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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江织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薄时郁办公室的沙发里,身上盖着小毯子,她迷迷糊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手上的戒指,随即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丢。

    门声响起,薄时郁走进来,第一眼便往沙发上看,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醒了?”

    江织脸颊睡的红扑扑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男人走过来,十分自然的帮江织捋了捋头发,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人出了些薄汗,便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两度。

    少女有起床气,鼓着脸随意找茬,“我怎么回来的?”

    薄时郁看了她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我不是说了不要抱我么!”江织眼睛瞪得圆圆的。

    更何况是在公司里,岂不是都被看到了!

    薄时郁淡淡,“你睡的太熟了。”

    “不可能!”江织狡辩的振振有词,“我根本没睡着,我那是……是假寐!”

    薄时郁勾了一下嘴角,“假寐到打了小呼噜?”

    “你说什么?!”

    眼看着江织要炸毛,薄时郁语气软和,“我想了想,兴许也是我听错了。”

    江织原本还要再说什么,突然猛的想起来一件事,着急的找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的培训!时间过了!”

    她慌慌张张的起身要穿鞋子往外走,被薄时郁拦住了。

    “我让他们加了一天培训在明天。”

    薄时郁让江织坐下,半跪下来给少女穿鞋子,“正好,后日我们一起回去。”

    说到此处,男人抬眸看了一眼江织的小腹。

    “回去了也该做孕检了。”

    一提到孩子,江织身上的毛毛躁躁减退了许多,她乖乖的“哦”了一声,低头摸了摸肚子。

    薄时郁目光柔和,伸手要去抱江织,却被江织躲开了。

    少女眼睛瞪得圆圆的,“又抱我?”

    男人无奈的收回手,“起来吃饭,我让人送进来,有你爱吃的香酥鸭。”-

    江源没想到自己会被从薄氏赶出来。

    怎么说他也是江家的少爷,而这里,仅仅是薄氏的一个分公司,竟然也这么不留情面。

    江源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跟他同行的江氏的其他高管也都苦着脸,江氏最近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这次也是托关系才找到了薄氏分公司的一个主管,塞了点钱,想运作成交一笔合同,捞一笔快钱。

    本来一切都打点好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黄了,不仅他们的生意黄了,跟他们有牵连的那个主管,也被辞退了,正一个劲儿的打电话骂他们。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电话里,那主管骂的劈头盖脸,“你们自己想想得罪了谁吧!”

    而后便“啪”的挂了电话!

    江源铁青着脸,蓦地想到了什么,一瞬间脸色又惨白下来。

    他想到了江织。

    难道她真的——

    不!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嫁给薄时郁!

    殊不知,在江源脑海里与薄时郁差着十万八千里的江织正被薄时郁哄着吃饭。

    “再吃一口,宝宝。”

    薄时郁举着勺子递到江织嘴边。

    江织扭了一下头,“真的吃饱了。”

    怎么能吃饱呢?明明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两个人要吃,胃口却像小猫似的,几口就说饱了。

    薄时郁皱了一下眉头,还欲再劝,却见江织脸色变了一下,捂着嘴干呕了一声,随即飞快起身跑到了洗漱室。

    男人也随着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

    几分钟后,江织脸色惨白的被男人抱出来。

    “还难受?嗯?”

    薄时郁垂眸看着少女,眉头皱的很紧。

    江织摇了一下头。

    “是不是这两日来回折腾累到了?”

    不等江织说话,薄时郁便干脆做了决定,“我们明天就回去。”

    顿了顿,他又说,“不,今晚吧。”

    明天有个极重要的会,但薄时郁想也没想的便要推了。

    毕竟此时,没有什么比江织的身体更重要。

    自打江织搬过去住后,每天吃专门做的营养餐,一直都没有再孕吐过。

    这次显然是惊到薄时郁了。

    “不用。”

    江织拒绝了,她伸手推了一下薄时郁的胸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孕吐不是很正常的吗?吐过了就好了。”

    薄时郁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江织。

    她明明还在这样年轻,脸上是稚嫩的,眼神是懵懂的,便已经开始要承担一个母亲的责任。

    江织本不必要这样的。

    在得知江织怀孕后,薄时郁买了很多书,但育儿的没怎么看,多数看的是孕期妈妈的护理。

    可每看一点,他的心都冷一点。

    剖腹产会用手术刀切开八层才到碰到子宫,刀口大约有十二厘米,差不多是儿童小臂的长度,要被插导尿管,要被护士一次次的按压肚子,哪怕疼的浑身冷汗,拼命尖叫,像案板上的鱼在扑腾……

    这一刻,薄时郁忽然怕的厉害,他不敢想象,他的江织也要受这些苦。

    一直没见薄时郁有什么反应,江织以为他是生气了,想了想正要说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让他别担心,突然被薄时郁用力的搂住。

    江织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被男人抱着,又面对面的搂住,两个人完全的一丝缝隙都没有,薄时郁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肚……”江织本来想说小心肚子。

    却忽而听见薄时郁沙哑的声音。

    “我们打掉这个孩子吧。”

    江织僵住了。

    薄时郁低声,“对不起,江织,对不起。”

    是我让你受苦了。

    这一刻,薄时郁方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劣根性。

    男人只图一时畅快,却让江织来承受这些。

    “你在说什么!”江织声音拔高了一些,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薄时郁抱的更紧了。

    她气的去拍打男人的背。

    “这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决定它的去留,你嫌我吐了恶心了是不是?你不想养了是不是?你放开我,我这就走,我才不碍你的眼!”

    “我没有,宝宝,我怎么会嫌弃你!”薄时郁声音哑的可怕。

    江织受这些苦,他还要嫌她,那他还是不是人。

    薄时郁声音顿了一下,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我就是……心疼你。”

    江织愣了一下,她乖顺的把头靠在男人的肩头,想了想,小声说,“没事的,薄时郁,这是我的孩子,我爱她,我愿意为了她吃一些苦。”

    “不过它以后得孝顺我才行,不然我就……”江织话音一顿,费力想了一下,“不然我就打她屁股!”

    薄时郁安静了一瞬,然后才说。

    “不会的。”

    “等它出生了,我会告诉它,妈妈在怀你时吃了好多苦,所以一定不可以让妈妈伤心。”

    江织故意大声说。

    “薄时郁,那你人怪好嘞!”

    男人被她逗的笑了一下。

    手上力气松了松,江织终于能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不生气了吧?”

    薄时郁无奈,“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说了,心疼我嘛!”江织弯着眼睛笑了笑,她搂着薄时郁的脖子,犹豫了一秒,就大着胆子凑过去,叭嗒亲在了男人下巴上。

    薄时郁眸色暗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垂下头,分寸不落的吻在了少女的唇上。

    就在办公室内,落地窗前,夕阳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像是渡着一层金黄色。

    薄时郁由始至终的抱着江织,一手从后面护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把人抱的牢牢地,同时又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江织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着。

    是玫瑰漱口水的味道,足够清新甜美,让男人食髓知味,忍不住的一点点深入其中,舌瓣交缠着,搜刮唇腔的每一寸。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织终于被松开。

    薄时郁的领带已经被她攥在手里弄的皱皱巴巴。

    看着江织有些憋红的脸颊,薄时郁好笑道,“宝宝,接吻的时候不会换气吗?”

    江织眼尾泛红,喘了两口气,还是故作凶巴巴道,“你吻技这么差,我以后不跟你亲了。”

    薄时郁眯了眯眼,脸上的柔和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眉眼沉了一下,语气冷淡,“那你要跟谁亲?”

    他低了一下头,与江织额头抵着额头。

    这一刻,男人眼中的独占欲毫不掩饰。

    “除了我,还有谁?”

    “江织,只有我。”

    温存后,不论江织怎么劝说,薄时郁还是订了最快回S市的机票,落地后,直接带着江织去了医院做检查。

    实际上也确实什么事也没有。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一本正经的开口,“怀孕时人体内的HCG会快速上升,易出现呕吐,嗜睡,头晕等情况,这些都属正常现象,薄总不必太担心。建议平时少食多餐,多喝水。”

    顿了顿,医生补充了一句,“要少吃甜食,升糖快会加重胃酸,更难受。”

    江织睁大眼睛,赶紧说,“不会呀,我吃蛋糕不会难受的。”

    薄时郁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

    江织声音弱了下去,停了几秒,又凑在薄时郁身边哼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不让我吃蛋糕吧?其实不是我想吃,是孩子想吃。”

    薄时郁没理她,听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才转头牵着江织要离开。

    没得到薄时郁的保证,江织耍赖的不走。

    薄时郁淡淡,“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江织立刻老实了,乖乖的跟在男人身边往出走

    回到S市后便是周末了,不需要去上班,江织本来想着回去补觉,薄时郁却道,“回去后还有事,晚一点再睡。”

    江织支起小脑袋,“什么事?”

    “我叫人来家里给你量尺寸,做几套衣服。”

    “我有衣服!”

    薄时郁语气平淡,“做几套材质舒服一点的,春秋冬夏一起做出来,不折腾你第二次,常服礼服都要做。”

    “礼服?”江织眨了眨眼,“参加公司年会吗?”

    薄时郁撑不住的笑了。

    “你知道,我有时候也要参加一些酒会之类的。”薄时郁斟酌着开口,“需要一个女伴,你不陪我吗?”

    江织想了一下,“哦”了一声,又说,“那还说我是你的助理行吗?”

    薄时郁垂了一下眸子,目光落在江织手指上的婚戒。

    他淡淡,“听你的。”

    回了别墅以后,江织才明白,薄时郁说话,永远是只说三分。

    他说做几套衣服,而实则差不多有几百套,有十几家奢侈品牌的人给她量尺寸,趁她测量的时候,还有人举着平板在她面前介绍款式样式。

    江织看的头昏脑胀,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薄时郁。

    男人懒散坐在沙发上,腿曲起了一些,西装裤折出一个褶皱,他见到江织不知所措的样子,挑了一下唇角,手指微勾,立刻有人把平板图册送过来。

    薄时郁划动两下,很快便选好了。

    江织松了口气。

    可除了这些奢侈品牌,还有知名的私人定制的服装室,约莫有十多家,也排队等着选品。

    常服订完了接着是礼服。

    江织到最后已经有些麻木了。

    等她疲惫的坐在沙发上,听人汇报,一共是二百八十四件,会在半个月内由专人送过来。

    江织又差点蹦起来,她拽着薄时郁的胳膊,“太多了吧,我又穿不完。”

    “不多,四个季度的呢。”薄时郁摸了一下江织的头,“困吗?现在可以去睡一会儿了。”

    这谁还睡得着,江织有气无力的摇了一下头。

    她忽而想起来什么,举了一下带戒指的手,“有没有保险箱,明天去上班,我不好再戴着。”

    薄时郁静静的看了两秒,忽而开口。

    “正好,要带你去看个东西。”

    薄时郁带着江织上了二楼。

    自从江织住进来,便和薄时郁一个房间,没怎么去过别的屋子,此时薄时郁带着她推开了隔壁的门,江织嚯的愣了一下。

    屋子很大也很空旷,两侧都是顶柜,一排排的。

    “这里以后做你的衣帽间,到时候那些衣服送过来都放在这里。”

    薄时郁牵着江织的手往里面走,里面的房间小一点,是一些透明的玻璃展柜,这次倒是不空旷了,塞的满满的。

    江织惊愕住。

    玻璃展柜里大多是一些首饰还有看起来就名贵异常的手表,甚至有些刺眼的夺目。

    男人说的轻描淡写,“这些是我挑选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随时让他们给你送新款来。”

    江织喃喃,“这太……”

    话还没说完,薄时郁打开了一旁的保险柜,江织的话一下子又咽回去了。

    “这里面是从最近几场拍卖会买回来的,多是珠宝类,你的戒指——”

    薄时郁话音一顿,抬眸看了江织一眼。

    “我们的婚戒,你要放进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和薄时郁待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江织似乎对男人的情绪有了更明显的感知。

    明明薄时郁语气平淡,但江织就是听出了一股不悦的意味。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往后缩了一下。

    “那,我就不放了,反正,这个钻石这么贵,我戴上了,他们也只会以为是假的。”

    薄时郁似乎隐晦的勾了一下唇角。

    果不其然,第二天去公司的时候,并没有人对江织手上的这个极具观赏性的戒指抱有太多的目光,只有林洁一眼盯到了,在茶水间的时候“哇”了半天。

    她得意的开口,“怎么样?我让你去找薄总没错吧,瞧瞧看,戒指都戴上了。”

    江织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什么呀。”

    顿了顿,她又小声说,“好吧,是有那么一点效果。”

    毕竟要不是她主动去找薄时郁,他们两个人也不能在那晚……亲上了。

    “亲了!”林洁猛的拔高声音,连忙被江织捂住嘴。

    “小点声!”

    林洁疯狂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等江织松了手,又忙不迭的问,“亲了之后呢,还做什么了?”

    江织面无表情,“你是人吗?我还怀孕呢!”

    林洁嘀咕,“怀孕也有怀孕的法子呀。”

    江织无语了好一会儿。

    “看吧,我就说薄总对你有意思,这都亲上了你还跟我说什么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有必要亲吻?”

    江织踟蹰了一番,哼唧道,“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林洁瞪大眼睛,“他没跟你告白过?”

    江织沉默了两秒,摇了摇头。

    “靠!白亲啊?”

    江织轻轻吐了口气,“他对我很好,有时候也很亲密,但一直没说过那样的话,我不知道……”

    林洁急着问,“那你呢?你喜欢薄时郁吗?”

    江织想了想,说,“应该是喜欢的吧。”

    不然她也不会和薄时郁接吻。

    “他包容我,教导我,指引我,最重要的是——”江织抬头看着林洁,“他对我好,这种感觉就像,我没吃过糖,他却直接送给了我一座糖果屋,我没法不喜欢他。”

    林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薄时郁大你那么多,又在那样的位置,你想没想过以后?我是说,生了孩子之后。”

    江织别过头,声音轻了一点。

    “想过的,到时候,我自然没什么理由在他身边待着,他现在对我好,可能是为了孩子,也或许是真的有几分喜欢我,但那喜欢,能存在多久呢。”

    薄时郁今天对她好,给她买钻石,做衣服,明天不喜欢她了,也能把一切都收回。

    “所以说,我才要上班。”江织对着林洁笑了一下,“总不至于到时候,我被赶出来,露宿街头吧。”

    林洁忍不住,凑过来抱了一下江织。

    江织突然有些绷不住,也或许是怀孕后情绪起伏大,她哽咽了一声,声音沙哑。

    “但是林洁,那天薄时郁抱着我,他说他心疼我,我真的……我……没人心疼过我。”

    江织长这么大,从福利院那种地方熬出来,考到了S市,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没人说过心疼她。

    林洁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江织的背。

    过了一会儿,林洁忽而说。

    “江织,你要不要试试他?”-

    下班的时候薄时郁来接她。

    江织像是心里装着事,坐上车了一直在低头看手机,薄时郁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一直“嗯”“啊”的敷衍着。

    薄时郁眯了眯眼,突然抬手把江织的手机抽出来,“在车上不要玩手机,会头晕。”

    谁知道话音刚落,薄时郁的手机便响了。

    男人拿出来看了一眼,按灭,不过两秒,手机又响了。

    江织声音淡淡,“接吧,说不定有急事呢。”

    薄时郁看了江织一眼,莫名觉得少女话里有话,但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薄时郁皱了一下眉头,“公司忙,没时间回去。”

    “她还小,不见人。”

    “行了,挂了。”

    放下手机后,江织突然开口,“是你家里人吗?”

    薄时郁有些意外。

    他和什么人打什么电话,江织很少过问。

    但他还是点点头,“是我母亲,我们结婚的事,还有你怀孕的事,上次我告诉她了。”

    江织眨了眨眼,“你很久没回去了吗?”

    不等薄时郁回答,江织又说,“那要不要,我跟你回去一趟?”

    薄时郁静静的看了江织几秒,皱了一下眉,“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你家里不是在催你吗?你对我那么好,帮了我很多,我也想帮帮你。”

    薄时郁心里骤然一软。

    他握住江织的手,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

    其实薄家是薄时郁的一言堂,顶多是他母亲墨迹两句,其余没人敢置喙。

    但江织这么说了,他当然高兴。

    “好,你陪我回去。”

    回薄家的时间就订在了周末。

    也是巧了,上次订做的衣服送来了一批,刚好派上用场。

    江织去换了一套鹅黄色的套装,裙子刚到膝盖,露出笔直的一双小腿,这颜色衬的她好像更加青春靓丽,薄时郁见她出来,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江织有些不安的拽了一下裙摆,“不好看吗?那我再去换一套。”

    “没有。”薄时郁拦住她,加重语气,“很好看,很……可爱。”

    只是站在西装革履的薄时郁身侧,显得有些不太相符。

    薄时郁叹息。

    把他衬的更像个禽兽。

    衣冠禽兽。

    去的地方是薄氏的祖宅,薄家并不像江家那样是突然乍富。薄家世经数代累积,早在民国年间,薄家的祖先下南洋,发了第一次笔财,也给薄氏打下了基础。

    而后经年,薄氏经商,生意做的更大,到了薄时郁这一代,已经是盘旋的巨龙。

    都说物极必反,薄时郁父亲突然横死,薄家当时内乱了一阵,一些旁支的都大着胆子对薄家家主之位跃跃欲试,毕竟谁甘愿一直喝汤不想吃肉呢。

    薄时郁当时还年轻,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可谁也没想到,就是当时尚且羽翼未丰的薄时郁,竟然手段狠厉,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那些妄图染指薄氏的人,踩着一众叔伯的骨血,登顶家主之位。

    自此,本便实力雄厚的薄氏在薄时郁手上愈发蒸蒸日上。

    都说薄时郁是个天生的商人,足够精明,足够狠厉,决策从未失误,下手从来都是不留情面。

    可这些,在江织面前,却从未显露过。

    车子停下后,江织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略显朴素的别墅,和薄时郁的“城堡”一比,老宅确实过于普通,甚至外表看着还有些破旧。

    似乎是知道江织心中所想,薄时郁淡淡解释,“老辈留下来的规矩,老宅不让动。”

    他打开江织那侧的车门,握着江织的手下车。

    才走到门口,便有几个佣人齐齐开口,“先生,您回来了。”

    “老宅里都是老式做派,你不必理会。”

    听薄时郁这么说,江织心里猛的升起几分紧张感来。

    脑海里立刻窜出了几部豪门虐恋来。

    高贵的婆婆,贫穷的儿媳,还有一个和稀泥的丈夫。

    江织抬头看了薄时郁一眼,突然顿住脚步。

    薄时郁问她,“怎么了?”

    江织低声,“一会儿你会帮我吗?”

    薄时郁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如果你母亲不喜欢我,讽刺我,或者拿着钱让我滚。”江织鼓了一下腮帮子,捏了捏薄时郁的手,“反正我脾气也不好,说不定真的会拿着钱就走哦。”

    薄时郁失笑。

    “那可不行,我花双倍钱,把我们宝宝哄回来。”

    说话的功夫,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珍珠白旗袍的妇人快步走出来,眼看着江织,眼睛都要冒出光来,几步走近,把薄时郁挤到一边去,自己则亲切的挽住江织的胳膊。

    薄时郁神色显得有些无奈。

    江织则是完全愣住了,连躲也忘了躲。

    “诶呦,这就是小江织吧,真好看真漂亮,怎么就落到薄时郁手上了呢,啧啧。”

    薄时郁在旁边冷了一下脸,“妈!”

    妇人捂了一下嘴,弯着眼睛笑。

    江织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居然是薄时郁的母亲?说好的老式做派呢?说好的恶毒婆婆呢?

    她缓了几秒钟,才尴尬的开口,“阿姨好。”

    在来之前,江织其实问过薄时郁要不要改口这个问题,薄时郁则道,“都随你的心意来,江织,你怎么样都可以。”

    听薄时郁这么说,江织放松下来。

    她对“妈妈”这个称呼,其实是有些抵触的。

    听见江织这么称呼,何瑜完全没有不悦,反而笑了笑,“好好好。快,快进去,茶都泡好了。”

    薄时郁皱了一下眉,“江织怀着孕呢,有些东西不能碰。”

    何瑜翻了个白眼,“这我还能不注意么,煮的茶都是孕妇能喝的,对胎儿好,多喝点。”

    薄时郁又淡淡,“那也得看江织喜不喜欢,不是看对孩子好不好。”

    “诶我说你——”何瑜回头瞪着他,“一回来就和我作对是吧。”

    薄时郁淡笑,“那您就别催我回来。”

    江织在旁边有些尴尬的扯了一下薄时郁的袖子,打着圆场,“我爱喝,我特别爱喝茶。”

    薄时郁垂眸看了一眼努力乖巧的江织,眉目柔和些。

    察觉到自家儿子的变化,何瑜有些诧异,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进了老宅后,才知道里面是内有乾坤。

    外表看着普普通通,里面却是雕梁画栋,看着大多像是民国传下来的老物件。

    何瑜还笑笑,“家里东西旧,别嫌弃。”

    江织一噎。

    合着有钱人都把古董叫“旧”。

    坐下喝了茶,才知道所言不虚,这茶香很清甜,喝了一点也不涩,江织连连喝了两杯,看的旁边何瑜得意洋洋的笑,薄时郁扯了个嘴角,没说什么。

    何瑜催婚催得紧,隔三差五就要给薄时郁打电话,搞得薄时郁不胜其烦,一开始还接,后来接都不接,直接扔给高成。

    而后骤然有一天,薄时郁突然回了一趟老宅,轻描淡写道自己结婚了。

    何瑜惊了好一会儿,还没等这个神缓过来呢,便听薄时郁的下一句话。

    ——我们有孩子了。

    何瑜结结巴巴道,“奉子成婚啊?”

    薄时郁皱了一下眉,显然对这个词并不满意。

    但他也没多言,而是淡淡道,“所以以后,别再打电话催婚了,更别发什么照片到我邮箱里,我那是工作邮箱,不是选美大赛。”

    何瑜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是编出来骗我的吧。”

    薄时郁懒得解释,“她现在太小,有机会会带她回来。”

    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何瑜笑眯眯的,看江织怎么看怎么满意,就是这年纪……

    趁着薄时郁出去接电话,何瑜偷偷道,“你不会嫌弃薄时郁老吧?”

    江织有些尴尬,“不,不会。”

    “其实老夫少妻挺好的。”何瑜极力推销,“年纪大会疼人。”

    江织,“……”

    等薄时郁打了电话回来,看到的就是江织略显坐立不安的样子,他一皱眉头,目光沉沉的看向他妈,“您跟她说什么了?”

    何瑜自觉无辜被冤,愤愤,“看你那护老婆那样子!恨不得把小江织揣兜里随身带着。”

    这句话还真说对了。

    如果可以,薄时郁真希望江织变得小小的,他每天带着她,寸步不离。

    江织赶紧扯了扯薄时郁的衣袖,“我没事!”

    真是要命,别人家不都是婆媳关系尴尬,要丈夫打圆场么,怎么到她这儿反过来了。

    何瑜看不过眼,“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了,开饭吧。”

    江织以为平时在薄时郁那里已经吃的够夸张了,今日才知道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长长的一道长桌上,各色菜品摆满了,煎炸烹炒,样样俱全。

    何瑜亲自给江织盛汤,“这个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

    江织赶紧接过来,微微抿了一口,疯狂点头,“好喝。”

    何瑜笑眯眯的,“那是,我手艺还不错。”

    她说完,瞥了薄时郁一眼,“听见没,学着点,回去给老婆做。”

    江织听见“老婆”这两个字就有点耳朵发烫,她刚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却见薄时郁淡淡道,“知道了。”

    嗯???

    见江织看着自己,眼睛瞪得圆,像一只猫,薄时郁觉得好笑,“你都尝尝看,还喜欢吃什么,我都学着做。”

    平时在家里都是有专门的厨师做饭,从没见薄时郁进过厨房,江织也很难想象,像薄时郁这样矜贵的人,挥舞起菜刀会是什么模样。

    见江织盯着自己看,薄时郁问她怎么了。

    江织小声,“你真的会给我做饭吗?”

    “你想吃就做。”薄时郁笑了一下,“我会的不多,但可以学。”

    江织抿了一下唇小小的露出一个微笑。

    “我也会一点。”

    薄时郁立刻道,“你不要做!”

    “为什么?”

    “心疼你呗!”一直支着耳朵偷听的何瑜适时开口,“不让你做就对了,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让老婆进厨房。”

    “……”

    吃过了饭,薄时郁本来打算带江织回去,却被何瑜拦住了。

    “就在这儿住,我都让人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一听这话,江织反而有兴趣了,抬着头看着薄时郁,眼睛亮盈盈的,“是你小时候住的房间吗?”

    “是呀是呀,里面还有薄时郁小时候的照片呢。”何瑜赶紧说。

    江织眼睛的瞪得更圆了,不再说话,而是一直盯着薄时郁看。意味不言而喻。

    薄时郁挑了一下眉,反问,“你想住?”

    江织疯狂点头。

    薄时郁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住。”

    何瑜在旁边撇撇嘴,从来没见过薄时郁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他做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更改。

    真是一物降一物。

    在二楼的房间里,江织一走进去就像第一次去游乐园的小朋友,看什么都新奇。

    “篮球?你那个时候喜欢打篮球吗?”

    “好多外文书,你都看得懂吗?”

    “啊!这个!你还玩滑板?”

    “天啊,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江织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可听在薄时郁耳朵里,却并不聒噪,相反,把他的心撑的满满的。

    江织举着相框蹭到薄时郁身边,男人垂眸看了一眼,语气淡淡,“应该是初一时候的。”

    “哇,你记得这么清楚。”

    薄时郁平静开口,“倒不是我记得清楚,而是我只在这里住到初一的时候。”

    江织愣了一下,“那之后呢?住校吗?”

    “也算吧,我出国念书了。”

    江织惊呼,“这么小就出国了,你自己?”

    薄时郁淡然的点点头。

    江织皱紧眉头,“阿姨也舍得?”

    薄时郁听到这句话,反而有些好笑,“为什么不舍得?”

    “我妈她这个人,全身心都在我父亲身上,爱的如痴如醉,如胶似漆,甚至很多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宅子里,我却像一个陌生人,得不到一丝关注。”

    “怎么会?”江织震惊,顿了顿,迟疑道,“可是我感觉阿姨对你……挺亲近的。”

    薄时郁讽刺一笑。

    “那是因为我父亲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何瑜大病一场,像一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没了,她太爱她的丈夫,爱到她的生命里只剩下她丈夫一个人。

    有时候丈夫去公司,家里只剩下薄时郁和她两个人,亲近母亲是人的本能,薄时郁一开始也喜欢往何瑜身边凑,却被何瑜一把推开了,薄时郁摔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的妈妈,当时何瑜脸上厌恶冷漠的表情,薄时郁终生难忘。

    如果说亲近母亲是本能,那从那以后,薄时郁学会了克制。

    但是当丈夫去世后,何瑜好像连生命里的支撑也一同破碎了,她甚至几次想自杀,但都被救回来了。

    当时薄时郁忙着薄氏公司的事,仅仅抽出一次时间来医院看过何瑜一次,就是那一次——

    薄时郁站在门口,逆着光,何瑜愣愣的,好像看到了丈夫年轻时的样子。

    那一刻,何瑜又有了新的希望。

    她开始焕发生机,把所有的关注投到了薄时郁身上。

    准备从一个“好妻子”过度成一个“好母亲”。

    可是她忘记了。

    薄时郁早就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

    江织听了薄时郁言简意赅的叙述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那现在开始,我们也是一样的人了。”

    薄时郁鲜少的一怔,“什么?”

    “都是不被爱的人。”江织抬眸,看着薄时郁的眼睛,“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互相取暖。”

    少女眼睛很圆,黑白分明,亮澄澄的。

    薄时郁一顿,而后才哑声问,“要怎么做?”

    江织想了一下,凑近薄时郁,抱住了男人。

    她很轻的,很慢的拍了拍男人的背。

    “不要难过啦。”

    “如果人的一生得到的爱是有数的,那我们缺少的爱,就会在其他的地方补回来,对不对?”

    薄时郁哑然。

    其实他早就强大到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安慰,他也早就不会为此难过了。

    但在江织拥抱他的一瞬间,薄时郁还是觉得呼吸一紧。

    他的心轻飘飘的,好像此刻才落到归处。

    停顿了几秒,男人也伸出手,回抱住了江织。

    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你说的对,江织。”

    “都会补回来的。”

    江织抽了抽鼻子,突然“诶呦”一声。

    薄时郁猛然一惊,赶紧把人松开。

    “怎么了?”

    江织眨了眨眼,语气又惊又喜,“薄时郁,我好像胎动了。”

    薄时郁一僵。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江织,沉默了一瞬,抬手摸了摸江织的肚子。

    “宝宝,也许是吃多了胃肠蠕动。”

    “这个月份,大约是不会胎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