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拜年当然要收红包啦
殷诵身上被清理干净。他将怀里抱着的一根“法杖”展示给雷震子:“我想试一下, 能不能叠加开天珠的攻击力。”
雷震子随着殷诵的话,看向法杖顶端,果然看到上面镶嵌着两枚开天珠。
殷诵手上有一支仙灵笔, 只要往笔杆里投入灵石, 哪怕是凡人都能运用这支笔勾勒灵符、阵纹。
起初雷震子听殷诵说,这支仙灵笔是哪吒特意炼制给他的。雷震子一时惊为天人, 很是羡慕了一阵,一直以为哪吒不仅战力了得, 还是个炼器高手, 十分的多才。
雷震子和哪吒同属阐教第三代弟子, 彼此之间难免有个比较。雷震子很是丧气了一把, 甚至糊里糊涂地跑去师父那里,请求师父传授他一门锻造技艺,撑撑场面。
师父云中子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叫他不要想太多, 贪多嚼不烂。
直到今年上半年,雷震子和哪吒闲聊, 才从哪吒口中得知,其实是殷诵拆了太乙真人炼制的一批“法宝”,掌握了抽取灵石灵气的符纹。然后,殷诵磨着哪吒, 废了不知道多少材料, 用殷诵琢磨出来的符纹做成了这支仙灵笔。
殷诵得了这支仙灵笔后, 就开始了倒腾。按哪吒的说法,就是殷诵把太乙真人洞府内的书籍, 不管有用的没用的,统统翻了一遍。有的甚至翻阅了四五遍。然后做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用处奇怪的东西。
一年前, 殷诵炼钢技艺大成,随即“炼制”出了一件“法杖”。
法杖运用的原理和灵力笔差不多,依旧是用符阵将灵石蕴含的灵力抽取出来,催动开天珠,对目标物进行轰击。
开天珠本就是后天法宝,算不上稀有。可巧,雷震子的师父云中子当年练习炼器术,就是拿的开天珠加熟练度的。因此,玉柱洞的储物间存了一大箱子开天珠。
雷震子的师父随手就给了殷诵一大半,少说有两百颗。
殷诵投桃报李,给雷震子做了一个法杖。
雷震子没客气。他只是吃错东西才变成了怪物模样,脑袋可不蠢。
雷震子早想好了,这种用灵石就能催动的法宝,留在身边即是一道后手。就是他自己不用,日后有机会回去西岐,送给二哥防身也是极好的。
就是有一件事麻烦,雷震子手上没有那么多的灵石。终南山是昆仑山脉灵气最旺盛的几座山头之一。雷震子吸收终南山上的灵气就足够修炼了,完全不必要费劲扒拉地吸收灵石中的灵气。平日不需要,也就从没注意收集。
殷诵之前铸造的法杖,只会镶嵌一颗开天珠,最多为了改变开天珠的属性,在周边镶嵌一些其他品种的灵珠。
雷震子不禁问道:“怎么又弄起法杖了?你的‘一硫二硝三碳逍遥登仙丸’不做了?”
雷震子纳闷,殷诵前段时间不是沉迷炼丹术不可自拔吗?这是失败太多,失去了信心?他早就说过了,没有修为强行练丹,只会得到炸碎的锅炉。
也就是他们终南山家大业大山头多,扛得住殷诵天天这么造。
殷诵刷刷几笔,将刚刚试验的结果写到本子上。他合上笔记本,重新将新款法杖拿在手里。
殷诵抬头回雷震子道:“我只是觉得一个开天珠的攻击力实在太弱了,用它都打不过你和表哥呢。”
雷震子看着殷诵一派天真的小模样,不禁发出轻笑:“你还想揍你表哥不成?”这小东西,是欠了毒打,想要倒反天罡下克上啊!
“那倒不是。”殷诵伸手摸摸法杖顶端的开天珠。
“只是以防万一。”殷诵语焉不详道。
雷震子有听没懂。他心知殷诵不愿意说明缘由,便模糊地问了一句:“这能成吗?”
殷诵笑嘻嘻地指着开天珠,又指了指远处刚刚炸了的山头:“应该可以。”今天是他第一次试验,结果十分不错,至少这两颗开天珠都没有裂开。
他想得没错,灵力流动的路线,和电路是有异曲同工之效的。物理书诚不欺学子也。
雷震子皱眉看向被炸的山头,不禁问道:“你这一回耗费了不少灵石吧?”
殷诵解下一只储物袋,放在手里颠了颠:“还好啦,灵石我这里有很多呢。”他现在手上有两个储物袋,一个是太乙真人爱屋及乌送他的;另一个则是云中子特意给他炼制的,空间超级大,是太乙真人给他的储物袋的一百倍。
雷震子瞧不出储物袋里有多少灵石,更加好奇道:“你哪儿来这么多灵石?”
这家伙不会偷偷挖了一条灵脉吧?
虽然师父们都说哪吒是三代弟子里顶顶大胆的人,但是雷震子始终觉得在胆大妄为方面,殷诵一点不输给他的表哥。
雷震子深深地觉得,私开灵脉,这是殷诵做得出来的事情。
雷震子不禁有点牙疼。
殷诵瞅着雷震子青皮脸上神情变化来变化去,也猜不透这位鸟兄在想什么。
殷诵十分干脆地为雷震子解惑道:“每年太乙师叔都会带我们去其他师叔那里拜年。师叔们都会给我们包红包的。”
这些仙人手头富裕的直接给法宝,不凑手的就会给他们一大堆灵石。
殷诵猜测,在阐教各大仙人眼里,灵石这玩意就跟漂亮的珠宝一样,压根不值钱。
“表哥和天祥收到的灵石,全部都放在了我这里。我可以随便用。”殷诵说道,“不过我自己那一份还剩有一大半,暂时用不到他们的。”
雷震子瞬间羡慕了,眼泪似要从嘴角挂下来:“怎么从来没见你们来终南山拜年?”若不然,他早跟着他们一起去给其他山头拜年赚红包了。
殷诵暗道:那当然是云中子收了徒弟啊。乾元山来终南山拜年,他们三个收多少红包,太乙真人就得送出去多少,根本赚不到。
太乙真人向来都是领着他们给慈航道人、惧留孙这些没有亲传徒弟,或者徒弟拿不出手的仙人道长拜年的。要的就是一个只进不出。
不过,去年他们出门拜年,这些仙人大半不在自家山头,或闭关不便见客,或出门远游去了。
忒也小气!
殷诵腼腆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雷震子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雷震子是真心羡慕了。他的师父就不曾想过带他出门拜年,收红包。搞得他堂堂阐教三代亲传弟子,手上的灵石还没有十颗。
不够用,完全不够用。
殷诵听出雷震子话里头的意思,他掏出一百颗极品灵石赠给了雷震子:“喏,当我表哥借你的。以后你积攒够了还他吧。记得给利息。”有这些极品灵石,用法杖轰掉整个西岐都没有问题。
雷震子立即不好意思起来,湛青的脸蛋上浮出两抹红晕:“这多不好意思?其实我也……”
雷震子想说他其实用不上法杖,殷诵大可不必借他灵石。却被殷诵打断了话头。
殷诵收起储物袋,笑着说道:“其实你一直想把你那根法杖送去西岐,给你二哥用作防身吧?”
雷震子害羞地挠挠头。法杖是殷诵送他的,他却拿去送了别人,还被对方猜中了,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殷诵见雷震子没有反驳,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想了想,从另一个储物袋里抽出一根崭新的法杖,递给雷震子:“你要是去了西岐,帮我把这根法杖交给你大哥伯邑考吧。”
雷震子“啊”了一声,莫名地接过法杖。殷诵向他解释了一番自己与伯邑考的情谊。
雷震子没想到殷诵还认识自家大哥,很是高兴地收起了法杖。就在雷震子不停地向殷诵表示感谢的时候,一道玄光镜出现在两人身侧。
殷诵和雷震子齐齐被玄光镜吸引了注意力。就看到玄光镜上显出哪吒和黄天祥的影像,两人身后的背景正是乾元山殷夫人的住处。
十天前,太乙真人突然把哪吒召唤到身边,告知武成王举家逃亡西岐,这几日正被困在汜水关,遭遇攸关生死的大危机。然后,太乙真人命令哪吒前往汜水关,襄助武成王一家脱困。
哪吒领了师命出来,当即告诉了殷诵和黄天祥。黄天祥得到殷诵的同意后,跟着哪吒一起下了山,去搭救他的家人。
玄光镜中,哪吒脸色有些不好,黄天祥则是红肿了一双眼睛,显然是大哭过一场,而且哭得十分厉害,以致于到现在都没有消肿。
黄天祥看见殷诵,下一瞬嚎啕大哭起来:“诵儿,天祥的母亲被害死了。天祥再也见不到母亲,再也没有母亲了。”
殷诵心脏蓦然一缩,仿佛瞬间时光回溯,自己又身处于那个被哪吒告知,比干受纣王迫害而死的清晨。
第052章 反正父亲和母亲不知道,怕个der
哪吒关闭玄光镜后, 殷诵匆忙赶回乾元山。
他通过传送符先回到乾元山主峰,再张开翅膀飞到殷夫人居住的山头。
五年前,殷诵不小心射死了冒充苏妲己, 在王宫作威作福的九尾狐。为了避免殷诵被朝廷缉拿, 去给妖后抵命,哪吒拖家带口地上了乾元山。
这些年, 殷夫人一直住在乾元山主峰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
太乙真人爱屋及乌,亲手在这座山峰上布置了阵法, 用以保护爱徒的生母。
殷夫人刚刚在乾元山中落脚, 哪吒就通知了两个哥哥。金吒、木吒立刻向各自的师父讨了假期, 赶到乾元山, 三兄弟齐心协力给母亲建造居住的屋舍。
这五年里,金吒、木吒没少往乾元山跑。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殷夫人被人拐走了丈夫,和长子、次子见面的次数却比以前多了, 也算得到了一份安慰。
乾元山是仙山, 灵气浓郁。殷夫人住了五年,变得越来越年轻, 如今犹如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殷诵落脚在山头上殷夫人的院子前,收起背后的翅膀。
刚刚推开柴门,殷诵就看到哪吒站在仙花团簇的院中。
少了人间繁琐的人情世故,殷夫人平日在仙山上没有事做。夫人早年在苏妲己的建议下, 吩咐三个儿子给她移栽了一院子的鲜花灵芝, 用来打发时间。
殷诵最孝顺姑姑, 不惜巨资兑换了一大摞女子为主角的话本送给姑姑,极大地丰富了殷夫人的业余生活。
苏妲己在乾元山呆了一年, 彻底掌控了九尾狐的妖身后,立即下了山。没多久, 她就传回了消息,告诉殷诵她已经和亲人相认。
苏妲己在信中告知殷诵,她已经成功说服父兄。日后殷诵若有所用,冀州绝不推辞。
这样大的好处,殷诵当然不会虚伪地推出去。他直接笑纳了。
日后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夸他的。
苏妲己如今是千年修为的鬼妖双修,寻常炼气士都不是她的对手。苏妲己不愿意照以前那样守在闺阁中。她与家人相认后,便遵从殷诵的指派,离开冀州去做一项“秘密任务”。
如今,除了殷诵,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哪吒向殷诵这边看过来。如今哪吒已经十四岁,虽然只比殷诵大了一岁,但是他在娘胎里就比常人多呆了两年半,一出生就和寻常三岁孩童一般大小。
而今,哪吒明明是少年的年龄,却已经抽身长成了青年的身形。只是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
殷诵的个头在同龄人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奈何还是比不上人家在娘胎里多呆了两年半,整整比哪吒矮了一个头。
为了追赶上哪吒的身高,小表弟每天早晚一大杯仙牛奶,从不间断。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点的,他和哪吒的身高差没有继续扩大下去。
“天祥呢?”殷诵一边观察了一番哪吒身上有没有添伤,一边关心地问道。
哪吒回道:“哭了好一会儿,刚刚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殷诵闻言,不再着急去探望黄天祥,而是问起武成王叛逃的前因后果。
哪吒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说。哪吒讲完,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殷诵郁闷地说道:“想不到纣王的第三任老婆,比起九尾狐还要凶狠恶毒!”
殷诵早有猜测,这位姓谢的王后同九尾狐一样,也是一个妖精。殷诵不禁佩服起了纣王,真是精力旺盛,被这么多妖精围着,十几年了,还没有精尽人亡。
殷诵如今十三岁,通过翻阅商城兑换的某些书籍,他于男女之事上已经懂得很多。
殷诵觉得这种事是要早早了解的好。他把这些书籍推荐给了表哥。哪吒随手翻了翻,觉得无聊,又全部扔回给了殷诵。
倒是黄天祥很认真地翻了。但是他年龄太小,翻书之前,眼神是懵懂的。翻书之后,眼神依旧懵懂。
黄天祥看完书,最大的收获就是确定了,大象确实是男人最脆弱的部位,一脚下去就能致命。
哪吒向殷诵说起了另一件事:“武成王告诉黄天祥,他的大哥黄天化当年是被我师叔道德真君收去做了徒弟……”
哪吒话音微顿,脸上有点烧。武成王这话说得实在客气,但是明眼人都明白,黄天化是被他们阐教的仙人不经父母同意,直接拐去山上的。
武成王突然知道黄天化的下落,还是因为武成王这次出逃,先头在潼关受困。道德真君特意派黄天化为武成王一行人解围,黄家父子才得以相认。
不过,在哪吒他们过去之前,黄天化就领着师命先走了。
哪吒悄悄瞥见殷诵一眼,见他没做反应,知道殷诵是给自己面子,没有当面戳穿这一节。
哪吒继续说道:“我打算,过两天,小鬼情绪平静一些,就带他去那位师叔的山头,去认认黄天化。”
“如此最好。”殷诵点点头,“还是哥哥想得周到。”殷诵猜测,是哪吒同情黄天祥幼年丧母,所以一回来就把黄天祥带来了殷夫人这里,寻求安慰。
哪吒见殷诵同意,没再绕在这个话题上。他干脆地说道:“我还没有去师父那里回禀。既然你来了,我先走了。”
目送哪吒飞走,殷诵走进屋中。殷夫人正坐陪在床边的小凳上。殷夫人抬头望见是殷诵,向他微微一笑。
而后,夫人回头去瞧床上的黄天祥。看到小孩儿梦中都在抽泣,殷夫人不由得轻轻叹气。
按哪吒描述,黄天祥自从武成王口中得知噩耗,就没睡过一觉。要不是哪吒拿了丹药给他吊着,黄天祥怕是已经活活耗死了自己。
回到乾元山,黄天祥被殷夫人抱在怀里安慰了许久,才堪堪陷入沉睡。
黄天祥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饿着肚子醒过来。
黄天祥这边刚有响动,一直留在屋里的殷诵立即察觉到,连忙收起书本走到床头,微微俯身去看他。
黄天祥睁开双眼。起初他视线有些发直,过了好一会儿一双大眼睛才有了生气。
黄天祥转了转眼珠,集中精神看向殷诵。黄天祥轻声唤了一声:“诵儿。”
殷诵将黄天祥扶起来,在他肩膀和手臂上捏了捏,关心地问道:“睡一觉,好些了吗?”
黄天祥眨了下眼睛,缓缓垂下眼:“诵儿,你别担心。父王说,黄家的儿郎都是坚强的儿郎,再难再痛也不能被打倒。”
黄天祥嘴上说着坚强的话,眼睛却在泛酸。他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那就是没好了。”殷诵说道。
黄天祥闻言迅速抬起头,望向殷诵。殷诵已经转身走到一旁的小方桌上,将桌上的一副画纸拿了起来。
这张画纸是殷诵趁着黄天祥睡着时,动手画的。画上的墨迹早已经干了。
没有人教过殷诵绘画,但是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他自己兑换了商城里的美术书,摸索着练习,竟然有了相当的造诣。就是太乙真人、云中子见过他的画作,都会夸一句很有灵性。
殷诵将画纸递给黄天祥。黄天祥接过画纸,看到上面画着的赫然是他的母亲,武成王妃。
黄天祥愣愣地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母亲,眼睛又忍不住掉下眼泪。虽然父王告诉他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儿郎,可是他发现,离家五年,他已经记不清母亲的相貌了。
现在看着这幅画像,在记忆中模糊的母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黄天祥捂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我想母亲活着。我想母亲。”
殷诵沉默地坐在床边,等着黄天祥将心头的悲痛发泄出来。这种事他有经验,当年得知曾祖过世的噩耗时,他便是如此恢复的。
殷诵向窗外看去,看到一大一小两只仙鹤从碧蓝的天际飞翔而过。
他也很想自己的母亲。
他曾经试着将梦里见到的母亲画出来。可是动笔的时候,才发现梦里母亲美丽的容颜留给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根本描绘不出一点。
好在,他见过武成王妃两面,他的记忆一向不错,能为黄天祥画下他的母亲的画像,让身边的小伙伴记起生母的音容笑貌。
殷诵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温热的雉鸡彩玉:母亲,诵儿真的能找到你们吗?
有时候,他真的会遏制不住恐惧,觉得双亲已经不在人世,他其实真的是个孤儿。
黄天祥在殷夫人的院子里呆了七天,渐渐从丧母的哀痛中透过气,缓了过来。第十天,哪吒领着他去了青峰山,也就是道德真君的道场,和他的大哥黄天化相认。
殷诵原本以为,黄天祥与从来没见过面的兄长见了面,应该会留在青峰山一段时间。没想到,当天黄天祥就跟着哪吒回来了乾元山。
殷诵有些好奇:“你跟你兄长难得相认,怎么不留一些时日?与他增进一些感情也是好的。”
黄天祥摇摇头。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诵儿身边,不会离开大外甥的。
纣王二十四年冬,在人间,还差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东昆仑这一天难得下起了细细的白雪。阐教中不少性子活泼的弟子都跑出洞府,尽情玩耍起来。
乾元山侍从金霞童儿一早看到天上在飘雪,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平时的沉稳全都不见了。
哪吒早上起来,心血来潮,感知到境界即将突破,也顾不得美妙的雪景,孤身一人上了主峰最高处,盘腿坐在顶上的一块圆形巨大磐石上。
殷诵打完两套拳法,在金霞童儿的指路下,爬到山顶。黄天祥还是小孩儿,殷诵放他耍雪去了。
殷诵看到哪吒在修行,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坐在磐石下方避风处。
然后他掏出小桌案和稿纸,继续琢磨前天开始构思的火箭筒的构图。
虽然他还没有鼓捣出火箭导弹的配方,但是不妨碍他先画炮筒来过把瘾。
殷诵已经对未来做好了美好的计划,等他做好了火箭炮,就拿去朝歌郊外,对准王宫方向,“嘭嘭嘭”轰他个稀巴烂。
这一年里,他已经成功地将一百五十颗开天珠堆叠在了一起。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接再厉,把云中子给他的开天珠全部镶嵌上去。
为了支撑这么多开天珠的重量,原本三十公分的细长杖杆,换成了两米长,竹筒粗细的实心不锈钢杖棍。
所幸他有储物袋,不用天天拖着这根比他的人还高的法杖,到处招摇。
殷诵抽空之余,按书上的图索骥,在七个月前仿制出了世界上第一把机关枪。
为了试验机关枪的实力,哪吒、黄天祥,加上过来窜门的黄天化,三个人一起怂恿会飞的雷震子,让他给殷诵做了活靶子。
试验结果是,机关枪发射出来的子弹速度够快、数量也很多。但是雷震子的一双翅膀速度更快,机关枪根本扫射不到他。
这可把雷震子得意坏了,却还是“假惺惺”地安慰殷诵,他打造出来的这件武器十分厉害。虽然对付不了他这样精通飞翔的炼气士,在人间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不想,乐极生悲。这场实验全场被云中子看在眼里。
这位老爷拿过机关枪稍微研究了一番,随手炼制了一把能够伤害到炼气士的版本。
然后,云中子让座下侍童每天拖着这挺机关枪(修仙版)对准雷震子扫射三个时辰。
这一下可不了得!雷震子不仅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可能躲掉子弹的袭击。一旦被打中,那是钻心透骨的疼。
自从加了这项特训,雷震子就没有一天不带伤的。
日复一日汗水混着鲜血的训练是艰辛的,但是回报十分丰厚。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雷震子的飞行速度提升了整整一倍,而且两只翅膀变得更加灵活!
这一对翅膀看着是从雷震子的背上生长出来的,其实是一对儿风雷法宝。雷震子原本使用得并不熟练,却不自知。
经过三个月的特训,雷震子使用这对法宝如臂使指,让它们真正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雷震子实力飞速提升,馋得哪吒和黄天化都有点蠢蠢欲动,想让机关枪也对着他们扫射几个月。
他们是这么想的,竟然也这么做了。
两个人偷偷贿赂了终南山的侍童,将机关枪借了过来。
从侍童手里忽悠来师叔改进的机关枪,两个人就“玩”儿开来了。
先是黄天化拎着机关枪怼着哪吒狂风暴雨式倾射;然后是哪吒扛着机关枪追着黄天化一顿输出。讲究的就是谁也不给谁放水。
但是哪吒在天上飞靠的是风火轮,扭转腾挪甚为便当。黄天化依仗的却是他师父赐予的坐骑玉麒麟。
这玉麒麟原来还是道德真君的御用坐骑呢,比寻常坐骑不知道娇贵了多少。
就看到玉麒麟的屁股被机关枪扫射了一排梭子,这头神兽当即“哞哞”怒叫起来。
随即,玉麒麟一屁股把黄天化从背上撅了下去。玉麒麟看都不看摔下山的黄天化,径直往青峰山方向飞去,找道德真君狠狠地告了一顿。
当天,黄天化就被他的师父以“顽劣”为名关了禁闭,至今没能出来。
哪吒好心,特意带着黄天祥去青峰山“探监”了两回。每次去,哪吒都要站在黄天祥身后,狠狠地嘲笑黄天化一顿。
自从聚在一起,拉着雷震子吹牛逼,各自输给对方一次,哪吒和黄天化两个人就开始不对付了,见面一定要先掐一顿,接下来才能和平共处。
哪吒突破的时间向来不长。入定半日,他就睁开了眼睛。修为如他预料的,上升了一个大境界。如今他总算真正跨入了仙人的行列。
境界提升,五感更加敏锐。哪吒一低头,就看到表弟拿着白色橡皮在稿纸上擦着。哪吒起身,从磐石上跃下,如同最轻柔的蒲草落在殷诵的身侧。
殷诵没一点察觉,擦完画错的零件,丢开橡皮去摸铅笔想要继续。直到哪吒发出声响,他才停下手上的事情,仰头看向低头俯视的哪吒。
“怎么坐在这儿?地上多冷。”
哪吒看着殷诵手底的纸张询问道。
如今,殷诵已经不大从商城兑换物品,他现在更习惯自己动手做这些东西。
他如今读的书有很多,懂的知识也有很多。按着商城展示的图片和物品介绍,殷诵琢磨些时间,总能把看中的东西做出来。
当然,用来获取知识的书籍是没办法省的,只能拿积分兑换。
殷诵坦诚道:“我呆在哥哥身边,做事的效率要高很多。”
他将东西全部收进储物袋,一边说话:“你送我的火玉我戴在身上呢,一点都不冷。”
哪吒安静地看着表弟。等到殷诵收拾完,他伸手将殷诵从地上拉起来:“黄小四呢?”
“跟猴爷玩雪去了。”殷诵答了一句。
就在这时,乾元山新收的彩云童儿跑上山顶,带话给哪吒:“师兄,师父令你去他那里一趟呢。”
哪吒应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昨天太乙真人就被玉虚宫叫去了,今天一回来就找他这个徒弟,想来是教门内有了什么动作。
彩云童儿摇摇头。比起在太乙真人身边呆熟了,俨然老油条一根的金霞童子,彩云行事稚嫩了很多。
哪吒也不在意,他回头叮嘱殷诵:“我去师父那里。你下山的时候小心一点。莫要像黄天化那样摔下山去。”
殷诵心说,黄天化那是自己不注意摔下山的么?他那是被发飙的坐骑撅下去的。
殷诵没有反驳表哥,乖巧地点点头。
哪吒当即踩上风火轮,飞去了太乙真人的洞府。殷诵则是和彩云童子一起往山下走。
进入金光洞中,哪吒上前向师父磕拜行礼。
太乙真人叫弟子起身,也不兜圈子,直接告诉哪吒道:“昨日教主将我等召去玉虚宫,是将一道法旨交给我们。眼下,武王伐纣迫在眉睫,或快活慢,单看你师叔姜子牙的本事。”
“教主有意顺应天意,叫你们三代弟子齐出,襄助武王举事,平定天下。”
“但你们寻常都在各自山头修炼,彼此相识都少,更枉论互相了解,彼此配合。”
“教主鉴于此,特意降旨。一个月后,令你等三代弟子齐聚一堂,彼此切磋一番。”
哪吒立即听懂了,这是让他们三代弟子来场大比武呢。
甭管教主元始天尊的初衷如何,在他们师父眼里,肯定是要他们这些弟子争气,给他们争来第一的名次,给他们好好涨一次脸的。
哪吒如今刚刚升入仙人境界,在认识的同代弟子中是一枝独秀。他哪里有不骄傲的道理?
哪吒自觉认识的雷震子、黄天化、土行孙之流皆不在话下,不由得得意地同师父打趣道:“师父,可是要徒儿争个头名给你风光风光?”
太乙真人却是想起师兄玉鼎真人收的弟子,只觉得这一场比试,好没意思。
太乙真人不由得讥笑出声:“我倒是想如此风光呢,就怕你没有那般本事。”
哪吒闻言,颇为吃惊,暗道老道士吃了什么,竟然说出这般讨人嫌的话?
哪吒微微皱眉,不认同道:“师父,哪里有徒儿未出战,你就来泼凉水的?你这般灭自家威风,涨别家气势,可是叫徒儿十分伤心。”
太乙真人想说玉鼎真人的弟子十分了得,哪吒不是对方的对手,叫哪吒早点收起眼底没人的猖狂德性。但是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哪吒说的不无道理。
哪吒本就是杀才转世,若是没了这份威风、狂气,便就失了他的本真。
他太乙真人想要的,难道是一个彬彬有礼、谦虚卑让的弟子吗?
道长扪心自问,并不想要那样的弟子。
真人当即改口道:“是为师失言了。既是要比试,当然要有争第一的志气。不然,还有什么趣味?”
“对了,有一件事要叮嘱你。”太乙真人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
哪吒连忙行礼,向师父讨教。
太乙真人轻抚青须,好一会儿才对哪吒说道:“比试当天,若是遇上极为厌恶的人,你在出手前一定要看看对方出自哪座山头。师父不是每个山头都能打过的。”
哪吒听着师父一席话,只觉得奇里奇怪。哪吒不禁拱拱手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徒儿就是出手重些,也绝不会真害了他们的。”
在哪吒看来,刀剑无眼,各色法宝更是无眼。他们三代弟子既然要比试,难免有人要伤在他手上。哪吒保证不了绝不伤人,却能保证绝不害了同门的性命。
阐教仙丹无数,便是人死了都能救回来,何况是有气进出的活人呢?
太乙真人一声叹气:“但愿吧。”
哪吒出了金光洞,正好看到殷诵从山顶下来。他立即上前,和殷诵一道走。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这话,哪吒将阐教三代弟子比试这件事当新鲜,告诉了表弟。
殷诵瞬间来了兴趣,向哪吒问道:“我可以去吗?”他不要上场,有个前排家属席当观众就行。
黄天祥扛着一杆钢制长枪闻风而动,麻溜地跑过来,也是一脸好奇和期待地望着哪吒:“我也想去。”
他的大哥也是阐教三代弟子。黄天祥琢磨着,大哥就是失手被哪吒赢了,也能拿个第二吧?大侄子肯定会把哪吒得奖的一幕画下来,他可以让诵儿帮忙把他家大哥一起画了。
哪吒向后一抹额头,潇洒不羁,自信满满:“这有什么问题?我带你们去。”
殷诵得偿所愿,高兴地扭头,一把拍住黄天祥的肩膀:“让你大哥带你去。”小布丁有自己的哥哥,不要全都麻烦他的哥哥。
殷诵笃定地说道:“道德真君肯定不敢违抗天尊法旨,继续关着你大哥的。”
黄天祥听到大哥总算要被放出来了,立即眉开眼笑起来。他从善如流:“好哇。”他有自己的大哥,才不稀罕大外甥的表哥呢。
下一秒,黄天祥从怀里掏出传送符,把自己传送去了青峰山——他大哥黄天化所在的山头。
黄天祥走后,哪吒想起洞府中师父的古怪处。他不禁将这些告诉了殷诵,并且说道:“为兄猜测,三代弟子中必是有一二个极为不好对付的。趁着还有一个月,我需更加刻苦,多提升一分便多得一分胜算。”
哪吒看过表弟兑换的政治书。他对其中一本书上写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句话深以为然。
哪吒将这句话当做座右铭镌刻在床头上。每天睡觉前,他都要看一看,体悟一番。
殷诵低头摩挲下巴:“要不我借黄天化的坐骑,去各个山头转一圈,摸摸他们的底儿?”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殷诵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哪吒摆摆手,表示同门竞技,用不上这般手段。何况有些山头就是他都不熟悉,殷诵去了,万一被性子急的撞破,当成偷学的散修,被人一巴掌打死,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得哭死?
大可不必如此冒险。
殷诵忽然想起来,问哪吒道:“师叔有没有说,这次比试设了什么奖励吗?”
哪吒摇头:“这倒是没说,想来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
既然哪吒不乐意,殷诵便打消了去各个山头收集情报的打算。
在哪吒日以继夜不停歇的修炼中,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阐教三代弟子比试大会这天早上,黄天祥吃完早食,就带上心爱的长枪,一张传送符将自己送去了他大哥那里。
哪吒之前想着母亲呆在乾元山十分无聊,难得有此盛会,正应该带母亲一起去玩耍玩耍。
自然,若是比试过程中,他遇着了金吒、木吒,将这两个哥哥打下擂台,只能怪金吒、木吒运气不好,偏偏遇上了他,只能提前下场。
他绝不是故意要让母亲看到,他是三个兄弟中最厉害的那一个的。
太乙真人走出洞府,看到哪吒左手携着夫人,右手牵着殷诵,只是微微挑眉。
真人早就猜到哪吒会带上咋咋呼呼的殷诵去凑热闹。只是没有想到,哪吒会连殷夫人都要带去。
太乙真人倒是无所谓。真人伸手,从天上采下一片云彩,稍作炼制,就成了一件能乘人飞行的载具。
太乙真人将这朵云彩抛给了哪吒。哪吒连忙接住,低头感谢师父的成人之美。
殷诵和殷夫人乘着流光溢彩的云彩,被哪吒带到阐教玉虚宫门外麒麟崖上。
殷诵从云彩上下来,看到麒麟崖上已经架起了高台。那就是用于三代弟子比试的场地了。
高台四周有无数悬空漂浮的座台,专供各处山头洞主观赏时落足打坐。
哪吒直接带着他们落脚在属于太乙真人的座台上。
这些座台很有意思,形状各不相同,而且会根据站在上面的人数,变幻大小,保证不会让站在上面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拥挤感。
先行一步的太乙真人此时不在座台上。
哪吒和殷诵环顾四周,发现半数座台上落了人影,但是各家仙长都不在。想来都被教主元始天尊叫去玉虚宫宝殿了。
哪吒三人刚刚站定,金吒、木吒,还有相熟的雷震子就飞了过来,同他们说话。黄天化却没有带着黄天祥过来,想来是关禁闭的时候,被哪吒嘲讽狠了,还在记恨呢。
哪吒同其他人说道:“我听师父口风,三代弟子中怕是有极为不好对付的。你们可要当心。”
金吒最年长,也是几人中最先拜入阐教的。他认识的阐教弟子远比其他三人多。他听哪吒这样一讲,立即想起一个人来。
金吒开口道:“虽然不服气,但是三代弟子中,最需要注意的当属玉泉山师叔门下的杨戬杨师兄。”
“这位师兄拜师最早,天赋极佳,而且颇有奇遇,十分的难缠。如今已是公认的阐教三代弟子第一人。”
金吒顿了顿,眼珠子一转,看到哪吒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金吒立即假惺惺道:“自家兄弟,应当同心协力。不论谁赢到了最后,都能叫母亲脸上有光。”
“为兄有一计,谁先遇着这位杨师兄,都要倾尽全力,多累他几分力气。后边兄弟遇上了,也好叫他知道咱们一家兄弟的厉害。”
木吒闻言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哪吒听完呵呵一笑,信他哥的鬼。
雷震子一脸鄙夷地瞧着李家三兄弟,暗中呸了一口,又想着:最好杨师兄把这三个吒都打下去,然后正好遇着我,岂不美哉?
这么想着,雷震子就准备转身回到自家的座台上。
这时,雷震子眼角一瞥,看到站在座台边缘的殷诵。
殷诵正手里拿着一只自制的圆筒望远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准对面的座台。
雷震子不禁好奇,走到殷诵身边,问他都看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看到一位师兄在撸狗。”殷诵回了雷震子一句,然后调整望远镜的方向,“呦,这位师兄长得真好看,就是看着脾气不大好,一直在冷眼瞪着隔壁撸狗的师兄,肯定是在嫉妒只有这位师兄有狗撸。”
雷震子心说,殷诵这小子可真八卦。然后就看到殷诵往副教主燃灯道人的座台上看了一眼后,迅速地收起了望远镜。
雷震子好奇地问道:“怎么收起来了?”
“都看完了。”殷诵低头将望远镜塞进储物袋。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询问雷震子:“怎么还能带宠物上场做帮手的吗?”
雷震子不清楚这个。再说修行最讲究一心一意,谁有那个闲心养宠物啊,还能杀狗证道不成?
雷震子摇摇头,然后展开风雷二翅,向终南山的座台飞去。
殷诵跑回哪吒身边,扒开了光屏。他还没来得及刷今天的日常任务呢。
日常任务一(红色):赞美母亲。
今天是正月初七,母亲节。传说,千万年前,女娲正是在这一天抟土创造了人类。
以“母亲”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对自己的母亲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赞美。并且当着阐教全体三代弟子的面进行大声朗诵,让大家都知道你的母亲是多么的强大。
奖励:800积分。(未完成)
额外奖励:获得一名三代弟子一点好评,获得一点积分。每个三代弟子至多五点好评。
任务物品:扩音喇叭X1。
殷诵:“……”这破屏幕,是不是不懂“羞耻”两个字的含义?他现在可不是六岁的小娃娃了啊!
他都没有见过母亲,怎么对母亲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赞美?
好吧,也不是不行。
殷诵视线下落,扫向额外奖励。再抬头,就看到无数座台上无数的弟子。
阐教除了出名的十二金仙,还有其他仙人各自占据山头。与十二金仙讲究贵精不贵多,宁缺毋滥不同,这些仙人每人至少三个弟子。
有的甚至带了十几个,讲究的就是一个以量充质。
殷诵下意识地估算了一下“人头”,少说七八千人,再乘以五,那就是三四万的积分。
殷诵忍不住心动了。要知道他攒了六年,也不过攒了五万出头的积分呢。
少年激动地搓搓手,眼珠子一转就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在场没几个人认识我,丢脸又能丢多少?
老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则至尊无敌!这个任务大可做得。
反正父亲和母亲不在这儿,怕个der。
殷诵走到哪吒身边,将光屏上的日常任务展示给哪吒看。
哪吒看完第一个任务的介绍,一脸的无语。
哪吒清楚,殷诵特意把这条任务展示给自己看,肯定是对它动心了,想要完成。
哪吒看了看这条难得一见的红色日常的奖励。他不得不承认,表弟动心是有原因的,这条任务给的积分太可观了。
哪吒对殷诵是十三年如一日的宠溺,只要殷诵想要做的,他都会协助他,或者干脆帮殷诵完成了。
不过就是让众位师兄弟听一听表弟的小作文罢了,算得上什么大事呢?
他们只是花费一点时间,诵儿可是能得到三四十万的积分啊!
“你自去写文章,余下的我去打点。”哪吒想了想对殷诵说道。
殷诵点了下头,跑到殷夫人身边,从储物袋里搬出长案和纸笔,刷刷刷开始写小作文。他自记事以来,没有一天不想念母亲,此时敞开来写,刷刷写得极快,很快就达到了任务要求的800字。
殷诵意犹未尽,哐哐又是一阵加写。足足多写了九千字,才勉为其难地停笔。
嗯,怎么说呢,也就勉勉强强将他母亲万分之一的美好书写出来吧。
殷诵写小作文的时候,哪吒飞出了座台,绕着场地转了一大圈,将自家表弟即将进行作文朗诵,希望每个师兄弟给个五星好评的意思,传达给了在座的每一位。
正在撸狗的三代弟子首席杨戬听哪吒说道,要朗读的是赞美母亲的文章,立即停下手里动作,起身静静地向乾元山的座台看去。
周围一圈的弟子本来还在嬉笑,忽然看到杨师兄这般情况,受到影响立即端正了态度,做垂耳恭听状。
旁边九仙山台座上,殷商太子与二王子同杨戬一般,也是放下怎么干掉杨戬的嘀咕,双双向斜对面的坐台看去。两位殿下都有些出神,眼里望着对面的坐台,神思早就飘去了过世十七载的母亲那里。
哪吒将人都通知到位,回到乾元山的坐台。
哪吒向殷诵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殷诵笑眼弯弯,心道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表哥搞不定的事情!
殷诵当即从任务栏里取出扩音大喇叭。小小研究了一下,将扩音开关打开,然后试了试音:“咳咳嗯,喂喂?小弟殷王孙,十分感谢各位师兄的襄助,回头必有重谢。”
前不久殷诵刚刚琢磨出一种钛钢的配方。云中子用这种钛钢炼制过法宝,直言比崆峒山的钢材效果更好。
像今天这样博好感的任务,殷诵以前也做过。通常任务完成后,光屏会拉出任务对象的好感数值。
殷诵打算读完小作文后,按照好感给与回报,一个好感一两钛钢,两个好感一斤钛钢,三点好感十斤钛钢,四点好感百斤钛钢,五点好感一千斤钛钢。
云中子拿钛钢炼制过法宝,十斤钛钢已经能够炼制一套防身效果极佳的软猬甲了。殷诵从没想过拿这些合金出来做现眼包,不过眼下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如此了。
殷诵拿出刚刚重新誊写一遍的长篇作文,对着扩音喇叭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起来:
“《我的母亲》。”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与母亲分离了。我不知道母亲的姓名,也不曾见过她的容貌。但我知道,她是深爱着我的……”
扩音喇叭一响,立刻就是三百六十度立体环声。各个座台上的人都被惊了一下。而后是轻轻的骚动。
聚集在二郎神杨戬四周的三代弟子,忽然看到这位首席弟子做出噤声的动作。于是跟着一个接一个向四周的人做出安静的手势。
很快,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七千八百多名年轻的炼气士,静静地望着乾元山的台座。
慢慢的,这些阐教年轻一代的弟子开始思维散漫,有的觉得无聊忍不住打起哈欠,有的心有触动,不禁低下头用袖子遮住脸,抹了抹泛酸的眼睛……
杨戬微微低头,看向蹲在脚边的哮天犬。虽然哮天犬是一件法宝,但是长久的相处杨戬已经将之视作有生命的爱宠。
杨戬轻轻地在哮天犬的脑袋上拍了拍。他和这个少年十分相像,甫出生就与母亲骨肉分离。十年前,杨戬找到并救出了被镇压在桃山下的母亲。
可是,母亲在得知他的父亲在当年她被捉拿时,就被人失手打死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便离开了人世,化成了天边一颗暗沉的星子。
知情的仙神都说他的母亲耽于情爱,感叹他的母亲竟然殉情而终。杨戬却知道,他的母亲其实是被比桃山还要沉重的愧疚压着,不堪重负,抑郁而终。
杨戬抬头,眺望母亲化成的星子所在的方位。此时是白昼,他自然看不见她。
杨戬的目光转向乾元山座台方向,微微一笑,在心底祝福:希望这个正在朗诵的少年尽快与他的母亲相逢,有一个团圆的结果。
杨戬隔壁座台上,是同样母亲早亡的殷商太子与二王子。此时此刻,两位殿下同样感触颇深,缅怀起自己的母亲。
殷洪眼底泛酸。他用力揉了揉眼眶,对身边的兄长说道:“想不到这位小兄弟,与我兄弟二人的境遇竟是一样的。”
虽然正在朗读的文章里,写着少年只是少小与母亲分离。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在这样的乱世中,大部分的生离就是死别。只是生者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反而更加的牵肠挂肚,惦念在心。
太子殷郊听着耳边少年赞美母亲的话,一样十分的感慨:“果然,在每一个孩子的眼中,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少年在文章中写道,他的母亲是开天辟地、宇宙洪荒、集四海旷九洲的绝世美人,贤良淑德、优雅知性、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无数用来形容女子的美好词汇都被堆砌在少年母亲身上。
而在太子心中,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呢?
唯一的不同是,殷郊已经无法像少年那样,幻想父母双亲是“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了。
第053章 只要不嫌事大,事就能更大
殷郊正自惆怅, 王弟殷洪已经从缅怀母亲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二王子一边定睛眺望对面看台,一边和太子说道:“这孩子姓殷,说不定是我们的族亲……不对啊, 王兄, 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像母后?”
殷郊闻言一懵,连忙集中注意力, 去瞧正拿着喇叭,完全沉浸在文章中不可自拔的少年。
殷郊吃惊地发现, 这名少年当真如王弟所言, 和他们的母亲极为相似——至少像了五成。
殷洪不由得回忆:“刚刚他说他姓什名谁来着?”难道他听错了, 这个少年其实姓姜, 是外祖那边的亲戚?
殷郊微微皱眉,思索,没有完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殷王孙。”修行十多年, 万不至于连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清、听错了。
殷洪脸上微微浮现出异样:“殷……王孙?”嘶, 那不就是……
就在少年身份在殷洪信中呼之欲出时,少年恰好朗诵道:“啊!母亲!诵儿愿意做你的贴心小棉袄。诵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
殷郊猛然受惊:!!!
什么殷什么诵?
殷洪蓦然瞪大双眼, 震惊了:所以是王孙……殷诵?这个少年是他的大侄子,且正在当着整个阐教三代弟子的面,歌颂他的王兄是个“贤良淑德、优雅知性……”的天下第一美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有一个字能跟他的王兄对上的吗?
殷商二王子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在察觉到真相的瞬间,殷洪条件反射一伸手, 死死地把兄长的腰抱住。这才没让太子殿下冲出去, 胖揍正在朗读的外甥。
殷郊硬掰王弟的双手:“你放开!”
殷洪:“王兄, 王兄,克制啊, 你会吓到诵儿的。”
殷郊怒道:“丢脸的不是你,你当然能克制!”神特么的“贤良淑德、优雅知性、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开天辟地、宇宙洪荒, 集他爹的“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绝世美人!
这还是个人?!!
他一定要阻止殷诵这小子,不能让他继续掰扯下去。这破文章走题严重,都快从《赞美母亲》延伸到《我的父亲与母亲》了!
殷洪死死抱住不放手:“你现在去了,不就是此地有银三百两了吗?”
隔壁座台上,杨戬正自感慨,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扭头望去,就看到隔壁山头的大弟子被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山头的大弟子死死抱住腰,不让他冲出去。
杨戬:“?”
阐教三代首席大弟子一脸好奇和兴趣地望向隔壁。他的师父向他提起过,这两位都是殷商的王子,少年时差一点惨死在亲生父亲手上。是广成子、赤精子两位师叔刚巧遇见,及时救下带来了昆仑,学习仙法。
杨戬好奇的是,这两位怎么这么的激动。
激动无比的大商太子,此时正用力想要把亲弟弟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结果眼睛往旁边一瞥,就看到玉鼎真人座下高徒正兴致勃勃地往他们这边瞧热闹,那双丹凤眼里是藏都不带藏的八卦。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就恼火的太子殿下,当场就炸了,挣出一条手臂朝首席大弟子凶神恶煞地指过去:“看什么看?”
杨戬微微含笑,十分好脾气地“关心”道:“师弟,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暴躁啊?”说出来,让师兄听一听,乐呵一下。
殷郊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头不再理会这个吃瓜不嫌事大的同门师兄。
殷洪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肯松手:“看在这个孩子从小没爹没妈的份上,宽恕他这一回吧!谁小时候还没个捣蛋的时候?”
殷洪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父子分离十多年,本就情缘淡薄。你这样过去,既会吓到他,也会伤了他一颗拳拳敬爱你的心。”
殷郊想要挣开殷洪的动作微微一顿。
殷洪再接再厉,轻声劝说:“诵儿只是误会了。他怎么会知道他的母亲是……是吧?”
二殿下想说,大外甥又不知道自己是从男人的肚子里剖出来的,但是旁边有只多事的三只眼,他不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隔壁的三只眼果然听糊涂了:“?”
昆仑山首席表示:最讨厌不把话说清楚,藏着八卦不告诉别人的人了!
“那也不能让他继续……”太子顿了一下,搜寻到了一个词汇:“这么‘编排’下去!”这是造谣,这是对他满满的中伤啊!
他一点都不想跟男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但凡让他再遇见那个男人,他绝对一剑剁了!
就在这时,殷诵终于深情地将整篇文章读完。他满足地收起稿子,翻了翻光屏。就看到光屏上显示:
日常任务一(红色):赞美母亲。
今天是正月初七,母亲节。传说,千万年前,女娲正是在这一天抟土创造了人类。
以“母亲”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对自己的母亲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赞美。并且当着阐教全体三代弟子的面进行大声朗诵,让大家都知道你的母亲是多么的强大。
奖励:800积分。(已完成)
好感名单:
哪吒:5点;
殷郊:5点;
殷洪:5点;
黄天祥:5点;
杨戬:5点;
……
土行孙:1点。
获得好感数共计:19851点。
任务物品:扩音喇叭X1。
系统检索到宿主准备用钛钢回馈阐教三代弟子。系统可代替宿主赠送钛钢。宿主是否同意?免费的呦~
是;否。
殷诵盯着紧接在表哥之后,殷商太子的名讳,不由得愣了愣。
殷诵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只看到一座座座台上都站着人,根本分辨不出大商太子此时正在何处。
殷诵从没想过,太子兄弟是被阐教仙人带到了昆仑,成了炼气士。
那他的母亲呢?也在昆仑山中吗?还是……
殷诵情不自禁地半转身,向后看向坐在草席上,垂眼端着茶杯饮用的殷夫人。
父亲,会像李靖那样……吗?
少年抿了抿唇,将目光转回到光屏上。
瞅着远远少于预期的好感总数,少年唏嘘不已。殷诵暗道:修仙的果然大多都是冷血的,像表哥这样热心肠的少之又少。
殷诵果断点击了“是”,同意光屏代为赠送钛钢。说起来,这还是光屏第二次帮他送东西呢。
上一次,他送了两箱金子给父亲、母亲,至今杳无回音。现在他倒要看看,光屏是怎么送东西的,可别是把他的东西贪污了!
随着殷诵点击确认,他立刻感应到,储物袋空出了一大块空间。
下一秒,九霄之上出现一团阴影,仿佛乌云,将整个麒麟崖笼罩住。
眨眼间,无数块钛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向各个座台上的阐教弟子。
有修为强横如哪吒、杨戬之流,立刻感知到不对劲,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空。
等看清落下的是什么,哪吒、杨戬这些弟子只来得及向身边的弟子招呼一声,然后匆忙自己先行施法退出了钛钢砸下来的方位。至于将其他弟子一起带走,时间上根本办不到。
哪吒、杨戬这都些弟子虽然率先跑了,但是没用。这些钛钢是锁定目标砸下来的,具有制导功能,属于他们的钛钢看见目标位置转移,立刻扭转方向,朝着纠正后的方位继续砸过来。
一时间,三代弟子们要么被砸中了唉呜叹呼,要么被追得漫天跑。
殷诵万万没有想到,光屏送东西是这么个送法。他瞧着现场的混乱,连忙挪了挪脚,迅速地退到姑姑殷夫人身边,权当自己是个无辜的看客。
殷诵两耳不闻周边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脚尖,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飘去了当年送给双亲的24K纯金。
他可是给父亲和母亲各自送去一千斤的纯金,加上木箱,份量是极重的。
若是光屏也是这么“投放”两箱金子的,父亲是好好的活着呢,可是他的母亲……万一母亲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可怎么躲得过去?
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殷诵瞬间揪心了,整个人都麻麻的、飘飘的,仿佛刚刚被雷电劈到了身上,灵魂欲往天宫而去。
麒麟崖上纷纷扰扰了好大一会儿,才趋于平静。
恰在此时,太乙真人一众仙长从穹顶玉华的玉虚宫化光而来。须臾之间,各个座台上多了一道光彩的身影。
下一刻,众仙长带领门下齐齐向玉虚宫的方向下拜。元始天尊没有现身,而是由南极仙翁代为传旨,宣布三代弟子比试大会正式开始。
南极仙翁打开教主圣旨,颁布了此次比试的规则。出乎众人意料,竟然不是抽签一对一的淘汰,而是全体三代弟子一齐下场,做大混战。谁坚-挺地站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这道规则一出,某些站台上的弟子立即笑出了声。
玉鼎真人身边站着的杨戬却是瞬间不好了。他的修为是三代弟子最高的,而且生来五感发达。刚刚某些人密谋怎么对付他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想的是,比试大会进行的是一对一的淘汰制。在杨戬看来,这种规则下,别人玩“阴”的,也休想占到他多少便宜。
但是现在规则公布,竟然是全体大混战!
杨戬一脸黑线,已经预料到自己上场后被人围殴的下场。
玉鼎真人在自家弟子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鼓励爱徒:“去吧。”形势如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伸头吧。不要让掌教天尊误会我们师徒误会他在针对我们。
杨戬应了一声师父的嘱咐,唤出常用的长枪,腰上化出一件金丸弹弓。哮天犬叫唤了两声,紧紧跟着主人跃入比试会场。
杨戬刚刚进入会场,四周座台上立即三三两两飞出无数人影,一一落入比试大台上。
一大半的人像是有了共识,当真就将杨戬围在中央,隐然要先将他这个第一高手踢出局,再谈其他。
杨戬环顾四周,看到领头的竟然都是十二金仙门下。
阐教三代首席不禁叹气,与周围准备围攻自己的弟子说道:“同门相争,不必如此吧?”
“心有灵犀”组成围攻联盟的众多弟子,个个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当先的金吒开口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是师兄太强了,师弟们不得不联合起来。”
木吒接着道:“这场比试原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师兄弟彼此多些了解,方便日后携手襄助武王伐纣。掌教天尊既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比试,想来就是让我们演练一番合手之势。只是委屈了杨师兄。”
木吒得意的话音刚落,眼角就瞥到自家兄弟哪吒飞快地从人群里脱颖而出。眨眼功夫,哪吒已经踩着风火轮,停在了杨戬身边,俨然是要和杨戬联手。
木吒眼角顿时一抽,暗道一声不好!他家这个三弟,别的都好说,就是天生一副好反骨。怕是又要和他们这两个哥哥唱反调了。
金吒同木吒一样想法,他立即上前一步。金吒思忖不能把话说狠了,那样只会让哪吒更得意,铁了心要跟他们作对。
于是金吒软着语气劝说道:“好弟弟,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要‘打虎亲兄弟’么?”
杨戬闻言,脸上带笑,暗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大老虎”了?
哪吒双手叉腰,神气地反驳金吒道:“谁与你们说好了?我可不与你们做这般以多欺少的勾当。”
说罢,哪吒就唤出火尖枪拿在手里。他扭头冲身边杨戬一笑:“这位师兄,刚刚谢谢了。”
杨戬闻言,立刻明白哪吒是在为刚刚自己帮忙稳住局面,好叫那位“殷王孙”顺顺当当读完文章这件事道谢。
杨戬客气地回了一礼。
这时,雷震子拍打翅膀,徐徐飞落在杨戬另一侧。他挠挠头,跟着说道:“我也来给你们帮个手。”
黄天化一手花篮,一手宝剑走到木吒身边。他扭头对金吒、木吒笑靥靥道:“我来助两位师兄。”
黄天化不等金吒、木吒回应,立即回头朝哪吒大喊一声:“哪吒,今天可敢跟小爷痛痛快快斗一场?”
哪吒轻笑道:“只怕你顶不住,三招就落败了。面上不好看不说,回去又要被你师父罚去面壁!”
雷震子一听这话,没能憋住,直接笑出了声音:“哈哈哈……”
除了黄天化,雷震子再没听过谁家弟子被师父处罚关禁闭的。
黄天化一张俊俏的脸立刻就黑了。他立即执起宝剑,就要率先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后面一路挤了进来。
这男人一把扒开黄天化与木吒,冲着前面就大声囔囔起来:“哪吒你这孽障,哪里有临阵倒戈,与同胞手足作对的?你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当真是无情无义!还不速速……”
哪吒刚刚还嬉笑着脸,同黄天化开玩笑。这会儿看到中年男人,哪吒顿时俊脸一虎,咬牙切齿起来。
这名中年男人赫然就是传闻中,被老和尚拐走,至今下落不明的李靖!
“李靖,你个混账,竟敢在小爷面前露脸!”
哪吒根本不等李靖把话说完,大骂一声,一把取下颈上的乾坤圈,直直冲李靖打砸了过去。
李靖看到哪吒二话不说,就拿乾坤圈砸自己,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五年前,他受师父燃灯道人下山点化,破了富贵迷瘴,正式拜入阐教门下。
李靖从师父口中得知,自己与三个儿子都是大造化之人。只待武王成功伐纣、姜子牙封神,他们一家四口就可以肉身成圣,成就神灵之躯。有他师父作保,李靖必能在天庭谋个实权官位当当。
李靖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反正他听完师父的讲述后,心里一直都是美滋滋的。他哪里管三个儿子都是仙骨仙体,合该做自在逍遥仙,一旦入了天庭,反而要给人做驱使,不得翻身?
只是可惜一点,日后肉身成圣是李靖的命数、造化,这一点却改变不了他是个修行废渣。
李靖呆在燃灯道人的道场灵鹫山苦心孤诣五年,修为还是当年那一点,不见多出一斗一石。哪吒这一圈儿下来,是真的能叫他立刻头破血流,两腿齐蹬的。
李靖连忙缩头往后躲,立刻就躲到了长子、次子身后。
金吒、木吒被突然的情势变化弄得脑袋闷闷响,怎么也料不到亲爹一直就躲在昆仑山脉中,还做了他们的同门“师弟”。
来不及多想,金吒、木吒急忙各持双剑,齐齐架住打杀过来的乾坤圈。
哪吒一看金吒、木吒竟然替李靖阻挡自己,登时怒气直冲头顶,唾声大骂:“好囊怂,母亲当真生了两个胞衣!”
金吒、木吒涨红了脸,一来是哪吒骂得太脏,二来他们虽然年长哪吒几岁,且多修炼了几年,实力却比哪吒差了很多。两个人齐齐出手,竟然被哪吒死死的压住。
不过两息,金吒和木吒都感觉到双臂疼痛,已经是支撑不住了。
木吒大骇,心中大骂一对爹妈生的,要不要差距这么大?!!
他立刻冲哪吒大喊了一句:“他好赖是我等父亲,怎好视若无睹?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已替他挡了一劫,余下再不管了!免得旁人说我不孝母亲!”
木吒当即撤去手中吴钩双剑,连忙退到了一边。
金吒倒是还想支撑,好全了父子情分,却被木吒先走一步杀了个措手不及。金吒独木难支,干脆顺势一并收手,退到了旁边给哪吒让出了路。
哪吒冷冷瞥过两个没用的兄长,脚下一蹬风火轮,追着李靖冲了过去。
别人看到金吒、木吒两个亲儿子都不管李靖死活了,都晓得其中必有内情,一个个如潮水落汐,纷纷将大道让给哪吒。
李靖没想到哪吒竟然穷追不舍,更没想到金吒、木吒会放哪吒来打杀他。大骂一声三个儿子都白养了,李靖连滚带爬地向师父燃灯道人的座台跑去。
哪吒的风火轮速度多快?李靖岂能从他眼前逃过?眼看着哪吒已经追击到背后,一圈儿下去就能击中李靖的背心,叫他命丧当场!正前方座台上端坐的燃灯道人忽然口吐一声“慢”。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燃灯道人口中吐出一朵白色的莲花。白莲豁然变得硕大无比,直直向逞凶的哪吒压砸下来。
哪吒灵机应变,急忙刹住去势,扭腰腾挪,将将躲过白莲的袭击。
他一个转身,脚下一滑,已经飞到白莲侧旁。哪吒右手把住火尖枪尾端,左手一把握住枪头底端,两手内并,将火尖枪的枪杆弯得似一弯长弓。
哪吒左手一松,火尖枪枪头立即探射而出,击打在白莲之上,将好好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砸成了碎瓣片片。
哪吒在半空中定着身形,往前方看去。只这一点功夫浪费了,李靖已经匆匆忙忙躲藏到了燃灯道人身后。
哪吒一看燃灯道人的大光头,立刻明白了,当年李靖就是被这秃头老道糊弄走的!
哪吒心中暗恨:想不到这秃头真是我阐教仙长!
哪吒一把收回火尖枪,左手指向燃灯道人:“这是我家里事,这位师叔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坏了同门的情谊!”
哪吒这话一出,立即引来燃灯道人一声冷哼。
在座台上察觉事态不妙,紧紧赶上来的太乙真人,听到徒弟猖狂的话,头皮一阵发麻:他这徒弟的一张嘴,是真的什么都敢往冒啊!
道人暗暗叫苦,只希望燃灯道人看在封神大劫哪吒有大用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了,燃灯道人贵为阐教副教主,何曾被人当面这样说话过?当即,太乙真人眼睁睁地看到这位副教主师兄从袖中掏出一顶玲珑宝塔。
燃灯道人轻轻往太乙真人面上一瞥:“你这徒弟不知长幼尊卑。今日我替你磨一磨他的性子,你不要舍不得。”
太乙真人闻言,脸上难堪至极。
燃灯道人不理会太乙真人,微微转身将玲珑宝塔抛向李靖:“子待父,犹如臣侍君。今日他作为儿子能对你这个父亲打打杀杀,他日便也能对那人间帝王举枪相向。”
“去,拿了这七宝玲珑塔,将这孽障收了,好生调-教。”
李靖躲在师父脚边,闻言大喜过望。他在灵鹫山待了五年,莫说玲珑宝塔这样的法宝,就是寻常的灵丹仙药都不曾在燃灯道人这里得一丸。
直到今日,燃灯道人将玲珑宝塔赐下,助他收服哪吒,李靖才确定,燃灯道人把他拐来昆仑山是真的因为他们有师徒缘分,而不是寻他开心的。
李靖看着从天而降的玲珑宝塔,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接。
第054章 师叔不会想打我吧?好可怕呀
哪吒哪里看不出燃灯赐法宝给李靖, 是要做什么呢?
哪吒当即祭出混天绫,想要把玲珑宝塔抢夺过来。
燃灯道人右手轻轻一挥,如有生命一般缠上去的混天绫立刻垂落下来。哪吒唬了一跳, 急忙收回混天绫。
他又将乾坤圈飞出去。半空中, 乾坤圈和七宝玲珑塔撞击到一起。
一声清脆声响,向来无往不利的乾坤圈不仅伤不了七宝玲珑塔, 反而被玲珑塔反震了回来。
哪吒一把接住乾坤圈,暗暗叫糟。
哪吒不禁眼珠子乱转, 想着自己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哪吒拼命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燃灯老道护得住李靖一时, 护不住他一世!回头自己找个李靖落单的时候, 趁其不备给上两下,保证这混账把欠母亲的帐一笔不少地了结了。
这么想着,哪吒已经有了去意。李靖那头却一把接住了七宝玲珑塔。
李靖这是头次得了这等宝贝, 还是能收服哪吒的宝贝, 心头真真的火热不已。他也来不及多瞧,立刻就将玲珑宝塔往哪吒头上抛去。
李靖朝着哪吒大喝一声, 泄愤一般大骂道:“畜生,你也有今日!”
太乙真人看到李靖竟然真的祭出玲珑宝塔对付哪吒,心头升起许多寒意,不禁后悔不已, 当初怎么将哪吒投生到李靖家中!
太乙真人当即取出九龙神火罩, 暂时隐忍不发, 只等看看李靖要如何处置哪吒。
但凡李靖不顾父子亲情要磋磨哪吒,太乙真人势必要用九龙神火罩当场罩了他的!
哪吒看到玲珑宝塔飞到自己头顶上, 兀然变成一座七层金光璀璨的高塔,俨然要将自己收在塔中。
哪吒大惊, 慌忙间就想着要避开,却是被玲珑宝塔死死锁定,想要逃脱根本没可能。
就在李靖志得意满,以为借着法宝之利,就将哪吒抓住了,忽然一道炽烈的白光从侧面呼啸而来,直直冲向哪吒头顶上正压下来的七宝玲珑塔。
“轰隆”一声巨响,白光撞击到七宝玲珑塔。随即“嘭”的一声,阐教法宝榜上排名前五的玲珑宝塔,竟然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崩碎了!
下一刻,巨大的反冲力直接将李靖掀飞出了座台。就是哪吒也是倒退十余步,被他师父太乙真人及时拉扯一把,才免了跟李靖一样的下场。
太乙真人眼瞧着七宝玲珑宝塔被击碎,哪吒没了威胁,心头是一阵欢喜。真人脸上依旧稳重,不想露出马脚叫上首的副教主捉住,再添牵扯。
七宝玲珑宝塔可谓是燃灯道人最拿得出手的法宝了。要不是为了收服哪吒,燃灯道人根本舍不得拿出来,更不要说赐给李靖了。
道人原本高高在上,满心以为能助李靖降住哪吒,为己所用。不想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燃灯道人登时脸色不愉,朝白光来处看去。
众人也都齐齐好奇地向白光源头看去。
哪吒更是心怀感激地想要看一看是哪位英雄豪杰,帮助他逃过一劫。
然后,哪吒就看到自家表弟展着一对精钢炼制的翅膀,飞在比试会台的边缘。
殷诵怀里抱着一杆三丈长的法杖,极为沉重,俨然超过了精钢翅膀的承受范畴。殷诵其实是忽上忽下地悬在半空中的,飞行维持得十分艰难。而且有渐渐向下“沉”的趋势。
殷诵很努力地用脚去够会台的边沿,可惜几次都没成功。
认识殷诵,知道法杖用处的哪吒等人,立即猜到刚刚那道白光是从哪里来的。
殷诵面对众人齐齐看过来的视线,他抬头望了望手里抱着的巨大法杖,白皙的脸上露出尴尬无比的笑容:“其实是这根法杖自己‘走火’发动的攻击,不关我的事。你们要相……”
“咔嚓”一声脆响,打断了殷诵。随后是接连不断的“咔嚓”碎裂的声响。
殷诵连忙仰头看向法杖,就看到顶端镶嵌的开天珠,已经有不少裂开了缝隙。
殷诵“哎呦”一声,忙不迭扔掉了法杖。他是一直记着李靖被拐走这桩事的。自跟着哪吒来到昆仑山,殷诵就担心带走李靖的和尚真的是阐教真仙。
如今,他看到李靖的师父竟然是阐教的副教主燃灯道人。最可气的是,燃灯老道一点道理都不讲,就将法宝赐给李靖,助力李靖欺压他的表哥哪吒。殷诵想都没想,就把准备好的法杖掏了出来。
殷诵不知道七宝玲珑塔的防御力如何,他只能将这根镶嵌了一百八十九颗开天珠的法杖攻击力开到最大,而后一击发射出去。
感谢太乙真人,在他上山后给他配了药丸,治好了他的视力。不然,殷诵还真不敢这么做。
当初殷诵打造这根法杖,就是冲着以防万一,防备李靖找哪吒麻烦去的。这最大一击完全超过了法杖的承受力。现在开天珠一一碎裂了,都在殷诵的预料中。
法杖刚刚从殷诵手上脱出去,不过三息立刻发出巨大的声响——爆炸了。
殷诵直接被法杖爆炸的冲击力掀飞了出去,背后翅膀上的片片白色韧羽被震得破碎,纷纷脱落。
幸好殷诵身上穿着哪吒请太乙真人炼制的防御宝衣,一直携带着当年闻太师诵的护身宝珠,这才没有命丧当场。
殷诵被掀飞出去的时候,一张小脸被吓得雪白。他能够感受到穿戴的所有护身法宝都被震碎了。
殷诵这边来不及多想,哪吒已经俯身飞冲,将他下落的身体护住。
也顾不得在比试里给师父赚脸面了!哪吒抱起表弟就往乾元山的山头飞速飞去,只来得及和自家师父喊了一声:“师父,这趟比试我认输给杨师兄了!”
说罢,人已经带着殷诵迅速地消失在阐教众门人视野里。
哪吒不知道,在他催动风火轮冲向殷诵时,在他身后的燃灯道人已经怒而抬掌,要将毁了灵鹫山法宝,坏了他谋算的殷诵除掉。
关键时刻,是终南山福德仙人及时出手,替两个少年挡下了燃灯道人的雷霆一击,叫他们两个幸免于难。
燃灯道人看到向来不管事的云中子竟然出手了,不由得脸上泛起被忤逆的怒意。
云中子脸上平静无波。
将燃灯道人的掌力抵消后,道长轻轻抬手行礼:“师兄已经将七宝玲珑塔赐给了李靖。是李靖技不如人,毁了法宝。师兄不可为此动怒,传扬出去难免落人口舌。”
燃灯道人闻言,知道云中子是在替罪魁祸首狡辩。他心里有气,也不惧这件事传扬出去。
无非就是截教的多舌畜生烂嚼舌根。他堂堂阐教副教主,还会在乎那些湿生卵化之辈?
“哪吒野性难驯,不借此机会收服他,加以转变,如何能叫他懂得君臣父子之道?”燃灯道人冷冷说道,“师弟应该知道,李家父子姓名都在《封神榜》上。日后他们侍奉天帝,哪吒依旧这般散漫,败坏的是我阐教门风。”
云中子轻笑道:“师兄此言差矣。自古想要服人,非以德,即以理。师兄想要李靖收服哪吒,应当教他自修品德,而不是叫他借助法宝之利强叫哪吒服气。师弟以为,这般行事即使能成,也难长久。总有一日会遭受反噬之苦。”
云中子话音刚落,太乙真人立即来到他身边站定。太乙真人忍着怒火,也不开口,只是紧紧盯着燃灯道人。
太乙真人刚刚看得真真切切,燃灯道人竟然在哪吒背后起掌攻击!太乙真人可不管,燃灯道人的目标是殷诵,是哪吒自己跑进燃灯道人掌力范围内的。
总之,太乙真人将这笔债记下了,也不忌讳现在就报了!
燃灯道人对云中子这番道理不屑一顾。但是最后,道人选择把这股火气生生地憋了下去。
无他,只因为他和云中子的实力一直是五五开,他至多比云中子略胜一筹。可是,云中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太乙真人。
只怪刚刚燃灯道人没给太乙真人脸面,想要借着李靖的手收服哪吒的目的,表现得太明显。太乙真人怎么可能看不穿?
燃灯道人很清楚,云中子和太乙真人联手,他还真不是对手。闹僵起来,自己肯定不好看。
燃灯道人悻悻收手,最后将这口窝囊气全部撒在了李靖身上。七宝玲珑塔这等宝物就算是灵鹫山,也只有这一样。现在没了,燃灯道人再想收服哪吒必须从长计议。
此时此刻,李靖在燃灯道人眼中,真是一个没用到了极点的废物。要不是在场人太多,燃灯道人能一巴掌拍死这个不中用的。
燃灯道人清楚得很,李靖这等废物,就是现在死了,于武王伐纣大业也没什么妨碍。只是这种事传扬出去,于他这个师父脸上不好看罢了。
哪吒抱着殷诵,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乾元山。殷诵双臂搂住哪吒的脖颈,眯着眼睛一边警惕一边思索日后他和表哥怎么办。
殷诵料想他们很难继续呆在昆仑山。不过,他们上山七年,山下情况已经改变了很多。他射杀王后这桩罪过,应该没什么人在乎了。
毕竟纣王这个老逼登都有第三任王后了。
实在不行,他们只能下山去了。
哪吒带着殷诵,迅速逃出麒麟崖。
哪吒担心殷诵身体吃不消,将速度缓了缓。
哪吒出声问殷诵:“后面有追兵么?”
殷诵摇了下头:“不曾见追兵。”
殷诵微微扭头,对哪吒说道:“姑姑还在麒麟崖上。我担心她受欺负。”
哪吒轻哼:“不说师父,金吒、木吒都在那里。母亲若是受了欺负,这两个以后都不用来见母亲和我了!”见一次打一次。
殷诵不再作声。
哪吒将殷诵送到乾元山。他看着衣衫褴褛的殷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吩咐殷诵好生呆在金光洞中。
到底是担心母亲,哪吒转身便离开了乾元山,去接殷夫人回来。
离开之前,哪吒不忘嘱咐迎过来的金霞、彩云两个童儿:“若是有外人来,就说主人都不在,叫他们过几日再来。”
金霞领着彩云连忙应是。哪吒一抬头,看见白面猿猴蹲在一棵桃树上,攀着碧绿的枝条、粉嫩的桃花,于是又跟老猴打了招呼,让它帮忙照看表弟一会儿。
猴爷“吱吱”叫了两声,从桃树上下来,攀着岩壁一路跑到殷诵身边。
哪吒飞出乾元山后,殷诵非常听话地躲在金光洞中的藏经室。殷诵也没心情看这些关乎修仙之道的经文典籍。换好衣裳后,他掏了一本奥数题。
猴爷最不耐烦看见殷诵伏案做题,一个扭身跑出了金光洞,在洞口玩耍起来。
殷诵刚刚做到第二道题,彩云童儿悄悄地走进藏经室,向殷诵禀报道:“外面来了两位师兄,要与你见面,说是你亲人。金霞童儿正在打发他们走。却是打发不掉,他们似要赖在这里,不见你不肯走哩。”
殷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彩云口中的“两位师兄”是哪两位。
殷诵激动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早在朝歌时,殷诵就开始猜测自己是大商太子的儿子,只是从没寻找到佐证。
殷诵赶紧安耐住情绪,谨慎地向彩云童儿确认:“是哪边山头来的哪两位师兄,没有自报家门么?”
彩云童儿回复道:“一位是九仙山桃源洞殷郊师兄,另一位是太华山云霄洞殷洪师兄。金霞和我都不曾见过他们,不知道真假。”
“这里是东昆仑,应当没人敢冒充阐教子弟。”殷诵安慰彩云童儿,叫他不用想太多。
彩云童儿连忙问道:“你要去见他们吗?”
向来信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殷诵,这时却犹豫了。
他其实没有想到殷郊、殷洪两个人会直接找上门。
他一会儿又想到了六岁那年通过光屏“快递员”送给母亲的一箱金子。他现在是越想越后怕,他只怕不是殷郊抛妻弃子,而是自己送的金子把亲生母亲害死了。
最后,殷诵还是决定出去,见一见大商太子和二王子。殷诵说服自己,不管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好歹认认脸,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殷诵将学习用具一一收进储物袋,同彩云童儿一起走出藏经室。
他没有直接走去殷郊和殷洪的面前,而是选择站在洞口,向外探望。
殷郊、殷洪修行十多年,五感何等发达?殷诵刚刚伸出脑袋往外探看,他们立刻就感应到了。
之前,殷诵毁了七宝玲珑塔,被哪吒带走。殷郊和殷洪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稍稍留了一步。他们本是想请各自的师父替殷诵“求情”,没想到云中子直接顶了上去,让燃灯道人生生吃了这一场大亏。这倒是省了他们的事了。
殷郊、殷洪见祸及殷诵性命的危机得到解决,两人当即施展遁术,急急赶到乾元山,师叔太乙真人的洞府门前。
没想到,竟然被个小小童儿阻拦住,不让见人。
殷郊和殷洪原本还想着,区区一个童儿没这么大的胆量,兴许真是哪吒把殷诵带去别的地方躲着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另外寻办法,查探殷诵的下落,就察觉到少年偷偷摸摸躲在金光洞门口,往外观察他们。
殷洪还在和金霞童儿纠缠,殷郊已经转身,与藏起来偷偷往外瞧的儿子来了个四目相对。
殷郊近距离望着这张与母亲像了五成的稚嫩脸庞,心头再大的火气,在这一刻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怜爱和愧疚。
太子殿下自知从未尽过为人父母的责任,此时面对儿子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阵惭愧。
同时,不论是殷郊还是殷洪,都十分疑惑,被他们送去东鲁的殷诵,怎么会来到昆仑,而且和哪吒交好。
这般想着,殷郊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你不在东鲁,如何来了昆仑?”
殷诵眨眨眼,没有回答。
金霞童儿这才发现殷诵跑了出来。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蹦蹦跳跳跑到洞府门前,朝殷诵抱怨起来:“你怎么出来了?让师兄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
“不妨事的。”殷诵脸上一红,连忙辩解道,“我会向表哥解释的。”
金霞童儿可不敢真的怪罪这个当家师兄的心尖尖。金霞童儿眼珠子一转,立刻改了口风:“出来也没事,我现在就去开了护山大阵。万保没人欺负你。”
殷诵闻言,一阵汗颜。他知道,金霞童儿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用来威胁殷郊、殷洪,让他们好生掂量,不要在乾元山放肆。
两位殿下自然听出了这份威胁。两人脸色都变得不好,露出三分的窘迫。
殷郊轻轻咳嗽了一声,权当自己没听见乾元山侍童的暗示,只一心和殷诵说话:“你口中的‘表哥’莫非是哪吒么?”
殷诵没再三缄其口,却是不答反问,问出了此刻他最关心的事情:“我母亲呢?她还在世吗?”
殷郊一怔。
殿下没有对殷诵知道自己是他“父亲”这件事多想,只以为自己当年的猜测没有错,殷诵是从舅舅姜文焕口中得知了身世。只是姜文焕都不清楚真相,殷诵在姜文焕的引导下,糊里糊涂以为他是他的父亲,母亲另有其人。
殷郊很想回一句“你母亲早就死了”,免得殷诵去探寻身世真相。但是这句话怎么看都像在诅咒他自己。何况太子自己每每想到过世的姜王后,都是痛彻心扉。他如何忍心幼子无辜承受这份痛楚?
姑且叫那个占他便宜的家伙,担任诵儿“母亲”的身份吧!
太子叹了口气,郁郁道:“活着呢。”不忍心儿子伤心是他的真心,不乐意交谈儿子的“母亲”也是他的真心。
殷诵立刻听出太子口吻中的古怪处。他十分困惑,刚想伸出去的小脚脚又缩了回去。
殷诵犹豫了一下:“你不喜欢我的母亲吗?”
太子这边立即被儿子的这个问题弄成了卡壳。
殷郊脸色微僵,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告诉儿子,他其实恨不得一刀剁了某个陌生的男人吗?
兄弟连心,二王子连忙开口,为兄长父子破开窘迫的气氛。
殷洪替太子解释道:“你父亲其实不认得你母亲,连他的面容都不曾见到。”
“啊?”殷诵一脸愣懵地看向殷洪,“这怎么可能呢?”
这位殿下莫不是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就拿话来搪塞忽悠他?他可是看过《健康教育》的,清楚孕育小生命的步骤。
这种事岂能连对方的脸都没见着,就能合作完成的?
大商的科技,远没发达到这个地步呢!
难道他的父亲,当时处于眼盲的状态?
殷诵疑惑的目光转向殷郊。太子脸上微红,渐渐转浓,变得鲜红欲滴。关于殷诵的“母亲”,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更不知道姓什名谁。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不说,他还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神智都不清楚,看什么都是血红模糊的。
唯一记得的就是,起初是他血气上涌饥不择食,也不管对方摸着就是个男的,就想把对方强了。对方奋起反抗……后面的事情殷郊完全没印象。从结果来看,应该是对方反手把他给强了。
殷郊不禁在心中抱怨,师父当初怎么不向他说明清楚走火入魔的恶果?
若不然他也不会急于求成着了道,更不会临近生产才知道,自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是里面揣了一个小生命,而不是修炼有成,内丹变大了!
说到这个,殷郊就想大骂隔壁玉泉山的大徒弟。说什么家学渊源,祖上十八代都是赤脚大夫。呸,连喜脉都把不出来,分明是十八代传承下来的庸医!
“我当时……看不见。”殷郊斟酌着,给了儿子一个模糊的答案。
殷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难道母亲怀胎十月,你都不在她身边?”说着说着,殷诵难以遏制地心疼了起来。
女子怀胎是多么艰难啊,他的父亲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母亲的身边!
好过分!
可是殷诵记得,自己幼时是养在东鲁伯侯府的。
少年忍不住猜想,难道真相是母亲不要诵儿了,所以把诵儿送去了东鲁吗?
第055章 孩子就是这么被忽悠瘸的
殷诵不无伤心地想, 一定是父亲的冷漠伤了母亲的心。母亲心生怨气,才会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要了。
好生气,好伤心, 父亲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
殷郊被殷诵提出的这个关于“陪孕”的问题弄得别扭极了。他实在不耐烦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就问哪个男人乐意和自己的儿子讨论自己怎么怀的他、生下的他?
殷郊只觉得这个问题, 自己根本说不清。他不禁为当年的糊涂账深深地头疼起来。
殷郊不由得怨气地打断殷诵道:“我不认得他,就是不认得他。你就是强求, 也是如此。”
殷洪一听兄长这话,暗叫一声不好。他迅速地向殷诵看去, 果然看到殷诵脸色大变:少年双眼微微发红, 恨不能当场暴起, 指责亲生父亲是个负心汉。
殷洪急忙出声, 急中生智为这对父子调停:“当时你父亲走火入魔,实在分辨不清他的面目。你细想想,你……你母亲若有心, 为什么要一直藏着, 不肯主动出现呢?”
说到这里,殷洪也起了些怨气。他的兄长是在九仙山怀上殷诵的。殷洪不知道兄长怎么想的, 他始终觉得把他大哥吃光抹净拔腿就跑的混账就在昆仑山中。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九仙山隔壁山头,玉泉山的大弟子杨戬。二殿下原则上是不相信,传承十八代的医家是会闹出那种乌龙的!
唯一的真相就是,杨戬是故意把“错”脉的!
不过二王子观察了杨戬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误会了这位杨师兄。杨戬真的就是一个纯粹的庸医, 他不是故意坑殷郊生孩子的。
师父说得没错, 人都是有短板的。杨戬的短板就是他的医术。
殷诵微微歪头,看着殷洪。二十八岁的殷洪身形高大强壮, 容貌略带两分粗犷,是典型的商人体格与相貌。殷郊外形上与殷洪略有一些不同, 身形还要抽长一些,五官昳丽稠艳,极具东鲁姜氏的外貌特征。
殷诵小时候的容貌,和殷郊一个款儿。但是殷诵随着年龄增长,脸上的艳色淡化了一大半。
殷诵愁得眉毛打结,不禁认同了殷洪的话。他的母亲若是对父亲有意,怎么会不出现在父亲的面前呢?她都把他送给父亲了,都没肯露个面让大商太子知道,为他生下孩子的女子是谁呢。
可是殷诵总觉得这个说法,哪里透着古怪。
殷洪瞧着殷诵将信将疑,当即使出一击绝杀:“你们父子俩就不要在这件事上计较了。女子生产后,将孩子交给孩子的父亲抚养,自己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的事在我们大商又不稀奇。”
殷洪记得爷爷帝乙还在世时,每年燕子归来的春季,太庙都会占卜一两个吉日做欢庆的节日,号召广大的青年男女聚会到郊外的青草地、河岸边,纵情欢愉。
若有所出,女方又不愿意抚养,就会把孩子送给男方,或者干脆送去官府。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都是老传统了。
殷诵当然知道这个传统。不论是朝歌还是陈塘关,都有这样的节日。
他在朝歌时曾经特意跑去郊外,想要观摩一下,以便多多了解百姓的生活。但是亚相府的侍从领着比干的话,把他从青青河岸边请了回去。
殷诵那时候还不懂这种节日上,青年男女是怎么个欢乐法,更枉论知道这些节日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人口。
后来他知道了这些节日上,大家不仅玩得开心,还玩得十分奔放后,他就再没有动过蹲在一旁观摩的念头。
他怕哪吒和黄天祥跟着去。
殷洪见时机差不多了,最后从容不迫地“道德绑架”了一把,一锤定音:“你的母亲不肯见你父亲,必然是看不上你的父亲,不愿和他在一起。你的母亲已经辛苦地生下了你,难道我们还要强逼他做一个他不愿去做的有夫之‘妇’吗?”
殷郊斜眼瞥了亲弟弟一眼。太子殿下面上冷漠,心里却是一个劲地为弟弟加油、鼓掌:殷洪不愧是能提出“殷诵是从鸟蛋里孵化出来”的智者,诡辩之能,无人能及。
不是他殷郊王婆卖瓜——自吹自擂,他的弟弟值得这个世界上最热烈的掌声!
殷诵倒吸一口凉气,当真是听叔一句话,胜读十年书!他不得不承认,殷洪说得对,谁都没有资格强迫一个女子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哪怕是她的儿子,哪怕逼迫她嫁的男人是大商的太子,是她孩子的父亲!
身为人子,他不能这么自私。
殷诵被说服了。
他有些丧气,却不得不暂时接受自己大概率没机会“父母双全合家欢”了。
殷诵很快收拾好失落的心情。他忸怩了一下,眼巴巴地望向太子殿下:“那,你确定我是你的亲儿子吗?”
就他们大商青年男女过大节那种“嗨”法,每年的新生儿,父不详的一抓一大把。
殷郊见殷诵不再纠缠“母亲”这个话题,高兴不已。他连忙肯定道:“我确定。”太子想了想,给出证据道:“不可能出错。你的容貌和母后像了五成。”
殷诵闻言,心下一松,心道:这样就没错了,殷郊确实是我父亲。
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母亲。
殷诵虽然已经对“父母双全”不抱希望,但是他依旧希望有机会见一见母亲,向她尽一番孝心。
殷诵看出来了,父亲殷郊对当年自己被人睡完就甩这件事十分的芥蒂,并不怎么愿意多提他的母亲,多提这桩伤心事。
殷诵想做一个孝子。父亲不愿提,他就不在父亲的面前提。他看过心理书,知道男人从高处摔下来,大多数都会变得十分敏感和脆弱。
殷诵叹了口气。他正要走出洞府,和敏感而脆弱的父亲拥抱一下,安慰一下父亲,不远处哪吒背着殷夫人回来了。
哪吒方才前往麒麟崖。所幸,他到时,李靖早就从麒麟崖上消失了踪影,没有来纠缠殷夫人。
哪吒落到座台上,询问了一句。殷夫人告诉哪吒,李靖的确找到了她面前,但是她将商王发旨休弃李靖这件事说了出来。周围都是修仙的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李靖顿时脸上无光,扛不住周遭笑话的目光,早早地逃走了。
殷夫人说起这些时,情绪没什么变化。夫人不禁在心中感叹,大外甥给的小说真是有毒,看多了,她的心肠都变冷硬了。换做在陈塘关时,她哪里舍得让李靖这样受人耻笑?
哪吒只当母亲泄了心头一口恶气,也不与殷夫人多谈李靖,免得母亲伤心。他背上略觉疲倦的殷夫人,回到了乾元山。
金吒、木吒还在会台上,见机行事挑唆众弟子围攻杨戬,没能分心察觉到殷夫人已经被哪吒带走。
哪吒回到乾元山地界,远远地就看见了殷郊、殷洪两个“不速之客”。
瞧着他们在和殷诵说话,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哪吒心中着急,脚下一蹬立即加快了速度,飞到了主峰。
哪吒小心放下母亲。然后,眨眼功夫他的人已经到了金光洞洞门前。
哪吒冷脸盯着两兄弟,一伸手就将殷洪推攮到了一边:“你们哪儿来的?莫不是老道士会台上炸了法宝不服气,又叫你们两个小道士来寻晦气?”
说着,哪吒往地上唾了一口,充分表达自己对灵鹫山师徒的不屑。
两位殿下闻言,脸上都是一黑,齐齐在心里吐槽这个哪吒骂起人来,真是厉害,轻易都要连老的带小的,恨不得把灵鹫山从上到下一锅骂了。
得亏他们不是燃灯道人的徒弟,不然肯定被哪吒这张嘴活活气死!
殷诵比谁都清楚哪吒的气性。他连忙开口,不敢让哪吒继续误会下去——他家表哥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
“哥哥别急,他们不是燃灯道人派来的。”
殷诵指了指殷郊,又指了指殷洪,将两人的身份,以及殷郊是他生身父亲,一股脑告诉了哪吒。
哪吒起初听着,因为误会解开,脸色缓和了下来。等到听殷诵说殷郊是他的父亲,哪吒的两条眉毛立刻吊了起来。
哪吒可是一直记着殷诵是他从东海的大风浪里捡来的。若不是他出手,殷诵必然死在那场海上风暴中,尸沉大海,成为鱼虾的口中食。
哪吒每每想到这种可能,都是后怕不已。最近两年,哪吒甚至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噩梦。每次醒来,哪吒都是久久方能平复心绪。
哪吒时常在心中质问,是怎样狠心的父母,才会将三岁的亲生骨肉扔进海里自生自灭?就是李靖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两位殿下看到哪吒臭着脸,一副敌意满满的样子,不由得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殷郊率先开口,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位师弟,为何要这般看我们?”
哪吒正要开口,殷夫人这时从旁边走了过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殷夫人走到殷郊、殷洪面前,盈盈下拜向两位殿下行礼。
殷郊猜测儿子肯定是在东鲁出现了意外,流落到了民间,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位妇人将殷诵养育长大。
这是大恩情,殷郊哪里肯让恩人下拜?
太子连忙伸手,将弯下腰的夫人扶起,并且将自己的猜测询问了出来:“诵儿这些年来可是养在夫人身边?”
哪吒看到母亲过来要向殷郊行君臣之礼,又见殷郊扶起殷夫人。他一句话没说,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对面的殷郊与殷洪。
殷夫人依着殿下的话起身。夫人向两位殿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将殷诵如何流落到陈塘关的情况告诉了殷郊。
殷郊闻言,立即对夫人说道:“如此说来,应该是殷郊向夫人行礼道谢才是。”
殷郊带着一片感激之情,俯下身真诚地向殷夫人行礼。殷洪连忙跟着一同行礼。
殷夫人连忙将两位殿下拉扯起来:“你我虽不同宗,却是自家人。我代殿下抚养诵儿,是应该的。”
殷郊起身,从善如流道:“仔细算起来,我们兄弟还是夫人的晚辈,要唤您一声‘姑姑’。”
殷诵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父亲殷郊唤殷夫人做“姑姑”,那他不得喊殷夫人“姑奶奶”,喊哪吒“表叔”了?
他这辈分,“平白”地又降了一级?
殷诵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殷郊不清楚情况,竟然抬手向儿子招了招手,要殷诵来喊殷夫人一声“姑奶奶”。
殷诵别别扭扭,为自己争辩了一句:“我都是喊姑姑的。”争辩完,殷诵一步横跨,躲到了哪吒身后:他才不要给“表哥”做大外甥!
殷郊一愣,暗想殷诵这小子真是不懂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唤殷夫人“姑姑”,殷诵这小子也要唤殷夫人“姑姑”,那自己岂不成了殷诵的“哥哥”?
殷郊正要和殷诵好好辨明辈分,一直虎着脸的哪吒忽然上前一步。
哪吒也不乐意给“表弟”做表叔。
他当即打断这个话题,向殷郊质问道:“你既是诵儿生身父亲,为何要抛弃他?你可知道,东海之中有多少吃人的海怪猛鲨?我现在观你兄弟二人的诸多话语、做派,只觉得假惺惺,十分作呕!”
殷郊顿时拉了下来脸色,开口也忍不住带上了三分火气:“我从不曾抛弃过诵儿!”
“当年我是没有把他留在身边,却是送去了东鲁,拜托外祖母与舅舅一家照顾他长大。”
“我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他落入东海漂到了陈塘关。”
殷郊越说脸色越难看。只要想到儿子差点死在东海上,太子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收缩、疼痛。
当年姜王后被奸臣陷害,纣王更是欲杀两子而后快。殷郊深知被父亲抛弃的痛苦,他怎么舍得让亲生的骨肉承受这样的磨难?
要不是身负为母族报仇的重任,殷郊绝不会将襁褓中的儿子送给别人抚养。
可恨天不遂人愿,生生让殷诵做了十几年孤儿。
这般想着,殷郊因为哪吒的不逊烧起来的火气,尽数熄灭。对儿子的愧疚再次占据了太子的心头。
哪吒脸色稍霁。他看殷郊痛楚的表情,已经信了这话七分。但他依旧不爽。
哪吒继续指责殷郊,只是口气已经缓和了七分:“那东鲁已经反叛大商,东伯侯姜文焕的父亲是你父亲商王所杀。诵儿是你亲子,亦是商王亲孙。你怎安心将诵儿送去东鲁?”
殷洪插嘴为兄长,更是为外祖一家辩解道:“舅舅绝不是那样的人!”
“哦?若是如此,诵儿流落陈塘关十几年,怎不见东鲁的人来寻?姜文焕可有派人告知你们,诵儿不见了?你们在山上修炼仙法,他们寻不到人,难道不知道指望你们两个‘仙人’去寻吗?”
殷郊和殷洪被哪吒一顿呛声,驳得哑口无言。他们的确没有收到过殷诵失踪的消息。准确地说,他们从未收到过来自东鲁的一点信息。
殷郊想说,仙凡有别,他们上山修行本就是与山下隔绝的。但是他张了张嘴,这句话完全说不出口。
就连刚刚一番狡辩,成功忽悠住殷诵的殷洪,此时也是闭口不语。
殷诵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的纠结。他是一直有养在东鲁的记忆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哪吒。
殷诵咬住唇瓣一边。他既不想哪吒继续误会殷郊乃至舅姥爷东伯侯,也害怕说出实话让哪吒伤心,觉得他不信任他这个表哥,白养他一场。
殷诵最后选择含糊其辞,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其实,我这几年依稀记起了,我是被一个彪形大汉从一幢大宅子里偷出来的。”
哪吒闻言,眉头微皱,知道殷诵口中的“大宅子”指的是东伯侯的府邸。
哪吒反问了殷诵一句:“你怎知他是将你偷出来的?”万一这个彪形大汉就是殷诵的舅姥爷姜文焕,或是姜家别的子弟呢?
“他鬼鬼祟祟的,一直避着人走。我就觉得他是偷么。”殷诵心虚极了,也不敢眼神乱瞟,一直强装镇定地对上哪吒询问过来的目光。
哪吒不疑有他,回头去看殷郊:“莫要嫌我说话难听。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不能将当年的事情调查明白,我是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
殷洪听着哪吒这话,觉得这小子太霸道了。他们兄弟才是殷诵的至亲,哪里轮得到哪吒插嘴?
殷洪当场就要发作,殷郊却一把按住了急躁起来的弟弟。
殷郊垂下眼,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他抬眼对哪吒点了下头:“我这个做父亲的,确实没能尽到责任。诵儿的命是你救的,这些年也是你一直护着他。你当然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答应你,日后一定给诵儿一个交代。”
哪吒轻哼一声,也不说满意不满意。
殷诵看向哪吒,见他虽然依旧板着脸,故作严肃,其实已经放过了这件事。
殷诵立刻拍了下手,暖场道:“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也很想知道,是谁那么狠心把我偷出来扔进海里呢。”
紧接着,也不等殷郊、殷洪反应过来,殷诵便对他们热切地说道,却是图穷匕见:“父亲与叔叔这些年在昆仑一定习得了十分厉害的法术。广成子与赤精子两位师叔,都擅长什么呀,孩儿想去见识一下。”若是能学上几手,就更好了。
殷郊闻言,立即纠正儿子:“你当唤我师父为师祖。”
殷诵不乐意了:“我们各论各的行不行呀?我都习惯称呼乾元山、终南山两位真人为师叔了。突然改口,他们肯定会听不习惯的。我也叫得不习惯。”
哪吒点了点头,纵容道:“诵儿随我称呼诸位师叔就好,不必特意改换称谓。”
殷郊艳丽姣好的脸上满是问号:你小子按辈分不应该是我儿子表叔吗?我儿子随你不还是得喊你师父与我师父一声师祖吗?
殷郊、殷洪在乾元山逗留了一个下午。
他们回答了殷诵的问题,告诉他自家师父最擅长的分别是不老术和五行法术。殷诵瞬间没了兴趣。这两样都是凡根凡骨的凡人学不了的。
自从苦心学习《麻衣相法》数月啥也没学到,殷诵就吸取教训,再也不在学不了的事物上放精力了。
殷诵同样把这些年自己的经历简单地与父亲、叔叔说了一遍。
殷郊、殷洪从殷诵口中得知亚相比干为殷诵所做的一切,心中十分感激,更为这样的忠臣都要被纣王逼死而愤怒。
两位殿下恨不能立即下山去,将暴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直到太乙真人从麒麟崖回来,殷郊和殷洪才一起拜见太乙真人,准备离开。
跟随太乙真人一起回来的,还有殷诵的小跟班黄天祥。
黄天祥的大哥这回在比试大会上没能拿到第二名。黄天化被金吒、木吒挤兑到了第五名,勉勉强强算是给他师父涨了脸。
黄天祥没有跟着黄天化去道德真君的道场庆贺,而是搭太乙真人的“便车”回到了乾元山。
太乙真人了解到殷郊、殷洪与殷诵的关系后,当即告诉在场的年轻人:
“七宝玲珑塔在整个阐教都是排得上号的顶级法宝。今日李靖在比试台上失了玲珑塔,掌教天尊亦要过问。”
“师尊特意召了我们几家师兄弟前往玉虚宫听训。”
太乙真人声音微顿,他看向殷诵接着道:“教主已经颁下法旨:殷诵没有仙缘,不可继续留在昆仑山。”
哪吒一听这话,立即黑下脸,不满地赌气道:“那我也不留了。”
太乙真人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在气哼哼:早就猜到你这逆徒要跟着殷诵跑的,我这做师父的都懒得阻你一句!
太乙真人故作大方道:“下山的路不平,自然需要你护送他一程。”
太乙真人指点自家弟子道:“原本再过一年,我就要派你下山协助你师叔姜子牙,共同辅佐武王成就盖世之功的。如今你既要下山,不如直接去西岐吧。省得来回折腾。”
哪吒闻言,不置可否。殷郊嘴角带笑,神色不变,却没人知道他此刻是个什么想法。
太乙真人向殷诵瞧过去一眼。见少年神色与平常无异,道人转开视线,善解人意地对殷郊和殷洪秘授玄机:“你俩兄弟若是有心要一起下山,可以去问问你们的师父。”
“我传你们一道说辞,就说你们想要一同去西岐,同哪吒一起给姜子牙做帮手。我那两位道兄肯定应你们。少不得还要给你们一些法宝傍身。”
第056章 很孝顺,又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孝
殷洪听到能下山, 恨不得立刻跑回太华山云霄洞,找师父商量。
殷郊微微挑了下眉,同弟弟一起应了太乙真人的主意。
两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九仙山和太华山。
二王子见到师父赤精子, 立刻把太乙真人那套说辞说了一遍。赤精子连忙询问殷洪, 是谁教他这么说的。
殷洪十分老实地供出了太乙真人。
赤精子轻抚拂尘,再三思量后, 同意殷洪下山前往西岐。
赤精子说道:“原本你还需要在山上呆上几年。也罢,左右这几件为你备着的法宝都炼制完毕了。”
“你既有心下山辅佐武王, 便算作武王仁德有造化, 合该早些得你这员猛将。”
赤精子拿出三件法宝:紫绶仙衣、阴阳镜、水火锋, 将它们都赐给了殷洪。
殷洪喜不自禁, 对师父千恩万谢,然后一一接过法宝。
殷洪拿起紫绶仙衣,刚想穿到内衬里, 忽然想到大侄子殷诵在麒麟崖上爆掉了全身装备, 只怕一时半会儿没得一件保护自己的宝物。
殷洪看了看仙衣,想着自己是修炼十多年的炼气士, 比不得侄儿肉体凡胎脆弱。不如把这件仙衣转赠给殷诵,权当今日认亲,自己这个叔叔送给侄子的礼物。
殷洪暗自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赤精子看到殷洪没有穿上仙衣, 而是收了起来, 不由得出声过问。
殷洪不敢欺瞒师父, 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赤精子听完,微微皱眉。
道人轻叹一声:“你身份终究与别家弟子不同。你这般重视亲情, 反而叫我放心不下。”
殷洪闻言心下发寒,知道师父在顾忌他纣王之子的身份。
殷洪当即伏在地上, 声泪俱下地控诉纣王对他们母子的迫害:“别的儿女与他们的父亲多有情分在,只我和王兄不过是暴君的眼中钉、肉中刺,哪里有半分情谊可言?”
“别人都道我兄弟二人是暴君亲生的骨肉,师父岂能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仇人?”
“徒儿不怕师父知道,这些年来,殷洪无时无刻不在憎恨、诅咒暴君,只恨不得化作蛆虫扒其骨食其肉喝其血。若能杀他为母报仇,殷洪就是坠入幽冥,成为恶鬼之食,都是心甘情愿。”
道人望着痛哭流涕的殷洪,无比疼惜。但是武王伐纣关系封神大劫,关系玉虚十二仙能否渡过杀劫,容不得赤精子姑息私情。
赤精子最后还是要求殷洪发出一个毒誓,保证不会背叛武王,与伐纣大军对垒。
二王子是恨极了纣王,也不愿意师父误会自己。他抹掉眼泪,依照赤精子的话起誓,下山后他一定襄助武王伐纣。若是违背誓言,尽管叫他灰飞烟灭。
赤精子满意地点点头,又仔细嘱咐殷洪下山后,绝对不能受凡间享乐迷惑,怠慢了修行。
殷洪点头,一一应下。
这边殷洪搞定了赤精子,那头殷郊却没有照搬太乙真人的说辞。他直接将殷诵的身份告诉了师父。
殷诵是广成子亲手接到这世间的。老仙人虽然一直抱怨殷郊让他做了一回“稳婆”,却没有为这件事怨憎过殷郊和殷诵。
广成子不禁感慨,想不到炸毁了七宝玲珑塔的小子,就是当年那个一小团儿,只比他两只手大一些的婴儿。
广成子主动与太子说道:“你的性情我是最了解的。如今他要离开昆仑,你的人即便在山上,一颗心也在他身上,跟着一起走了。”
“这反倒于你修为不利。”老仙人略作思量道,“但你这急躁的脾气,去了山下难保不会惹事,不能护住幼子不说,还要带累他被人喊打喊杀。”
“这样吧,我与你几样宝贝保你母子周全。但你需答应我,前往西岐辅佐武王与姜子牙,助他们成事。”
殷郊早就听说凤鸣岐山,周地将大兴,取大商而代之。
他贵为大商太子,说会为此高兴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纣王暴政,大商注定是倾倒的高楼。殷郊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般力挽狂澜的能力。与其让黎明百姓与大商一起在地狱里沉沦,令神州大地尸嚎遍地,不如让这人间另择明主。
殷郊有时会想,若能由自己亲手焚尽大商最后一点余灰,未尝不是一桩圆满。
广成子有心像赤精子一样,让殷郊也发一个誓言,确保这个弟子不会反口,与周室大业为敌。
话到嘴边,广成子却想起了十五年前,被自己抱在怀里懵懂啼哭的婴儿。而后又是想到殷郊之名其实就在封神榜上。
广成子心肠一软,竟是心有所动,改变了主意。
广成子避开誓言不谈。他对殷郊说道:“原先为师为你种了一株豆儿,待到豆儿成熟,你吃上六七枚,可成就一副三头六臂的法相。如此,为师就不用担忧你在外受人欺负了。”
殷郊微微抿唇,觉得师父说话真不动听,三两句都脱不开他脾气不好,下山要挨欺负。
他承认自己脾气暴躁,但是好歹在九仙山修行了十七年,怎么就只有挨打的份?
殷郊自觉神功未成,却也不远。但凡下山,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绝没有别人刁难他的道理。
广成子瞅见殷郊不服气的表情,心中讪然。老仙人忽然就想反悔,阻拦殷郊下山去,免得真把徒孙殷诵带累了。
广成子略觉心累,不耐烦起来。他冲殷郊挥挥手,将番天印、落魂钟并两把雌雄剑扔给殷郊,就要这徒弟赶紧走人。
“你自己掂量时间,四年后回来,将那熟了的豆儿吃了。不是人人都有此等机缘的。”
广成子最后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就怕殷郊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
殷郊收起三样法宝,不做他想。他向恩师拜了拜,转身离开了桃源洞。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殷郊在九仙山等来了殷洪。两位殿下一起土遁到乾元山。
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到。
雷震子一早上就跑到了乾元山。他在殷夫人这边蹭了一顿早饭,惹得哪吒嫌弃不已。
三两口吃完一碗饭解了个馋,雷震子美滋滋地告诉殷诵道:“我师父叫我来护送你一程。师父说师叔会叫哪吒前往西岐辅佐我二哥,刚好让我一道儿去见见亲人。”
“师父说,我将你送到西岐后,可以多留几天再回来。”
殷诵点了点头,云中子对他是真的好。
黄天祥端着碗,坐在殷诵旁边的位置上。他一脸羡慕地看着雷震子,酸溜溜道:“你师父对你真好。”
昨个晚上,黄天祥其实去了一趟青峰山,将太乙真人那套说辞告诉了他的大哥。
黄天化照着说了一遍。不想道德真君不仅没同意,还以黄天化“妄动凡心”为由,又把黄天化关了禁闭。两兄弟当真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雷震子不知道青峰山上的官司,洋洋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师父就我一个亲传弟子,他不对我好对谁好?”
黄天祥听着这话,觉得好没意思。他没有回雷震子,埋头去吃碗里的米饭。
哪吒在旁边嗤笑:“有什么好骄傲的,谁还没个心疼自己的师父?”
黄天祥埋在饭碗里的小脸,顿时泪流满面:我大哥,我大哥的师父好像不怎么心疼他的样子啊。TAT
殷诵拍拍黄天祥的肩膀,让他把脸抬起来,不要埋在碗里。
几个人吃完早饭,与殷夫人辞别。山下混乱,哪吒与母亲商量后,决定这一次不带上母亲。哪吒若是想母亲了,随时可以回来见殷夫人。
他们来到乾元山主峰。一直蹲守峰顶的金霞童儿连忙带了一句口信给哪吒,让他去见太乙真人。
哪吒前往金光洞不久,殷郊和殷洪来到乾元山。
两位殿下和雷震子互不认识。殷诵为双方做了介绍。
殷洪把紫绶仙衣送给了殷诵。殷诵没拒绝,乐滋滋地收下了。
太乙真人只和哪吒说了几句话,就将他打发了出来。
哪吒与众人汇合。他看见殷郊和殷洪已经到了,一时没忍住,炫耀了起来。
哪吒佯装和殷诵说道,他师父刚刚告诉他,在后山种了一株火枣木:“再等五六年,这株火枣木结出果子,我摘来吃了,便可成三头六臂的神通。”
殷洪与黄天祥在旁边听到这番话,立马羡慕。
殷郊不同,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了哪吒一通,笑话哪吒少见多怪:“这有什么值得说的?又不是只有你有好果子吃。”
“我师父广成子亦是为我种了几株神豆。等豆子熟了,我吃上五六枚,便能生出法相,同样能够三头六臂。”
殷洪和黄天化羡慕的人里,立刻多了一个殷郊。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殷诵更是羡慕得直咽口水:这可是三个脑袋六只手啊!
他要是有三头六臂,不就可以一边刷数学题,一边学物理,一边做化学实验了吗?
这日子想想都美得不要不要的。
他也好想啃火枣嗑豆子啊。
在场的,只有雷震子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
想当年,他雷震子也是像哪吒现在这般,是个粉雕玉砌的俊人儿。就因为吃了师父两枚杏子,眨眼功夫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样。
雷震子至今都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去见父亲,差点把父亲吓厥过去的窘迫。
雷震子原本暗戳戳地不想提这件事。他很想看看,哪吒这小子吃完火枣,会不会变得和自己一样。
到时候,看这小子还怎么嘚瑟!
不过,哪吒和殷郊炫耀的意图太明显太张狂了。一路上两个人就这件事互相攀比个不停。
雷震子渐渐听出味来了。这两个家伙分明是在嘲笑他没有“好果子”吃呢!
雷震子当即不干了。雷震子假笑出声,插话到哪吒和殷郊中间:“要我说,师父们拿出来的肯定都是好东西。你们瞧瞧我,当年吃了老道给的杏子,立即长出了一对风雷双翅。”
“不仅如此,还有了这般举世无双的‘好’面貌。”
“你们两位可千万算好时间,绝不能错过了。少一嘴吃的没所谓,失了这场机缘肯定要恨上一辈子。”
雷震子用两只手捧住自己的大脑袋,故意做出娇俏的模样恶心哪吒和殷郊。
哪吒:“?”
殷郊:“?”
殷洪一个没忍住,“噗”了出来。
哪吒不由得仔细端详雷震子红红的头发、青青的脸蛋、高高的鼻梁、突出的大眼睛和横生如豪猪的大牙。
哪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比起脸,他更受不了雷震子造作的肢体语言。
你要说雷震子长的丑,哪吒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俊俏。可是如他这般面貌的,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
远的不说,就隔壁西昆仑,一水儿的跟脚不明的散修,那长相特立独行的多了去了。雷震子最多叫长得小有特色,在修仙界远没有达到“丑”的程度。
但是漂亮,是真的不漂亮。
哪吒不禁扭头去看殷诵,正好看到殷诵瞪大双眼仔细打量雷震子。
慢慢,慢慢的,殷诵那张清秀的脸庞变成了惨白色。
哪吒瞬间悟了,他要是变成雷震子第二,殷诵这个小没良心的肯定立马改口,喊他“表叔”!
殷诵同哪吒的想法略有不同,他人生最初的十六年是在人间渡过的,他的审美还没有脱离凡人的层次。
第一次见到雷震子的时候,殷郊就知道这位道兄相貌有其独到之处。
只怪太子爷见识少。在他眼中,雷震子的样貌不仅丑,还丑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大半夜醒来,陡然看到这张脸,殷郊能被活活吓死。
由此可见,物极必反,一个人的容貌丑到了极致,是会变成一件极具杀伤性的武器的。
在殷郊看来,雷震子旁的不说,光是这张脸放在战场上,就有震慑万军的威力。这是多么漂亮的脸蛋都比不上的。
殷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暗自思忖:牙齿不那么爆影响进食,只是变成红发绿皮赖头脸,也不是不行。
若能为母亲报仇,区区一点样貌上的改变,算得了什么呢?
他又不靠好样貌吃饭。
殷郊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太子心道日后投入周军,自己少说能捞个将军当当。到时上了战场,就让工匠给自己雕个这样的面具戴在脸上。敌方将领打眼一看肯定吓掉半副胆魄。如此岂不美哉?
殷郊轻轻抚掌,已有定计。
二王子与兄长心有灵犀,同样想到了这点。殷洪已经开始盘算,下了山就去西岐打听手艺好的匠人。
殷诵眼角瞥到表哥正微微眯着眼睛,向自己这边看来。殷诵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雷震子一眼。
以前在朝歌,殷诵见过不少能人异士,其中不乏奇形怪状的。相比之下,雷震子这张脸着实不算什么。
以前他没觉得雷震子丑。偏偏今天被雷震子一番话引着,突然就觉察到,这位老哥长得是这么的“惊世骇俗”!
殷诵握拳抵住嘴巴,咳嗽了一声。他本意是想说几句“人不可貌相”、“不当以貌取人”、“内在美才是真的美”。
安慰雷震子是其次,主要是向表哥“投诚”,不管表哥变成什么样,哪怕比雷震子丑上一万倍,他永远是殷诵心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结果殷诵张了张嘴,硬是没能虚伪地说出一个字来。
殷诵不由得暗恨,都是纣王的错,肯定是这个老色痞把“好色”的基因遗传给他了!
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殷诵瞧着雷震子也不需要别人安慰。他干脆乾坤大挪移将话题转走。
殷诵对其他人说道:“我想先去一趟朝歌,然后再去西岐。”
雷震子正着急回西岐见九十九个兄长呢。突然听到殷诵要改行程,他立即出声道:“师叔不是让哪吒前往西岐,助我二哥么?”
殷诵垂眼,向众人解释:“我想去亚相坟前拜一拜。我还没有祭拜过曾祖呢。”当年太乙真人答应收留他们,给出的要求就是他们不能擅自下山。
殷诵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儿,愧对曾祖当年对他的那些关照和维护。
雷震子闻言,愣了愣。他不禁由殷诵想到了自己。雷震子低下了头,语带伤心道:“我也不曾祭拜过父亲呢。”
自从九年前,护送父亲姬昌逃过五关回到西岐,之后他便一直在终南山修炼,再没机会下山。
雷震子推己及人,不再反对殷诵前往朝歌。
殷诵却向他提议道:“这样吧,下山后分头行动。你先行一步去西岐,与你家人团聚。我们祭拜完,再去与你汇合。”
雷震子皱起眉头,苦恼着不敢应殷诵的话:“可是,师父这次让我下山,是为护送你呀。”
殷诵立刻说道:“师叔一定不知道我父亲与叔叔都是阐教弟子,他们会同我一起下山。”
“你看,现在保护我的人这么多,我哪里会出事呢?”
雷震子看了看“多出来”的殷郊和殷洪,依旧犹豫不决。
哪吒嫌他优柔没决断,不给面子道:“你就自己去西岐吧。我们三人护着诵儿,绰绰有余。实话说有你不多,没你不少。真遇上我们对付不了的危险,你跟着也是白搭。”
雷震子晓得哪吒这小子就是刀子变的嘴,也不跟他生气。
不过被哪吒这么说了一通,雷震子终于下了决定:“好吧,我先去西岐给你们做好打点。你们可一定要来,不能让我在兄长那里失去信誉。”
几人说定后,一齐下了山。到了山脚下,雷震子独自一人往西岐的方向遁去。
雷震子走后,哪吒背起殷诵就上了风火轮,向朝歌的方向飞去。
被留下的殷郊和殷洪,目视风火轮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走,双双一愣。两人齐齐看向同样被落下的黄天祥。
黄天祥摸摸自己的小寸头,将一直带在身边的大包袱抱在胸前。用了多年的小瓦罐依旧挂在他的腰上。
白脸猿猴蹲在黄天祥的脑袋上,识时务者为俊杰,讨好地向两位殿下拱手卖好。
“行吧。”殷洪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去抱白面猿猴。猴爷十分有灵性,主动扑到二王子两只手上,然后顺着手臂蹿溜到了殷洪的背上。
身形高大的殷郊一把抱过黄天祥,念动口诀,化作一道无形的清风掠去朝歌。
太子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下了决心。回头祭拜完亚相比干,他一定要抢先出手,带儿子走:他才是殷诵的亲生父亲,哪吒这个一表三千里,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叔,该往旁边站站了。
哪吒在朝歌城上方兜了一圈,最后在王陵旁边找到了比干的陵墓。
哪吒当即带着殷诵,落到亚相老爷的墓碑前。
殷郊、殷洪慢了一脚,也很快找准了位置,落脚现身。
殷诵昨天就做好了下山后前来朝歌祭拜的计划。
他跑进山里,抓了山鸡猎了豪猪套了一头野马,连夜将这些野味烧烤做熟,放进储物袋里。
殷诵将预备好的烧烤套餐拿出来,一样一样放在比干的墓碑前。
其他四-人帮着将碗碟摆弄规整。
殷诵又取出碗筷,给比干倒了一碗飞天茅台。
然后,殷郊等人眼睁睁看着殷诵掏出一个大纸箱子。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沓沓纸钱元宝。殷郊和殷洪以前没见过这些,却也处变不惊。
但是当殷诵从箱子底下掏出一大沓黄裱纸时,他们立刻不淡定了:这一道道被扔进火盆里燃烧的黄色的纸刀,怎么这么像阐教每个月固定发放两张的那种符纸?
虽然他们都不精通符篆之道,也知道这种符纸的稀有和珍贵。
殷郊和殷洪不约而同地向哪吒看去。见他一脸淡然,不以为意,殷郊和殷洪连忙将这份惊奇按捺下去,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殷诵一边烧纸,一边在心里跟比干嘀嘀咕咕:“曾祖,孙儿来看望你了。曾祖有没有想诵儿呀?我一直都很想念您呢。”
“你不要怪我只给你带了吃的,没有送两个奴隶下去伺候你。”
“曾祖帮我跟下面的祖宗们说一声,等纣王嘎了,父亲登基当大王,大商就再不做人祭和人殉了。这个制度太野蛮了。等我研究出亩产两千斤的粮食,肯定要组建强大的军队扩大疆域。现在这点人口真的太少了,每一个都是宝贝。”
“先祖们不要觉得委屈。你们生前都是举世无敌的强者,到了下面也不能懈怠呀。趁着幽冥界的格局还没定下来,赶紧打江山,成就一方霸业。这样,咱们大商在阴阳两界都能横着走了。”
殷诵将面额一千万的纸钞解开,一叠一叠地放进火盆。
“我和父亲,还有叔叔一定会为祖母和曾祖报仇的。”
“我知道曾祖的心愿不是报仇,是看到大商重回昔日的鼎盛强大。”
“曾祖放心,诵儿一定达成您老的夙愿。虽然父亲和叔叔被阐教的仙人忽悠得不轻,还想去辅佐外人推翻咱们大商。诵儿向你保证,迟早说服父亲和叔叔,叫他们迷途知返、弃暗投明!”
“周武王算什么?”
“父亲和我才是人族的启明星、未来之主!”
“喏,我给你烧了供养阁的纸钱,还有天地银行的大钞。幽冥要是没成立供养阁,你就先把这些钱钞存起来,以后肯定有用。”
“曾祖记得分一半给我祖母。”
“差点忘了,我给你们备了四对金童玉女的纸人。这个大帅哥是我特意给祖母做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曾祖一定帮我把‘他’送去伺候祖母!”
第057章 青青小兔儿
白面猿猴蹲在大理石石柱上, 扭头看向站在墓碑后面,欣慰地看着殷诵的亚相鬼魂。
猴爷伸手往墓碑前的酒碗和酒瓶上指了指,做出一个饮酒的动作, 示意老爷子一定要尝尝这碗难得的美酒。
比干朝白面猿猴点了点头。
比干望着已经茁壮长大的少年, 微微笑眯了双眼。在温柔的春风中,老者无声地与少年对话:“老臣相信殿下一定能做到。”
殷诵将最后的纸人塞进火盆里烧干净, 他和曾祖的“交谈”也接近了尾声。
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殷诵从地上爬了起来。
殷郊和殷洪双双将目光投向王宫的方向。两位殿下心下骚动难忍。
仇人近在咫尺, 他们很想去尝试一下, 看能不能直接刀了纣王。
太子和二王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殷郊当即将他们的打算告诉了殷诵。
殷诵立刻表示自己要一起去。他和纣王之间亦是夹着血海深仇。
就连哪吒都有所意动。黄天祥更是紧紧站在殷诵身后, 眼睛微微发红。
殷郊摇头, 没有同意。
殷洪代兄长说道:“王兄与我在昆仑山时都曾请求师父,让我们下山,入朝歌刺杀暴君。”
“但是两位师父始终不肯, 要我们以‘正道’图之。想来, 成功暗杀暴君,不是易事。其中或许藏了什么蹊跷。”
“你父亲和我这次入宫, 更多的是查探这蹊跷究竟是什么。”
殷诵只能惋惜地看着父亲和叔叔在他们面前隐去身形。
哪吒轻声安慰着殷诵和黄天祥。
待两人冷静下来,哪吒询问殷诵道:“要去哪里看一下吗?”
他们时隔多年,再次来到朝歌。哪吒猜想殷诵会想着故地重游。
殷诵点了下头:“我想去亚相府看看。”三年前,光屏商城突然给他开了“伯爵”的权限。那时候, 他就怀疑是名义上的“父亲”——子吾回到了朝歌, 继承了比干的公爵之位。
三人一猴正要离开, 迎面遇上了比干的守墓人。这位守墓人正是当年亚相府的管家。
管家没能认出脸型长开的三名少年,只是尽职地上前, 询问他们的来历。
殷诵信口回道:“我们是祖地大邑那边来的商民,特意来为相爷奉上一份供奉的。”
管家颇为感动。老者不禁怅惘道:“自从老爷去后, 再没人提醒大王前往大邑祭祖了。”
这些年来,商王竟是把列祖列宗都忘了一般,从未去过大邑旧都。
殷诵借机问道:“听说相爷长孙子吾继承了爵位,怎么没有一并继承了相位?莫不是子吾畏惧大王,连入朝都不敢?”
管家诧异地将目光从墓碑前的祭品转向殷诵。殷诵察觉到管家眼中隐隐含了怒气。
管家口气不善道:“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孙少爷一直失踪着,从未回来过!”
不等殷诵搭话,管家已经转过头去。
管家跪在老主人的墓碑前,泫然欲涕:“孙少爷若是回来了,必然会像他的祖父一样,直言劝谏陛下,绝不会苟且偷生令他祖父蒙羞的。”
“你们祖地的百姓心怀怨言,只管找正主去。不要自己没胆量面对大王的怒火,反而编造谣言,毁坏忠正良臣的清白!”
殷诵一愣,万万没有想到子吾根本没有回来。这让他彻底糊涂了,闹不明白自己“等级”怎么提升的。
殷诵纳闷:总不能是我母亲其实是某个小国的王女,在三年前登基为王了吧?
据他所知,大商周边的方国确实存在女子当家的政权。
暗地里压根没有放弃“父母双全”这一人生理想的殷诵,不禁更加坚定了推父亲殷郊上位做大商天子的居心。
这年头,门当户对,是十分重要的。
殷诵连忙安慰了管家一番,向他道歉是自己没有确认情况,就轻信了谣言,十分对不起亚相祖孙。
老管家不肯多看他们一眼,是真的生气了。老爷子用力地冲三个少年挥了下手臂,让他们赶紧离开。
殷诵十分后悔,却没再坚持。
三个少年匆匆离开了比干的陵墓。之后他们去了一趟商容旧园。
原本以为,会在这边见到不少旧相识,没想到整座旧园都荒废了。莫说当年一同学习的王亲贵族,就连安置在旧园的商容后人都不见了踪影。
黄天祥放下包袱,在旧园各处跑了一圈。
最后,黄天祥跑回殷诵跟前,沮丧地说道:“这里连一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了。”亚相的陵墓还有守墓人时时照看呢,商老爷子的旧园竟是整个荒废了。
黄天祥看到,这座曾经富丽远胜武成王府的宅子,如今近半的屋舍都坍塌了。
殷诵叹气道:“旧园这边的学堂,原本就是曾祖与你父王筹办起来的。曾祖过世,武成王府被逼叛出,这里自然就荒废了。”
三人正说着话,旧园年久失修、乏人问津的大门竟然在这一天被人推开了。
少年们闻声向门口看去。
推门进来的人,原来是当年在旧园负责教导他们典籍的王子衍。
王子衍看上去比八年前年迈了很多。两鬓斑白,连身形都有些佝偻。和当年那个说话总爱藏一半的旧园教习判若两人。
王子衍意外地看到旧园中竟然有别人。他不禁向殷诵三人仔细地打量过来。
半晌,王子衍笑了一下:“是……王孙诵和黄家的怪力小子呀。”他竟是认出了殷诵和黄天祥。
从昆仑山山脚出发,西岐远比朝歌近。雷震子运用五行遁术,不过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岐山山脚。
雷震子归心似箭,正想以土遁之术,继续赶路。谁知,他刚刚将自己的身形化入山脉中,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声的细嫩鸟叫声。
雷震子听出这是幼鸟挣扎求生的声音。他心中一动,立刻钻出了地面。
雷震子顺着声音,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找到了一个倒覆的鸟巢。三只毛都没长出来的山雀雏鸟正被鸟巢压在下面。
可怜的小东西,不停地伸出脑袋,吱吱喳喳地向外界求援。
雷震子心善,走过去小心揭开鸟巢。他高兴地发现,鸟巢下只有三只小可怜,没有雏鸟被砸死。
雷震子在参天古树上找了个稳当的树杈,把鸟巢按上去。返身落到地上,雷震子将三个小东西抱在怀里,带回了鸟巢。
终南山的小修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隐去身形,藏身在旁边的古树上。
一直等到三只雏鸟的父母找到了它们,给它们带来食物,雷震子才安心地飞下古树,继续赶路。
这一次他没有用土遁,而是扇动翅膀,顺着风向向岐山飞去。
西岐王府内,文王长子伯邑考正端坐在庭院中,拨动琴弦,演奏新曲。
武王今日难得清闲,拈了一片绿柳叶,坐在兄长身边,就着伯邑考做的曲谱,以叶笛之声应和琴声。
回廊下,西申姜氏女姜源端坐在廊栏上,静静地倾听曲调。
武王的祖母太姜、母亲太姬皆出身西申贵族。姜源是西申侯的嫡长女,少年时就被送入西岐,养在太姜、太姬身边,学习周地礼节。
姜源一边倾听两位名义上的表兄演奏曲谱,一边以手拍膝,沉醉在渐渐轻快起来,仿佛百鸟鸣唱的曲调中。
姜源正在兴头上,悦耳的琴声陡然停歇。娇美端庄的青年女子诧异地回头,向庭院这边看过来。
打断武王兄弟合奏的人,正是他们最年幼的弟弟雷震子。
雷震子原本趴在围墙边一株大树上,偷听来着。结果他听得太入迷,从树上翻下来,翻进了围墙。
伯邑考吓了一大跳,还好武王轻轻按住他的手,让他及时镇定下来,避免了琴弦被拨断。
两位兄长立即认出了雷震子。廊下的姜源看到雷震子身后硕大的羽翼,也想起了他是文王最小的儿子。
姜源往姿容华美的伯邑考那边望了一眼,知道自己不大可能听到曲谱的下半段。她不再逗留,起身快步向马场走去。
雷震子没想过打扰两位兄长的雅兴,可惜木已成舟,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向两位兄长道歉。
无论是伯邑考,还是武王姬发都十分的惊喜,根本不在意被打断的合奏。
武王率先开口,询问雷震子这次下山可是带了任务。
雷震子告知武王,他是奉师命护送殷诵到西岐。他又向两位兄长说明了自己如何被殷诵打发先行来到西岐。
伯邑考听到殷诵和哪吒都要来西岐,只觉得今天是双喜临门。
他特意提醒弟弟姬发,说道:“王孙对我们西岐有大恩。可惜当年朝歌一别,再没有机会与他相见。”
武王起初一脸笑吟吟地听着幼弟的叙述。但是当雷震子说到殷郊、殷洪两位殿下时,武王脸上笑意一顿,随即收敛了起来。
武王点点头回应伯邑考。
武王记得这位名叫诵的王孙,当年他差点被这小子掷过来的一箱金子砸断了脚。
那箱金子至今还存放在王府的库房。
“我记得他,他是父王的学生。”武王嘴角恢复一丝浅笑,回应道。
伯邑考有些疑惑地望着弟弟的面庞,觉得姬发此时虽然在笑,其实并不欢喜。
武王和气地和雷震子交谈一番。了解了雷震子这些年在仙山上的生活后,武王关心地询问雷震子这次是否会在西岐多住一些时日。
得到雷震子肯定的答复后,姬发嘴角边的笑意明显了一些。
武王安排道:“如此甚好。你先去找你三哥,让他为你安排住处。他每天走街串巷到处撒欢,明日让他带你好好在家乡游玩一番。他要是发懒,你就说是孤交代的。”
雷震子知道二哥是有意让三哥领着他了解岐城,也是让西岐的臣民认识他。他好赖是文王的儿子,不能和西岐的百姓这么陌生。
雷震子不敢浪费兄长的一片用心。他点了下头,然后张开翅膀飞出庭院,去寻找三哥姬鲜了。
雷震子离开后,伯邑考微微歪头,关心武王道:“弟弟心有烦忧?”
“兄长看出来了?”武王轻扯嘴角,问道。
伯邑考颔首:“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高兴,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伯邑考不解道:“可是为兄猜不出,雷震子那番话,哪里让你烦恼了?”
武王嘴角的笑意化出苦味。他没有隐瞒伯邑考,免得这位兄长白白担心。
武王说道:“父王临终时,孤允诺绝不以臣伐君,带领西岐反叛大商。”
伯邑考眨了下眼。他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伯邑考至今都记得父亲姬昌受封为王,奉商王旨意夸官游朝歌那几日,脸上开怀快慰的笑意。那是他从不曾在父亲脸上见过的畅快大笑。
在此之前,他们父亲的脸上一直都是忧愁苦闷的,难有笑容。
可惜,他们父子误听武成王的劝说,背弃王令逃回了西岐。之后,父亲的脸上重回忧愁苦闷,笑容比之从前更加罕见。
伯邑考有时候回忆,会惊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回到西岐后,父亲什么微笑过。就连渭水拜相,求得姜子牙这样的良才,他们的父亲都没有为之一笑。
伯邑考猜想,二弟不这般答应,父亲会死不瞑目。
伯邑考听到武王喟叹道:“原本以为,亚父一心伐纣,是他昔年在朝歌为臣时,受到了折辱。”
“亚父是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人。他有如此的私心,孤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如今听雷震子一席话,亚父所行诸事的背后,分明有仙家在推动。”
“他们连朝歌那两位殿下都……”
武王摇摇头,连大商的储君都被阐教仙人策反了,他还能说什么?
此时,姬发只觉得随着雷震子的到来,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肩头上,让他有透不过气之感。
伯邑考听懂了。他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半晌,伯邑考有些庆幸道:“幸甚,仙家是站在西岐这边的。”
伯邑考倒不觉得姬发一定要坚守对他们父亲的诺言。伯邑考对自家二弟很有信心,觉得姬发若成了人族天子,绝对不会比纣王差。
武王苦笑一声。伯邑考单纯,自然不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姬发眼中,即便是西岐反商,那也应该是人族内部的事。现在,仙人却掺合了进来。
姬发根本不相信,阐教仙人下场后,主导这场战局的还是西岐,还是人族。
武王向来信奉,世上的事只要有一便会有二。他从不迷信偶然。
这一次,西岐在仙界的推动下,推翻大商,获得天下大权。日后仙界定能钦定其他人与势力做“天运所归”者,推动他们成为人族之主。人族必然渐渐沦落成仙神的禁脔。
武王抬头看天,喃喃自语:“上天是无私公正的,可是谁能保证每一个仙神都如上天这般无私公正呢?”
“纵然此时如此,百年、千年、万年后呢?”
但凡有一个仙人动了私心,对人族都是滔天大祸。
女娲宫为了纣王一人,摒弃了所有的商民信徒。这件事早在四海传扬。
别人从这件事上看到的是纣王荒淫无道。姬发看到的却是神灵本质与人族一样,有着七情六欲,他们既不公正也做不到绝对的冷静,反而远比人族冷酷和无情。
武王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翠绿色的柳叶边缘:那位创造人族的女神,真的放弃了他们这些子民吗?
王子衍引着殷诵一个人走进旧园最深处的藏书室。
王子衍走到东面墙角的书架前,伸出手连续按动了三下开关,从打开的暗格中取出一块玉简。
王子衍将这块玉简递给了殷诵。
殷诵接过玉简,仔细端详了一回,惊讶地发现,这是大商第一代君主成汤留下的传位玉简。
殷诵神色古怪地望向王子衍。
刚刚在院子里,王子衍问他是不是找到生父了。殷诵不大看得懂王子衍这个人,他当然不敢托大,只模糊地回了一句“不曾见过父亲子吾”。
王子衍明显不信这句话。他没有揭穿,而是问殷诵敢不敢一个人跟着他去藏书室,他有一件宝贝要送给殷诵。
殷诵没想到王子衍口中的宝贝竟然是这块传位玉简。
殷诵立刻意识到,王子衍对他的身世一清二楚。
殷诵暗暗警惕,用眼神询问王子衍这是什么用意。
王子衍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王子衍没有回答殷诵,自顾自说道:“老丞相生前一直担任太庙的大祭司。”首相官职不过是商容的兼职,“没想到,他竟将这件顶重要的东西带出了太庙,私藏在府里。”
殷诵没有开口,他觉得没必要就这件事和王子衍做讨论。
王子衍兀自说道:“我猜王叔是想把它交给你的父亲吧。可惜他自己先撞死在了九间殿,差点将这件宝物埋没了。”
首相商容当年日日劝谏纣王做个正身修德的明君,不被采纳。又因九尾狐乔扮的苏妲己铸造炮烙,戕杀朝臣,商容愤而辞官告老。
后来殷诵的父亲殷郊受迫害,逃出王宫,中途躲入商容位于东郊的府苑。商容却被同族后辈殷破败欺骗,带着殷郊回到朝歌,想要为大商的储君陈述冤情。
结果自然是没能如愿。商容反而气极之下白搭了一条性命。
王子衍抬起右手,指了指玉简,意味不明地笑道:“你把它带走吧。好过埋没在这里,好过他日哪一路反贼将它从朝歌的废墟里挖出来,变成他们的战利品。”
殷诵没有推辞。他望着精神状态堪忧的王子衍,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是同族,也不曾有过矛盾,殷诵无法置王子衍不理。
他依言收起玉简,然后对王子衍说道:“祖叔再忍耐一些时日。父亲与我会很快回来的。”
王子衍正佝偻着身子,转身向门口慢慢走去。殷诵话音落地,王子衍脚下猛然一顿。
王子衍遽然转身,回望殷诵。殷诵向他灿烂一笑,如同缓缓升空的朝阳。
王子衍不禁为这抹灿烂的笑容恍惚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将殷诵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犹如八年前殷诵第一次踏进旧园,他第一次见到殷诵时那样。
王子衍嘴角渐渐上扬,他应殷诵道:“好,祖叔再忍耐一些时日。祖叔不仅要自己多忍耐,还要告诉其他的族人,让他们一起等你们回来。”
王子衍忍不住向少年确认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会的,我们一定会回来。”殷诵笃定地给予承诺:“大商的荣光也会回来的。”
殷诵话音刚落,大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殷诵吓唬了一跳。王子衍像是得到了某种神秘的预示,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王子衍倏然跪在地上,冲着门口磕拜起来。他的嘴里大呼小叫着“天不亡我大商”、“大商还有救,殷氏还有救”、“列祖列宗保佑”。
殷诵看着王子衍癫狂的模样,觉得不可思议极了。王子衍可是纣王的亲兄长,竟然被逼迫到了这个地步。
殷诵叫了王子衍几声,但是王子衍置若罔闻,依旧神神叨叨地给大门框磕头。
殷诵瞅出他是迷瘴了,当机立断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上。
王子衍受不住彭拜的掌力,“哇”一口吐出一摊浓痰黑血,人终于清醒了。
殷诵这一掌极可能把王子衍心头积压的郁气打了出来。王子衍吐了一大口黑血,人不见委顿,反而比进门时精神了百倍。
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的王子衍赶紧爬起来,也不再废话唠叨,和殷诵回到了前院。
哪吒和黄天祥看到殷诵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哪吒对殷诵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我们该走了,还有正事呢。”
殷诵心领神会,转身和王子衍告别。
王子衍没有挽留,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不好意思地把它递给殷诵:“这一袋子金子你拿去吧。那年新年,我也没给你包个压岁钱。”
他苦涩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不要背地里骂我小气。我那时不是不愿,是不敢。”
“我懂的。”殷诵接过迟来的压岁钱,放进储物袋里。
王子衍看到殷诵竟然有储物袋这样的仙家物品,眼睛瞬间就亮了,越发相信殷诵给他的那番承诺。
哪吒带着殷诵、黄天祥离开了商容旧园。走出一条街后,哪吒直接带着人和猴以遁术遁到了城西郊外。
殷诵惊喜地发现,这么多年了,自己买下的那处宅子竟然没有被人强占或买去。就是东面的半间屋子都塌了,其他屋舍倒是完整的。
三人一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们没来得及四处查看,哪吒刚刚把院门关上,殷郊和殷洪就在他们面前显了形。
殷诵看不出父亲和叔叔有没有受伤,但是殷郊和殷洪脸上神色晦气得很。
殷洪一声不吭,走到旁边,对着倒地的石桌发了一通邪火。
殷郊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恶心不已地告诉殷诵:“先祖都瞎了眼,殷商的国运竟然化作两个巨人,守护在殷寿身侧。”
“大商国祚一日不灭,纵有万般手段,都除他不得。”
刚刚他们兄弟俩想要手刃暴君,就被国运变化的巨人阻拦。
即便他们掏出师父赐予的法宝,都一一被挡了下来,反而引得大地震动。他们恐怕引来城防驻军,只得恨恨地退了回来。
殷诵闻言,眉头紧皱,万般没有料想会出现这种情况。
殷诵暗忖:难道真的要先助武王伐纣灭商,他们父子俩再来反周复商吗?
这得多费事,多死多少人?
殷诵顿觉棘手,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他一时没有忍住,跟着父亲骂了一句先祖们都是瞎子。
既然要护着纣王,为何容许九尾狐那等凶恶妖物亲近在天子身侧?莫不是连先祖们都赶着让大商覆灭?
都特么失心疯了!
殷诵迅速想到闻仲正坐镇在朝歌。他料想殷郊和殷洪在王宫中引发的异动,已经引起了这位老太师的注意。
几人只好匆忙地逃出朝歌,往西岐去。
太师闻仲果然派出了追兵,好巧不巧,正是当年负责抓捕殷郊、殷洪,害得首相商容惨死的殷破败、雷开。
幸而殷诵一行人果断逃走。殷破败和雷开在城中搜查了半日,错过了追捕的最佳时机。之后两将再行追击根本来不及。
殷破败和雷开被一个头戴青巾、身骑白额虎的道士忽悠着,分兵往东、南两路追了三天三夜,自然是连根毛都没抓到,只得悻悻收兵回朝歌。
闻仲暗恨殷破败当年害死首相商容,借机痛骂了两人一顿,将两人官阶降了一等,狠狠地敲打了一遍。
哪吒、殷郊和殷洪三人都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三人施展五行遁术,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西岐地界。
过了岐山,已经能够看到岐城的轮廓。
岐山山脚下沃野千里,歌声悠扬,此起彼伏。
现在是春天,繁衍的季节。青年男女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情歌对唱。
这是关系到人族壮大的大事。一个国家,一个州府治理得好不好,在春天里听一听田野里的歌声就基本清楚了。
阐教弟子们清心寡欲,没有听出男男女女的歌声里缠绵暧昧的暗示。黄天祥年幼,傻呵呵地光听了个热闹。
殷诵早熟,所有暗示都听出来了。他没有多嘴告诉其他人,只是感叹了一句“万物竞发,勃勃生机”。
在殷诵的提议下,他们从岐山下来后,没有继续用仙法赶路,而是取了一辆马车出来,坐在马车上慢慢向岐城进发。
为此,殷洪特意返回岐山,抓了一头野马来拖车。野马难驯,殷洪干脆坐在车辕上,用仙法控制住这头野马,驱使它前行。
路程走了一半,一直趴在车窗上观察西岐民风的殷诵,难得地看到一丛野草。
殷诵眼前一亮,招呼叔叔殷洪停下马车。
哪吒在天上飞着,看到马车突然停下,他立即下降身形。
哪吒走到跳下马车的殷诵身前,询问情况。
殷诵往那丛野草走去,同哪吒说道:“既然来了西岐,我肯定要去探望老师的。在朝歌的时候,我曾经送给老师一只兔子,老师很喜欢。我想再编两个,送给他老人家。”
哪吒知道,殷诵口中的“老师”正是已经过世的文王姬昌。哪吒当即说道:“你要什么样的野草,我来帮你摘。”
殷诵指了指草丛中细长柔韧的草叶:“这一种就可以。”
晚间,姬旦陪同兄长武王前往祖坟,祭拜父亲文王。
这几日,姬旦发现二哥的情绪一直不佳,这让他十分担忧。
为此,姬旦特意提议武王,趁着今日有空,可以带上鲜果花束,祭奠他们的父亲。一应物品,他都提前准备好了。
武王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他们来到父亲的陵墓前,不意外地看到陵墓的四周摆满了祭品和鲜花。
自他们的父亲埋葬在这里,每一天,都有很多百姓带着祭品前来祭拜。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姬旦特意贴了告示,告知百姓只需要采摘一些野花献上,先王就会很高兴的。
可惜,西岐的百姓压根不吃这一套,鲜花肯定要奉上的,其他的也不能省。再不济都要抓一把麦子放在先王的陵墓前。
姬旦望着陵墓前撒了一地的粮食,一阵儿心疼。百姓自然不会将粮食随意撒弄,但是百姓走后会有野兽野鸟跑过来,这些祭品就被糟蹋了。
他们的父亲生前仁德,他们也就没有让看守陵墓的侍从驱赶这些过来觅食的动物。
姬发望了一眼陵墓周围细细冒出的麦芽、菜苗,怜爱地笑了笑,有些可惜这些幼苗只能当做野草拔除了。
姬发、姬旦的视线不期然都落在了墓碑前摆着的一对青草编织的灵巧兔子上。
姬旦微微张嘴:“啊,这……”
姬发含笑点头:“想来我们回去,辛甲就会将三位殿下到了西岐的消息带到。”雷震子回来后,他就安排将军辛甲关注大商三位殿下的动向。
姬旦闭上嘴巴。他对那位名叫殷诵的王孙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当年那一箱高纯度的金子。还因为他们的父亲,文王寿数尽没的最后一个月里,反反复复地试图用野草编织兔子。
可惜,文王一直没能成功编织出来。他们这些做儿子的找来了很多能工巧匠,但是工匠们做出来的草兔都让文王摇头,无法满意。
姬旦敬爱父亲,曾经向文王求问过。文王很是怀念地告诉姬旦,他被囚禁在羑里时,王孙做他的学生,曾经编织过一只十分可爱的兔子送给他。
“那位殿下面上与你三哥一样,淘气得很。”
“为父如今回想起来,殿下其实像的是你二哥啊,聪慧、果断,远比常人坚韧。”
“太师大人怎么就弄丢了那个孩子呢?”
第058章 你我当以兄弟相称
哪吒、殷诵一行人抵达西岐城下, 没有受到多少为难就通过了检查,进入西岐。连入城费都没有缴纳。
找路人确认了文王的陵墓方向,五个人去祭拜了这位长者一番。
从姬氏的祖坟出来, 几人商量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哪吒说道:“我们先去师叔那里, 与他先通气,再去和雷震子汇合。”
殷郊和殷洪不认得姜子牙, 但是偶尔听广成子、赤精子提到这位要在人间谋富贵的师叔。知道日后西岐举事,他们为阵前先锋, 这位姜师叔才是“现管”。见周王姬发, 不如见姜子牙。
两位殿下觉得哪吒的建议极好。如今姜子牙作为阐教在人间的代表, 在西岐官拜丞相, 与大商的闻太师一般。他们身为阐教弟子,的确该由姜子牙引入西岐。
殷诵微微苦恼道:“可是我想先去置办一处房产。万一师叔叫我们住在他府上,怎么办?”
“虽然不能说是寄人篱下, 总归在别人家里, 要注意主人的规矩和忌讳。哪里有自己的地方住着舒服?”
最重要的是,姜子牙不论情由如何, 都是大商的叛臣。他的父亲日后是要成为商王的男人,还是要注意一点史书的记载的。
哪吒最不耐烦“规矩”两个字。他细想师叔确实是个在许多事情上毛躁的人,而且睚眦必报,并不是一个以“仁义”待人的人。
哪吒思索:人与人从来都是远的香近的臭, 我们几个日后都要在这位师叔帐下听令, 还是不要因为这种锱铢小事讨了他的嫌好。
哪吒十分干脆地同意了殷诵的打算:“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就听你的。”
殷郊也在一旁纵容道:“礼数不可废。我们一路风尘,应该好好洗漱一番, 再去见姜师叔。”
几个人正准备打听去哪里能够购买屋宅。没想到刚刚走出去两条街,他们就迎面撞上了雷震子。
雷震子这几天都被他的三哥姬鲜带着, 在西岐城内到处乱蹿。今天也不例外。
殷郊几人撞上他的时候,他正手里拎着两个荷叶包,一个劲地好奇询问姬鲜西岐的百姓怎么这么热爱唱歌。
姬鲜虽然行事颇混,也知道这位弟弟是在昆仑山修仙的,可不敢正经解释出来,扰他的道心。姬鲜一路上支支吾吾,最后实在恼了,发火地大声叫雷震子闭嘴。
雷震子不明白姬鲜做什么生气。他干脆闭嘴,心想三哥不告诉我,我回头去问大哥他们好了。
这时,雷震子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哪吒一行人。
雷震子立刻抛掉刚刚的不愉快,拉着姬鲜快步跑到哪吒五人面前。
“可把你们等来了。你们再不来我就要往朝歌去找你们了!”
雷震子欢喜地给两边的人做介绍。
姬鲜连忙向殷郊和殷洪行礼。轮到殷诵的时候,姬鲜微微顿了一下。
姬鲜一直记着当年那箱差点砸了武王的箱子上写的一行字。他对自家二哥的事情一直十分在意,每听到一桩都要反复仔细地琢磨,就怕哪天犯了武王的忌讳被他责罚。
姬鲜一直怀疑,这位王孙诵其实是二哥姬发秘密藏起来的儿子。
姬鲜不由自主地将眼前少年细细打量了一眼。没打量出殷诵与二哥相似的地方,反而在殷诵脸上看到了最讨厌的弟弟姬旦同款的眼睛。
说到姬旦这双眼睛,姬鲜就来气。他们父亲在世的时候,时常说姬旦的眼睛像他们祖母年轻的时候。姬鲜一直都在怀疑,父亲那么宠爱姬旦,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明明他姬鲜有着跟祖母一模一样的双下巴,父亲为什么不偏宠他?
姬鲜微微皱眉,不禁暗暗发狠:姬小四最好不要做对不起二哥的事情,不然看不看他废了姬小四吧!
姬鲜一边心里发狠,一边向殷诵行礼。行完礼,姬鲜大大方方地观察起殷诵,誓要找到少年是自己大侄子的证据。
雷震子半点没觉察到姬鲜的千丝百绕。他开口便想邀请哪吒等人跟他一起去王府,见他二哥。
哪吒摇摇头,说出他们的打算。
姬鲜听到这行人要在西岐买房,不禁出声道:“租房还可以,想要买房,只怕不可能办到。”
殷诵闻言,大感兴趣,问道:“怎么呢?”
姬鲜见殷诵主动搭话,立刻细致地说道:“我们西岐不比别的地方,百姓富庶,民风淳朴,再怎么样都沦落不到卖掉房产糊口的窘境。”
殷诵眨巴了下眼睛:“可我听说,西岐正在开发西蛮荒地。不止是外来的移民,就是岐城本地的百姓,也多有跑去开荒的。”人嘛,从来都是吃的多就生的多,生的多就需要更多的土地来供养。不然,就会闹饥荒。
领导者也不乐意这么多劳动力闲置下来。
人一闲就会犯懒,骄奢淫逸接踵而来。
西岐如今不向外扩张,为百姓争取越来越多的土地,充分消耗劳动力,必然会由盛转衰。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式消耗多出来的劳动力,而且一劳永逸。
那就是战争。
姬鲜伸出一根手指,朝殷诵晃了晃:“如今城里寸土寸金。跑去开荒的人又不缺钱花,哪里舍得把祖产卖掉?”
“我劝你换个思路,租房算了。就是想租上一百年,我也能为你找到愿意的房东。”姬鲜说道。就凭他武王嫡亲弟弟的身份,这点事还是能办到的。
姬鲜掂量过了,这是为大商太子、王孙租房子,他就是动用一点手段,二哥也会原谅他的。
“这都不愿意,那你们只能去西荒自己开地建房了。”
姬鲜虽然这般说着,但是他一点不觉得出身朝歌的殷郊三人,吃得了西荒的苦。
殷诵不怕吃苦,但是他的确没准备去开荒种地。他们商人向来擅长经商不擅长种地。
殷诵当即说道:“我若用五块金饼来买,也没人卖吗?”西岐不能富裕到这程度吧?
姬鲜刚想说“买不到”,忽然想起八年前那箱差点亮瞎他眼睛的纯金。
西岐三王子立即改口,两眼泛着狡猾的光芒,说道:“五块金饼的话,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殷诵听出弦外之音,豪迈地说道:“我拿十块金饼来买,但是有一些要求。”
当年姜子牙造鹿台,转给他的十几箱金子一直堆在哪吒的豹皮囊里。殷诵有了储物袋后,哪吒立刻将这些金子还给了殷诵。
殷诵一直嫌这笔金子占地方,扔掉又觉得可惜,当真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殷诵不禁感叹,可让他找到花掉金子的机会了。
姬鲜一直以为朝歌用的金子都是当年差点砸中武王的那一箱纯金。此刻姬鲜听到殷诵竟然要用十块这样的金饼买房,一双眼睛都瞪直了。
姬鲜陡然热切起来,连忙询问殷诵有什么要求,他帮忙筛选筛选。
殷诵干脆地说出要求:“我们人多,房子首先要大,至少是二进的宅子。”
“我准备开门做生意,所以最好有个门面,就在闹市中。”
姬鲜眼珠子转了转,在自己几处房产挑出了一套符合要求的:“巧了,我这边正好有这样一个宅子,一直闲置着。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
雷震子听到三哥手上就有符合殷诵要求的住处,没想太多,高兴地帮兄长游说同门。
哪吒几人微微挑眉,没说什么,全看殷诵的决定。
殷诵听说姬鲜名下不仅有闲置的宅子,还是在闹区中,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兄台一眼。
殷诵至今记得老师姬昌做过的菜饼,毕竟当年他差点被这东西噎死。
没想到节俭的文王,儿子竟然这么……“富有”。
果然,老师这些儿子都是白养的。
殷诵在心里甩了姬鲜一个白眼。
有现成的宅子可以相看,殷诵当然不会拒绝。
在姬鲜的带领下,几个人迅速地来到位于城西的闹市。
这边位置颇为讲究,往东一点就是贵族区域的边缘。一行人听雷震子说,往东走两条街就到了师叔姜子牙的府邸。
殷郊和殷洪闻言,顿时觉得姬鲜介绍的宅子位置不错,日后他们前往相府听令上阵,也便利一些。
姬鲜这处宅子说是闲置的,前面的店面却开着,有两个伙计正在忙碌着卖麻布。
姬鲜挥开迎上来的伙计,引着一行人走进店面。
“怎么样,我这店够大够亮堂吧?做什么生意都不会吃亏。”姬鲜顺嘴吹嘘起来。
殷诵点点头,这间店面确实不错。他没想做大生意,这间二十坪的店面足够了。
他询问了一句:“院子够大吗?”
“很大。”姬鲜说道。他这个店铺卖的是麻布。遇上多雨的季节,少不得要趁着有太阳的时候将布匹晾出来暴晒。院子不大,怎么行?
从店面进去,众人才发现这处宅子别有洞天。外面瞧着朴素无华,内里却颇为奢华,与西岐当地质朴的风气极为不符。
但是再奢华又怎么比得上朝歌王宫?殷郊和殷洪只表现出微微的惊讶,没有多大惊小怪。在他们看来,贵族生活奢侈一点十分正常。
哪吒的眉头皱得几乎耸起,对西岐的好印象忽然就降了下来,仿佛去了一层美好的滤镜,真实的西岐暴露在他眼前。
哪吒不自觉晃了晃脑袋,暗道还是多看看才能下判断。
殷诵眯了眯眼睛,他对这栋三进小二层的宅子十分的“满意”。他知道,生活奢靡的人远比穷人更容易被金钱打动。
殷诵直接抛出了一整箱金子,与姬鲜做交易:“我是爽快人。既然满意了,就不与你多磨嘴皮子讲价了。”
“你这宅子只用十块金饼来换,我于心不安。你是老师的儿子,等同我的兄长,我不好意思占你这个便宜。”
姬鲜闻言,脸上不禁发烧起来。他伸手将箱盖打开一点,然后失望地发现里面的金饼成色与西岐这边用的金子一般无二,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金子。
即便如此,这一箱金饼少说百来块,用来购买他这处宅子绰绰有余。
姬鲜挑眉看向买房的少年王孙。
殷诵两眼笑得弯弯的,对他说道:“外乡人生存不易,何况还是做生意。希望兄长帮忙打点一些。”
姬鲜心道你们一个大商太子,一个大商王子,剩下一个疑似西岐之主的儿子,哪里需要什么打点?只怕这多出来的大半箱金子是用来打点我的吧?
姬鲜厚着脸皮接受了殷诵的“贿赂”,权当这是“大侄子”的“孝敬”。
他也不怕雷震子告发。他和这个弟弟相处了几日,很清楚雷震子对钱财没有丝毫概念。一栋宅子价值多少金子,雷震子根本没数。
即便雷震子说漏了嘴,姬鲜也不怕。自从他二哥当了王,就很少直接动粗了,多是关他禁闭让他思过,或者罚他抄写祖训。
和黄橙橙、沉甸甸的金子相比,这些小委屈算什么?
殷诵和姬鲜一拍即合,愉快地完成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酒肉兄弟/叔侄。
姬鲜将两个伙计一并送给殷诵后,乐滋滋地抱着一箱金子,离开了刚刚脱手的宅子。
雷震子有话要与同门说,没有跟着姬鲜离开。
姬鲜一路往回赶。他刚到家,将金子放下,歇了口气,就接到将军辛甲递来的条子。武王宣他进王府相见。
武王此时尚且不知道姬鲜从殷诵那里拿了一箱金子,所以问过话后,轻易地把他放过了。
然后武王安排姬鲜明日去王府库房,将当年那一箱金子带出来,同他一起拜访大商太子。武王准备将这箱金子还给它的主人。
姬鲜有点不乐意,觉得没必要上杆子做这件事,完全可以等殷诵自己想起来,上门讨要再归还他。
在姬鲜看来,姬诵完全是个不缺金子的主。只要他们不提,殷诵绝对不会想起这挂。
但是姬鲜话没出口,就被武王瞪了一眼。姬鲜立刻缩了回去,应下差事。
姬鲜离开后,姬旦向武王问道:“需要带上臣子们,一起去拜见三位殿下吗?”对方毕竟是一国储君,去拜见应该隆重一点的。
姬发略作思索,摇头道:“先不了。”一旦带上下面的臣子,等于叫他们见证了大商太子投靠西岐这桩事。传扬出去,周地反商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
武王还想挣扎一下,能拖一时是一时。兴许他能找到办法,将大商太子打发去东鲁呢?
太子与二王子参与东鲁叛乱不叫叛商,那叫为母报仇,天经地义。
雷震子告诉哪吒等人,他已经前去见过了师叔姜子牙:“我将你们的情况先同师叔说过了。师叔已经为你们做好了打点。”
雷震子不无羡慕地说道:“只等你们去见他,封官拜将的文书立刻就能给你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正式下山,为二哥上战场杀敌。
他又对殷诵说道:“我把两根法杖送给了大哥和二哥。他们都说要亲自向你道谢呢。”
殷诵眼皮子微动,生疏道:“我只送了伯邑考,武王就不必来道谢了。”这种事还是分清楚的好。
第二天一早,哪吒、殷郊、殷洪在热心肠的雷震子领路下,前往相府拜见姜子牙。
殷诵和黄天祥站在门口,目送哪吒四人离开。黄天祥抬头,询问殷诵今天有什么计划。
殷诵说道:“我们去市集里逛逛,看看能够做什么生意。”
姬鲜虽然送了他两个卖货的伙计,但是储存在宅子里的麻布他今天就会派人来全部取走,可舍不得留给殷诵。
“我们年轻人要懂得未雨绸缪,不能坐吃山空的。”殷诵一本正经地教导道。
黄天祥深以为然,诵儿总是能讲出大道理来的。
他们出门左拐,一脑袋砸进闹区市场。两人逛了半天,了解了当地的物产,最后在一家米粮小铺蹲点了半个时辰。
殷诵起身,对黄天祥说道:“我想到做什么生意了。这个生意在西岐一定一本万利,祖孙三代不愁吃喝。”
黄天祥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生意?”
殷诵卖了个关子:“先去买两头毛驴。”
两个人前往出售牲畜的栏子走去,挑了两头毛色鲜亮、结实耐糙的毛驴。
两人一人骑了一头,溜溜达达走过半个闹区,在护城河边找了一家采石场,买了两大块花岗岩。
殷诵收起花岗岩。两人又骑着毛驴溜溜达达往回走。
回到闹区,殷诵看到哪吒和殷郊两兄弟围在一个卖木雕的手艺师傅的推车前。
殷诵和黄天祥立刻催着毛驴,溜达到了他们身边。
哪吒、殷郊、殷洪齐齐看过来。瞧见殷诵和黄天祥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毛驴骑在身下,三人不约而同挑了下眉。
不过想到大掌教太上老君就爱骑毛驴,三个玉虚宫出来的年轻修士齐齐闭上嘴,不做置评。
等到殷诵走近,从驴背上跳下来,哪吒连忙伸手接过缰绳,顺便在驴头脑袋上摸了一把。嫌弃是一码事,新鲜是另一码事。
哪吒问殷诵道:“刚刚你们去哪儿了?我回去都没找见你们。”
殷诵一边往手艺师傅手里瞧,一边回答了哪吒。
手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此时正一心一意地雕刻着一个柳木面具。
师傅手上的面具已经成型大半,造型十分夸张,整个就是一个妖魔的形象。雷震子的样貌都能被这张面具衬托成眉清目秀。
殷诵扭头,看到他叔叔殷洪已经拿了一个这样的面具。殷洪察觉他的视线,十分干脆地将半个时辰前做好的面具抛给了侄子。
殷诵接过鬼面面具往脸上一戴,回头冲黄天祥“呜哇”一声发出鬼叫。
黄天祥没有被吓唬到,反而觉得十分滑稽。黄天祥抱住毛驴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殷诵摘下面具,白了黄天祥一眼。
他低头端详面具,听着他爹殷郊在耳边说着他们三个预备戴着这些恐怖的面具上战场。
“我们拜见了姜师叔。果然如雷震子所说,师叔拿出了文书给我们。你叔叔和哪吒如今是西岐的先锋官,为父则是做了督粮官。”
殷郊口气中略有一些不满。比起在后方做押粮的支援官,他更期望到前线去。
殷诵和殷郊想法不一样,他觉得这样安排挺好的。他老子越少机会出现在战场上,越好。
他就是奇怪,以他对姜子牙的了解,这老道肯定巴不得殷郊冲到战场最前线,拿殷郊的身份做文章,大灭商军的气势。
殷诵摇摇头,暗道多年不见,这位老师行事越来越诡谲难懂了。日后与他为敌,可得万分小心。
殷诵哪里晓得,姜子牙确实如他所想,得知殷郊要来投靠西岐,就一门心思要把他安排到前线打头阵去。奈何武王他不肯啊。
君臣两人为了这件事,来来回回拉锯了七八回。僵持到最后,姜子牙不得已只好选择退让。不然连殷洪都得押在后方做火头军。
但是姜子牙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暗地里盘算殷郊年轻气盛,稍作运作就能把他送到前线去。
到时候米已成炊,武王想找他这个干爹麻烦都无济于事。
殷诵安抚殷郊道:“两军对垒,粮草最重。身为主帅最先要做的就是护好己方粮草,再筹谋捣毁敌方粮仓。师叔这样安排,是重视父亲,觉得父亲本领高强,不论敌军如何诡计多端,父亲都能为西岐守好粮草呢。”
殷郊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师叔官拜丞相,眼光还是不错的。”
哪吒斜着眼,瞥了殷郊一眼。他忽然问殷诵:“这么说,先锋官反而不重要了?”
殷诵急忙补充:“怎会不重要!没有先锋官,如何冲锋陷阵、攻城夺地?不管是前线还是后勤都是十分重要,哪一个都疏忽不得的。”
哪吒挑挑眉,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他挑了挑眉,看着殷诵微微发红的脸庞,决定饶这小子一回。
殷诵转移话题。他摸着凹凸不平的面具表面,支持哪吒三人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上策。我去弄一点颜料,涂抹在上面,把它弄得更恐怖一点。”
手艺师傅闻言,眼睛紧紧盯着刻刀,嘴里说道:“颜料不好找,能涂抹木料的颜料更不好找。”
殷诵没有回答。实在不行,他就从商城兑换一点油漆。虽然贵得一批,能让两位长辈和表哥高兴,还是很值得的。
三张面具都拿到后,一行人回到刚刚买到的新居。
殷诵说到做到,在市集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颜料原材料,干脆从商城买了一套油画颜料。
哪吒拿了一支画笔做主笔,殷诵和黄天祥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三个少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给哪吒的面具上颜料。
殷郊和殷洪则是坐在桌子对面,各自拿了笔,蘸上颜料在自己的面具上涂抹。
殷诵自觉在绘画上十分有天赋,连昆仑山的仙人都夸赞有灵性。所以哪吒的面具做好拿去晾晒后,他就挪到了殷郊和殷洪中间,时不时出声指点两句。
殷洪被他挑了两回刺,嫌他太烦,发了一顿小火,让他烦他自己老子去。
殷诵当即扭头向殷郊告状:“父亲,叔叔好粗鲁!”
殷郊头也不抬,秉公处理:“你是挺烦的。”
殷诵伤心了,爬起来就跑去院子找表哥抱屈:“哥哥,叔叔把面具画得丑死了,像个小丑。他不让我说,还骂我。”
哪吒一听这话,不爽了起来:“别理他,就让他到战场上让敌方将领笑话去。”
殷诵刚要说“这多不好,这可是我爹的手足兄弟”,姬鲜留下的两个伙计中的一个跑了进来。
这名伙计个头高一些,名叫柳谓,另一位矮瘦的伙计名叫钱子。
柳谓跑进来,脸上潮红地对殷诵结结巴巴地喊话:“主人家,快,武王带着三公子、四公子来见,正等在前边店里呢。”
虽说柳谓以前是三公子姬鲜手下的伙计,但是姬鲜根本不敢把这处宅子暴露在武王眼前,就是四公子都不敢让知道,柳谓哪里正面见过武王啊?
要不是旧主姬鲜毕恭毕敬地站在武王身后,又给他们使了眼色,柳谓都不敢确定今个儿进了小店铺的人是他们西岐的主人。
柳谓可真要激动死了。他一定要说服新主人家在店铺里悬上牌子,就写四个大字——“武王亲临”!
第059章 他是真的恨他
哪吒和殷诵对视一眼。殷诵当即跑去屋里, 通知殷郊三人。
殷郊刚把画好的面具戴上,就着黄天祥手里的小镜子,欣赏自己亲手绘制的“艺术品”。
殷郊还没开始赞叹自己太有“艺术天赋”了, 色彩搭配得真好看, 就听到了儿子跑来传的话。
殷郊微微一愣,连忙解下面具, 殷洪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两人起身,各自施展清洁术法, 将自己身上打理清楚。
为了给亡母报仇, 殷郊和殷洪是十分豁得出去的。他们在仙山上日夜勤修, 为的就是报仇雪恨。过去高贵的身份与地位, 一概都能舍弃。
殷郊和殷洪大大方方地走出屋子,带上殷诵往前边店面走去。殷诵叫了一声黄天祥,黄天祥立即跟了上去, 走在哪吒身后、殷郊身侧。
殷郊当先掀开帘子, 一出来立刻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
姬旦正站在兄长身边,打量四周的陈设。听到声响, 姬旦同别人一起向太子一家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姬旦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当先走出来的青年,他看着好眼熟!
姬旦的大哥伯邑考长于音律,这件事世人皆知。但是少有人知道他的二哥姬发擅长丹青, 足称一绝, 尤以人像为最。
出自二哥之手的丹青人像, 无不是栩栩如生,叫人误以为真。
武王还是西岐世子的时候, 姬旦曾在这位兄长的卧房内见过一张画像。那张画像上的人赫然与眼前的殷商太子一模一样。
也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姬旦原本觉得画像过于艳丽的面容,在真人的衬托下, 反倒变得清淡苍白起来。
西申姜侯将幼女姜源早早送来西岐,养在王府中,亲上加亲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但是作为最佳联姻对象的武王一直没有表示,以至于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姬旦自从见过悬挂在兄长卧房墙壁上的画像后,就一直怀疑二哥喜欢的是男人。
现在,他的怀疑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
姬旦好奇的是,二哥什么时候见过殷商的太子。
姬旦从雷震子的话语间推断,殷郊、殷洪两位殿下自朝歌被刮风刮走后,就直接上了昆仑山当了修士。
在此之前,他二哥从没去过朝歌……哦,其实去过一次,但是那时候商太子只有四岁。
那幅画像明显是成年后的太子。
电光火石间,姬旦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负责看着金子的三哥正斜眼扫他。
姬旦下意识扭头,朝兄长望去。姬鲜见他神情“忐忑”地去看二哥,立刻面带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说姬旦这个不明就里的弟弟,就是武王本人猛然看到太子都是吃惊非常。
武王却比姬旦沉稳很多。这份情绪只在姬发眼中一闪而过,当即就收敛住了,没叫任何人察觉。
姬发微微偏头,向四弟看去,安抚姬旦稍安勿躁。
姬发嘴角含笑,回头向殷郊、哪吒为首的五人走去,目光微微落在殷郊身后,殷诵若隐若现的身影上。
看着殷诵,武王心脏微微发胀。
向来英明果断的他,这一刻着实不愿意去细算这位极受父王、长兄推崇的王孙,是在哪一年出生的。
他怕自己会羞愤欲死。
但是理智告诉武王,十六年前莫名与之缠绵的正是面前的殷商太子。他的确做了一件极为不道德的事情,他极可能在一个女子为心爱之人辛苦孕育后代时,睡了对方的丈夫或情人。
殷诵微微偏头,在父亲和表哥之间的缝隙里观察西岐之主。
这位昆仑山钦定的未来天子,四十出头,身形高大犹如高山。殷诵打眼一看,只觉得龙姿凤章,宛如天人;仔细打量后,殷诵又觉得对方保养得不太行,看上去比八年前他见到的伯邑考还老,也就比旁边守着箱子的姬鲜年轻一点儿。
不大像能活过六十岁的样子。
殷诵在脑子里翻出当年勤奋苦学的《麻衣相法》,对照着比了比周武王的面相,做出如此结论。
不过他可不敢把这个“结论”告诉哪吒。他怕哪吒生气不理他。
殷诵瞬间就有信心了。别说他,就是他的父亲都比武王姬发年轻太多。
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西岐失去了姬发,还能这么拽吗?仙人一派还能一直保着姬发的子孙万代不成?
先助武王伐纣,再反周复商,这似乎是一件极为可行的计划。
不过殷诵依旧没有选择这条路。理由还是这个计划太折腾,太消耗人口了。
武王惊愕的神色遮掩得好。殷郊不疑有他,带着弟弟、儿子上前,就要以臣子礼仪拜见武王,向对方投诚。
殷郊正要开口,不想武王先行伸手抬起他的胳膊,阻止他下拜的同时,出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不论外间如何谣传,西岐始终是大商的臣属。殿下是君,姬发是臣,理当是下臣磕拜储君。”
说着,姬发就要往地上跪去。
殷郊此时却是低垂着头,一脸煞白,整个人都懵了。武王姬发的声音让他一阵耳熟,曾在哪里听见过。
殷郊不禁仔细辨别。他在仙山修行了十几年,记忆力非比常人。殷郊很快分辨出来:武王与十六年前于山洞中,他想强之没能成功,反而把他给强了的男人,两人声音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心肝一阵发颤,一个恐怖的猜想在他脑中迅速成型,让他连呼吸都差点停了。
此时此刻,太子殿下恨不得转身拔腿就跑。
殷郊被突如其来的发现震得脑子发蒙,在“逃”与“不逃”之间跑不出来。
他没有及时察觉到面前的武王已经俯身,要给他行叩首大礼。
站在殷郊右侧的殷洪,一脸震惊地看着武王缓缓拜下身去,一时间云里雾里,不明了西岐这是什么骚操作。
说好的“武王伐纣”呢?你搁这说你西岐不反了?那我们兄弟俩来干嘛的?
还是哪吒看到情况不妙,及时伸手推了一把殷郊,将殷郊从茫然无措中推醒。
殷诵站在殷郊身后,困惑地看了父亲后背一眼,然后向低下头的武王看去,心里想到的是当年在羑里,老师姬昌说过的话:
“老臣不会叛商,西岐不会叛商。”
“老臣的儿子同老臣的心意一样,对大商忠心不二。”
殷诵现在已经不大怀疑老师这两句话。但是他自认不了解武王姬发,完全不敢去信任这个男人此刻的言行。
殷郊被惊醒,慌忙反手抓住武王的双臂,用力将人从下跪的架势拉扯起来。结果用力过大,差点将武王两条结实的胳膊拉扯下来。
一旁的哪吒和殷洪大惊失色,急忙出手,一边一个压住殷郊的力气,这才保全了武王的双臂,没有闹出“谋害未来天子”的乌龙。
一直暗暗观察殷郊的姬旦,看到哪吒和殷洪突然齐齐出手,误以为两人要对自己兄长出手,大惊失色。另一边的姬鲜更是干脆,吊起两边眉毛整张脸直接黑了,一把高举旁边的一方桌子,就往正中的殷郊砸过去。
武王双臂被殷郊双手如双钳一般抓住。拉扯了一下,武王顿觉两边手臂肌肉被撕扯开,痛得铁骨铮铮的他都忍不住轻声倒吸一口冷气。
殷郊被哪吒、殷洪按住阻住了力道,耳边又听到武王呼痛的吸气声,总算彻底地醒过神来。
殷郊连忙松开手,惊慌无措地退到一边。却害怕武王如他一般从声音里听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人,继而发现殷诵的身世。殷郊现在根本不敢开口出声。
殷洪一把推开桌子,木桌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几乎散了架。
殷洪往姬鲜的方向怒瞪了一眼。
到底是殷郊先伤了武王,是他们理亏。殷洪不好发作,只能摁住被偷袭的火气,转而迅速回头去找退到一边去的兄长。
在场的人都看出殷郊的异常。在殷洪眼里尤其如此。
他的兄长即使在昆仑山上,都要时不时挑剔他这个做弟弟的礼仪。怎会到了山下,面对西岐武王,殷郊反而如此失礼?
殷诵一脸问号地站在场面有点混乱的店铺内,右手下意识落在储物袋上。但凡姬发老儿敢治罪,他立马掏出加特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枪林弹雨。
他就不信了,宰掉周武王,昆仑山的仙人还能腆着脸,立刻在文王的儿子里挑出下一届“天命之子”!
好在,武王姬发因为误会了殷诵的身世,心里的愧疚一点不比殷郊的惊慌少,根本没脸去追究殷郊的所作所为。
但是殷郊使的力气确实大。饶是身经百战、早晚锻炼的武王都忍不住脱“困”后,连忙用手揉了揉宛如撕裂的两臂肌肉。
武王及时出声,制止了场面继续失控:“姬发文弱,还望殿下下次下手……嘶——轻点。”
殷诵闻言,歪了歪脑袋:还能有“下次”?这武王姬发高低有点M吧?
殷诵按在储物袋上的手落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知道武王这句话的用意,没人纠正他这个“文弱”的“修辞”手法。
——在修行十几年的殷郊面前,半生戎马的武王的确“文弱”了不止一点两点。
殷郊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从煞白迅速地变成鲜红欲滴。
姬旦的视线在兄长与对面恨不得背过身去隐个形的殷商太子脸上转了转,然后转身跑去阻止到处找东西,想要继续打砸的姬鲜。
姬鲜向来和这个四弟不对付。他被姬旦阻住,当即调转枪头和姬旦推搡起来。
直到听到武王一声暗含警告的咳嗽,姬鲜才下意识地收手。两兄弟的闹剧暂作一个段落。
殷洪看出兄长是不乐意开口和武王说话了。虽然不明白西岐之主哪里得罪了殷郊,殷洪只能接替王兄,与武王三兄弟交谈。
武王不意揭穿当年的糊涂账,虽然他看出殷郊已经猜出他就是当年山洞中另一人。
姬发示意姬鲜将装着金子的箱子摆到众人面前。
殷洪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箱子上,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箱盖上的字——“父亲,诵儿在朝歌呀。父亲快来接诵儿呀!”
该说不说,这字是挺像他侄子写的。
殷洪两眼圆瞪,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
二王子瞬间明白了,兄长刚刚一系列异状的缘由。
特么的,当年那个混账男人竟然就是……殷洪铜铃一样圆瞪的眼睛凶神恶煞地瞪向武王,心中一阵狂吼:我能不能剁了他?我能不能剁了他?
师父,徒儿绝不是想要违背誓言,就是想试试阴阳镜的威力,先用阴阳镜白的那面照死这厮,过个两天再拿红的那面复活他!
接收到殷商二王子凶恶目光的武王,对这位殿下突然而起的杀意颇觉意外。
武王暗道:难道这位二王子也知情当年之事,而且猜到了真相?
武王疑惑:太子殿下不至于连这种事,都告诉弟弟吧?
这时殷诵看到了搬上来的箱子。他立刻认出了这口曾经承载着他满满孝心和寄托的箱子:“哎,这箱子好像是我的。”
殷诵纳闷。他问过父亲,父亲的确收到了他送的金子。殷郊却告诉他,送错了。殷郊收到的是属于母亲的那只箱子。殷郊还将那只雉鸡金簪还给了他,让他日后有机会见到母亲亲手交给她。
殷诵心头一跳。他盯着箱子一挑眉:难道母亲就在西岐城中,甚至就在王府?
殷诵念头刚起,就听到武王娓娓道来:“这次姬发前来,一是为拜见三位殿下;二是为将这箱金子还给王孙。”
力有千斤的武王伸手将不大的箱子往对面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反而引得受伤的双臂一阵酸疼。
武王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面色如常,心里却在感叹太子真是下了狠手。若不是殷郊被身边人制止了,他的两条胳膊肯定当场断了。
殷商太子是真的恨他啊!
也不知道亚父姜子牙会不会断臂重续的法术。
殷诵一心打探母亲的下落,不等殷郊、殷洪阻止,已经脱口而出:“这箱金子怎么在武王手里?”
姬旦代兄回答道:“八年前的中秋,这箱金子砸入父王寝居院中。当时大哥伯邑考在场,认出王孙字迹。这箱金子便一直收在库房中。只等有机会还给殿下。”
“你这箱子可是差点砸中我二哥呢。”姬鲜在旁边插了一句,气哼哼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鲜只是顺嘴控诉一下殷诵高空抛物的危险,殷郊、殷洪却被他这句话吓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位殿下齐齐惊恐地向殷诵看去,唯恐鬼机灵的殷诵猜到真相。
两人的异状,立刻引来哪吒目光古怪地在他们脸上扫了扫。
殷诵从来没想过母亲会是个男人,更没想到对方会骗他说是他的父亲。不论是殷郊还是殷洪,谈及他的母亲时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对方是个特立独行、潇洒来去的奇女子。
殷诵听到姬鲜说这箱金子差点砸伤武王,没有多想。他想到的是,同一天光屏莫名其妙完成的紫色支线任务,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位“短命鬼”大伯是哪位。
当时殷诵就觉得光屏程序出了问题。现在他更加肯定了。
殷诵连忙起身向武王道歉,然后顺着对方的话,收走了箱子。
开玩笑,这可是一千斤的24K纯金!他跟姬发无亲无故,干嘛不收回来?
武王双臂疼得厉害,加上他和殷郊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着实“不堪”。姬发稍微坐了坐后,便领着两个弟弟以及随行的侍从匆匆返回了王府。
一回到王府,姬鲜、姬旦立刻忙碌起来。姬鲜大呼小叫着唤来巫医为武王查看伤势。
巫医在武王手臂筋骨肌肉上摸了摸,立即了解了伤情,说了一句“无大碍”。
巫医迅速地配好药,将武王筋肉受损的地方好好地包扎起来。
通常,巫医治病救人,跳大神是绝对不能少的步骤。但是巫医常年侍奉在王府里,知道武王不喜爱看人跳大绳,便提都不提这一节。
叮嘱武王好生休养,三个月内不可动武后,巫医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姬鲜一屁股坐在武王下首,为兄长这场无妄之灾忿忿不平:“分明说是来投靠的,怎地还有暗地里动手脚伤人的?我看他们反商是假,想来当细作才是真的!”
姬旦一听这话,立刻出声阻止老三继续说下去:“三哥不要胡说。我们西岐不反商。”
姬鲜刚要反驳,忽然想到自家二哥确实一直不肯反商来着。他连忙闭上了嘴,却依旧招来了武王的冷眼。
姬鲜害怕武王拿这个罚他,连忙爬起来就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要武王好好休养,有烦人的政务尽可交给姬小四去处理。
姬旦望着差点撞上柱子的姬鲜,一时无言。他很确定姬老三讲这句话不是因为信任他,纯粹就是拿他当任劳任怨的牛来使。
虽然,他也乐意给二哥当牛来使就是了。
姬旦回头对武王说道:“二哥好生休养。外面的事,有我和姬奭,不会出差错的。”
姬发颔首,而后吩咐四弟道:“你帮我找一个锦盒,我要收起那幅画。”
姬旦自然听出了兄长口中的“那幅画”是哪一幅。四公子好奇地问道:“二哥与储君?”
“先帝还在时,孤曾跟随父亲与兄长,前往朝歌参加庆典。那时见过殿下一面。”武王回道。
姬旦:“……”我信你个鬼,我二哥不可能恋-童!
四弟将挑选好的锦盒送来后,武王将悬挂在寝室内的画像取了下来。
这幅画是他依照双手抚摸对方面庞留下的记忆,绘制出来的。到底与真人相差了很多。
原本念着那夜里,完事后对方依旧缠着他,在他颈边呢糊眷恋的低语,以至于他一直没能忘怀。
但是,如今明知对方有妻有子,这样的情愫就不能继续了。当断则断。
武王看了看画像,叹了口气。
轻轻卷起画像,武王将画轴收入锦盒,藏于书架中的暗格。
武王刚坐下想休息一会儿,外面小臣传来声音,禀报西申姜侯的女儿姜源来见。
武王立即走出内寝,走到外间,就看到姜源规矩地站在门外,微微垂眼等着他的召见。
“怎么想来见孤?”武王招呼一声,让姜源进来。他们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妹,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与亲兄妹无异。
姜源走到武王面前,与他一同坐下。
武王没让姬鲜和姬旦把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姜源直到在这位表兄面前坐下,闻到药味才惊觉武王受了外伤。
“怎么呢?”姜源有些困惑地问道,她记得这段时间武王一直留在西岐城内,应该没有受伤的机会才对。
武王避讳地隐瞒了实情。姜源也不追根究底。
她顺着武王的心意,转移了话题。
姜源与武王说道:“我自幼被父侯送来西岐,与兄长可谓是青梅竹马,你喜欢我,我也敬爱你。”
“自半年前开始,父侯一直发信催我与兄长成婚。”
武王沉默不语,他知道姜源一定有其他话说。她若是选择顺从姜侯,会让他的祖母、母亲来主持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亲自到他面前商讨。
果然,姜源脸上微微羞红,说道:“可是,我心上爱慕的人是大公子。我也知道兄长只把我当妹妹。”
“我想请你帮我问问,大公子是否对我也有意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源不觉得自己喜欢姿容华美的伯邑考有什么不对。
她在西岐呆了这么多年,与年长的几位世子一同长大。她自认颇了解他们的性情。
她的父亲想要把她嫁给武王进行联姻,助力西申侯府。她却觉得嫁给大公子伯邑考更有性价比。
周人有句话叫“长嫂如母”。文王的母亲、妻子表现得太好。西岐朝堂上的君臣还是民间的百姓,必然对未来的王妃有百般要求。武王却一定会对长嫂尊敬有加,像敬爱他的母亲、长兄一样敬爱这位嫂子。
姜源十分肯定,如果她嫁给了伯邑考,武王一定会看在伯邑考的面上,对她的娘家尽心照拂的。西申得到的实惠远大于得到一个王妃。
武王虽然早知姜源的心意,但他还是在听到姜源把话说出来时松了一口气。
武王勾了勾唇角,对姜源的想法心知肚明。
武王不以为忤,面带微笑道:“我会替你去说。但是大哥心在山水乐理上,于男女之事还没有开窍。你要有一点耐心。”
姜源点点头,然后向武王行礼表达谢意:“日后兄长有喜欢的人,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兄长得偿所爱”
武王苦笑一声,应了姜源的谢意,心里却想,姜源这片美意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武王离开后,哪吒趁着殷诵没注意,一把拉走殷洪。
将人拉到家里偏僻的角落,哪吒开门见山直接逼问殷洪:“你们兄弟两人在弄什么名堂?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诵儿?”
殷洪闻言,面色立刻变了。他想收敛神情,已经来不及。殷洪只能强装无事:“本王子听不懂你的话。”
哪吒嗤笑一声:“方才你们兄弟那般形状,还想装心里没鬼吗?”
第060章 逻辑完美,夺母之仇不共戴天
殷洪被哪吒这一番话激得脸上发窘面上发红。
他想出手把哪吒教训一顿, 又怕哪吒嘴快,跑去殷诵跟前胡言乱语,让殷诵猜到真相。
殷洪只好忍气吞声:“就是有鬼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 诵儿是我兄长的骨肉, 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害他!”
哪吒见他嘴硬,不肯吐出实情, 着实恼得很。他恨不得上手揍殷洪一顿,打得这厮疼了自然就说出真话了。
可恼他和殷洪一样, 顾忌着殷诵, 怕殷洪不经扛被自己打伤了。
殷诵看到殷洪受了重伤, 万一对他这个表哥有了误会怎么办?这很影响他在表弟心中“讲道理、以德服人”的完美形象。
发现自己竟然不能把殷洪怎么样, 哪吒最后只能用力地在殷洪胸膛上推了一把,将殷洪推出去五六丈远,憋着气把他放过了。
哪吒转身就走。
殷洪被推到地上, 发出一声闷哼。
他从地上爬起来, 在发疼的胸口上用力地揉了揉。殷洪十分怀疑,自己的肋骨被哪吒一推之下, 搞断了一根。
殷洪内视检查,发现断掉的肋骨是两根。
这太丢脸了。殷洪当然没脸拿这种事去侄子跟前告状。
二王子忙不迭掏出仙药吞下,将伤势恢复。然后他直接找到了太子面前。
兄弟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只盘腿坐在桌案两边。
良久, 二王子出声向太子确认:“诵儿的……是武王姬发?”
太子垂着头, 安静得仿佛在认真观察案面上的纹路, 没有吱声。
二王子瞧他这幅鹌鹑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到了真相。若是他猜错了, 殷郊肯定暴跳如雷,叫他闭嘴不要乱说。
殷洪又气又恼, 同时也很疑惑,实在不懂侄儿的生身父亲怎么会是周武王。
“难道十六年前,姬发上过昆仑山?”殷洪紧皱眉头,猜测起来。
殷洪觉得这极有可能,毕竟姬发的幼弟雷震子就在终南山上修行。姬发一介凡人,进入昆仑山探望幼弟,结果半路迷失方向钻错了山洞,这种情况是有一定概率发生的。
若不然,殷洪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怎么和殷郊跑到一个窝里去的。
他们两兄弟出身特殊,两位师父都对他们“看守”颇严。殷郊除了送殷诵去东鲁下山过一次,再没离开过昆仑山。
殷洪更惨,十七年来一次都没下山过。
殷郊眨了下眼,依旧不吭声。他才不管武王姬发有没有上过昆仑,他现在就想把殷诵的身世瞒过去。被男人睡了已经够丢脸的了,还给对方生了个孩子,传扬出去他还用混吗?
诵儿又会怎样看待他这个“母亲”啊?
殷洪想不通,也不再纠结了。他向殷郊问道:“兄长不是说那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么?怎么见到人就认出对方了?”
殷郊撇着两边唇角,闷声道:“我记得他的声音。”这般说着,殷郊脑中开始响起那夜里,武王在他耳边轻柔说过的话。
虽然当时殷郊走火入魔,一颗脑袋已经成了浆糊,只迷迷糊糊记得一点对方说话的语气,但是依旧让殷郊一张脸迅速艳成了春日里最红的花朵。
殷洪瞅着兄长没出息的样,轻轻哼了一声。同时殷洪颇为庆幸,殷郊及时认出人,并且假装“哑巴”,没给对方识破的机会。
但是,这一招绝不是长久之计。殷郊日后要在周营混,要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绝对不能做一个“哑巴”。
殷洪将这个问题抛给殷郊。殷郊面色恢复了一些,愁眉苦脸道:“我正在愁这件事呢。”怎么才能不做哑巴,又不让自己在武王跟前暴露呢?
“干脆我避着他走!”殷郊轻轻击掌道。他修行十几年五感过人,有心算无心,要避开一个凡人,太容易了。
殷洪没有殷郊这么乐观。他的兄长真是这么仔细的人,就不会走火入魔,就不会怀孕不自知,就不会被一个十八代传承的庸医骗到把孩子生下来,顶着一双黑眼圈哭着跟他这个弟弟说带孩子太苦了,能不能把孩子放到太华山,让他们师徒帮忙带到三岁以后……
要不是殷洪坚决反对,要求殷郊把孩子送去东鲁抚养,知道殷诵身世的人,还得多一个他师父赤精子。
“实在不行,王兄就带着诵儿离开西岐吧。”殷洪实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干脆抽刀断水。
他对殷郊说道:“去东鲁。顺便向舅舅问清楚,当年诵儿究竟是怎么弄丢的。”
殷郊皱起眉头:“我不想去。舅舅都被窦容关在游魂关外十二年了。”
不是他看不起嫡亲的舅舅。实在是舅舅这造反的效率忒差劲了。殷郊很怀疑,等到东鲁打到朝歌,纣王都驾崩好几年了。这让他还怎么报仇?刨坟鞭尸吗?
殷洪无言以对,他们舅舅这个进攻效率是垃圾了一点。说好的“百战百胜大将军”呢?
但是南都鄂顺与他们舅舅一般情况,同样是被邓氏父女拒在三山关南面,不得寸进。殷郊投靠南都还不如投靠东鲁。
由此可见,他们大商的实力还是十分雄厚的,各处关隘守官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
殷洪不禁对祖父帝乙佩服不已。大商如今的关隘格局都是他们祖父在世时布置的,各处守将也都是祖父派遣布置的。纣王昏庸至此,因为没有擅动地方上的守将,这个暴君便能稳稳坐在王位上直到今日!
先祖荫庇,莫过于此。
殷洪心中一边憎恨纣王,一边向往祖父。他不禁向殷郊看去,暗道当日在朝歌,他们能够直接杀了纣王就好了。纣王只有他们两个子嗣,大可以让他这个弟弟背负上谋杀亲父的罪名,让王兄干干净净登基做王。
王兄依仗祖父留下的基业,怎么就一定要天下易姓呢?
可惜祖宗瞎了眼,非要保住纣王的狗命!
殷洪想到这件事就恨得不得了,牙齿都不自觉地咬紧了。
殷洪说道:“你要留下,就只能尽力遮掩了。”
殷郊点点头。他下巴抵在拳头上,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拍案道:“现在怕的就是我这声音暴露了,别的都不妨事。”
“我现在回一趟九仙山,问问师父,有没有办法遮掩。诵儿若是问起,你替我解释两句,不要让他怀疑了。”
殷洪应了一声“好”。犹豫了一下,他说道:“之前你的反应太大了,哪吒已经有了怀疑。”
殷郊先是一惊,而后不以为意。殷郊十分自信道:“他猜不到真相的。”
说罢,殷郊走出房门,施展五行遁术向昆仑山脉飞去。
心有怀疑的哪吒确实猜不透殷郊和殷洪要隐瞒的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表弟殷诵有关。
哪吒果断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殷诵。
哪吒说完事情,略带忐忑地对殷诵说道:“你莫要怪我多事,随意插手你家的事。”
殷诵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这么想哪吒呢?
殷诵说道:“我知道,哥哥是关心我,怕父亲和叔叔伤害诵儿。”
殷诵心里明白得很,“父亲”这个身份在哪吒这里,是没有半分滤镜的。就算有,也是丑化滤镜。
不说远的纣王对亲子的迫害,就前不久李靖拿到法宝后的嘴脸,哪吒对“父亲”这个词哪里能有好感?
哪吒又是在海上捡到的他,哪吒对他的殷郊有所警惕,怕殷郊和殷洪伤害他,再正常不过。
哪吒见殷诵没有误会,暗暗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们隐瞒的事与武王有关。需要我帮你查探一番吗?”
如今他的怀疑算是在诵儿这里过了明路。哪吒思忖殷郊是表弟的父亲,他不好动手。但是殷洪还是可以套上麻袋打一顿,严刑逼供的。
殷诵谨慎之下,没有同意:“我自己再思量思量。需要哥哥帮忙时,我再来找你。”
哪吒点点头。他的表弟已经长大,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他作为哥哥,向来是尊重和支持诵儿的每一个决定的。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发现殷郊不在,连忙询问殷洪。
殷洪回了一句:“王兄被广成子师叔召回去了。明日就会回来,不必担心。”
殷诵和哪吒没有多说什么,权当信了殷洪的话。
吃完晚饭,殷诵独自一人坐在自己房门前的滴水檐下。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哪吒说的对。
殷诵发现,不止是他的父亲、叔叔举止怪异,就是武王姬发,甚至是陪同姬发的姬旦都透着古怪。
殷诵伸手到怀里,将两块彩玉摸了出来。这两块彩玉,其中一块是自幼跟着他的,另一块是当年文王赠与他的。
殷诵皱着眉头,一手一块彩玉放在月光下对了对。两块美玉虽然材质品种一样,但是雕琢工艺不可同日而语。指尖摩挲的不同触感更是告诉殷诵,两者出自两块母玉。
殷诵看看左手来自母亲的玉佩:“彩鸡。”
殷诵又向右手拿着的彩玉看去:“凤凰。”
“彩鸡……配凤凰?”殷诵一颗经过后世高等教育充分开发的大脑,这一刻犹如一个族群的野马,肆意地奔跑起来。
有几匹不仅在跑,它们还在夕阳下蹦了起来。
一番头脑风暴后,殷诵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所以,母亲其实是武王姬发……的恋人?”这块彩玉就是两人寓意爱情的信物?
结果,父亲殷郊走火入魔,横刀夺爱?所以父亲今天看到武王,认出情敌后分外眼红,就想凶残地把人当场撕了?
殷诵连忙摇头:假设如此,应该是被横刀夺爱的姬发想撕了父亲才对。
“所以,真相是父亲与母亲青梅竹马,横刀夺爱的是姬发老儿。所以父亲才会这么憎恶姬发?”
逻辑在这一刻,完全地通了!
母亲必然是昆仑山上修行的炼气士,与父亲机缘巧合下相遇。两人相伴多年,暗生情愫,于十六年前偷尝禁果,生下了他这个爱情结晶!
“可恨天降胜竹马,有情人成了陌路!”
殷诵越想越恨。他不无悲哀地想到,母亲极可能是在怀着他的时候,遇见了姬发,从而移情别恋的。
所以生下他后,母亲立刻把他这个“昨日心头宝,今日眼中草”送还给了父亲,将他们父子俩一起抛弃了!
父亲在失恋的沉痛打击下,哪里还看得他,能够好好地照顾他?只能匆匆地把他送去了东鲁。
“呜呜呜,父亲好惨啊。”
诵儿也好惨啊。
殷诵抱住双膝,忧伤得不得了。他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想,这样狗血的剧情理应在话本上,不应该出现在现实里。
殷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勇敢面对惨痛的人生。他猜想,母亲极可能被姬发藏在王府中。
殷诵不禁用力咬住牙齿:好一个“金屋藏娇”!
他现在特别想给姬发老贼套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一顿泄愤,然后逼老贼说出母亲的下落!
不过理智告诉殷诵,他八成打不过抢走母亲的姬发。大概率是套麻袋不成反被套了麻袋。
被打一顿无所谓,但是他的父亲被老贼抢走了挚爱,够可怜的了。他作为大商第一孝子,绝对不能肉包子自动上门,掉进老贼的魔掌,迫使父亲向情敌低头!
殷诵决定曲线救国……救母……把母亲的下落找出来。
殷诵很快做好了计划。他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转身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然后,殷诵宽衣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为美好的明天养精蓄锐。
睡梦中,少年大仇得报,不仅将老贼套了麻袋痛殴了一顿,还顺利逼问出了母亲的下落。
原来母亲不是抛弃了他们父子,而是被老贼爱而不得囚禁了。
他们一家将老贼狠狠地又打了一顿后,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个梦是越做越美,殷诵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甚至发出了愉悦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