树呀。”
白夜莺玩偶拍了拍翅膀,试图从她怀里出来,结果又被她压回了怀里,最终只是发出了认命的:“……啾。”
就在这个时候,嘉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不敢相信,又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嘉肴?”
嘉肴转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啊!你们是……”
嘉肴认出了他们两个人,是她小学同学和女友,但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
于兮若现在哪顾得上这点,但她也不敢过于靠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嘉肴。
于是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嘉肴理所当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于兮若和嘉肴对视。
于兮若试探道:“那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嘉肴摇摇头。
于兮若只能继续问:“你是真的还是……你是本人吗?”
嘉肴点点头。
于兮若暂时也只能相信她,于是对她建议:“我们现在要去找你阿姨,就是你的妈妈,要和我们一起吗?”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嘉肴还看了看天色:“她应该已经睡觉了。”
于兮若于是发现了,现在嘉肴看似可以交流,实则哪里都不正常。
于兮若决定就这么对话下去算了。于是她拿出了那个塑料小人,展示给嘉肴看:“这是八音盒上的零件,你妹妹的,现在想去还给她。”
嘉肴于是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半夜还个小零件有什么不对。
“那这样的话,那就走吧。”说完,嘉肴带头迈步往一个方向往前走。
于兮若自然拉着秦泽琛跟上。走着走着,她注意到了嘉肴怀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玩偶鸟,于是试探道:“嘉肴,你抱着的这个公仔好可爱呀。”
“你在说什么呀。”嘉肴说:“我怀里什么也没有。”
与她这句话相对的,是她掩耳盗铃似的把玩偶鸟往背后一藏。
于兮若:“……”
真是藏得非常简单粗暴呢。
就在这个时候,秦泽琛却问她:“你说什么公仔?”
于兮若于是又一次感到诧异,但她刚想开口的时候,却看见嘉肴竖着一根手指在嘴前,然后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轻快可又那么明显,但秦泽琛仿佛也没看到。
于兮若本该对男友直接告知,但是她又想到了男友之前在月亮门里的表现,以及从异象出现之后,对她一直的隐瞒。
于兮若下意识地说:“……没有,是我看错了。”
有了这么一回事,嘉肴似乎就不爱和他们走近了。噔噔噔地跑到了他们前面去,完全没想到这样她就更完全暴露了那只玩偶鸟。
总之,落后一步的于兮若恰好就和这只玩偶鸟大眼瞪小眼。
于兮若:……
玩偶鸟金色的眼睛就这么眨了眨,然后于兮若就发现它居然还拍了拍翅膀,从嘉肴身后挣脱,飞跃或许叫蹦跶了两下,踩着嘉肴的肩膀又窝进了她的怀里。
于兮若接着就听见嘉肴大声警告:“你要藏好呀,不然会被发现的!”
“啾!”
“嘘,先别说话。”
“……啾。”
“好吧,那我也不说了。”
于兮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是,就是莫名有些好笑。
而秦泽琛,好像也一点没发现前面的异常。
不知道嘉肴怎么带的路,不过是转了几个弯,于兮若发现他们居然来到了一个他们之前刚刚去过的地方——嘉肴小时候住的奶奶家。
小院的门锁着,但是嘉肴却从口袋里很自然地摸出来了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了。
“进来呀。”嘉肴把他们带进他们之前没进过的小楼,拉亮了灯,是那种老式的灯,光也是昏昏暗暗的:“小心门槛。”
嘉肴让他们坐下,然后还帮他们倒了水,为了空出双手方便动作,那个显眼的玩偶鸟被顶在了头上。也是奇怪它怎么能好好待着不会掉下来的。
“我妈妈应该在睡觉。”嘉肴说:“你们等等,我去叫她一下。”
这么说着,嘉肴准备往二楼走。
于兮若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可之前白天来这里不一样,天一黑,灯那么暗,嘉肴让他们坐着多少有些恐怖。
但是通往二楼路更暗,楼梯上嘉肴都是摸黑走的,于兮若觉得更怕。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嘎吱的推门声。
还没等于兮若吓得跳起来,外面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你说知道怎么回家,怎么是回这里?”这个是嘉妈妈的声音。
“对啊!”男声说:“这房子你总归也有一份吧?怎么就不算回家了?”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回小区?”
“这么晚了,我怎么能看得清路?”那个男声说:“累死了,你别叨叨了,就在这先休息一晚。”
于兮若于是就看见上二楼的嘉肴停了下来,然后回身开了门:“妈妈,你们今天才回来?”
“肴肴?”嘉妈妈手上拉着小女儿,看着嘉肴十足惊讶:“你也在这?”
“嗯,”嘉肴指了指于兮若和秦泽琛:“这是我同学和他女朋友,他们说找你有事,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嘉妈妈也看到了于兮若和秦泽琛,她脸色并不好看,伸手把介绍的嘉肴给拉到了身边,然后对于兮若说:“你找我什么事?”
于兮若知道嘉妈妈是因为之前的冲突对他们不满,不过这个已经不要紧了。她拿出了那个跳舞小人,对嘉妈妈说:“这是八音盒上最后一个配件了,妹妹不是说,只要装上就可以回家?”
嘉妈妈也记起了这件事,她有些喜上眉梢:“啊,对!是这样!”
她对小女儿说:“把那音乐盒拿出来,你给装上!”
小女儿于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八音盒,结果方有成伸手拦住了:“什么回去?你们说什么?”
嘉妈妈于是告诉了他关于八音盒的事情。
方有成听见这件事,不但不高兴,反而拧起了眉头。
“不成!”他嚷道:“现在不成!我可不回去!”
于兮若傻眼了,嘉妈妈也不太懂:“为什么不回去?”
“哎呀,当然是……”方有成摇摇头,看向了二楼:“反正我是不回去,来,乖女儿,跟爸爸走!”
他这么说着,不仅是自己往二楼走,而且还伸手拉过了自己的小女儿,也不管其他人,就走到了二楼,自然也带走了八音盒。
嘉妈妈只好对嘉肴说:“我去找你方叔叔问问。”跟着上了楼。
于是一楼又只剩下了嘉肴,秦泽琛和于兮若三个人。
“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嘉肴问于兮若他们:“你们今天有地方住吗?”
于兮若自然摇了摇头。
嘉肴想了想,说:“我爷爷奶奶的房间空着,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去他们房间住一晚吧。”
于兮若其实挺介意,但是现在又没得选,也只能和秦泽琛同意下来。
嘉肴带着于兮若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其实有四个房间,按嘉肴介绍,一个是她的,一个她父母的,还有一个是比较小的杂物房,现在只剩下一个爷爷奶奶的卧室了。
嘉肴打开门,拉亮了灯给他们看。
老人家房间陈旧但整洁,住一晚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
“被子都有。”嘉肴说着,单手抱着那只玩偶鸟,打了个哈欠:“很迟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说着,她给两人关上门,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式的楼房隔音性不好,都能听见嘉肴脚步远去的声音。
等确认嘉肴回房了之后,于兮若和秦泽琛开始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于兮若:“难道真的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先别睡。”秦泽琛说:“现在这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于兮若:“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秦泽琛想了想:“不要管别人了,想办法把八音盒拿过来,我们自己回去。”
于兮若说:“那个男的,应该是嘉肴的继父吧?他真的奇怪,为什么会不肯回去?”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刚刚他们就能把八音盒组装好了。
“确实。”秦泽琛也觉得古怪,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要不然去偷偷听听他们再说什么?”
“偷听?”于兮若惊讶:
“你想干什么?”
“这里房子的隔音不好。”秦泽琛压低了声音:“我们去阿姨他们门口稍微听听,没准就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于兮若觉得偷听不太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区别对待。
“那我们……”于兮若先说那我们走吧,秦泽琛却摇了摇头。
“两个人动静太大。”秦泽琛说:“我去就行,回来再给你说。”
于兮若想想,于是也同意了。
小心地打开门,秦泽琛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嘉肴父母的房门口。
秦泽琛想的不错,隔音不好的情况下,都不用贴着门,里面两人的交谈声都已经隐约传了出来。
嘉妈妈也正在质问方有成:“不回去你留在这里想干什么?”
方有成说:“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嘉妈妈:“你给我说清楚!”
“哎呀……”方有成道:“你别管这么多,我有自己的主意。”
嘉妈妈骤然提高了声音:“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把话给我说清楚……”
方有成:“你别那么大声!我,我就是来这里找一样东西!”
嘉妈妈道:“这里能有什么东西?”
“就是一样东西。”方有成支支吾吾:“这东西很值钱,我就想着能不能过来找到拿走。”
嘉妈妈更疑惑了:“你以前都没来过这里……你怎么知道会有什么?”
方有成:“总之你听我的就行!我还能害你吗?”
“行,那你说要找什么?”嘉妈妈又接口道:“不过值钱的东西都留在肴肴爷奶那屋里。”
“不是你想的那些东西。”
“那你说是什么?”
方有成嗫嚅着:“我也不知道它是啥样的。”
嘉妈妈显然有些生气了:“那你在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方有成沉默了一会,终于继续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嘉天诚闹离婚那会,他都已经快破产了。”
嘉妈妈:“所以呢?”
“你!你都没想过,他那会是怎么有钱的吗?”
嘉妈妈原本想和之前回答那样,说是因为嘉天诚有本事,但是现在,脑子意外地闪过几个画面。她张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方天成言之凿凿:“他那会遇到了神仙!我就是想来找这个神仙的!”
秦泽琛继续听。
嘉妈妈说:“你疯了吗?哪来什么神仙?”
“要不是因为求了神仙,他嘉天诚凭什么把生意做这么大?”方有成不知道为什么对此无比笃定,他还反问嘉妈妈:“你和他生活这么多年,那时候可还没离婚呢,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嘉妈妈脑中再次闪过了一些画面,一些好像是凭空产生,但确实存在过的画面。
她刚想要否认怎么会有这种事,又想说,哪怕就算真有这种好东西,像嘉天诚那种自私自利的男人难不成会告诉她?
但是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甚至于,她还把一句真相咽进了肚子里。
没错,这件事她知道,方有成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除了一点细节。
甚至于,方有成不知道的是,除了嘉天诚,她也从那所谓的“神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而她求的是什么呢?
嘉妈妈的记忆越发清晰,最后这一块拼图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到底求了什么?
门外秦泽琛则是越听越迷糊。他甚至怀疑嘉肴这个继父是不是有什么脑子上的毛病。
所以这个二傻子莫名其妙地不想回去,想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就是为了找什么神仙?!
这里能找到鬼还差不多。
秦泽琛听到这里就准备离开,他觉得再听下去也怕里面人发现——万一神经病因为秘密被发现对他们动手,那也是个麻烦。
倒不如明天想办法把那个八音盒弄到手,他可不愿意因为这个男人无端又可笑的妄想留在这里。
至于嘉妈妈为什么不说,大概也是被这个方有成气得不知道改什么了吧?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嘉妈妈继续说。
嘉妈妈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方有成:“要走你走,我可……”
嘉妈妈打断他:“那样东西我知道!但是早就已经没有了!你找不到的!”
方有成只想听自己想听的:“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不是神仙,也不是东西……那是,其实是嘉肴的,她的……一位朋友。”
“朋友?”方有成脑中出现了一个愚蠢好骗但慷慨大方发豪富的年轻人形象:“是同学?还是她的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嘉妈妈说:“她那时候还这么小!哪来什么男朋友?而且,她这个朋友也不是人,而是,一只鸟。”
“一只鸟?”
嘉妈妈脑中不期然地想到了之前童话书书页上那只讨水的黑色乌鸦。
那只乌鸦也是嚷着要报答她,尽管现在看来是骗人的。
更何况,那只鸟可不是黑色的。
“嗯,一只白色的鸟。”嘉妈妈说:“它实现完我……前夫的愿望之后,就飞走了。”
“什么?”方有成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痛失一个亿的蠢货:“你是嘉肴的妈妈!这种机会你为什么不去抓住?”
“好了!”嘉妈妈说:“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我们明天就和那对小年轻说把八音盒组合好然后回家,园园要上学,我也要抓紧上班呢。”
“不,不成!”方有成不甘心地抓了抓头发,他看向了窗外那棵夜色下显得十分幽静茂密大树:“这里有树,一只鸟啊,再说嘉肴在这里呢!说不准它这几天就回来了呢?我不走!”
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对着嘉妈妈说:“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你明天也去找嘉肴问问,她那个朋友在哪,能不能给找回来。”
嘉妈妈反对:“肴肴她根本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问问那又有什么关系?”方有成顿了顿,对着嘉妈妈哄道:“再说了,你不想过上和嘉天诚那样的,不,是比他还好的日子吗?!”
嘉妈妈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
门外的秦泽琛原本早想走了,却没想到后续的剧情越听越离谱,更是没想到就连看起来正常的嘉妈妈居然还赞同了这件事,并且甚至提出了更离谱的可能——
一只鸟?还是嘉肴的朋友?!
真是好笑,这夫妻俩是发了癔症吧?世界上哪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就在秦泽琛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
说起来,他现在的处境和经历难道不离谱吗?
秦泽琛是知道嘉天诚的,那个嘉肴的父亲。
自从嘉肴离开学校之后,秦泽琛虽然没有再接触过嘉肴,更不知道她未来状况,但是他却知道嘉天诚——或者说D城老居民没有不知道嘉天诚的。
他是D城的标杆,大企业家,数一数二的成功人士。
秦泽琛虽然说自己也创业,自己也有公司,走出去别人称他一句秦总和青年俊杰,但是和嘉天诚比起来是什么也不是。
可是原来,嘉天诚的家产是这么挣出来的?因为一只白鸟?
尽管听起来离谱,但秦泽琛莫名想相信这件事。
说起来,白鸟?嘉肴的朋友?……那个秘密?!
灵光乍现!
对!那个秘密!嘉肴藏着掖着,从来什么也不肯说的那个朋友!
他说为什么他作为嘉肴的邻居,这么久从没看见过什么“秘密”出现呢?他还想过这是嘉肴的臆想,或者不想和他做朋友所以想出来的借口。
但是,为什么不是呢?
那个“秘密”,它是一只白鸟!
还是一只神奇的白鸟!
……
之后房间内没再出现声音,听起来里面的两夫妻是上床休息了。
秦泽琛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自己房间。
一个奇幻的秘密,在一个奇幻的情境下浮现。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这样呢?
如果他可以早知道这一点,知道嘉肴没骗他,也知道这个朋友不是人,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去……
兔子。
他猛然想到了那些兔子,那些因为霸凌嘉肴而变成了兔子的同学。
他没有霸凌过嘉肴,他甚至还帮助她,是当时班上唯一帮助过她的人。
所以,他不会变成兔子的,对吧?!
秦泽琛这么想着,突然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件事后悔。但是,除了他,应该没人能知道的,对吧?!
这么劝解着自己,秦泽琛回到了房间。
于兮若自然是在等着他,见他进门,立刻迎上去:“你没被发现吧?”
秦泽琛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秦泽琛点了点头,还是把那两人的话说给了于兮若听。
最后,他说:“我们想办法把八音盒拿过来,尽快离开吧,那两个夫妻估计是疯了。”
于兮若的目光闪了闪。
她本来也该这么想的,但是……白鸟?
于兮若一下子想到了嘉肴怀里抱着的那个白色鸟玩偶,是那个白鸟吗?
她张了张嘴,但是想到嘉肴对她摇了摇头,最终没有开口。
“那明天一早,就拿八音盒离开。”她也是这么说。
至于白鸟,或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现在八音盒在小女儿手里,而小女儿和两夫妻睡在一起。
不管怎么样都得等到明天白天再说了。
这么想着,秦泽琛和于兮若也凑合着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几个人早起后都聚在了一楼。
几个人站在楼梯口,大眼瞪小眼。
于兮若注意到,那只白鸟玩偶依旧大大咧咧地窝在嘉肴头顶上,但是其余知道白鸟的那几个人却都仿佛视而不见。
顿了顿,嘉妈妈站了起来。
她往厨房走去,然后朝着嘉肴招了招手:“来,肴肴,过来帮妈妈做早饭。”
嘉肴却坐着不动,她只是说:“我不吃。”
嘉妈妈气急:“不吃也给妈妈帮把手!”
嘉肴又说:“你可以让方叔叔去。”
嘉妈妈:“胡说八道什么?他一个男人进什么……”
方有成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圆场或许起身帮忙的意思。
他在嘉妈妈面前表现得像是个大男子,但是在这个继女面前却提不起什么气场。
这个继女的脾气太倔,基本的礼貌有,但是基本不惯着他,甚至当他对嘉妈妈指手画脚时还会闹脾气。
虽然最后结果是被嘉妈妈骂得不吭声,但她也没真服气过。
方有成性格本来软弱,被嘉妈妈努力捧了几年,终于变成了欺软怕硬。
但是遇到嘉肴这种硬骨头,他就会一言不发,放嘉妈妈去教育。
秦泽琛连忙说:“我和兮若一起帮忙。”
他倒不只是为了客气,而是不想嘉妈妈和嘉肴有单独谈话的空间。
嘉肴于是站了起来:“我上学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于兮若看到,嘉肴把头顶上的玩偶两只翅膀拎开,背在背上,像是真背了个圆溜溜的白书包。
白夜莺玩偶随便她折腾,尖嘴巴朝上,都被挤扁了。
然后她迈步要往外走。
嘉妈妈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她:“开什么玩笑?你多大了还上学?”
嘉肴愣了愣,调整了一下白鸟玩偶的位置,夹到了手臂里,像是书包变成了文件包。
她改了口:“那我去上班了。”
“够了!”嘉妈妈把她拉了回来:“没让你做饭,妈妈让你一起去只是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嘉肴说:“好。”
还没等嘉妈妈笑开,嘉肴又说:“除非今天方叔叔做早饭。”
嘉妈妈气道:“你非要和我闹是不是?!”
以前每次她说出这种话,嘉肴就算不服气也会退一步。
但是这次,嘉肴却说:“妈妈,我不是想和你闹。”
嘉妈妈脸色略微缓和。
“我知道你不会让方叔叔这么做的。”嘉肴说:“所以我只是找个借口推脱。”
嘉肴神色平静,语言却尖锐又直白。
“妈妈,以后就把我当个陌生人吧。”嘉肴说:“我不会再做你的女儿了。”
童话启示录:
No.67 杜松子树
妈妈,妈妈。
我必须要走啦,用最快的速度。
不,不,请不要骂我。
我只是怕我再不走,就要变成你厨房里的那锅汤啦。
第68章 童话启示录68
嘉肴的话语一出口,在场气氛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而甩了这么一句话的嘉肴本人,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嘉妈妈连连叫了她两声也不见她回头,连忙跟着她出了院子,然后伸手向把嘉肴拽住。
只是在嘉妈妈伸手抓住嘉肴手臂的一瞬间,却感觉到手指一痛。她痛呼一声,松开了口。
别人看不到,于兮若却能看见,她是被嘉肴夹在手臂间的白鸟玩偶狠狠地啄了一口。
嘉肴听见嘉妈妈的痛呼,脚步一顿,到底还是回了回头。
只是在看到嘉妈妈摩挲着的手背上什么事也没有时,嘉肴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又转身脚步不停。
秦泽琛和于兮若一时也想不到找什么借口留下嘉肴,正着急着,却听见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方有成开了口。
“嘉肴,你等等!”他喊了一声,见嘉肴根本不理他,于是连忙提高了声音:“早饭我去做!我去!”
嘉肴根本不稀罕什么早饭,何况方有成自从娶了嘉妈妈之后,四肢都要躺退化了,能做出个什么玩意?
最终,她却停下了脚步:“你一个人去?”
方有成赶忙点头:“是是是!”
嘉肴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六人份?”
方有成也只管点头。
嘉妈妈倒是下意识又想制止嘉肴,但是想到嘉肴刚才的态度,只是讷讷说了一句:“……他,你方叔叔可能不会用煤气灶。”
嘉妈妈这么一句话说出来,秦泽琛和于兮若脸皮都抽了抽。
嘉肴对此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嘉妈妈。
嘉妈妈最终自己接了下一句:“但弄弄熟总会的吧。”
嘉妈妈在女儿面前说出这种示弱的话,只觉得脸皮发热,伸手去拉嘉肴:“来,我们回去。”
嘉肴却一闪身躲开了她,抱起了双臂,只是对着方有成说:“你怎么还不动?”
等眼见着方有成拖着他不协调的四肢进了厨房,嘉肴这才终于愿意坐回桌子边上。
于兮若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嘉妈妈深吸了一口气:“……肴肴。”
嘉肴看向嘉妈妈:“我知道你有事想和我说,而且我大概是不乐意的。”
嘉妈妈再一次被嘉肴的直白噎住,却见嘉肴微微低头,看着桌子,叹息一般地开口:“……但是,先把这顿饭吃完,好吗?”
嘉妈妈不知为何感觉呼吸一窒,最终说:“……好,吃饭,先吃饭。”
方有成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就回来了,说是自己在电饭煲煮了粥,还蒸了包子,等会就能够了。
他刚坐下,嘉肴就起身去了厨房,回来之后,脸色淡淡。
“电饭煲都没按开关。”嘉肴说:“而且总共三个包子,就管你一个人吃?”
方有成神色一僵。
嘉肴只是对他又说:“还不去重新弄?”
于兮若和秦泽琛在旁边只保持沉默,看着嘉肴让方有成来来回回折腾这顿早饭。
好吧,其实根本算不上折腾。
是方有成实在是扶不上墙,做个早饭不是米没淘,就是不会用燃气灶,冰箱里没有更多的包子,嘉肴让他炒个鸡蛋,居然连油都不敢放,还有厨房里的碗筷,稍微洗洗就摔破了两三只。
结果就是方有成来来回回地返工,嘉肴一直盯着他,甚至拉着嘉妈妈看,但让她只准口头指导。
总之,等于兮若和秦泽琛吃上这顿来之不易的早饭,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最终的成品,是一碟包子,一盆青菜面,一碗炒鸡蛋,还有一锅粥。
嘉妈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点东西,我来弄半小时就好了,现在你看……”
方有成一副被折腾得不轻样子,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然后夹起包子就想吃。
嘉肴又开口了:“客人还在,你先吃上了?”
方有成一顿,脾气实在也要上来了:“你!”
嘉肴却立刻站了起来:“那我走了。”
方有成:“……”
方有成咬着牙给于兮若和秦泽琛盛粥,之后刚要吃,又听见嘉肴说:“还有园园呢,你做爸爸的不管?”
方有成于是又给女儿盛了粥,夹了鸡蛋,想了想,还给嘉肴也盛了,勉强笑道:“吃,你也吃。”
等他又要坐下,嘉肴看也没看自己面前的碗,再次开口:“还有园园妈妈呢?”
见方有成脸色涨红,嘉妈妈于是又开口:“没事,这我自己就……”
嘉肴按住嘉妈妈的手:“你给他做了十几年的饭,他连粥都不会盛一碗给你吗?”
方有成看向了嘉妈妈,看妻子抿了抿唇,对此没说什么,于是他皱起了眉头,明显带着一股气,给嘉妈妈随便舀了一勺。
嘉妈妈没觉得有什么,还伸手接了过来。
见状,嘉肴张了张嘴,却最终有些疲惫似的没再说,低头抿了口粥。
沉闷地吃完了一顿饭,嘉肴还旁观着方天成擦桌,洗碗,收拾好了厨房,这才终于肯坐下来。
她看向了方有成和嘉妈妈:“你们想和我说什么?”
两人目光在于兮若和秦泽琛脸上掠过,嘉妈妈笑了笑,对嘉肴说:“一些家事,肴肴,咱们去楼上说呗。”
于兮若看了秦泽琛一眼,秦泽琛拉了拉她的手,然后十分善解人意地站了起来:“刚吃完饭,我们去外面散步,消消食。”
于兮若不解,秦泽琛在她耳边低声道:“像……昨天晚上。”
于兮若捂脸。
偷听是吧?
这都算什么事啊!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这样,嘉妈妈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旁听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小女儿也站了起来,对着嘉妈妈说:“我也想去外面玩!”
方有成应道:“行,你去玩吧。”
嘉妈妈想着等会要聊的内容,叹气:“行,只是记住,可别出院子。”
小女儿点了点头,有些快乐地跑过去牵住了于兮若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于兮若看了一眼,有些失望,因为小女儿这次没有带她的八音盒。
秦泽琛皱了皱眉,毕竟带着这个小孩不方便偷听,但转念想了想,也行,等会让兮若带她走远点玩就行。
只是秦泽琛的算盘打得不错,事情却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
就在秦泽琛他们离开,关上门时,原本正是日照当头,满是阳光的小院,在一瞬间完全暗了下来。
两人一惊,下意识看向了天上。
天空中的太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高悬天边的清冷圆月。
与他们之前进入小院时的一般无二。
秦泽琛下意识想推开房门,于兮若也喊起了嘉肴的名字。
然而一切沉寂,房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而透过房间的窗户往里看,两人可以看到里面和他们刚刚出来时完全不一样,满是灰尘与蜘蛛网,一看就已经空置了很多年。
至于嘉肴他们一家,更是没有了踪迹。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大人慌了。
就在这个时候,于兮若感觉手上一凉,原来是之前跟着他们出来的小女孩放开了她的手。
于兮若便下意识地低头看过去。
然而当于兮若目光落到小女孩脸上的时候,原本有些恍然的神色却变成了震惊。
她下意识扯了一把身边秦泽琛的袖子,而当秦泽琛看向小女孩的时候,脸上也同样满是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变成,变成……”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模样不是那个叫做方嘉园的小女孩,而是和于兮若在月光门里看到的那个瓷娃娃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九岁的嘉肴。
小嘉肴对他们的反应似乎也很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嘟哝:“我脸上没有东西呀。”
于兮若压下喉咙口的尖叫,涩声道:“你是嘉肴?!”
小嘉肴点点头,弯了弯眸子:“对呀!”
于兮若:“你是嘉肴,那那里面那个大的……”
哦,那里面那个大的已经找不见了。
于兮若不知道该怎么提问,刚刚她还见到了成年嘉肴,怎么现在牵着的嘉肴妹妹,居然也变成了嘉肴。
所以到底哪个是真的嘉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嘉肴?
她脑子中想问的太多,却又觉得很多东西这个小嘉肴并不会知道,于是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嘉肴体贴地等了于兮若好一会,但半晌她依旧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嘉肴脸上出现了几分着急,脚尖都不自觉在地面上画圈,她倒不是不耐烦,只是那种想做什么事却没法做的急切。
又等了一会,小嘉肴觉得这么干等着,不如先做自己的事情。
于是她朝着于兮若挥了挥手:“姐姐,那我先自己去玩啦。”
“等,等会!”眼见着小嘉肴甩着她的小辫子要跑开,于兮若连忙叫她:“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找我的朋友玩呀!”小嘉肴跑得蹦蹦跳跳的,说不出的期待和欢快:“它已经等我过去好久啦!”
“朋友?”秦泽琛一个激灵,赶忙追问:“哪个朋友?它叫什么?”
面对秦泽琛,小嘉肴的笑容收敛,而是给了他一个鬼脸。
但小嘉肴还是回答了他。
“秘密!”小嘉肴朝他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告诉你!”
……
而在房间里,三人走,只剩下了嘉肴面对嘉妈妈和方有成。
嘉肴抱着怀里的白夜莺玩偶,捏了捏它的一个小翅膀:“你们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嘉妈妈和方有成对视了一眼,最终是她开口:“是这样的,肴肴……你还记得以前吗?”
嘉肴皱了皱眉头。
“以前?”嘉肴不太明白嘉妈妈想问什么:“什么以前?”
嘉妈妈说:“……就是,在你九岁以前。”
嘉肴神色更疑惑了。
她不知道嘉妈妈为什么会问起这个,毕竟嘉妈妈很清楚她失忆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
嘉妈妈:“一点也记不起来吗?”
嘉肴觉得烦,本想再次直接否认,然而看着嘉妈妈的神色,她心里有了一点模糊的灵光。
于是她含糊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她这么说,方有成脸上掩饰不住地泛起了一丝喜意。
嘉妈妈看了方有成一眼,道:“妈妈就是想问你件事,你记不记得在你小时候,有养过一只白鸟?”
嘉肴百无聊赖拨弄着玩偶的手指顿住,抬头反问:“白鸟?”
嘉妈妈肯定道:“对,白鸟!”
嘉肴沉默了一会,又开口:“是我养了只白色鹦鹉吗?”
“鹦鹉?”嘉妈妈思索了好一会,出现在她脑中其实并没有具体的白鸟形象,而是很奇怪的,是一行行有些混乱的文字。
整理好久,她才勉强从并不完整的零碎记忆中挖出了一些内容:“不,不是鹦鹉,那应该是,写的是,上面写的,你写的是——白夜莺!”
童话启示录:
No.68 大拇指
分离不过是一场不被期待的旅行。
所以,从出发开始——
每一步,我都是在返航。
第69章 童话启示录69
白——夜——莺?!!
在她小的时候?
嘉肴不自觉抬眼,震惊地看向了嘉妈妈。
“对,白夜莺。”嘉妈妈重复了一遍,语气开始笃定,话语也愈发流利,就仿佛她脑中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清晰:“你在本子上写过它,记得吗?是一本笔记本,但是你在封面上糊了纸,还画了画……封面上有一棵大树……”
随着嘉妈妈的述说,嘉肴脑中其实并没有勾起任何的回忆,九岁前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
然而,她的手却不自觉捏住了怀里的玩偶。
因为,即使是没有任何回忆,她却知道,也见过嘉妈妈说过的这个本子——
她第一次和白夜莺对话的,那个从便利店随便买来的本子。那个本子原本是红色牡丹的图样,只是经过那场辛德尔的森林庆典,变成了嘉妈妈口中的样子。
她问过白夜莺这个问题,问它封面为什么会发生变化,然后,白夜莺说——
“这本来就是它原本的样子。”
嘉肴抿起了唇,看向了怀中的白夜莺玩偶。
嘉妈妈努力把记忆中能回想起来的内容说了出来,然后把目光放在了嘉肴身上。
“那个本子……”她满怀期待地看向嘉肴:“你记得它在哪了吗?”
白夜莺,本子还有过去。
嘉肴目光闪了闪,没有回答,而是先反问:“你要它有什么用?”
嘉妈妈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和盘托出,倒是原本一直沉默的方有成再也忍不住先开口,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激动和贪婪:“所以你知道的对吧?那你把本子放在哪里了?”
嘉肴的目光从方天成的脸上掠过,又放在了嘉妈妈脸上。
她不知道他们找这本本子的目的,也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知道白夜莺的存在。
但她现在第一情绪,只有滑稽。
莫名其妙,毫无来由地,她觉得非常滑稽。
因为嘉肴发现,此刻她的妈妈,和方有成的表情是那么相像。不,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该说不说,她妈妈和方有成真的很有夫妻相。
这么想着,此刻情绪直白外露的她也确实笑了出来,甚至还笑出了声。
随着她堪称莫名的笑,方有成和嘉妈妈的表情又如出一辙地闪过了一丝茫然。
这让嘉肴觉得更好笑了,甚至忍不住低头把脸埋进了怀中玩偶里。
……
而在现实之中,正在睡梦之中的嘉肴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只是和梦里她把脸埋在玩偶里看不清表情不同,现实里她笑着笑着,眼泪却随着笑意一起流了下来。
手机屏幕在一旁亮起,渡鸦在手机中拍了拍翅膀。
【渡鸦】:小公主怎么在哭嘎?
渡鸦偏了偏脑袋看向了白夜莺,不太确认地问道。
【渡鸦】:还差最后一环呢。
【渡鸦】:她的记忆应该还没有回来嘎?
白夜莺眨了眨金色的眸子,它沉默了许久,这才回答。
【白夜莺】:……太像了。
渡鸦不太明白。
【渡鸦】:像什么?
【白夜莺】:他们和他们,那个时候,太像了。
渡鸦听不明白,拿爪子挠鸟喙,一副烦躁的模样。
【渡鸦】:什么他们?像什么嘎?你说清楚嘎?
见白夜莺还是不解释,渡鸦开始左跳又右跳。
【渡鸦】:先不说这个,小公主还在哭呢?你都不想着解决一下?
还没等白夜莺作出反应,渡鸦继续叭叭地往下说。
【渡鸦】:要不让小公主出来吧?
【渡鸦】:到时候直接到完美结局多好嘎?
【渡鸦】:本来这次的事情也没想让小公主掺和进去的。
【渡鸦】:上次也是,那两只梦妖,怎么它们就这么喜欢往小公主梦里钻嘎?
和上次面对嘉爸爸不同,对于嘉妈妈的事情,白夜莺其实并不打算让嘉肴参与。
更何况,这段记忆还涉及到九岁最后的那个夜晚。
这是白夜莺最不想让嘉肴接触的回忆片段。
但是白夜莺没想到的是,之前那两个梦妖导致嘉肴进入了“兔子梦”,这次两个梦妖居然还再次出现,又不经意引导了嘉肴的再次离开。
当然,究其原因,或许是嘉肴本身也想回到那段记忆之中。
这也是白夜莺没有非把入错梦的嘉肴带离的原因。
只是现在……
白夜莺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让嘉肴离开。
它知道嘉肴为什么发笑,又为什么哭。
因为太像了。
嘉妈妈和方有成此刻的表情,和那个时候,嘉妈妈和嘉天诚在知道本子与白夜莺存在之后的表情,实在太过相像。
或者说,一模一样。
……
梦中的嘉肴很快笑够了。
从白夜莺玩偶身上抬起头的时候,她收拾好了情绪,除了更紧地抱住玩偶,仿佛从来没有异样。
“有一点印象……”她这么拉长语调说着,却在方有成表情惊喜时,又转折:“但是我不记得它在哪。”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嘉肴把目光转向了嘉妈妈。
“我是真的记不太清以前的事情了。”嘉肴说:“能不能说得再多一点,我再仔细想想?”
嘉妈妈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嘉肴提示道:“比如,这个本子是怎么来的?”
或许之后可以直接问白夜莺,但是嘉肴现在就想知道。
嘉妈妈想了想说:“你什么时候弄的本子,我也不知道。”
在嘉妈妈想不起嘉肴的本子是哪里来的,她只记得嘉肴那时候总喜欢在一个本子上涂涂画画,只是那个时候嘉天诚正和她闹离婚,她哪里管得了这个。
“啊——”嘉肴略微拉长了语调,见嘉妈妈和方有成都看过来,嘉肴说:“你说的这个,我记起来了。”
两人脸上满是惊喜,却又听见嘉肴带着点可惜地继续说:“但是,那本本子,不是被你撕掉了吗?”
方有成震惊地看向嘉妈妈:“撕掉?你怎么——”
嘉妈妈想反驳,嘉肴抱紧了白夜莺玩偶,理所应当地说:“你忘记了吗?只要我写点什么东西,就会被你撕掉的。”
嘉肴原本只是想找个托辞,越说却觉得这个说法奇怪又合理。所以她摊手:“所以肯定是被你撕掉了,至于扔在哪里了,这要问你了。”
“不可能!”嘉妈妈也拔高了音量否认:“我怎么可能撕掉那本,明明是你把它带走了——!”
嘉肴微微倾身:“怎么可能?我能带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嘉妈妈语气变得坚定,她看向了嘉肴:“你拿着它,大晚上地跑出去,爬到树上,还从上面跳围墙——”
嘉肴原本只是想借机套话,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这件事:“你是说,那个晚上?我带着那个本子跑了?”
“对!”嘉妈妈这么应着,只想着辩解自己根本没有做出撕掉本子的傻事:“你不肯让我们再许愿,我拿了本子不让你出门,结果你晚上偷偷带着本子,从窗户那边爬上了榕树,然后跑了出去。我和你爸来追你,结果直接追到了工地那边,然后,你就摔了下去——”
嘉肴的眼睛随着嘉妈妈的叙述越睁越大,神情与身体却变得越来越紧绷,甚至都没感觉到怀里的白夜莺玩偶凑上来用小翅膀轻轻地拍打她的脸颊。
她不知九岁那晚的真相,想尽办法从父母口中探知,他们也隐瞒得死死的。只是却没想到为了得到那个本子的下落,真相此刻却被嘉妈妈轻易得吐露了出来。
然而,被隐瞒的部分此刻所带来的也不过就是震惊和不满,更让嘉肴觉得难以接受的,却是嘉妈妈之前的说辞。
现在,嘉妈妈说的是,她不愿意让他们接触本子,结果带着本子爬上榕树晚上离开,因为被他们追着,才慌不择路地跑进工地还摔了一跤。
“骗人!你根本就不是这么说的!”嘉肴没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反驳道:“你明明,你明明说是我,是我的原因——”
她摔下工地的大坑,失去了记忆,醒来之后想探究过去。
可是她的妈妈,之前是怎么告诉她的呢?
隐藏了和他们有关的错处,她妈妈反而还轻描淡写地把一切推到了她的头上。
那个时候,她妈妈说——
“为什么跑出去?是因为你不乖,是因为你上课不好好听讲开小差,说你两句,你就离家出走,摔破了脑袋,害得——”
“害得你爸妈因为你这件事还闹了矛盾,最终才离了婚。”
嘉肴早已明了父亲的凉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口口声声以爱自居,说着一切都为了她好的母亲,在面对问题时,第一的反应,却是把所有的错处推给她。
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一瞬间,所有愤怒与失望离奇消弭,嘉肴突然只觉得无力。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嘉肴喃喃道:“白夜莺?”
嘉肴不是想不通,只是不想接受。
玩偶白夜莺原本只能够发出啾声,此刻,嘉肴却隐约听见白夜莺好像在对她说话。
“如果觉得累了,那就走啾。”白夜莺对她说:“就把这当成一场梦,醒来就可以全部忘记。”
白夜莺尊重小公主的一切选择,却更想她选择一条永远轻松快乐的道路。
“知道吗?这只是梦。”白夜莺于是继续啾啾:“在梦之外,还有一场美丽的庆典。”
……
眼见着小嘉肴要跑,于兮若和秦泽琛连忙跟了上去。
夜色下,院子外道路是旧时的青石板路,高低不平。小镇的路上也没有任何照明,只有天边的那轮圆月隐约的光勉强让他们不至于跟丢前面的小嘉肴。
“她是要去哪?”于兮若忍不住询问秦泽琛,毕竟是秦泽琛小时候住的地方,于兮若觉得秦泽琛会知道。
秦泽琛也看了看附近的环境,他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已经太久——啊!”
这么说着,他感觉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黄色,接着咣当一声巨响,他的小腿感觉到撞到了什么东西,反作用力让他一阵疼痛。
于兮若连忙跑过来,紧张问道:“怎么了?”
她蹲下来查看秦泽琛的情况,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手机,于是掏出来打开了手电筒。
光照亮,周围环境清晰了许多。
“我没事。”
秦泽琛本身问题并不大,检查一下,只是撞得有些红肿。他于是不再在意,也打开手电筒照向了他撞到的东西的前方,发现那是一个黄色的铁质警示立牌。
立牌上有着两行,八个大字。
【前方施工,禁止通行】
秦泽琛又照了照前面,再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咽了咽口水。
于兮若却是皱眉,刚刚秦泽琛这一下,小嘉肴就跑丢了,现在周围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怎么办?”于兮若对于这片有些荒凉的工地比之前的小院还畏惧:“我们往前走,还是,回去等?”
“我们——”秦泽琛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发紧:“这里……”
他说了这么两个字,突然看向了于兮若,反问道:“你觉得,嘉肴是想,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于兮若不知道秦泽琛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她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根据月亮门那件事,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报仇,不太对,她其实也没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虽然来到这诡异的地方还回不去,但是于兮若发现嘉肴,或者这个地方的主人其实并没伤害过他们。
“没有激烈举动?”秦泽琛说:“那么那些兔子算什么?!”
“算什么?”于兮若说:“当然算他们活该。如果换成我,不仅要把他们变兔子,我还想让他们变成麻辣兔头!”
“既然他们都变成兔子了,这也够了吧?”秦泽琛语调变得激动:“那我们为什么还回不去?他们不是已经变成兔子了吗?那这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我和她是同班同学,我没帮她?那么你呢?这和你不是完全没关系吗?”
于兮若也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嘉肴和她本身却是没一点关系的。
她会来到这里,唯一的可能,是因为秦泽琛。
那么秦泽琛呢?
于兮若试探道:“这真的和你没关系?”
“当然!”于兮若的试探换来了秦泽琛剧烈的反应:“我对她这么好!班级里就我还理她,而且我也没变成兔子,所以这一切和我能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她要把我带进来?!为什么?!”
“你先冷静一下。”于兮若说:“我觉得嘉肴应该不是这种人,你看……”
“你也觉得我没做错对吧?”秦泽琛却打断她,自顾自地求认同:“对吧?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对你这么好,我对嘉肴,明明也是一样的啊!”
听到这种对比,于兮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这种情况下,她暂时不想争论:“阿琛,你先冷静点——”
秦泽琛却伸手按住了于兮若的肩膀:“对吧,是你的话,你是要感激我的对吧?你应该是感激我,喜欢我的,对吧?”
“对!感激你!喜欢你!”于兮若情绪也有些上头:“所以呢?你想让她也做你女朋友?”
秦泽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真的受够了!”于兮若原本一直压抑在心中里情绪此刻如同火山一般往外冒:“之前同学会,本来你说没时间,结果看到嘉肴来了,你请了假也要来。之后她不认识你,你说你对她没想法,我也信了。现在来到这么个地方,你小时候在帮她,我也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喜欢的是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
“但你在不高兴什么?”于兮若继续说:“你帮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她有她最好的朋友,她不需要你帮忙。但是那又怎么样?这关你什么事?怎么,你想帮她不接受,还比不上一个没露面的秘密,这把你难受死了对吧?你帮了她,也帮了我,结果她没像我这么喜欢你,和你表白,这怎么就让你受不了——啊!”
于兮若被推到了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秦泽琛,秦泽琛似乎也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听见于兮若的话脸上露出的那一瞬间狰狞现在变成了担忧。
“兮若,你没事吧?”秦泽琛面色愧疚又心疼,低身想把她扶起来:“我只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碰我!”于兮若却挥开了他的手,忍着手心的疼痛,自己爬了起来,见秦泽琛的靠近,她又后退两步,提高声调:“别过来!”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你就是这么想的。”
否则,秦泽琛这么一个总是那么温和有礼的人,怎么会这么控制不住情绪?只能因为是她的话戳到了他真实的内心。
在于兮若心中,秦泽琛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和对待嘉肴一样,在所有人都孤立于兮若厌恶她的时候,秦泽琛却站了出来,挡在了她的前面,朝着她伸出了手。
“我会和你在一起。”
秦泽琛对她说了那么一句话,从此,于兮若就沦陷了。
她以为他们的爱是双向奔赴,是佳偶天成。她的英雄是她生命中的天使,那么伟岸明亮,心地善良,救人于水火。
她曾经听过男友谈起过嘉肴,但是谈得并不深。
他只是说他有那么一个小学女同学,她出身很好,但是因此很是骄横,班里人都不喜欢她。后来,这个女同学的父母离婚,她被全班孤立,最后转学走了。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秦泽琛的口吻中总是带着一分淡淡的遗憾和怜悯。
“那不是她的错。”秦泽琛还会说:“不过是个宠坏了的小姑娘。”
“我当时,要是再多帮帮她就好了。”
听他那么说,于兮若只觉得温柔。
然而现在,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嘉肴并没有因为出身娇纵过,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想要过秦泽琛的帮助与怜悯。
恰恰相反,是于兮若她的男友,因为嘉肴那时候的拒绝,整整难堪与不忿了十几年。
一瞬间,于兮若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她的男友。
秦泽琛看她现在抗拒受伤的目光,神色也焦躁了起来,却只是无力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抹了一把脸,最终说:“这个之后再说,我们先想办法出去要紧。”
出去。
这确实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于兮若也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说话。
而秦泽琛继续着他们争吵前的话题。他看了那块牌子好一会,最终道:“……我们还是先回小院吧。”
于兮若却不同意。
“这个工地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于兮若说:“既然嘉肴带我们到这里,应该是希望我们进去。”
“你也看到了,这里在开工。”秦泽琛用手机照着地上的坑坑洼洼,说:“我们不如回小院住一晚,等天亮了再来。”
于兮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淡淡道:“如果我们不进去,天还会亮吗?”
秦泽琛默然不语,于兮若却转过头看向了他,笃定道:“你不敢进去。”
借着月光,于兮若看到了秦泽琛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隐约暴起的青筋。
“你不进去,那我去。”
于兮若这么说着,也不再管秦泽琛,而是大步地朝着工地里面走去。
秦泽琛咬了咬牙,跑过去抓住了于兮若的手臂。
“我知道她想让我去哪。”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我带你去。”
这下,换成秦泽琛走在了前面。
“……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是忘不了她……”黑暗中,于兮若只能看到秦泽琛的背影和他有些暗哑的声音:“我只是,做错了一些事情。”
于兮若:“什么事?”
秦泽琛没有直接说,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还记得吗?在我们坐上那辆奇怪的列车的前一晚。我们去了超市,遇到了两个小孩?”
于兮若隐约还有些印象:“嗯,怎么了?”
她记得那两个吵架的小孩子,原因有些乌龙,两个孩子打闹,导致有东西从货柜上掉了下来。
其中一个孩子为了不让另一个孩子砸到头,于是推了那孩子一把,结果好心办坏事,让另一个孩子撞到了货柜上,伤得更重。
好心办坏事的孩子被另一个孩子记恨,两个人反目成仇,于是打了起来。
当时秦泽琛还问她对这件事怎么看,于兮若只以为是闲聊,却没想到现在又被他提起。
“你知道嘉肴为什么找上我吗?”秦泽琛看着于兮若,目光炯炯:“因为我就是那个,好心办坏事的孩子。”
“怎么好心办坏事?”于兮若说:“你说清楚。”
秦泽琛终于开口:“嘉肴转学前,因为受伤失去记忆,这我和你说过吧?”
于兮若:“嗯,所以?”
“……这件事,也和我有关系。”
于兮若诧异地看向他。
秦泽琛继续说:“嘉肴有个朋友,这你也知道,我们叫他秘密。除了她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谁,甚至包括她的父母。”
“她总是坐在那里,也不出门,也不和别人玩,然后花上所有空余时间给那个秘密写信。”秦泽琛说:“老师,还有爸妈,其他人,都说她是个怪人,我知道她不是……她只是,只是被那个”秘密“带坏了。”
于兮若说:“……所以,你做了什么?”
秦泽琛说:“我没做什么,我只是为了她好。”
于兮若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真的没做什么。”秦泽琛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妈妈。”
于兮若还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却听见了一阵沙沙的响声,像是被风席卷下,树叶拍击的声音。
而在这个声音中,她还听见了几声沉闷又怪异的咕咕声,像是从森林深处不见光的腐烂洞窟发出来的呜咽。
天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暗了。
月亮。
于兮若发现那轮原本挂在天边的月亮,此刻已经下坠。在他们所在地的目光尽头,是一棵树冠巨大的树的暗影。
那轮圆月此刻就藏在大树之后,隐隐约约的。
明明这次的月亮并没有瞳孔,于兮若也觉得,此刻的月亮,像极了隐匿在树后,偷偷看过来的眼睛。
……
在现实的世界中,不仅仅是在网络上,现实中的榕树广场也在消息传出来不过几小时就骤然热闹了起来。
尽管舞会并没有开始,但是太多的人在睡意沉沉的深夜,也早已按捺不住,来到那棵榕树下等待。
当现实与虚幻交织,这棵巨大的千年榕树,就是两个世界唯一的交点。
玩家们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这棵榕树。
在任何其他的地方,游戏界面显示的场景都与现实不同,而只有这棵榕树,在两个世界内的影像,是如出一辙。
某一时刻,玩家们看到手机中的大榕树遭遇了大风般颤抖了起来,树叶拍击着,沙沙作响。
沙沙作响,这声音,却来自于现实。
于是他们惊异地放下了手机,看向了那棵大树。
明明没有风,可是那棵榕树,所有的枝条地树叶,却在剧烈抖动。
而他们的手机里的恋人,也正在与他们述说着同样的事。
异世界的恋人们说:“辛德尔好像醒了,不止是我们可以看见的这棵树……是整座森林都在颤抖。”
……
玩偶白夜莺飞出来,使劲拍着翅膀,想把嘉肴往外叼。
这种情况下,白夜莺想让嘉肴离开。
它的意图明显,但是用力却并不大。只要嘉肴不愿意,轻而易举就可以拒绝它。
结果也是这样,嘉肴轻轻一捞,又把它重新抱进了怀里,揉成了一团。
“没什么……”嘉肴说:“这没什么,我其实早就明白了。”
嘉妈妈一时讷讷不言,但是方有成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是更急切地追问两人:“然后呢?那本本子去哪里了?”
嘉肴看向了嘉妈妈。
事实上,她比方有成更想知道答案。
嘉妈妈努力地思索,最终根据她最后的记忆,说出了地点——
“工地,在那个工地,肴肴摔倒的地方。”说到这里,嘉妈妈顿了顿,声音变低,但还是继续开口:“那个时候,本子还在她的手里。”
这是她现有最后的,关于本子的记忆。
方有成很是兴奋,站起来就想走,嘉妈妈拉住了他的手:“这么久了,那里怎么还能找得到?”
“找得到,肯定就在那里!”方有成甩开嘉妈妈的手:“它在那里,它肯定还在那里!”
嘉妈妈叫不住他,赶忙也跟着出了门。
方有成仿佛知道工地在哪似的,目标明确,出了院子就往后院的方向跑。
嘉肴抱着玩偶同样也紧跟着,却在路过后院院墙时,看到了院墙外垂下的榕树枝。
她伸手过去,那褐色的垂丝就轻轻柔柔地绕了她一手。
嘉肴不自觉地开口:“……好久不见。”
树叶颤动起来,发出了轻柔的沙沙响声。
嘉肴看向了另一边,嘉妈妈与方有成已经跑得没有踪影。
嘉肴却又只是看向了榕树。
“大树,大树。”她说:“如果我真的来过,再给我指个路吧。”
榕树的枝条轻柔地飘动,却全部指向了一个方向。
嘉肴道了谢,然后跟着它指出的方向跑了过去。
果然没过多久,她看到了一块黄色的警示牌立在路中央。
而在立牌不远处,嘉妈妈与方有成正在摸索着爬下一个深坑。
嘉肴走过去,站在坑的边上往下看。
一瞬间的眩晕,然而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说是深坑,但只是对于孩子来说,实际高度也不过一米,只是堆满了各种废品和杂物。
嘉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虽然当时伤得很重,连记忆都没了。但是没有扎到眼睛或者直接被刺穿,这么看来都远算得上幸运。
和只想对这个深坑避之不及的嘉肴不同,嘉妈妈和方有成却在那一堆废墟中仔细地搜寻了起来。
好几次,嘉肴都看到他们因为摸到什么尖利的东西,而痛得龇牙咧嘴。
然而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愿放弃,活像是要把这个深坑给清理一遍。
嘉肴看向自己怀里的白夜莺玩偶:“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找你?”
白夜莺玩偶歪脑袋:“啾?”
然而嘉肴才不吃它这套,使劲抱住它上下甩了甩:“你刚刚明明就可以说话了!”
白夜莺玩偶又啾啾叫了两声,还被甩出来了几根本不该存在的羽毛。
终于它妥协了。
白夜莺玩偶:“因为他们以为可以向我许愿啾,而且是什么都可以。”
嘉肴停下了手:“许愿?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功能?嗯,也算吧,但你明明是个,生意人……鸟?”
“对啾,我说过很多次,可他们好像从来不肯去懂。”白夜莺玩偶说:“我会做的从来只有……等价交易。”
嘉肴眨了眨眼睛。
白夜莺只会做等价交易,可是,在嘉妈妈他们眼中,它却是可以许愿的对象。
嘉肴:“……那么是谁,付出了代价呢?”
白夜莺玩偶没再说话。
可还能是谁?
是她?
可嘉肴那时候什么都没有。
所以,付出代价的——
只会是白夜莺。
嘉肴还想问些什么,却听见坑内的方有成惊喜地大叫了起来。
“我找到了!本子!是不是这本!”
……
另一边,秦泽琛试图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只是告诉她妈妈这件事……”秦泽琛说:“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
于兮若气笑了:“怪不得。”
怪不得她的男友会来到这里,更怪不得,在之前的月亮门里,她的男友总是心事重重,闭口不言。
他其实早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只是一再为自己辩解。
“我根本想不到的,我只是觉得她那样不好……再说,真的就不过这么一件事,她也不应该记恨我这么久吧?”
于兮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心很乱,所以也不搭话,只是沉默地跟在秦泽琛身后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泽琛停了下来。
于兮若拿着手机照向前面,照出了一个装满废墟的土坑。
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她还在废墟间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影子。
是小嘉肴,她此刻就在站在废墟之中。
废墟里的东西尖利,于兮若忍不住喊道:“你在那里干什么?快点上来!”
这么说着,她俯下身,想试探着能不能直接把小嘉肴拉上来。同时,她还转过头看向秦泽琛,希望他也能过来搭把手。
只是秦泽琛根本就没在原本的位置,于兮若朝后照了照,才看到秦泽琛居然远远地躲到了一个脚手架后面。
于兮若都快气笑了,但她还是先回过身,把小嘉肴从坑中拉了出来。
等小嘉肴在身边站定,于兮若给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才看到秦泽琛试探着朝她们走过来。
于兮若忍不住质问:“你到底在躲什么?”
秦泽琛不语,甚至好像都不敢朝向小嘉肴方向看。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件事。”于兮若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男友这么让人难以理解:“那你不应该认错道歉吗?躲着算怎么回事?!”
秦泽琛目光闪烁,片刻之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了小嘉肴,讷讷道:“……对不起,我以前不该这样。”
小嘉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着自己手指。
秦泽琛于是继续说:“我那个时候,真的只是鬼迷心窍,我只是怕你遇到了不好的人,所以才,所以才把‘秘密’这件事告诉你妈妈的。”
见嘉肴依旧不语,之前同学变兔子的事情还犹在眼前,秦泽琛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只是做了这件事,其他什么都没做过。你应该还记得,其他人都欺负你的时候,只有我想当你的朋友,来帮你的……所以……”
“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秦泽琛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哀求:“你就放过我吧……”
对啊,只是一次小报告。
于兮若也想帮着辩解一下,然而看着小小个头的嘉肴,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秦泽琛在说。如果是之前,于兮若当然是无条件地相信男友说的话,但是现在,她迟疑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小嘉肴停止摆弄着玩具,抬头看向他,嘴角弯起,声音稚嫩清脆:“好呀。”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小嘉肴的身形猛然升高。
于兮若吓了一跳,却发现是她坐在了高大的树冠上,原本非常远的榕树,此刻已经生长到了这里。小嘉肴双手撑着树干,晃悠着双腿,居高临下地看向了秦泽琛。
“车站就在那里。”
于兮若看到小嘉肴指了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就是深坑的位置。
两个人忐忑地往深坑里看,正如嘉肴所说,原本满是废墟的深坑,此刻,却是被榕树的树枝填满,而在枝丫之间,则是出现了一个车头,还带着一截车厢。
这么看过去,就好像是列车被榕树埋起来了似的。
榕树枝条看似繁密,然而事实上像是一层层层叠的大网,让人觉得一旦进去就会陷入其中无法逃离。
想要去列车那里,只有一条路。
于兮若看向了小嘉肴方向,她坐着的位置后面有着一根非常笔直粗壮的树枝,末端直接对准了列车入口的位置。
完全看得出来,那才是真正可以进入的登车口。
于兮若仰头看了看,觉得爬到榕树上的难度并不高。
于是她尝试着向上攀爬。事实上比想象的更加简单,每当她抬脚,榕树还会自动地把树枝伸到她的脚下,给她当做上升的踏板。
最后,当她颤巍巍爬上去的时候,小嘉肴还拉了她一把,让她还直接坐到了小嘉肴身边。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于兮若坐得高高的,广阔的视野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化作了一抹欣喜与畅快。
此刻,在她的视野中,秦泽琛也变得小小一个,抬头看着她。
见于兮若往上爬还成功了,秦泽琛于是也伸手想攀上大树。
然而他手刚刚伸出,就感觉到一根树枝抖动了一下。
于兮若看过去,发现从身后的树枝中,此刻钻出来了一个黑影。
于兮若吓了一跳,但很快又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只浅棕色皮毛,黑色斑点的大猫头鹰。
见于兮若看过来,那只猫头鹰歪过了脑袋,黄澄澄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咕咕叫着,拍着翅膀,挤到了她和小嘉肴中间。
看着毛茸茸的大鸟,于兮若手有些痒,于是忍不住试探着想去摸猫头鹰的脑袋,结果被对方拍着翅膀扇开了。
“不可以这么对列车长!”
于兮若听见小嘉肴也看着她的动作,义正辞严地这么说。
于兮若不敢相信:“……列车长,它?”
“昂呢!”小嘉肴点头,然后于兮若就看着她不知道从哪里还摸出了一顶列车长的小帽子,然后戴到了猫头鹰的头上。
猫头鹰带着帽子,抬头挺胸,目光炯炯,倒是真有几分列车长的气魄。
然后,于兮若就看到刚刚义正辞严小嘉肴,借着戴帽子的动作从头到尾把猫头鹰撸了一遍。
“咕咕!”猫头鹰看向小嘉肴:“咕咕咕!”
于兮若估摸着那大概是“不准随便摸列车长”的意思。
于兮若:……
趁着猫头鹰怒视小嘉肴,于兮若也忍不住戳了一下列车长的后脑勺。
然后她就看着列车长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开始怒视她。
“你可别惹它生气了。”小嘉肴摇头晃脑对于兮若说:“不然它加倍收你车票,你可就回不去了哦。”
于兮若原本还想再摸,听到小嘉肴这句话顿住了。
“……车票?”
“对呀。”小嘉肴看向她:“坐车是要车票的呀。”
于兮若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个黑衣人也对她说过,就算找到了列车,她也没有车票。
之前于兮若还有蛋黄派,但是经过这两天,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想了想,她心怀侥幸地掏出了身上的塑料小人,递给小嘉肴看:“这个……可以吗?”
小嘉肴还没说什么,猫头鹰列车长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把头扭了回去,再次给于兮若留了一个后脑勺。
于兮若:“……”
于兮若:“那它想要什么?”
小嘉肴看向她,反问:“你觉得呢?”
于兮若想起了他们来的那列班车,那个猩猩列车长问他们要香蕉买车票,他们拿出蛋黄派也同意。
于兮若只能向下问秦泽琛:“你包里还有什么吃的吗?猫头鹰吃的那种!”
秦泽琛于是也在包里翻找起来。
还剩一个蛋黄派。
可惜的是,猫头鹰不吃蛋黄派,猫头鹰给她看后脑勺。
于兮若:……
于兮若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小嘉肴。
小嘉肴看着她,然后从她的掌心拿走了那个塑料小人。
于兮若感觉到了小女孩手心的那抹温热。
“走吧。”小嘉肴歪着头对她笑了笑:“会有人给你付账的。”
于兮若惊喜起来,但她没高兴多久,就听见树下的秦泽琛大叫起来。
“等等!”秦泽琛刚刚试着爬上树,但是大概是大榕树针对他,他想尽了办法,还是爬不上来。见于兮若要走,他大叫了起来:“等等我,扶我一把!让我上去!”
于兮若脚步顿住,她刚想要伸手去拉秦泽琛,却被小嘉肴按住了。
“车票只有一张。”小嘉肴挥了挥手中的小人:“所以,列车只能上一个人。”
秦泽琛也听到了小嘉肴的话,他见于兮若愣住,忍不住大声叫起来:“不准走!停下!那个东西明明是我们一起发现的!”
于兮若没有动,她再次看向了小嘉肴,小嘉肴却指了指天边正在下落的月亮。
“快点呀。”小嘉肴只是说:“等天亮了,列车就要开走了。”
于兮若咬了咬牙,看向了秦泽琛,最终还是低下身,想伸手把秦泽琛带上来。
至于车票——等会再想办法了。
她抓住树干努力往下探,勉强够住了秦泽琛伸上来的手。只是因为力气不够,只是勉强带住他,一时半会也拉不上来。
小嘉肴就在旁边和猫头鹰玩戳戳乐,根本没有帮她的意思。
于兮若实在有些吃不消,而小嘉肴还在旁边火上浇油。
猫头鹰:“咕咕!咕咕!”
小嘉肴说:“还剩,五分钟。”
听小嘉肴这么说,秦泽琛更加急躁起来。
“你就想弄死我!”他一边挣扎,一边吼向小嘉肴:“你故意的!”
小嘉肴把脑袋搁在猫头鹰头顶上,微笑着同猫头鹰一样看着他。
秦泽琛本身就心烦,这下更是暴躁。
他怒血上头,口不择言地对小嘉肴大骂:“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之前对你这么好,结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你就翻脸不认人!果然我就知道,你就是个烂人!我就知道!你活该被他们欺负!”
小嘉肴却还在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说:“还有呢?”
“还有?还有!”秦泽琛越发恼怒,大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爸妈有钱,看不起别人。可是凭什么,你爸妈都不要你了,只有我对你好,明明只有我对你好了,你还是根本不理我!你凭什么?”
“啊!我知道了。”小嘉肴说:“你以为,你在救我。”
秦泽琛:“对!我就是在救你!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妈妈,关于秘密的事?”小嘉肴看向他:“明明你知道,它是秘密,它不该被别人知道的。”
秦泽琛咬牙,拿出之前的说辞:“我只是,只是怕你被别人骗了……他总是不出现,你应该有其他朋友。”
“真的吗?”小嘉肴声音清脆,但莫名带着一丝寒意:“不是因为我没有对你的好感恩戴德,所以,你想给我一个教训吗?”
于兮若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嘉肴,又把目光落在了秦泽琛脸上。
秦泽琛嗫嚅着嘴想要反驳,却一时没说出话,只能听见小嘉肴继续说。
“我的家世是不是好得你很嫉妒?事实上,整个班级第一个讨厌我的,就是你。”
“我爸妈闹离婚的事情,你也是第一个见证人,然而第二天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他们针对我的时候,你也是最高兴的吧?”
“不仅高兴我终于倒霉,而且,你也终于有机会来救我了。”
“真可惜,我可不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秦泽琛猛地看向小嘉肴。
此刻的月亮已经黯淡。
秦泽琛看过去,仿佛看向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高傲的小公主一夜之间变得落魄,如同高高在上的月亮落入泥沼。
他不觉得可惜,他只觉得兴奋。
所以,在所有人都排挤她的时候,秦泽琛却打扮好了自己,用最温柔的笑容去面对她。
他促成了她的倒塌,更想亲手把她扶起来。
秦泽琛想,她那么落魄,只要我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对我感恩戴德。
而被一位公主仰慕,哪怕只是曾经的公主,这份仰慕足以为他加冠成国王。
只是这偏偏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明明都已经这么落魄了,甚至被所有人针对,嘉肴还是没有“自知之明”,拒绝他的帮助。
甚至于……更甚者……
秦泽琛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决定再找嘉肴谈谈。
他翻出了自家的院墙,果然看见嘉肴正如往常一样坐在大榕树的树枝上。
她身后的院落里,父母正在剧烈地争吵。但这一切仿佛与她无关。
小女孩抱着本子,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看着月亮。
她没再穿着以往常穿的公主裙,然而银色的月光洒落在树间,她的剪影仿佛精灵。
那一瞬间的场景,依旧惊艳地让秦泽琛感觉窒息。
原本秦泽琛还在为白天嘉肴的拒绝而恼怒,然而此刻,他心态再一次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伸手摇了摇树枝,动静让嘉肴低头看向了他。
“和我做最好的朋友吧!”他自觉自己说得委屈又虔诚:“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会对你很好,也只帮你一个。”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次,甚至于,或许那次嘉肴直接拒绝,他都不会多么生气。
然而嘉肴看着他,却说:“你以后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秦泽琛:“为什么?”
“你明明很讨厌我,但嘴上却说要帮我。”嘉肴说得安静又平和:“你不是想要一个朋友……”
嘉肴拧着眉想了想,好久才找到了一个措辞:“你只是,想要一只……小狗。”
说完,嘉肴看向他,皱起了眉头:“所以我也讨厌你。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把人,当成小狗。”
那时候的秦泽琛并不太懂嘉肴在说什么,然而他却下意识地感觉到了被看穿的害怕与羞耻,伴随而生的,则是压抑不住的恶意与恼怒。
如果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的话,那她就该得到教训。
过去与现实的场景重叠。
曾经和现在的嘉肴都在看着他。
黑夜并没有掩盖他的心思,反倒让他一切真实的恶意在月光下被晒得冰凉。
秦泽琛的脸色煞白,然后他想到什么,慌忙地看向了在场的另一个人。
于兮若的脸色,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
“对我……”她轻声说:“你也会这么想的吗?”
秦泽琛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连忙摇头否认。
“我难道对你不好吗?”秦泽琛哀求地看向于兮若:“因为这几句话,你就要否认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吗?”
于兮若抿起了唇。
无论怎么说,秦泽琛对她确实很好。
于兮若还是没打算放下秦泽琛,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也该出去之后再作了断。
就在这个时候,小嘉肴却放下了手中的猫头鹰。
猫头鹰咕咕地叫了两声,迈着两条腿,沿着树枝往列车的方向拍着翅膀飞奔。
“列车长就位,列车就要出站了哦?”小嘉肴看着两人:“到时候哪怕有车票……”
看得出来,小嘉肴完全没有让秦泽琛离开的意思了。
她甚至还看向秦泽琛,笑着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放手吧。”
秦泽琛的手却只是抓得更牢。
于兮若看到猫头鹰已经跑到了半路上,都急得快哭了:“阿琛,你再用点力啊!”
秦泽琛自然也看到了猫头鹰的速度。
他咬了咬牙,看向了于兮若,声音放缓:“兮若,你先别急。”
于兮若点头,又听秦泽琛继续说:“这样不好着力,你再把头低下来点,再把另一只手伸给我。”
于兮若没想多,只是听话地把头低下,然后尽量保持平衡,双手都往秦泽琛方向伸。
然而没想到的是,秦泽琛下一步并非拽住她的手,而是直接抓向了她披散的长发。
于兮若只感觉到头皮一阵剧痛,她惊异地看向秦泽琛,却看到了他满脸的狰狞。
“下来。”他的声音从喉咙挤出,仿佛野兽的嘶吼:“不准,你不准走!”
于兮若整个人都吓懵了,身形也不稳地快要往下摔。就在这个时候,她却感觉手上与头发上的重量一轻,秦泽琛直接滑了下去。
于兮若慌忙往下看,却见秦泽琛从她头上拽下的几根头发变成了几条粗壮的碧绿蟒蛇。
砰的一声摔落的巨响之后,随着他的痛呼,那些蟒蛇反身缠到了秦泽琛的身上。
于兮若浑浑噩噩的,只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也想不到更多,直接跟着猫头鹰跌跌撞撞地往列车跑去。
秦泽琛目眦尽裂。
眼见着于兮若要跑进列车,他顾不得身上的蟒蛇,也往列车的方向跑。
他跑得比于兮若还要快,甚至都赶上了猫头鹰。
“我能出去,出去的是我!”
秦泽琛一边跑,一边看向了小嘉肴。
小嘉肴似乎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站在树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太过熟悉,秦泽琛一时间想不到缘由,也没心思再想。
只是当他跑到深坑边缘的时候,才停顿了一秒。
列车在深坑中央,没有树枝的直达,想要到达车门,只能靠跳过去。
一瞬间,这满是绿网的深坑在他眼中隐约发生了变化,再次变成了满是废墟的样子。
而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自己身高也突然缩水,视野矮小下去。
那本来不算什么的深坑,此刻在他眼中变得巨大恐怖起来。
秦泽琛又看了嘉肴一样,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
记起来了,他记起为什么这个场景那么熟悉了。
在他告诉了嘉肴妈妈关于“秘密”的事情之后,他一直等待着嘉肴父母的反应。
结果让他很满意,因为他发现,因为他的告密,嘉肴被父母关在房子里,之后更是很少出来玩。
尽管嘉肴父母似乎又和好了,但是嘉肴显然依旧并不开心,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心满意足。
然而在那天晚上,那个小院莫名又爆发了一场争吵。
他等在墙角,看着嘉肴狼狈地从树上夺路而出。
嘉肴只是看了他一眼,或许根本没看到他。
“啾!”秦泽琛似乎听到鸟叫。
鬼使神差地,秦泽琛跟了上去。
然后,他亲眼看到嘉肴因为看不清路,直接摔落进了工地的一个坑里。
痛呼,哭声,和逐渐变弱的抽噎。
秦泽琛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突然间没有了勇气,甚至连靠近都不敢,只是躲在脚手架后,看着嘉肴的父母好久才找到她,把她带出去。
此刻,和十几年前的形式倒转。
小嘉肴就站在树上,静静地看着,如同那时候般看着他慌不择路地往下跳。
而秦泽琛,别无选择。
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纵身朝着车门一跃,然后顺利地攀住了车门,速度远比猫头鹰,特别是于兮若要快。
只是就在他想往车门里爬的时候,他的视野却再一次放大,整个车头在他眼里变得巨大无比,而他抓住车门框的手……
不,那已经不再是手,而是带着灰色绒毛的细长爪子!
他又变成了什么?
秦泽琛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原本直直朝着车门走的猫头鹰停住了脚步。
猫头鹰原本向前的脑袋朝着他转了九十度,原本微眯的眼睛骤睁,黄澄澄的,宛如两轮,带着瞳孔的月亮。
那月亮,还在看着他!
不,不,不。
不是月亮,月亮不是眼睛。
事实上从始至终看着他的,就只是猫头鹰的眼睛!
秦泽琛心中一阵莫名的恐惧,就像是看见了天敌。
天敌是猫头鹰,那他是什么?
猫头鹰已经张开翅膀朝着他飞过来,在被它的翅膀遮住视野时,秦泽琛看到于兮若已经顺利跑进了车厢。
在被猫头鹰一口吞吃入腹之前,秦泽琛突然明白了一切。
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坐上这辆列车。
因为列车长是猫头鹰,他是老鼠。
他不会是唯一的乘客,他是送于兮若离开的,那张唯一的车票。
……
看着于兮若走进了车门,小嘉肴坐在树干上,静静的目送着列车离开和消失。
身后是半轮沉水的满月,小嘉肴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前方。
那同样是半轮依山的巨大红日,正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嘉肴看到方有成原本的手中的笔记本,原本惊了一惊也想下去拿,却被白夜莺玩偶叼住了袖口,所以停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方有成迫不及待地把笔记本翻开,一个大力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笔记本落到了嘉妈妈手里,然后同样被迫不及待的嘉妈妈立刻翻开。
笔记本倒是没有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更没有什么奇异金光。
嘉肴却仰头看向了天空。
原本时间还是上午,但是此刻,随着笔记本的翻开,日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东边转移到了西边。
嘉肴的方位来看,是从她眼前,移到了身后。
当书页完全翻开时,太阳已经一半落入了地平线,日轮无比巨大壮丽,艳丽浓重的夕阳,将西边染得一片血红。
嘉肴却又把目光放到了前方,那边的景象比日暮更加奇异。
那是一轮同样巨大的银色满月,带着深蓝色星空夜幕,一半浸染在江水之中,水色沉沉又波光璀璨。
哪怕正在激烈地抢夺,深坑中的两人也注意到了外界这奇异的景象。
嘉肴所看到的,却比他们更多。
她看到了前方那半轮月亮之下,有着一棵巨大繁茂的树。
而在那棵树干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
此时此刻,那个小女孩同样朝着嘉肴看了过来。
……
翻开了笔记本,嘉妈妈只感觉自己手也在激动到发抖。
她想在上面写字,但很快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笔。但是这难不倒她——她的手指早因为翻找废墟而鲜血淋漓,现在倒是正好用来书写自己。
血形成的笔画涂抹在了笔记本的空白页上。
【嘉妈妈】:白夜莺,你还在吗?
几乎没有停顿,同样血色的字迹浮现了出来。
【白夜莺】:尊敬的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呢?
嘉妈妈顿时狂喜起来。
它还在!能实现一切的白夜莺居然真的还在这里!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继续书写。
【嘉妈妈】: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白夜莺】:当然。
【白夜莺】:国王最真挚的爱意。
【白夜莺】:皇后的皇冠和权杖。
【白夜莺】:比玫瑰还要美丽的容貌,比黄鹂还要动听的声音。
随着一行行字迹的浮现,嘉妈妈脸上的喜色几乎都要溢出来。
她确信白夜莺可以做到这些,因为这些本就是她曾经向白夜莺索取过的东西。
只是她的笑意很快再下一秒凝固,因为白夜莺的字迹还在继续。
【白夜莺】:我还记得,您已经拿走了这些东西,并且没有支付给我相应的代价。
【白夜莺】:您想好该怎么偿还了吗?
嘉妈妈觉得不可置信。
【嘉妈妈】:我为什么要支付代价?这明明——
嘉妈妈记得那个时候,只要她写上去就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
【白夜莺】:这是交易。
【白夜莺】:我想,我一开始就告知过您。
嘉妈妈一时无言。
她的记忆告诉她,这确实是这样的。
只不过当时因为她的女儿……
想到这里,嘉妈妈猛然抬起了头,结果发现在深坑边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儿都在看着她。
嘉妈妈吓了一跳,而她手上的笔记本还在继续书写。
【白夜莺】:生命,健康,关系与财产……您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作为代价支付。
嘉妈妈莫名。
【嘉妈妈】:你在说什么?这不该是这样的!
【嘉妈妈】:你不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白夜莺】:啊,又一个不诚实的顾客。
【白夜莺】:尽管我可以自己收取,我还是希望您可以更痛快些。
嘉妈妈咬牙,不想相信。
可她又不得不信。
因为白夜莺告知了她有关嘉天诚的结局。
赌债,破产,几十年的牢狱,连带着他的新妻子和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无一幸免。
换做之前,听到嘉天诚的惨状,嘉妈妈只会痛快地拍手叫好。
但是此刻,她却只是感觉到浑身冷意。
【白夜莺】:既然如此,那我将直接为您扣除。
【嘉妈妈】:不!我反对!你等等!
嘉妈妈慌张地书写。
【嘉妈妈】:嘉肴是我女儿,你知道的,我是她的妈妈。和她爸不一样,我对肴肴来说很重要。
血色的字迹停顿了许久没有继续。
嘉妈妈见状心下一松。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的女儿对于白夜莺依旧有用。
这么想着,她目光扫向了两个女儿。
大的那个看到她就移开了目光。
想到她之前表露清晰的拒绝态度,嘉妈妈抿了抿唇,把目光放到了小嘉肴的身上。
这么想着,嘉妈妈朝着小嘉肴走了过去。
小嘉肴倒是没躲,就看着她从坑中爬了出来。
“肴肴。”嘉妈妈努力笑着:“你能不能帮妈妈一件事?”
小嘉肴看着她,忽地也笑了起来。
“当然。”小嘉肴说:“我永远会帮妈妈的。”
听到小嘉肴这么说,嘉妈妈怔忡了一刻。
这句话她从前听到不止一遍。
自从和嘉天诚闹掰之后,身为嫁入的妻子,从那时候起,在她所处的家庭之中,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的对立面。
所以她那时候想抓紧所有可以抓紧的东西,但唯一愿意站在她这边的,却只有她的女儿。
也只有嘉肴,在每次嘉妈妈质问和要求在父母间做出选择的时候,对她说:“我会永远帮妈妈的。”
嘉妈妈的手指捏住了笔记本,上面的血一般的字迹让她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甚至于,甚至于在那个夜晚,嘉肴除了逃跑,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
白夜莺问过嘉肴,愿不愿意和它躲到书里,到一个别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但是那时候的嘉肴拒绝了。
嘉妈妈看了看对着她笑的小嘉肴,又看了看此刻背对着她的成年嘉肴。
如同破开了迷雾,过去的一切变得非常清晰。
那时候的小嘉肴在本子上写道。
【你自己走吧,我不能走。】小嘉肴是这么写的:【如果我走了,那我的妈妈该怎么办呢?】
……
就好像是被一把连带起的藤蔓,嘉妈妈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不只是小嘉肴时期,就连嘉肴失去了记忆后,也似乎还在下意识的遵守着小时候对母亲许下的承诺。
嘉肴不是没有足够的魄力摆脱她原本的家庭,只是因为对母亲的怜惜和爱,让她自愿地把拯救母亲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只不过由始至终,嘉妈妈却把其当成了控制女儿的枷锁。
此时,那个白夜莺又再次开始书写起来。
【白夜莺】:你总是足够贪婪,同样的把戏用了一次又一次。
【白夜莺】:但是我得承认,它很有用。
【白夜莺】:但是一切总不是没有休止的。
血色的字迹还在继续。
【白夜莺】:那么,我们来一个最后的交易。
【白夜莺】:你是否愿意用这句话以及其背后所有的含义……
【白夜莺】:来交换你所应该付出的所有代价?
嘉妈妈的嘴唇颤抖起来。
天平的两端此刻剧烈地摇摆。
嘉妈妈知道白夜莺的手段,更毫不怀疑假如真的是同等代价,那么她的下场会比嘉天诚还要惨。
而且……而且……
她又看了看背对着她的成年嘉肴。
就算是不做交易,嘉肴大概也不会再管她了。
可是她也知道,假如她应下,那么她将更彻底的失去嘉肴。
嘉妈妈现在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什么白夜莺。
就在嘉妈妈举棋不定的时候,却感觉又一只小手捏到了本子的书角。
小嘉肴朝着嘉妈妈笑了笑。
“我答应了。”小嘉肴顿了顿又说:“妈妈,是我答应的。”
本就是嘉肴单方面许下的承诺,当在收回时,也就和嘉妈妈无关。
嘉妈妈目光下落。
笔记本上新的字迹再次浮现,是黑色的。
【白夜莺】:好。
【白夜莺】:你说了算。
那个握住本子的小手一用力,嘉妈妈手中一空,本子被小嘉肴抽了回去,合拢,抱在了怀中。
就在这一瞬间,嘉妈妈心头一空,似乎冥冥中失去了什么一直围绕着她,让她感到心安的东西。
嘉妈妈还在茫然,低头看向了小嘉肴,想靠近摸摸小嘉肴的头发:“肴肴,妈妈其实……”
小嘉肴却后退一步,躲过了她的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带着一点缺损的八音盒,是当时被被方嘉园带着来的东西。
小嘉肴于是把最后那个塑料小人放在了八音盒上,然后伸手拧了拧发条。
轻柔的音乐随之响起,但是不是来自于八音盒,而是来自于嘉妈妈的身后。
小嘉肴把八音盒放到了嘉妈妈的手里,同样也打断了嘉妈妈带着悔意的话语。
“跟着音乐走,你就可以回家了。”小嘉肴看着她,收敛了笑意。
嘉妈妈看着音乐盒,这个音乐盒之前好像一直是被她小女儿方嘉园拿着的。
嘉妈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之前一直陪着她的小女儿,或许一直都是小时候的嘉肴。
她明明回到了过去,又重新见证了小嘉肴的困境。明明她伸手就可以改变过去,可她却什么也没做。
当时一直在她身边看着的小嘉肴,心里想的到底会是什么?
“肴肴,我……”
小嘉肴却又只是给她指了个位置,那是朝着太阳的方向。
“天快亮了。”小嘉肴说:“如果你还有话,可以回家之后讲给方嘉园听。”
嘉妈妈再也没有找到和小嘉肴交流的机会,因为她说完之后,握住榕树的树干,坐在上面。
大榕树在嘉妈妈眼中骤然变得很高很大,层层叠叠的树叶也完全遮住了小嘉肴的身影。
嘉妈妈愣了愣,最终看向了成年嘉肴的方向,那个方向,也是音乐传来的位置。
嘉妈妈绕过深坑,朝着嘉肴的方向走,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再次伸手向抓住现在的嘉肴的手臂:“肴肴……”
嘉妈妈现在很慌,她搞不清楚一切的状况,需要急切地抓住什么主心骨才能安心下来。
她一贯都是这样,看起来雷厉风行,什么都能做,事实上,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需要依靠的小女人。
为此,她紧抓着出轨的嘉天诚,在失去嘉天诚之后,马上进入新的婚姻,一边对方有成厌烦,却一边又无法离开他。
哪怕丈夫只是个软弱无用的装饰,还得让她养着,都能让她感觉到安慰。
但是她没想到过,一直会让她抓着,又愿意主动来扶住她的,其实只有嘉肴。
可是这次,连嘉肴也侧身避开了:“只要直走就好了,音乐是不会停的。”
“但是……”
嘉肴看向她,开口:“李淑良。”
嘉妈妈浑身一怔,这是她的名字。
“早饭以后都让方天成来做吧,他学得会。”嘉肴好像还想说很多话,但最终只留下了两个字:“再见。”
李淑良想继续靠近,却发现脚下的路自己蜿蜒生长,而她也已经离嘉肴越来越远。
音乐传来的方向是白天,日轮明亮,大地之景纤毫毕现。
李淑良看到,余下回家的路是一片满是芳草萋萋的荒地。
她来时大约也是走的这条路。
彼时月明星稀,周围明明黑魆魆的,但那时候她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抓着。
她的女儿带着她,明明也很是不安,却还是人小鬼大的安慰她,如同曾经温柔地陪伴她走过那段被背叛的痛苦岁月。
她们曾一起走出了那片黑色的荒野。
然而天亮之后,回去的路,只有她一个人。
童话启示录:
No.69 轻轻公主
眼泪代表了悔恨。
可和故事里讲的不一样,
事实上,
当一切已经结束,
那它将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