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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几滴雨掉在手机屏幕上,陈继抬头,一滴雨恰好落在他眼睛内丿侧与鼻梁之间,碎开的、很细小的水珠蒙在眼球上,他眼睛不自觉地?动。

    手机还在响。

    雨越来越急,陈继拿手抹手机屏幕的水。水滴遇到手机屏相当于一个临时的“导电层”,干扰正常触屏,电流信号遭到短暂破坏,屏幕会闪退乱抖。

    陈继本来想把水抹干净接电话,没想到水滴直接给他挂了。

    第二个来电接踵而至。

    “怎么挂我电话?”周絔行在电话里沉声道。

    陈继说道:“下雨了。”

    “哥。”

    “嗯。”

    “你怎么了?”周絔行问。

    陈继丢下韩熵和一路追过来的中年男人,掉头就走,莫名其妙:“我能怎么?没怎么啊。”

    他问:“你怎么了?打电话有事?不是今天就回来了吗,一天不查岗你难受是不是。”

    周絔行说:“你不开心。”

    陈继嗓子一噎心一酸:“从哪儿看出来的啊。”

    周絔行:“听出来的。”

    陈继笑道:“呵哼,可显着你了。”

    周絔行嗯了声,道:“谁让你不高兴的?”

    雨滴打在树叶上,声音叮叮哒很清脆,陈继走在人行道的树下,用自然的大伞挡雨。秋天雷鸣不多,不然陈继怕被劈死。

    每块疑似翘起来的透水砖都是警惕的对象,他目不转睛地寻好路,让自己的裤子体面点。

    韩熵追过来:“陈继。”

    陈继头也不回,先捂住手机话筒:“今天谢谢你学长,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有时间请你吃饭,到时候别拒绝就行了。”

    韩熵笑道:“行。”

    周絔行问道:“你和谁在一起?”

    “没谁。出来接我妈,刚在吃早饭。”陈继说道。

    周絔行说道:“阿姨呢?”

    “她太忙,已经走了。”陈继笑了笑,“吃着饭的时候就说让我别打扰她工作,我哪儿敢留她啊。陈女士太有主见。”

    不知不觉聊过三条街,陈继暗暗佩服陈茯苓,穿着高跟鞋都这么能跑。陈继余光睃了一眼仍在跟着他的中年男人。

    身上的高定西装产于意大利那不勒斯,名为kiton,以优雅经典著称,很多有钱人喜欢鉴赏收藏,均价8000美元。

    他却直接在这样恶劣的雨天穿在身上,淋湿了也无所谓。

    陈继突然心想,这种人会不会问管家:“夫人回来了吗?”

    管家回答:“没回来。”

    男人不屑道:“穿高跟鞋的女人能跑多远。”

    管家冷汗涔涔:“夫人五分钟跑三条街,最后拔掉高跟鞋一路狂奔,不见了。请看vcr。”

    某抖害人不浅,害得陈继莫名其妙笑了下。

    周絔行问道:“笑什么?”

    陈继敛了神色。没带伞,怎么跑都是湿,他迎风接雨就这么慢慢走。走过红绿灯,十分钟前的早餐店到了。

    “路上有个好笑的人。”陈继说道,“先不说了,我取点东西,回家再说。”

    周絔行突然问道:“哥,你带伞了吧?”

    陈继说道:“带了带了。先挂了啊。”

    他摁断通话,跑去早餐店。

    “你回来了啊!雨下这么紧怎么不撑伞?哦你的伞也落在这里了。你们箱子忘在这儿了!我正发愁怎么找到你们把东西给你们呢。刚跑那么快,我连喊一声都没来得及,吓得我以为街上有抢劫犯!菜刀都拿出来了!”店主大叔站门口张望,看到陈继出现在雨幕里,手搭凉棚遮雨,快步走出来,指着身后门里的箱子喊道,“这是你们的吧?”

    世界全是雨声,人声模糊远去,有种全都死光了的宁静。

    陈继把陈茯苓的箱子拉到身边,道歉:“是的叔叔,这是我妈妈的。刚才太急,给忘了。”

    “唉先别管箱子了!赶紧把伞撑上吧!”

    身上都湿透了,再撑伞也是于事无补。防止冷风刮感冒,陈继打开伞没逞强。

    “陈继安。”中年男人对陈继发出第一声询问,焦急,“你是陈继安吧。”

    他的声音微微颤丿抖,又被雨淋,好可怜的形象。

    陈继:“我不叫陈继安。”

    中年男人笑了下,道:“没关系。啊对了,我叫陈丰年。”

    “我没兴趣。”陈继说道。

    他低头打了个车,说:“我妈不在这里。”

    陈丰年说道:“有人去找她了,她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陈继抬眸,心中风驰电掣已经想好了给爷爷打电话,周槊敏绝对不会让陈丰年伤害陈茯苓。

    这些有钱人一向恶劣,想做什么做什么。就像他8岁被一对家大业大的夫妇领养,后来也可以被不负责任地予以退养。

    黑色比亚迪避开水洼缓缓停在路边,陈继对了下车牌号,把后备箱掀开,将陈茯苓的箱子放好。而后拉开后座门矮身进去。

    “师傅,我身上湿了,不好意思啊,下车的时候我会付清理费。”陈继缩在角落,尽量不让自己弄.湿更多地方。

    今天第一单,碰到个这么有礼貌的,透过后视镜一瞧还是个这么俊俏的,开门红啊。

    司机豪爽地一摆手:“没事儿,待会儿用毛巾一擦就行。今天雨得下很久呢,我出车的时候早就备了好几条大毛巾,用不着清理费。打表,该多少钱就多少钱。空调温度是不是有点低?我看你在抖啊。调高了,过会儿就暖和了。”

    陈继感谢道:“师傅,别调高太多,下车会更冷。”

    师傅恍然:“哦哦,对。”

    他又把温度调低了些,陈继望着窗外。

    雨线在玻璃上流淌,纵横交错,像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下午陈继一直打喷嚏,陈茯苓身裹雨衣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喝了感冒灵。

    “穿成这样......好吓人。”有气无力地趿拉着拖鞋,打开门看见陈茯苓装扮,陈继昏沉的脑袋一清醒。

    黑色防晒全脸口罩、猩红外框墨镜、绿色帽子、彩虹式的雨衣、荧光绿的过膝胶鞋......

    陈茯苓神经兮兮地探头看有无人跟踪,啪地关门:“我这叫有效全副武装,不引人注意。”

    陈继无语道:“这样只会更引人注意,亲爱的陈女士。”

    陈茯苓脱了雨衣帽子,刘海儿湿了,难受地抬手扒拉一头粉毛,前天染的。掉色。

    她说:“是吗?不可能。”

    “箱子在你后面。”陈继叹了口气,“一会儿走的时候可别再忘了拎上。”

    陈茯苓道:“我办事,你放心。”

    陈继嘀咕道:“我一点儿也不放心。”

    外面的雨还在下,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才下午两点多,就跟马上要天黑了似的。陈继捧着一杯热水,忧心地看窗外,有点担心回来的周絔行。

    明天上课,爷爷今天不会让他加班,五点会在路上。陈继祈祷五点前雨就停,别让回家的人行路艰难。

    “咱俩真是难母难儿,我鼻子好难受。”陈茯苓躺在沙发上说,吸了吸攮攮的鼻子。

    陈继说道:“给你冲好的感冒灵,磨叽什么呢,快喝啊。”

    陈茯苓讨厌打针吃药。三天后比赛,她不能病,端起那杯红里发黑的药水,嫌弃地啧声,最后捏着鼻尖一饮而尽。

    露台上的圆桌和椅子收了起来,不亮的灯带受风刮雨淋,整体空荡荡的。

    陈继想买几棵花,把露台打扮一下,到时候花按季盛开,肯定很漂亮。

    半小时过去,雨势仍猛;一小时过去,雨声稍弱。

    下午四点,一缕阳光撕裂云层,像是一块铅玻璃被金砖从后面无休止地撑大、破碎,里面透出万丈金光。

    雨线淅淅沥沥,渐渐停息。

    陈继等了两个小时,没等来陈茯苓有关陈丰年的半句解释。

    “晴了晴了,我走了。”陈茯苓睡醒,懒散高兴地伸了个懒腰,“上午跟承办方确定好吃住的地方了,我得在那里等着学生和学生家长过来。”

    陈继叹气:“好。”

    陈茯苓问道:“小行今天回来吧?”

    陈继点头:“六点到家。”

    陈茯苓放心道:“好好保护自己。”

    陈继笑道:“妈妈也是。”

    “我肯定会啊,”陈茯苓捋了把短发,帅气逼人道,“上次能藏十几年,这次当然也能。”

    六点十分,指纹锁“滴”地响了一声,陈继精神困顿,眼皮饧涩老想睡觉,惦记着周絔行还没回来,一直硬撑。

    门动那刻他神情猛震,忙起身迎接。

    谁知门一开,他一句“你终于回来了”还没说出,额头就附上一只干燥的手,紧接着是另一个人温凉的额头贴上来。

    陈继眨巴眼睛,看见周絔行短密的睫毛因为眼睛同眉毛一样形成微皱的弧度,显得很严厉。

    他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发烧了。中午喝了一次退烧药,四到六小时就可以喝第二次。我发消息打电话提醒你,你根本不听。”周絔行不再用额头试温,握着陈继的手腕向客厅里走。陈继像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大型人偶,让干什么干什么。

    周絔行把他按在能躺着睡觉的沙发里,盖上绒毯,道:“不是说带伞了吗,明明淋了一身雨回来。”

    陈继茫然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淋......”

    没说完他就识相地闭嘴,哪儿有不打就招供的。

    嘴硬改口:“我没发烧。”

    “嗯。”周絔行道,转身去两米多的冰箱顶层把医药箱拿下来,扒拉温度计。

    水银和电子的都有,电子温度计方便,但周絔行偏不拿。他把水银温度计拿出来,甩到35度以下,“哗”地一下掀开陈继单薄的长袖黑t恤。

    陈继下意识横胳膊挡,瞪着眼睛道:“干嘛呀?”

    周絔行拽开他胳膊,单手捏住按头顶:“你说你没发烧,我们等5分钟看证据。”

    冰凉的体温计挨到皮肤,陈继一激灵,嘶了声。

    “烧得都开始冷了。”周絔行面无表情地说。

    陈继道:“我哪儿冷了?猛地冰你一下你也一样。”

    周絔行的大手突然按在陈继的左丿胸,捏起:“看你现在多冷,尖尖都冷得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