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陈应
两年后.
“主人, 有人来访。”机器人管家敲了两声门，安静等待屋内传来的进入信号后，才敢推门进入通报。
这样的流程古怪繁琐, 因为一般都依靠机器人管家自主出声通报，高效便捷, 节省了敲门等待推门进入的时间。但陈家少爷有这样那样的怪癖已经是常事，也不足为奇。
机器人管家进来的时候，陈应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在眺望远方。
远方是无数高楼和电轨铸造的钢铁丛林，高耸入云的不规则建筑物恢宏地伫立着，无数盘踞的空中轨道上悬浮列车永不停歇地运行，大大小小的投影和电子屏幕上播报着广告和主城今日要闻，无数彩色霓虹灯不分昼夜地亮着，为路过的行人照耀出绿色紫色红色的面孔。
天幕永远被黑色笼罩, 主城没有白天。
陈应在这座未来城市最高大楼的顶层, 俯瞰主城众生。
“谁来了？”陈应没有回头。
“傅家大少, 傅听寒。”
“请到会客室。”
陈家的会客室有很多, 陈应说的是专属于他的那个, 和一楼礼堂一般的会客大厅不同, 更小一些。
但并不温馨，黑色皮质的沙发, 金属光泽的墙壁, 紫橙相间的家具, 墨绿色的地板, 乱七八糟的诡异装饰物, 整个布局凌乱到像堆叠着的锋利刀剑与枪柄, 给人以一种混乱又肃杀的感觉。
就像陈应这个人一样。
据说陈家继承人陈应性格阴晴不定, 乖张跋扈，但凡有人触怒了他分毫，下场必死。
傅听寒来过几次，才堪堪适应这会客室诡异的画风。他在外的人设是稳重深沉的画风，在任何场合四平八稳，但第一次进来时，只坐了十几分钟，一种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不适感令他寒毛倒竖。
“给你带来了。”傅听寒挥手，两个手下搬进来两具棺材样子的金属舱，陈应饶有兴致地打开，里面是两具仿生人。
“看看怎么样？我可带着诚意来。”傅听寒说。
“哦？”
陈应捏捏那与真人触感别无二致的皮肤，又活动下最精密的手指部位，“傅家出品，那肯定是最好的。”
即使这样说，他还是招呼来了机器人管家，让他们拖下去测试各项性能。然后他扯了张纸巾回坐，开始不紧不慢的擦手。
傅听寒已经习惯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态度。他们的根基还不算稳固，但陈应可是板上钉钉的陈家继承人，所以对于陈应的某些傲慢行为，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民用仿生人的维修维护渠道已经关闭多年，若这两具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再联系我。”傅听寒说。
“行。”陈应露出个笑容来。他长得凌厉，笑容也并不会给人带来正面情绪，更像是他操控脸上的肌肉扯起嘴角，用一个非常标准又敷衍的表情来对待任何地位相差不多的人。
至于更下层的人，陈应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会施舍。
完全目中无人。
“对了，你订婚宴什么时候来着？”陈应手指扶额，漫不经心提起这事。
“半月后，”傅家大少傅听寒与兰开斯特家三小姐的联姻可谓是主城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晓的大事，新网上关于此条消息的帖子爆了两周才终于平息。
“恭喜。”陈应轻拍了下掌心。
“你的生日贺礼我给你提前带来了，我的订婚礼物我可非常期待陈少给我的惊喜呢。”傅听寒指的是他带来的两具仿生人，皆是以最高标准按陈应的要求定制，价格不菲。
“你会眼神一亮的。”陈应挑眉。
傅听寒满意了。
“说来，你还没说你要仿生人干什么？”这是傅听寒比较好奇的点，按陈应的地位，想招揽个什么样的人才招不到，莫非是……
他想到陈应流传的某些怪癖。
以及近代仿生人多被用作奴隶或妓子之用。
“你猜。”陈应用这两字敷衍。
傅听寒或许误会了什么，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傅听寒笑陈应被他看破了某些隐秘的癖好，陈应笑他——
是个傻逼.
与陈家培养继承人的方式不同，傅家是庞大的家族企业，叔伯分支几乎要延伸到无边无际的程度。自两年前原傅家家主傅向东暴毙而亡，本由其后辈继承家业，但不知为何，一个个失踪，病死，入狱。最后其弟弟接任傅家家主一位，终于平息了傅家的大内斗。
只是名不正言不顺，人心浮动，根基不稳。傅二叔便更加频繁地向外寻求支持，比如与陈家的合作，比如与兰开斯特家的联姻。
“你只比我小两岁，也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傅听寒说。
只是这么说说，但陈应这样的混蛋个性，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人进入爱情或进入家庭的模样。他傲慢疯狂偏执无情到好像血液都已冰冷，他的另一半，可能自始至终就不存在这个世上。
陈应盯着他似笑非笑。
“听说，只是听说，”陈应漫不经心挑起个他不爱听的话题，“好像蛊城的那位，最近有些动静啊。”
“……”
傅听寒的脸色瞬间冰冷，一提起此事他就头疼不已。他的弟弟也实在废物，如此轻敌地孤身一人前去，又杳无音讯。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蛊城已经开始被傅俞臣一人掌控，脱离了主城的控制。加上钟笙的背叛，再之后，无论派去多少人暗杀，也没有成功。
傅家在主城的监控系统中录入傅俞臣的脸，若他来到主城，便可第一时间响起警报。
一月前，警报被第一次触发。
作为傅家家主的心头大患，傅俞臣的存在是一道看似结痂的暗疮，不知什么时候扩散发炎滋出脓水。
毕竟，私生子是否比弟弟更具有继位资格，谁也说不好。
就比谁的拳头更硬。
“正在全城通缉。”想到这里，傅听寒的眉头紧皱，杀气四溢。
“祝你成功。”陈应说得真心实意，但神情不知为何意味不明。
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傅听寒就会心底生出气恼来，就好像他们傅家是即将搭起的戏台，而他陈应带着整个陈家是看戏的听众，时不时往台上扔些捧场的物什。
但偶尔，他也会羡慕陈应的魄力。
他杀掉了近百位陈家高层，几乎是将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一夜之间通通除掉，蛰伏多年的绵羊一夕之间成为恶狼，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疯子。
但傅听寒不行，他们傅家勾稽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做不到如此干净利落，于是处处受制，令人厌烦。
于是傅听寒打算祸水东引。
“蛊城是三大家族多年来的合作产物。兰开斯特多年前建造好基础设施后逐渐退出暂且不聊。傅家主营人工智能，陈家提供生物克隆技术。”
“多年的平衡被一个小子打破，这对陈家应当也是不小的损失吧。”
陈应哪能听不出他想干什么，嗤笑一声，“没关系，毕竟这得看那小子最想针对的是谁。”
谁是螳螂谁是蝉暂且不论，陈家可是稳当当的黄雀。
傅听寒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还是一派平和，毕竟他们也算从小相识，于公于私也不该针锋相对，“一周后会给你发订婚宴邀请函，记得来。”
“会去的。”陈应起身，做出个打算送客的架势，“慢走。”.
送走傅俞臣，机器人管家对于仿生人的性能测试报告也送了过来。
陈应浏览了一下，又踱步过来。仿生人已经站立在空地上，一高一低，低头闭眼，显得有些乖巧。
陈应呼噜了把那位高仿生人的脑袋，窗外楼下，傅听寒的人已上了飞艇走远。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陈应笑.
医疗系统被推翻重建后，地下城进行了非常颠覆性的权力机构改革。
首先是取消了严苛的考核机制，减缓了地下城的人口消亡速度。接着从主脑的一言堂中脱离，改为负责几个大型区块的公会统一治理。
然后测算了每个人的器官异变程度和可用器官数量，制造了足够多的更换器官医疗舱，使得每个人都有机会治疗，而不是通过潜力值排序。
又放款了每个区的界限，改善了社会保障制度，改良了所占地下城人口大部分的F区人民生活条件。
等等。
主角治理下的蛊城更加井井有条起来，一开始有些害怕傅俞臣时砚清的崛起会重蹈陈应覆辙的人，也开始承认他们的决策造福了蛊城人。
然后，慢慢的，开始潜移默化输出地下城之外的相关消息。
比如主城，比如奴城。
比如他们其实是大型的实验基地，被归属到下等人一类，多年来备受压迫的制度由上等人制定，而他们需时刻做好准备，成为掀翻旧制的英雄。
以傅俞臣、时砚清、段宁、丁守决、秦野、白沐安、江长星七人为首的百万克隆人群体，开始初见雏形。
等一切养精蓄锐，他们通过家园拿到了主城的地址，开始分批次来到主城。
主城是如此繁华又冰冷的地方，有权有钱的人住在城中心的高楼上极尽奢华，最最边缘的下水道垃圾场里，还有靠捡垃圾维生的穷人和孤儿。一边是高楼林立，一边是蛮荒病痛。比蛊城大得多的阶级差距刺痛他们的双眼。
“钟哥去联系我父亲以前的部下了。”傅俞臣说。
“我们首先需要对主城做一个充分剖析。”时砚清说，“人员构成，权力机关，以及到底是哪些人在主导这一切。”
然后，才能在某个时刻，上桌，掀桌.
而许川。
至于许川——
第72章 分道
雾气消散, 执行间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审判仪式已结束，到场的各路人纷纷离开。只剩许川久久坐在那里，看起来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打算。
“许川, ”身后有人在唤他，“许川。”
是傅俞臣。他身后的时砚清丁守决等人, 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他看。
犹记得半年前他们应当还是站在一方的伙伴，而此刻，在审判法庭里, 他孤身一人坐在这边，隔着巨大的鸿沟与他们遥遥对望。而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自己的……自己的……被昔日的同伴送上法庭，判处死刑。
一股从脚底迸发的寒意顺着筋骨一寸寸上升，又被挤压的磅礴怒气堵在心口。许川面前的审判法庭的VR幻境已经逐渐消失，露出尘封已久的破败大厅来。
而他没有回应, 只是回过头, 继续盯向那个空空如也的执行间, 仿佛再用目光追悼陈应的离去.
当然, 这是表面看起来的模样。
在陈应眨眼两下时, 许川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 立即摸上手腕的光脑。光脑有解读芯片或电子储存器的基础作用。而在收到审判法庭开启时间的通知后，不知怎么, 他刻意带上了陈应那天留给他的字符储存器。
“我给你留一句话, 适当的时候你打开它, 然后, 按我说的去做。”
许川记得他当时这么说。
或许是他已预料到自己的死亡结局, 所以给他留下了什么交代复仇的遗言, 或是什么重要物品的存放地址, 或是托付他完成未完成之事。
许川将储存器连接光脑，一行非常简短的字符弹出，是陈应留给他的一句话。
【不论你看到什么，我绝对不会死，来主城见】
并不是任何功能性的嘱托，只是一句嘱咐。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许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悄无声息关掉光脑，直愣愣坐在那里。
脑子里想的却是陈应最后对他说的那句。
“我知道不是你。”
许川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不想让任何误会留存，比如背叛，比如生死。
哎，怪不得我会选择他呢，还是有嘴又脑子好使的人值得深交啊。许川这样想着，隐秘的得意和目睹陈应死刑的恐慌在心底天人交战，然后通通转为荒唐。他们连陈应的尸首都没看见，这样大张旗鼓的狂欢可笑极了。
许川想笑，但自觉不能再如此严肃的场合产生如此异样的举动，于是将笑容硬生生转成苦笑。
直到牵动了脸部的肌肉，许川终于开始察觉，自己的眼眶竟然已经酸到肿胀，怕是已经红血丝遍布，丑陋到不能见人了吧。
“许川，”见他没什么动静，傅俞臣又唤他一回，“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后面这些人真的好烦。
凭什么陈应死了，他们还活着。
噢，还没死。
许川站起身转向他们，没先开口，而是迈向前一步。意料之中的，对面的人竟纷纷不易察觉地微微后仰，于是停住。“傅哥，”他通红着双眼，“不是才说希望我回归，反悔了吗？”
傅俞臣皱了皱眉。
“怎么？”他的表情好像自己受到莫大的委屈，“警惕什么呢？这么戒备，是觉得我会一个暴起取你们性命吗？”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重重叹了口气，重到好像要将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叹出来。
傅俞臣的脸色阴沉下来，被自己昔日的手下指着鼻子阴阳，对他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还是第一次。但毕竟事出有因，还是尽力保留一丝理智想劝他冷静。
只是已经有人先被激怒。
“许川你好大的胆子威胁我们！”丁守决一个愤怒跳出来大吼，“傅哥好心关心你，你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
“关心我？”许川冷笑，他对丁守决猖狂地竖了个中指，“我不需要，这两个字你说出来不觉得虚伪吗？恶心！”
“许川！”傅俞臣呵斥他，纵使体谅他刚目睹陈应在自己面前死去，但这话也实在有些过分。
“傅俞臣啊！”许川将视线转回他。
“你如果想斩草除根，麻烦尽快，你也知道我已经没有能力与你对抗。如果不想，那就祝你们成功，下次遇见，就不一定是陌路人还是仇人了。”
这话一说，就已经没有任何和解余地，傅俞臣冷冷看着他，“你之后的生活会很艰难，你要想好。”
“由不得我去想，记住，都是你们逼我的。”许川只留下这一句话，挥手大步离开.
放了狠话又道德绑架的许川走远，他有如此底气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陈应转了他八十万。
那可是八十万。加上他原有的积蓄，和公会未提取出的分红，他已完全攒够去往主城的一百万积分。
不陪你们玩了。许川想。
但第一个噩耗击中了他，霸下无敌公会所有积分全部充公，半个积分都无法再提取。他再登录商贸巨擘公会，发现丁守决那孙子早已给他除名。
……
好吧，许川深吸一口气，还差五万积分，对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通过正常渠道挣了五万多，满意看到自己账户上的积分余额终于达到以一开头的七位数。
然后，第二个噩耗击中了他。以傅俞臣和时砚清为首的团队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调整地下城权力机构的第一步，就是封锁了主脑的大部分权利。
包括去往主城的通道。
……
我真服了。目瞪口呆的许川想骂人。
早知道那天不把话说那么绝了，能屈能伸的许川十分懊恼。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腆着个脸去求他们，于是许川蛰伏下来，顺便在暗处锁定他们的一举一动。
直到，将近两年后，傅俞臣他们总算再次打开了主脑申请去往主城的通道，许川没有片刻犹豫直接递交，头也没回.
主城是繁华又傲慢的钢铁丛林，一百万积分只是买到了克隆人去往主城的资格。在下了飞船进入主城的前一刻，关口工作人员登记后，给予他身份信息铭牌。
许川（克隆人）
这里是与蛊城完成不同的世界，花红柳绿的各色建筑，投屏放映的巨大屏幕，阴暗的破败胡同旁就是高耸入云的奢华公寓楼，在富人觥筹交错尽享晚宴时，窗外的孤儿饿死在寒风凛冽的墙角。蛊城是需要天赋和努力可升级的副本，而主城，阶层之间的鸿沟几乎不可能跨越。
而克隆人，与仿生人一样，同属最下等。
在找了两天工作，皆因待遇不如牛马后，许川坐在主城最外围的破烂石阶上，为生活叹气。
还真让傅俞臣说着了，生活竟如此艰难。
不知道陈应那个家伙在哪里吃香喝辣呢。
“陈应？”一旁的乞儿裹紧身上的破烂毛毯，“你刚说的是这两个字吧，你认识他？”
许川谨慎地回看，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乞儿将他的沉默理解为谎言被戳穿后的做贼心虚，“我就说，你认识他还会和我蹲在一起？陈家可是三大家族之一，陈应还是他们的家族继承人，这种人物我们平生都没有机会见一面。”
“咳咳咳，”许川差点被呛住。
“陈家在哪儿？”他整理好内心的情绪，问道。
“那可远呢，陈家肯定坐落在主城中心啊，离我们这里也就大概…… 300公里不到吧。”乞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他冒昧了。
“我们这里有去主城中心交通工具吗？”看来耽误自己是先攒够路费。
“唉？那你问我可就问着了。”乞儿蹦起来，“我还真知道，转三趟电轨一趟公用飞艇就行，过去一趟大概得要个三万星币吧。”
“三万星币……”许川沉思。
“来回得六万。”乞儿怕他是个傻的，好心提醒他。
“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许川说。
乞儿震惊，“你不回来干什么去？中心的物价可是我们这里的十倍呀，你在那里活都活不起。”
许川住嘴了，他好头疼.
当然，重点不是这三万星币的巨额路费，而是目前，他连吃饱穿暖的资格都没有。
幸好和他几番攀谈后总算相熟些的乞儿，名字叫做林非，时不时接济他一下，虽然相当有限。
转机在一周后。
有人来这里寻他。
第一反应肯定是陈应那个家伙。一方面觉得陈应好像一直表现出神通广大的样子，得知他的消息应该并不难，一方面又觉得不对，面前这些人面对他，眸中是饱含热切的期望。
总不能是陈家虐待陈应，所以找他来救急救命。这么倒反天罡的离谱期待，许川在想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生活的重担压迫的有些神经。
然后，一个动作打破了他的荒谬幻想。
那些人整齐拱手，对着许川大喊。
“恭迎许川许会长回归！”
回归。他现在都对这个词PTSD。
林非在一旁惊讶的张大了嘴，悄咪咪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并对他做了个口型，“深藏不露啊大哥！”
所以……
四十年前的许川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
所以主城的陈哥小川是这样的身份，暗度陈仓的两人又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目前想的是本篇文一共33万字左右，不算长。不过总体再根据后续情节怎么发展来调整篇幅吧，差距不会太大。
第73章 订婚
但还是有些好处, 比如帮他节省了三万星币的路费。
还有林非的，共计六万星币，一笔巨款。
在登上那些人的飞艇后, 看着窗外变幻的流云与极速抛在身后的破败小镇，幻想着以后的富贵生活, 林非兴奋不已，“你是有些实力的许哥！莫非你说的是真的，你真和陈家的陈应认识？”
没等许川回应, 奉命来接他们的领头人抢先开了口。
“陈家陈应？那可真是个横空出世的混蛋，陈家历代的继承者中难得有如此不尽人情的个性，也是，他们那些上层贵族完全不懂得人间疾苦，终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对。”许川笑笑。
“噢，”林非似懂非懂, 迷茫道, “所以你们是什么人？”
可真够心大, 什么都不了解就跟着许川踏上飞往中心地区的飞艇。许川也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这些人, 示意他们做出解释。
有能力攒够一百万积分从蛊城爬出的克隆人哪个不是佼佼者, 但一来就被丢在主城的最底层, 心中不免怨气横生。
即使依靠自己的能力能够渗透进组成的各个岗位部门，但没有家族倚靠, 身份位于下等, 于是自发暗中形成克隆人组织, 互帮互助, 共同对抗欺压他们的首相政府和世家贵族。
而许川, 是连任十年的克隆人组织掌权人, 于三年前意外病逝。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来到主城的？”
“外来人口登记处有我们的人, 看到您的名字我们就知道是您，”那人目光灼灼，“您来到主城的时间比上一位许川还要提前五年，凭您的能力，一定可以带领我们走向更高更远的未来。”
“我尽量。”许川莫名有些心虚。
“明白了。”林非点点头似懂非懂。
两人对视，林非一个使劲飞扑，趴在他耳边敲咪咪哭泣，“下飞艇你有钱了借我三万，我要回去呜呜呜，他们在找死呜呜呜……”.
来到主城中心，一个更加奢华又冰冷的世界呈现在眼前。
主城最高的统治机构是首相府，但所有人心知肚明它华而不实，只是傀儡政府。实际掌管权力的是陈、傅、兰开斯特三大家族，以及二十多个小型家族。他们掌管了整个主城的命脉，富可敌国。
许川一边听领头人讲解主城概况，一边上电梯来到进入克隆人组织的地盘，出乎他的意料，听前面描述，还以为类似于蛊城的地下组织，盘踞在泥土搭建、错综复杂的洞穴里，见不得丝毫光亮。
但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型科技机构展现在眼前，飞速运行的各类传送装置与轨道电梯，代码闪烁的巨型影屏，匆忙行走的白色工作服克隆人，庞大规整，井然有序。
克隆人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最上方是四个字——乌托之境，应该是克隆人组织的官方名称。
“人类对待我们仿佛奴隶，工作环境和条件皆让我们无法忍受。而在这里，我们有最公正的待遇和公平的规则，70%的克隆人选择在克隆人基地生活。”见他俩目光惊异，领头人的语气中带着自豪。
“剩余30%呢？”
“有些是在人类社会找到对口且合适的工作，有些凭借过硬的能力和技术进入到主城上流阶层。但这两者皆与我们保持密切的暗中合作关系，克隆人只会团结一心。”
“人类会允许这样的不稳定组织存在吗？”
领头人笑了，“您看。”
他挥来一个机器人，在对面的墙壁上展开投影，上面是一幅幅人物肖像与下方介绍，“这位，首相府秘书处秘书长，这位，工业机器人集团总经理助理，这位，巡城守卫总队副队长，这位，能源城价格成本精算师公会副会长。我展示的这些，皆是我们克隆人。”
“盘根错节的权利关系，规范标准又低廉的商品和服务，我们虽然在官方不被主流承认，也并没有任何政治权力与社会地位，但没有人愚蠢到会先拿我们开刀。”
“这就是我们——乌托之境的精神传承，和打倒贵族推翻旧制的永恒信念。”领头人越说越激动，声音铿锵有力，眼中燃烧熊熊火焰，如此坚定着渴望美好未来。
“上一个许哥的离去是令人痛心疾首的噩耗，我们也曾经历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但幸好，您如此迅速归来。我们已全力严守您归来的消息，只待合适的时机向公众公开。”
许川想，哇。
林非在后面小声戳他，“我怎么不知道？这不会是传销吧？我跑的时候用不用带上你？”
“你有钱吗？三万呢。”许川觑他。
林非垂头丧气.
此时，距离傅俞臣来到主城，还差一个月。
距离傅听寒的订婚宴，还差三个月。
待了一个月的许川就已经识破领头人，也就是严一凡给他画了多大的一张饼。实际的乌托之境明里暗里受到各世家贵族的打压，规模上不如第二阶层的小家族，权力上不如三大家族旗下的小集团。尤其是许川死后的三年，接手的生意皆是机械化操作的轻工业，虽然钱挣了不少，但不被允许接触到任何高科技高利润行业。
怪不得见到他如同见到救命稻草。
要真是个香饽饽，估计早在许川死去的第二天就被瓜分完毕了，哪轮到指望他力挽狂澜。
“但我，我一个月前还在捡垃圾呢，”许川叹气，“陈应那家伙不是神通广大吗？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组织的消息保密隐瞒这么久，让人无语。”
被安顿下来的林非见他又提到这个人，但不同于上一次，他开始半信半疑，“你真认识他啊？真的啊？那我可就真相信了噢！你给他打视讯啊，或者星网上给他留言啊！”
许川没试过吗，他当然试过。视讯没有，星网留言如同石沉大海。林非从小地方来，他不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
据说陈应作为陈家继承人从小在主城长大，根本没有在蛊城或其他城市的成长经历。而且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风评实在差到令人发指。所以许川甚至不能判定这位陈应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位。
最主要的是，陈应那个阶层的人，根本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接触到的。士别三日（两年），摇身一变成为高攀不起的模样，这真是令人操蛋的事情。
听说傅俞臣带着那批人也来到了主城。许川坏心眼地去探听他们踏上主城的土地是不是也要从捡垃圾开始东山再起，但没有。
因为，傅俞臣姓傅。
命真好啊，许川想。
再然后，他终于有了或许可以接触到陈应的机会。
傅家大少傅听寒和兰开斯特三小姐订婚，诚邀主城各大世家、集团和大型组织前来赴宴.
“非常用心啊。”姗姗来迟的陈应踩点踏进二楼贵宾室的门，已经应酬过一拨人的傅听寒揉着眉心，快走几步上来招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宴会马上开始。”傅听寒用了开玩笑的语气，但心中已有不满。刚才傅欣在门口翘首已盼了很久，直到宴席即将开始也没看到陈应的身影。
怒气冲冲的她便跑来质问，怀疑邀请函是否到了陈应之手，吐槽他是不是废物到陈应不给他面子，费了好大劲才哄走，哄得他头疼。
“懒得寒暄。”见他脸色确实差劲，陈应丢了四个字出来。他自顾自挑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这个位置可以观察一层大厅的任何角落。
长辈们在三层，二层多是年轻人，一层则是各大集团小世家派来参加宴会的人。订婚宴完全是利益交换的场所，下面的人已然开始了社交攀谈，争取在名流云集的场地上获取更多利益。
当然，陈应不需要，他仅仅坐在那里，就可以吸引无数的视线。但只是视线，自从一年前大胆靠近的世家小少爷不知为何触怒了陈应，被当场砍断一条腿后，陈应的周围开始呈现真空地带。
除了某些狂热者。
比如傅欣。
傅欣傅二叔的小女儿，也是傅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极度宠爱让她无畏无惧，明明那么多年未曾对陈应产生任何兴趣，但最近一段时间，总能在她口中听到陈应的名字。
傅听寒觉得离谱。
但他并没有任何阻拦之意，如同敷衍地调查傅子尧的下落一样，手足之情是傅家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乐见其成傅欣飞蛾扑火。
“陈哥？”听见消息的傅欣匆忙赶来。
“你来了啊！”她欣喜异常。
无视那真空地带，她非常自然地跳着坐过来，与陈应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我真的超级担心，陈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呀？”
“没有。”陈应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抿了口。
“没有就好，那我们陈哥肯定是要压轴出场的，这样才对嘛。”傅欣笑咪咪，娇俏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陈应没再理她，傅欣也不恼，招呼手下人拿来了一只和陈应一模一样的杯子，学着他泡茶。
订婚宴已经开始，傅听寒和格瑞斯.兰开斯特在主持人的主持下进行订婚仪式，终于，流程结束，舞会开始。
陈应没起身，傅欣也没有，只是探头探脑，“哇，我哥和嫂子不用上去吧，嫂子的礼服好累赘，根本不适合跳舞，不如我身上穿的这身方便！”
陈应眼皮也没抬。
楼下传来骚动，好奇的傅欣低头去看。
“乌托之境的人和纳兰家小少爷。”傅欣说，只见陈应顿了一下，终于，微微扭头。
“他们是不是有矛盾啊？”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傅欣怕他不认识，准确无误指出了两人的方位——
第74章 相遇
陈应站起身来, 漆黑的眼眸紧盯着楼下许川的方位，眼中翻涌的情绪深不见底。
“陈哥，”傅欣左看楼下朝着一个方向隐秘流动的人群, 右看终于从沙发上站起的陈应，眉眼弯弯、古灵精怪笑道, “陈哥感兴趣啊？”
“那陈哥……是想要看好戏的感兴趣还是要插手的感兴趣啊？”她跟着站起。
陈应终于抬眼看她。
她佯装多嘴地捂着唇，眼睛却亮晶晶，“那我们下去看看？”
陈应的突然起身使得整个二楼的视线完全聚集, 他向楼梯口走的举动又使得大半的人起身跟进。一楼的人也开始察觉，抬头望来。
下旋转楼梯，一步，两步。
许川抬眼，一头撞进那个熟悉的视线里。
犹记得上一次，这双眼朝他眨了两下, 消失在浓重的白色气体中。而这次, 陈应西装革履, 手工裁剪价值不菲的质感与他身上的简单衣着拉开第一眼的差距。而第二眼, 他站在二楼高处, 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众生。
前一刻, 纳兰家小少爷纳兰志还因为动手动脚不成，恼羞成怒讥讽克隆人都是劣等人造物, 说白了就是他们人类圈养在栏中的牲畜, 只配在直播里拼杀供他们取乐, 到底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宴会, 怕不是用身体勾搭了什么人, 装出这副纯洁的模样给谁看。
许川没忍,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两拳。
纳兰志嚎叫一声, 转而不可置信盯着眼前看似乖顺的克隆人。柔弱小少爷自觉落了面子，又跳起进行一番更深层次的谩骂。
围观的人群渐渐聚集，许川站在中心。他自动忽略身边高高低低的闲言碎语，他只是，觉得非常窒息。
华丽的订婚宴会大厅，高雅优美的琴音乐曲，衣冠楚楚的人群，和面容模糊丑恶的高层人类。阶级体制带来的压迫，和环绕着的庞大恶意。
然后，他看到了陈应。
与两年前的他没有太大的变化，成熟了些，消瘦了些，仅此而已。
在这恶心又陌生的世界里，熟悉又令人安心。
许川的心非常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按理来说，他不是会因为俗套的英雄救美情节而动心的人。
但那是陈应.
陈应顺着楼梯一步步向下，穿过自动分出一条小路的人群，停在已经自动闭嘴的纳兰志面前。
纳兰志完全换了个态度，展露出激动荣幸又带着隐约的惴惴不安来，“是不是打扰陈少了，我们之前见过，就在圣安学院里，您……”
他没说完，呐呐地闭嘴了。因为陈应的视线根本没放在他身上。
陈应看着听到动静来到一旁的订婚宴主人公，傅听寒和格瑞斯.兰开斯特。
“不介意我在两位的订婚宴上动手吧。”他问。
柔弱小少爷开始颤抖。
傅听寒脸色阴沉，唇角微动但没说什么。格瑞斯倒是洒脱一笑，“我无所谓，红色是个好兆头。”
于是陈应一脚踹过去，纳兰志仰面朝天重重摔到几米外，陈应施施然走过一脚踩下，正中纳兰志的五根指头。光踩还不够，又重重地碾了几遍，直到血肉模糊，筋骨分明，血流淅淅沥沥地流出，染红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哎呀，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地毯。”傅欣面露不忍。
格瑞斯与她站在一处，眼神漠然。
“纳兰家族，从尸城客户名单上除名。”陈应薄唇轻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语。强忍着一直没晕的纳兰志终于惨叫一声，晕倒过去。
被黑衣人迅速抬走，清理地面。转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光洁一新。
而陈应，陈应转向站在一边的熟悉身影。
“许川。”他轻声道.
“陈应。”许川平静回应。
皆是名字，非常对称。但按陈应所处的地位，这样回应实在不合适。不过许川暂时没想到其他词句，比如受宠若惊回个陈少，比如谄媚微笑上前握手，还是说回个好久不见，引爆新一轮他和陈应是旧识的热烈话题。后方传来窃窃私语，“敢直呼其名，这人不要命了吧！”
是的，不是很想要命。
许川想过在宴会相见时的场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解围当然在设想的范围之内，心动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早已经明晰自己对陈应的感情。只是，意料之外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凉意从脚底升起，裹挟着他产生某些负面情绪。
实话实说，他过得不能算很好，在蛊城的一年半里，他几乎没有任何同伴可以同行。许泰禾死了，傅俞臣掰了，唯一的乐趣是定时定点解除丁守决的黑名单骂上几句，然后再次拉黑。
他遇见过主角他们，很多次。只是他会自觉隐在暗处，盯着他们几人欢声笑语共创美好未来，一个个意气风发得好像能再活几百年。可狠话已放，再不应该有交流。许川拍照识图，扒了秦野的斗篷同款，做一位悄无声息的独行侠。
来到主城，便更加一穷二白，叽叽喳喳的林非本不是他会相处得很好的类型，只是他身边难得有一位与他体型相当的活物，所以一直相伴。
陈应给他留下的词句支撑了他两年的艰难时光。孑然一身的他某个深夜梦回，他想，是不是陈应只是怕他悲伤而留下一个支撑他的念想，是不是陈应骗完他后在地狱某处嘲笑他傻傻当真，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认为来主城见是需要两个人努力的约定，或者承诺。
最重要的是，若他早知道自己能活，为什么闭紧嘴什么都不说，看着他焦虑又担心是很好玩的事吗？
而事实肉眼可见。
陈应果真背着他在这里吃香喝辣！
还有美女作陪。
这谁能忍。
“跟我来。”陈应面无表情丢下这三个字，转身走出几步，身边依旧一片寂静无声。察觉到不对回头，许川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来主城见】
我的任务好像完成了啊，终于。许川这么想，一直以来绷紧的弦断掉了。
“好。”许川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点头跟上，陈应微不可查松了口气，又察觉到异常，好像有什么变化在许川身上悄无声息地发生。
“好久不见。”走到二楼无人处，许川垂眸，终于说出这四个字。
当着傅欣的面。
傅欣一直亦步亦趋跟着，许川也就当她不存在。这时的她双手捂住张大的嘴巴，做出震惊的浮夸神色来。
“你先走。”陈应赶她。
“噢……好。”傅欣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如果我刚才扭头就走，你会怎么样？”许川并不会在此关键时刻下他的面子，他不是这样不识趣的人，他只是好奇。
“追上去吧。”陈应下意识道。
就这么四个字，许川觉得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但仍然不够，“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会的，但我有种感觉，即使我解释完你可能也会离开我。”陈应实话实说，他已经完全没有在众人面前那种傲慢到不可一世的模样了，不止，他甚至有丝无措。
“那要看你怎么说，”许川很冷静，“根源不在我。”
“可你很生气。”陈应实话实说。
“对，我非常生气。”许川承认.
“那就从你生气的点开始。”陈应觉得自己应该对症下药，毕竟两人分开了两年，谁都说不好时间的隔阂会带来什么。
“那位是？”许川冷笑一声，指着傅欣离开的方向。
“唯一一位知道我蛊城身份的人。”陈应坦言。
“噢？”许川神色微动。
“我看好的下一位傅家继承人。”陈应补充。
“噢。”许川若有所思。
“她知道我喜欢男的。”陈应继续。
“啊？”许川大吃一惊。
“你要觉得她不行我可以换一个。”陈应坚定。
“……倒也不用。”许川无语凝噎.
“所以你早知道你不会死，为什么不和我说？”
因为没有办法。如果知道陈应不会死，那么许川是否选择背叛就会多出另外的可能。而当时的陈应，需要保证他的计划完美完成。
但他该怎么说？
“我害怕我说了，你最后的选择是他们，而不是我。”
“用生死来赌输赢吗？确实是你能干出来的事。”许川其实也想过这一点，只是自己的想法被证实时，依旧觉得无奈。
“你赢了。”许川说。
“你以后也会一直赢的。”陈应说.
他是如此笃定说出这句，就好像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所以在极度思念中互诉衷肠。但不是，他们还没有确定任何关系。
不过，现在也不是确定关系的时候。
因为接下来，一声巨响过后，下方的大厅开始混乱。
宴会厅的巨大屏幕不知被什么东西控制，一瞬间全部变成黑屏，再然后，巨大血红字体在黑色屏幕上浮现。
【傅守义将于七日内死亡】
傅守义是傅二叔的名字。
傅听寒当机立断一枪打断屏幕的电源，安保开始排查混进来的可疑人士，格瑞斯冷静安抚受惊的女眷，傅欣已经去到三楼，她亲爱的爷爷身边。
陈应许川对视一眼，默契使他们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来了。”——
这章就没有卡重要剧情啦！
第75章 代替
傅向东的三个儿女皆在他去世后暴毙身亡, 傅守义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是上流社会心知肚明的事实，只是人家逐渐站稳脚跟，所以从善如流闭口不谈。
但此番威胁话语如此直白地印在屏幕上, 众人心中难免产生别样想法。傅守义大怒，第一个念头是彻查宴会上混进来的闲杂人等, 被三楼主位上的傅老爷子一个茶杯打歪了脸。
“愚蠢！”傅老爷子气得脸色涨红，“我们傅家的丑闻因为你人尽皆知，这次是我们招待不周, 你还要得罪多少人！”
傅守义喘着粗气沉默，又招来傅听寒，将送客这一费力不讨好的事推诿给他的大儿子身上。傅欣乖巧挪过来给老爷子抚背顺气，“爷爷别生气了，气坏身体多不值当呢？”
“唉。”傅老爷子拍拍她的手，重重叹气。
订婚宴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傅听寒站出来说了些体面话, 一楼二楼的人三三两两散去。
陈应的保镖下人在外黑压压站成一排等待, 而许川这边只来了两人, 严一凡和林非。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出, 严一凡先是愣怔了一刻, 又大快步走上前来将许川拉到自己身后，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看陈应。
“我的天, 您怎么走在他前面？”严一凡偏着头小声道。
“呃……”许川想说些什么, 又被着急的严一凡打断了。
“陈少爷最讨厌有人拦他的路, 您这样真是……我就说不能让您独自一个人来参加宴会, ”严一凡越说越汗流浃背, “现在就希望他没有注意到您, 噢, 不，他看过来了！”
“严一凡？”陈应叫他的名字。！
严一凡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如此可怕，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在乌托之境算得上高层，也不该到可以被陈家少爷记住的程度。
陈家作为克隆人制度的开创者，一直对乌托之境呈打压态势，陈应准确无误叫他的名字，这样不同寻常的关注度只有一个可能——陈家打算灭了他们！
“林非，掩护许川走！”严一凡低声呵道。
又转向对面的陈应，绝望仰天长啸，“陈少爷，我自知我们乌托之境的存在与陈家的理念相悖，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本本分分不曾逾越，只是不知道哪里惹怒你，要对我们除之而后快？！”
“相悖？”回答他的不是对面的陈应，而是本应先行离开，却一动没动的许川。
林非惶恐不安地拽他，没拽动。
严一凡目呲欲裂。
“陈家主营生物工程相关，克隆人和仿生人制度皆由陈家提出。”陈应为他解释。
“你快走！”严一凡大吼，对面黑压压的陈家人化身成收割他们性命的死神，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陈应随意的一个念头会要了他们的命。
“你们家族一直在打压乌托之境，包括你吗？”许川没理，继续问。
“只是无动于衷。”陈应说。
这四个字耗尽了严一凡的最后一丝血性，陈应面对他们的态度直白又那么随意，他们便已失去生存的最后一丝可能。
“你应该知道乌托之境的前掌权人是许川吧，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许川不解。
“我并不清楚你是否要沿袭许川的老路，更何况，它若是逐渐势起，又怎么完好无损地交到你手上？”陈应道。
重压之下，乌托之境像一只烫手山芋，过滤掉所有侥幸的投机者。“然后你便可以随意发挥，我不会再插手。”
“如果我并不想要呢？”
“都可以，反正克隆人是傅俞臣的领域。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陈应说.
严一凡完全目瞪口呆。
他无法想象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陈应时，那人竟然会用如此柔和平静的态度对待他们，甚至还有一丝暧昧。是的，就是暧昧，这俩人之间好像有独特的氛围，将他们一众人隔离开来。
“你们之前认识吗……你们是什么关系？”他终于反应过来，问许川。
许川想，是约定好要相遇的关系。
但回答他的不是许川，陈应先开口，“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追求许川。”？
严一凡和林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陈应说了追求两个字，还是自己听到的幻觉？他们看看说这话的陈应，又看站在对面状似冷静的许川，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这样直白的话语使得许川的瞳孔骤缩，他非常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是什么？”
“意外当然是你立即答应我。”
这人真是。
“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或许因为，你是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上一秒，浓重的白色气体笼罩了陈应的全身。下一秒，他感觉天旋地转，好像自己已经被放倒，身下传来的冰凉金属触感表明他已经被运往其他地方。
再然后，陈应完全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被绑紧安置在极速运行的飞艇的座位上，前面是神色坚毅的两个陌生男人，正在说着什么。
听力逐渐恢复正常，他们的话也就越发清晰。
“这位少爷是干了什么事儿？都被送上审判法庭了。”
“家主还指名道姓让傅家把人送回来，是不是因为继承人……”
“嘘……最近少爷惹得家主很不高兴，难道真要换……”
是非常关键的事，否则不可能连私下来讨论也遮遮掩掩不将话说全。陈应知道自己作为反派死不了，但他其实并不清楚接下来的遭遇，系统已经休眠，无法再提供剧情进程。
只是不知道，许川在最后有没有看见自己的暗号，他其实也有可能忘记自己曾给他的字符储存器。抛下他一个人，他是否会折返回到傅俞臣的团队。毕竟按原本的剧情线，许川在最终也算主角团的一员。
陈应乱七八糟地想着。
直到飞艇停下，他被压着关到一个黑漆漆的房间，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是凌厉又凶恶的面相。陈应适应下突如其来的光亮，眯眼打量了他片刻，开口道，“父亲。”
“你很聪明。”陈家主有些满意地点头。
“我是陈家继承人的克隆人啊？”陈应又问。
陈家主脸上满意的表情更加深刻了。
其实是很容易猜到的事，钟笙认识自己却说没有见过自己，傅子尧临死前还叫嚷着自己在一个月前告过他的状。那说明陈家还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陈应。
不是双胞胎，就是克隆人。
再根据陈家本身的主营方向和蛊城的性质，克隆人占到99%的可能性。
“要保证血统的高贵纯净，又希望有选择的余地。陈家继承人会从原个体和各位克隆人中选择最适合的一位。虽然大多是原个体胜出，但总有些例外。”
“比如我？”陈应挑眉。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家主仰天大笑，“我就说，我的继承者怎么可能像那小子一样懦弱无能！”他收敛了神色，“你这代一位原个体三位克隆人，竟然只有你还勉强像点样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原个体克隆出来的是蛊城的原主陈应，那么大概四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内向性格，除了他，是外来者。
“所以你要我代替他？”
“不不不，当然不。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的母亲非常疼爱他，他的朋友和手下也不可能希望继承者突然换人。所以这得看你啊，孩子，看你有没有向上爬的能力和野心。”陈家主拖长声音，语重心长道。
“你希望我有吗？”
“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多此一举暗中保下了你的命？”
所以答案就这么呼之欲出，陈应活动下被绑到僵硬的手脚，站起，“那就拭目以待。”
他是空手从蛊城被绑来，陈家主给他提供了些生活必需品，和仅够在主城中心生活勉强一个月的星币，又给他丢了个简陋的面具，“我并不会给你合法身份，记住，你的目标不是存活，而是代替他。一月后，若你的光脑定位显示你并没有完成任务，等待你的将会是死路一条。”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他又给陈应扔了个芯片过来，“这里是相关人物的资料。”
“可以，”陈家主道，“稍后我会传给你，祝你好运。”
“你也是克隆人吧。”在陈家主即将要离开时，陈应突然开口。
那背影微不可察顿了一下，缓缓转身，“哦？何出此言。”
“试探。”陈应抬眼。
“哼。”陈家主重重哼了一声，大步离开了.
陈应并不会凭空做出判断，只是一般人类将克隆人归属为劣等，不会如此干脆利落用克隆人代替自己的亲生骨肉。且陈家主对自己的儿子并无太多感情，像在谈论一个外人。在一个和克隆人争夺生存权利的家庭里，谈论起克隆人时也是用稍显平等的语气。
上述种种迹象表明，现在的陈家主或许并不是最初的那个。
但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主城的租房酒店找工作都需要出示身份证明。而陈应作为一个黑户，还是一个不得不带着面具的黑户，几乎是寸步难行。
别说代替，他暗中观察陈家所处的地界，安保严密到根本无法让外人潜入。而摘下面具装作是主城陈应，以目前两眼一抹黑的信息量，也极其容易被揭穿。
陈家主可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陈应思考半响，点开了傅家人的资料。
傅欣，唯一一位有固定外出时间和路线的傅家人。
就读于圣安学院——
第76章 承认
作为傅守义唯一的女儿, 且按傅守义为人的处事风格来讲，她在他父亲心目中的作用，应该是联姻。
至于联谁呢？陈家少爷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件事目前还未成为定论, 但只要此消息一经放出，围观的人会相信得八九不离十。但陈应并没有以此作为舆论引导, 而是以匿名媒体的爆料口吻，给傅守义写了封邮件，重点讲述联姻的好处多多。
非常合傅守义的意。
然后, 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傅欣耳朵里。
她一直看陈家那个无能的继承人不顺眼，突如其来的联姻消息让她方寸大乱，。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光脑每天两次准时收到陈家少爷口吻的消息，用的是匿名账号。
有求爱, 比如嫁给我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我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有劝诫, 比如虽然我现在有其他的爱人, 但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嫁进陈家后应当以夫为尊。有威胁, 比如你要是驳了我的面子，惹得我不快, 我一定会杀了你。等等。
全是爹味发言, 对她没有丝毫尊重, 另人恶心。
傅欣在自己的房间大吵大闹, 摔烂了所有的东西, 也没有得到她爹的丝毫关心。傅欣死死咬紧牙关, 不甘心自己会嫁给这样的人。
然后, 在去学院的必经之路上，她发现了一个酷似陈少爷面孔的人.
陈应一开始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比如傅家那几位傅子尧从前的狐朋狗友，比如陈家在疗养院疗养的老太太。只是傅欣的动作几乎堪称雷厉风行。在发现他的第二天，他就被暗中控制了起来。
“真像啊，”傅欣端详他的脸，“真是一模一样得让人厌恶。”
“你要干什么？”陈应一脸警惕，手脚皆被缚无法挣脱。
“我也……不知道噢，”傅欣翘着腿咯咯笑道，“只是最近某件事实在困扰我，而你的出现是，难道是上帝给予我的指引吗？”
“什么？”陈应皱眉。
“你哪里人，父母是谁？”傅欣没回他的问题，反问道。
“孤儿，无父无母。”
“哈哈哈哈，你看看我，”傅欣满意极了，她忽得上前，与他对视，“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喜欢男生。”陈应愣了一下，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傅欣拍掌，“那就好，来，让我看看你的资质怎么样，够不够帮我实现我的计划？”
终于，在他一系列的刻意引导下，傅欣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如果实在摆脱不了一份姻缘，也因为家族利益无法将他除之而后快，那么换人代替是否是一个冒险却好用的选择。
陈应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用的帮手.
将陈家继承人的人物关系，生活习惯，权力掌握进行填鸭式教学，傅欣对他的顺从感到非常满意。“这么听话不会是有别的想法吧，姑奶奶奉劝你，永远不要打我的主意哦，你不配。”她笑得很畅快。
陈应也非常满意，他没想到短短几天傅欣能弄来详尽完整的资料，比陈家主给他的那份有用得多。
“我喜欢男生。”陈应淡淡道。
“哎呦，那陈家可真是倒霉哦，”傅欣笑眯眯，直起身来在他的面前踱步，“对你即将成为陈家继承人有什么想法？”
“天降大任，赴汤蹈火。”陈应说。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傅欣觉得自己一石二鸟的想法真是天才。只要计划成功，联姻之事不会恶心得让她食不下咽。而且这孤儿成为了陈家的继承人，而自己又掌握了他是假冒者的把柄，未来的路会走得非常顺遂。
骗陈家少爷出来对于傅欣是很容易的事，那人没有那么重的警惕心理，而与她更是从小相识。陈家少爷被绑着倒在地上呜咽。傅欣和陈应一前一后推门进入，站在地上躺着的人面前。
看见陈应，陈家少爷的眼神几乎是惊恐了。
傅欣狠狠踢了他一脚，“就你啊，认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恶心，怎么，一个虚无缥缈的联姻消息你就幻想着我嫁进你家给你做牛做马了？做梦吧。”
“时间越长陈家发现的可能性越大。”陈应压低声音提醒她。
“不用你说！”傅欣早给陈家少爷找好了毁尸灭迹的渠道。在将陈家少爷的尸体用化学药剂全部消融完毕后，傅欣抬头，陈应似笑非笑站在一边，手腕的光脑闪烁点点红光。
傅欣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别告诉我你在录像。”
陈应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傅欣面前露出真实模样的笑容，整个人恣意又阴狠，“凭你的个性、胆识和能力，有没有想法争一争傅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呢？”
傅欣几乎确定了，“你在录像！”
“不仅，我还上传了云端，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它会定时发给陈家人。”陈应挥挥光脑，“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有了对方的把柄？”
傅欣将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又低头回看陈家少爷的尸体曾经留存过的那一小片地方，“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知道陈家的继承制度，是要从克隆人和原个体之间择优选拔吗？”陈应似笑非笑。
傅欣并不十分清楚，这是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的秘辛，但她迅速联想到了真相，“所以你是他的克隆人，你利用我得到继承权？”
陈应笑而不语。
“所以……那些消息是你给我发的？”傅欣恍然大悟。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陈应道.
傅欣杀了陈家继承人，陈应假冒原个体站上继承人之位，拜傅欣尽心尽力地教导所赐，他几乎没露出太大马脚。
终于，一月之期已到，陈家主开始定位陈应所在方位。
在距离他十米之外的地方。
陈家主转身，在父亲面前一直怯懦不安的陈应撕掉伪装，缓缓抬起漆黑的双眸。
再然后，陈家少爷陈应性情大变，一年内明里暗里除去了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长成如此不尽人情的模样。他的雷霆手段震惊了所有人，一时间，不少嘲笑讥讽过他的人如同惊弓之鸟。
在陈应除去好几个试图靠近的男人女人后，傅守义再次提起联姻事宜，被疼爱傅欣的傅老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讲他为了家族利益将傅欣推向火坑，是如此冷心无情之人，要联姻派别人去，别打他最亲爱的孙女主意。
一时间，陈应的周围形成真空地带。除了傅欣，偶尔被允许靠近。
“你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傅欣亲眼见他杀掉了数百位陈家高层，又回忆起自己当时引狼入室的行为，默默破防。
“有真话。”陈应说。
“比如？”
“喜欢男生。”
傅欣一噎，她昨晚还想着如果是这样的陈应，她其实也不会那么抗拒联姻。现在又被当头棒喝，怒气冲冲狠狠跺了跺脚，“男生男生，你怎么这么确定啊！你有喜欢的人？”
“……”
陈应其实有派人找过许川，只是主城蛊城的通道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堵死，贸然潜入一定会引起傅家注意，才暂时作罢。想来许川有能力有积分，应当过得不算太差。
所以傅欣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陈应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许川的模样。
主城陈家，周围皆是虎豹豺狼，陈应的表面风光全靠步步为营支撑。相比较而言，蛊城的时光竟如此闲适美好，令人怀念。而许川，作为与他羁绊最深刻的人，他经常会想。
想他为什么既然生出许川背叛与否也无所谓的想法，想在最后的日子为什么保持如此频繁的联络视讯，想自己对他说的那句“我知道不是你”因何而起，想他填补了好几次回溯的补丁——
而许川那么坚定，选择站在他身边。
时光过得太快，而现在，在分别了很久后。
在许川终于从剧情线中逃离后。
“应该有的。”陈应回答傅欣。
“应该？”傅欣撇嘴。
“是有的。”陈应改口.
回去的路上，严一凡一整个忧心忡忡。
“怎么会这样？陈应居然说喜欢你？”他神游天外。
“怎么会这样。”林非复读。
“而且你甚至还拒绝了他！”他的语气中莫名其妙带着丝恨铁不成钢。
“！”林非跳起，“呜呜呜呜刚才是不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被人带飞后暴富的机会啊呜呜呜呜。”
“我没拒绝，我只是。”
没答应。
“没关系，”严一凡深呼吸，“就是要这样不畏权贵，哪管他什么强取豪夺我们也要坚守本心，一辈子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实在悲惨！”
许川被他视死如归的模样逗笑，也没再反驳他。
倒是林非之后悄悄问过他，“你不讨厌陈应吧？不然不会在我面前提他。”
“对。”许川说。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林非耿耿于怀自己的暴富机会。
“还不到时候。”许川说。
乌托之境的困境还未解除，多少克隆人被贴上劣等的标签，被剥夺人权，和工业机器人一样做着机械性重复性的劳动。时砚清傅俞臣团队已然来到主城，蛊城和傅家的大战随时爆发。而他这个时候答应，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乌托之境的发展会被打上委身于权贵的标签，克隆人的处境不会有丝毫深层次的好转。陈家作为克隆人制度的开创者，作为所有克隆人最憎恨的权贵，他们该如何接受许川与陈应的私情。而蛊城里的克隆人和主城里的克隆人之间会产生何种交集，一切还是未知数。
更何况，七天后。
傅守义如约死去——
第77章 恐惧
想傅守义死的人数不胜数。
继位并不名正言顺到让人心服口服, 做事并不光明磊落到令人忠心耿耿。傅守义自以为自己坐上家主的位置后，便一定能顺利坐稳。显然，他完全高估了自己。
就比如嫁入能源城温莎家的温莎夫人, 原傅向东的表妹，傅家分支出的最强有力一支, 恨他到入骨。
而钟笙已经集结完毕傅向东的老部下，秘密联系傅守义的对立方，在他大儿子的订婚宴上, 用死亡预告表明风雨欲来，真正的继承人傅俞臣即将归位。
“这预告一出，傅守义必定会时刻防备，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杀他变得更加困难。”段宁有些担忧。
“管他呢，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丁守决无所畏惧。
“不, 七天内, 他必死无疑。”傅俞臣坐在这群人的主位, 联系上老部下后, 钟笙秘密购买了一栋建筑作为总部, 他们的生活环境得到极大改善。
时砚清倒是笑得胸有成竹, “死亡预告不一定在动手之前发，我们可以先动手, 再发预告。”
秦野反应过来, “延长死亡时间, 比如下毒？如果策反他身边的人, 下毒应该不难。”
时砚清没承认也没否认。谁能想到订婚宴现场三楼, 在楼下的年轻人随着舞会优雅旋转时, 温莎夫人带来的毒已经随着服侍者的手悄无声息进入傅守义的酒杯中。
此事已尘埃落定, 时砚清提起另一件事。
“在我们之前，也有不少届克隆人的佼佼者攒够积分来到主城，我的本意是想联系上他们，为我们之后的事做打算。”
“然后呢？”段宁问。
“他们中的很多已在主城站稳脚跟，并建立了一个名叫乌托之境的克隆人组织。但这组织的前掌权人，有一个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名字。”
“许川。”时砚清说。
这名字使的所有人大惊失色，自从陈应死后，他们所有人都没再与许川有过接触。“我们认识的那个绝对不可能如此超前，那就是上一届的许川。”时砚清继续。
“前掌权人？”傅俞臣抓住重点。
“因为已经在三年前病逝。”
“现在的掌权人呢？”
“三年内群龙无首，乌托之境也势衰得厉害，地位几乎算是一落千丈。”时砚清客观评价。
“但好像最近，又新来了个年轻人？”.
“我就说纳兰家不是个东西！”严一凡听说了订婚宴上发生的冲突，气愤难当，“连这种货色也敢爬到我们头上，这就是许哥不在，要他在，他……”
他吸吸鼻子，有些说不下去了。许川离开后，饶是如此坚定刚强的他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他们乌托之境在走下坡路，他给许川介绍了一大堆克隆人中的佼佼者，其实，那些人早就与乌托之境割席，很久不见，消息也是已读不回。
现在的他们，大约也只能称得上一个无权无势的民间社会组织了。
“上一个我到底做了什么？”许川问。
“那可真是，一代伟人，”一聊到这个，严一凡的眼中满是崇拜，“他当年以一己之力建立了乌托之境，登记收拢了克隆人的专利科研，并合理分配到适宜的岗位。跟那么多集团世家对抗博弈，打造了我们的专属品牌，硬生生在市场中打出一片天地。那时是克隆人地位最高的时候，亮出乌托之境的身份，别人也会给面子敬你一分。”
“只是后来，他身体越发不好，各大家族又在强力打压，终将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严一凡有些伤感，乌托之境的人虽然依旧在承揽项目努力工作，但很多能力强悍的克隆人已失望离开，剩下的也多是稍显平庸的，再也不复当年的荣光。
“其实大家都很期待下一个许川快先到来，只是……”
很多时候，兴复比创建的道路难走得多。
“而且工作繁重，向外界宣布您归来的日期也未定下。大家也就没有对您的到来太过欢欣鼓舞，甚至只来得及开个会匆匆见您一面，希望您不要介意。”
许川单手撑着脑袋，将他说的这番话消化完毕。楼下是毫不停歇的机构运转，留下的克隆人勤勤恳恳工作，但他们只是下等人造物，都不被承认为人类，未来暗淡无光。
“你们走错了路。”闭目养神的许川突然冒出这一句。
“……啊？”严一凡迷惑，“您说谁？”
“乌托之境走错了路。”许川说。
“这……但我们完全是按照许哥的思路……”
“按理说我们应当是同一人，但我完全不了解他，或许我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才能导致如此天差地别的构想。总之，我认为，他走错了路。”许川睁开双眼。
“呃，哪里错了呢？您认为正确的是什么？”严一凡有些不高兴他如此笃定说他们错了的样子，直愣愣问道。
“人类啊，都不把克隆人当人，他们给我们下了劣等的定义，那么努力融入人类社会，妄图赢得他们的尊重，不是非常可笑吗？”许川的眼中精光闪烁，来到主城这么久，在确定了陈应的方位安危后，他终于展开锋芒。
“……也有道理。”林非并不是克隆人，但他作为权贵眼中的劣等人类公民，竟被这道理完全说服了。
严一凡则是完全愣住了。
“所以，我认为的正确道路不是让他们尊重，而是让他们恐惧。”光线在许川的眼睫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下巴微扬，整个人露出危险的气息来。
或许是离开傅俞臣后安逸的时光在他的生命里占了相当大的权重，而陈应又强势到他可以放心露出平和的一面来，陈应离开后又将所有的重心放到与陈应的约定上。一连串的事衬托得他平淡又无争了些。
但他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被改变。
“告诉他们，把手头的工作都放下吧，我们乌托之境，”
“得当一回恶霸了。”.
主城蛊城科技城，尸城奴城能源城。
兰开斯特主营能源供应，能源城和奴城受其管辖。奴城主营农牧产业，能源城是另一片资源优渥的大陆，但日照强烈不适宜人类居住。
陈家主营生物工程，尸城里存放着主城所有有头有脸人物的克隆人冰冻体，用来供应器官。虽然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死城，但对所有家族至关重要。
傅家主营智能科技，科技城受傅家管理，主城百分之八十的科技产品和机械器具由此处运来。
蛊城作为克隆人和人工智能的共同产物，由傅家陈家联合管辖，但主脑运行维护属于傅家，所以傅家所占比重更大。
这便是主城三大家族的权利范围。
傅听寒在订婚宴结束的一周后，他收到陈应给他的订婚礼物。
共两份，分装在两个储存器里，其貌不扬。
第一份是傅俞臣所在蛊城的全部信息，包括地理位置，权力构成，人员专业、性格、弱点、关系网，非常齐全。
傅听寒直到傅守义继位后才开始接触蛊城相关事宜，但主脑又被傅俞臣控制，困难重重，这份信息资料可谓是雪中送炭。
他打开第二份。
是重启仿生人计划协议书。
并标注了——保密协议，无论同意与否，请缩小知悉范围。
仿生人？傅听寒对他送去陈应那边的两具仿生人记忆深刻，原来重启仿生人计划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但论类人程度，仿生人比不了克隆人。论有用程度，仿生人比不了工业机器人。陈应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马上，傅守义突然暴毙的消息绊住他的手脚。
傅守义死亡，家主之位空缺。
傅守义的三个儿女：傅听寒、傅欣、傅子尧（已失踪），傅向东唯一的血脉：傅俞臣。
他们再次成为被押注的对象。
当然，重点在傅听寒和傅俞臣两位中。
“签了它，我们就是毋庸置疑的合作关系。”在这关键时刻，陈应给他发来消息.
此时此刻，傅欣也收到了陈应的消息。
“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
傅欣其实对她父亲的死亡并没有给予太多的感情，只是傅守义一死，傅家继承人之战即将开启。
她又收到了这种状似退缩的信号，她不知道陈应当初状似无心的一句“有没有想法争傅家下一任家主”是否只有自己当真，于是非常冲动地给陈应打了视讯。
陈应隔了好久才接起，“你知道我不爱接这玩意儿。”
“陈哥，”傅欣有些急躁，“傅听寒作为大少爷手握傅家那么多权利，傅俞臣又是傅家公认的叛徒，已经将蛊城揽到自己手下，我呢？靠我爷爷给我的那微不足道的权力吗？”
“这时候我不争一争，难道要等到他们完全大权在握的时候再上吗？”
“你也知道你除了宠爱什么都没有。”陈应面无表情。
这不是傅欣想要听到的，她十分破防，于是口不择言。“是不是你那什么相好的来了，你急着去讨人家欢心就完全不管我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噢？
陈应记得当时在场的只有陈应身边的人，和许川严一凡林非。
“你派人监视我啊？”陈应摩挲着指节慢条斯理道。
一点冷汗从傅欣额角滑落，她猛得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陈应给她释放的一点点善意让她不由自主得寸进尺，她开始后悔。
“对不起陈哥……”她害怕到发抖。
陈应盯着半透明投影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忽的冷笑一声。
幸好，他对监视自己这一行为并没有太大的介意，而即使怒气上头，傅欣也并没有以任何言语诋毁许川，算得上识趣。
所以他可以不介意。
但。
“下不为例。”
“你得知道，我随时可以换人。”——
第78章 傅家
傅欣一瞬间脸色煞白。
“陈哥, ”她看起来快要哭了，“你……是不是去找傅听寒合作了？你明知道我们两个只能赢一个你还找他，凭什么！”
陈应面无表情盯她看, “你又知道了？”
傅欣撇嘴，抽泣了一声。
陈应其实不是在质问, 因为这正是陈应看重她的点。
有哪家娇宠着的世族小姐，可以在短时间内收集到与自己有同等家族地位的少爷非常详尽的个人资料；可以在面对楼下的骚乱时，准确无误认出早已没落的乌托之境新任掌权人和犄角旮旯来的小家族少爷；可以在陈应身边安排卧底, 可以在傅听寒身边安插人手，可以第一时间下定决心杀掉陈家继承人。
她有非常恐怖的信息收集能力与成事野心。
即使她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受尽宠爱，娇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好吧，不止外表，真实性格也确实如此。
“我不找傅听寒合作找谁？找你的话, 你能带给我什么？”陈应问。
傅欣说不出来。
陈应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放心, 在我这里你比傅听寒的顺位级别高得多。别暴露出自己的意图, 别让人家发现后一巴掌拍死是你目前最主要的任务。”
“至于后面, 等等再看。”.
其实很多人已经认定, 傅守义是被傅俞臣杀死。
但并没有确切证据，所以只能作为一个由头, 一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由头。自傅向东死去, 傅家对于蛊城的掌控力越发渺小, 离开了主脑管理, 蛊城中的克隆人依旧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不仅如此, 钟笙作为傅向东手下最得力的下属, 他的选择为傅俞臣增添了极强的助力。
傅家当然会忌惮, 只是利益牵扯，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来对抗强大的蛊城，所以任由他们成长到如此无法掌控的地步。
傅守义死后的一周，傅听寒宣布自己继任傅家家主一位，在周围人明目张胆窃窃私语的同时，又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傅家将和陈家陈应联手，重启仿生人制造计划.
陈应。
这两字作为众人心头一道莫名其妙的阴影，已逐渐消失在主角团的生活中，直到他们来到主城，才被更频繁地提及。
时砚清狐疑道，“钟哥，陈应有没有可能没有死，主城这位的风格，一开始觉得与他并不相像，但他现在的举动，倒是有些像……”
像之前陈应在背后扶持时昊的情形了。
钟笙也不是很确定，“一般情况下，陈家分支出的克隆人最后的结局是进入尸城冷冻，作为继承人的器官库存在。主脑这边也没有收到陈家的救人安排，按理说应该是死了。”
“可是……”时砚清总觉得不对。
“不重要，陈家表明要支持傅听寒，那这个陈应也就没有那么重要。现在更棘手的不是这个。”钟笙最近的压力骤增，他们终于被推向风口浪尖。
“是啊，”时砚清附和，“许川也来了。”
听说乌托之境终于有了新的掌权人，也叫许川。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蛊城的那位。
与他们决裂的那位。
“他应该早知道我们的存在了吧，如此沉得住气。”时砚清叹气。
“我得去找他一趟。”一旁的傅俞臣做出决定.
两年未见，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容，傅俞臣一瞬间有些愣怔。垂下眼眸，再抬起时已经是完全公事公办的模样。
“没有预约吗？”许川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也不是对傅俞臣说，他坐在那里扭头问站在一边的严一凡，严一凡小声，“这可是傅家人，哪里用得上预约呀？”
“噢，”许川正色，“说的也是。很久不见了，傅俞臣，怎么突然过来我这里？”
语调淡漠，像面对一位不太熟悉的故人，而之前发生的种种仿佛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你什么时候来到主城的？”
“比你早一些。”许川平静道。
“你了解我们的动向？”
许川直接承认了，“当然会关注敌人一些，”但他又话风一转，“不过也不尽然，比如完全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但还算及时，因为你再迟几天我们就要搬走了。”
这是实话，傅俞臣一路只见一层层被拆除运走的机械设备，与变得有些空荡的乌托之境大楼，“你们要搬去哪里？”
若真要走上“歧路”，那必不可能留下如此庞大又明晃晃的基地在主城中心内，容易给人以把柄，被人一个炮弹轰没就荒唐了。
“搬去一个方便对抗你们贵族的地方。”许川笑笑。
“我们都是蛊城人。”
“但你姓傅。”
傅俞臣没再说话，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蛊城被当作实验品的克隆人和造就这一切的世家贵族不应该本就是对抗关系吗？”见他沉默，许川嗤笑道。
傅俞臣没有被他带跑，“相比于傅家，陈家更称得上罪魁祸首。”
“噢，半斤八两，”许川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用你和我强调。”
“陈应是怎么活下来的？”傅俞臣突然定睛，紧盯许川的任何微表情。
许川的神情有一瞬间非常微小的震动，本不应该被察觉，只是他和傅俞臣实在太过于熟悉，于是傅俞臣开始确定。
“看来是他。所以乌托之境要背靠陈家了？”
许川的眼皮微动，随之而来的是酸涩感。他突然觉得刚刚如临大敌的自己十分没有必要。傅俞臣本质是如此的傲慢又自负，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他许川需要不断依附别人才能生存。
面前这个人占据了他从青涩少年到成年的大部分时光，即使最后分道扬镳，许川也一直对他保持一个微妙的态度，虽然不怀念，但也无法憎恨。
但就因为这一句话，心底的石头终于重重落下。
见他迟迟不回话，傅俞臣皱眉，“你应该和陈应联系上了，他为乌托之境提供了什么条件？”
许川看着他，睫毛颤动了两下，用沉默代替回答。
傅俞臣懂了。“那我们之间的交易看起来无法继续了，毕竟陈家已经和傅听寒站在一起。那就希望你作为一个外来者，对乌托之境有绝对的掌控力，保证他们可以不参与进更强大的蛊城克隆人集体中。”
许川忽然笑了。
“你凭什么觉得，拼命爬上主城的克隆人佼佼者们，会愿意与那些还在底层泥潭挣扎的克隆人并肩。那他们的努力，他们拼命攒够一百万积分的努力，是一文不值的吗？”
许川这话如此咄咄逼人，傅俞臣神色震动，“你怎么会有这样阶级分明的想法？克隆人的地位提升应当集体努力。”
许川起身，他已不想继续，“严一凡，送客。”
面对突然无理的对待，傅俞臣神色冰冷阴沉，“你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的一意孤行会让乌托之境错失一个崛起的机会。”
“是吗？”许川不屑，“你能干什么呢？废除克隆人制度，那蛊城就完全脱离了你的控制。其实是你要完全打通蛊城和主城之间的渠道，抹除攒够积分的条件，让将近一百万的克隆人涌入主城，为你助力，我的猜测对吗？”
被轻易猜中了心中想法，傅俞臣面有愠色，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俩人的谈话已崩，完全话不投机。
“呦，忘预约了。”正对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齐刷刷扭头，是陈应。
带着三个手下进来。
鬼鬼祟祟的林非在后面探出头来。
“那啥，我不知道该不该拦……”林非冲许川做了个哭笑不得的口型。
“听说有不速之客上门挑衅？那我可得来瞧瞧。”陈应一来就将矛头对准了傅俞臣。
这个调调，一听就是那位死而复生的人。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傅俞臣无法理解。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为一个贵族少爷，怎么敢来到乌托之境的地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陈应嗤笑。
“你不是吗？”傅俞臣反问。
“噢？我是不是克隆人，你心里不清楚吗？”陈应挑眉。
傅俞臣好似如梦初醒，也是因为陈家陈应的行为太过强势，他第一次反应过来，陈应该归属于克隆人。
“不送了，许川这里你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陈应摆手，见他依旧没动，“我们久别重逢的小情侣见面，傅少爷不至于如此自讨没趣吧。”
傅俞臣狠狠咬了咬牙根，终于离开.
“你怎么过来了？”许川说，这还是陈应第一次来到这边，自从他们在订婚宴上分开，也只是互相加了光脑通讯，没再见面。
“说是傅俞臣过来，怕你不太好对付他，所以为你加油助威。”陈应说。
许川翻了个白眼，将注意力放到陈应身后跟着的三个仿生人身上。
“罗伊？”许川惊喜认出。
罗伊朝他做了个绅士礼。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狼狈不堪，罗伊的各肢体都十分健全，仿真皮肤很光滑，没有疤痕，眼中也不再有那么多阴霾，整个人和新的一样。许川单是看着，忽的觉得很欣慰。
而另外两个仿生人，一个高大肌肉男，凶猛刚毅，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甚至对他调皮眨了眨眼睛。
赵鹏。
一个矮小很多，微微佝偻着背，莫名让整个人的气质猥琐又诡异起来，面上挂着一丝讨好的笑容，盯着他看。
时昊。
“陈应？”
“嗯？”
“你找了两个替身？”
“不是，”陈应坦诚以待，“我剥离了他们的记忆，放到仿生人的身体里，让他们以仿生人的身份重生。如果并不介意躯壳皮囊，这里站着的就是他们。”
“那……许泰禾呢？”许川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在他的思维里，许泰禾该与这群人放在一起——
第79章 首相
“他？”陈应的脸色一瞬间有些为难, “我非常擅自地替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是什么？”
“现在不太好说，之后你会知道。”
许川不太满意这个回复，但也不太想咄咄逼人, “所以他会复活，或者说重生。”
“是。”陈应点头。
这次如此坚定的答案打消了许川刨根问底的想法, 总归按他的意思来说，许泰禾还没有死，他既然没有死, 那么……
许川终于意识到，无比惊讶，“你可以使人死而复生？！”
陈应看着他勾起唇角，又走到他身后将他按进柔软的椅子中，双手握紧他的肩揉了揉，揉开他因为傅俞臣的到来而紧绷的神经。
“没有告诉你, 是因为我之前也不是非常确定。”陈应说。
“嘿！”许川一把把身后的陈应拉到面前, “我的天, 你早知道他们不会死, 你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于是陈应笑, 身后的三位仿生人拉着严一凡识趣离开, “这不是第一时间来和你分享喜悦？”
“……呃？”许川掀起眼皮，那俩人也看着不像刚刚出生, 表情还挺灵动。
“主要是听说傅俞臣来, 那我也得凑这个热闹呀？”陈应耸肩, 将语调故意放的酸气四溢。
许川瞪他一眼。
陈应自顾自扯了一边的椅子坐下, “你们要搬走？搬去哪里？”
许川朝下指指。
“搬去地下啊？怪不得, 毕竟地下是蛊城人的统治区。”陈应了然。
陈应进来时许川可以想象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而面对陈应完全上扬的语气态度行为, 许川觉得自己真的轻松了一点。
或许是很多。
“以后要打地下游击战了。”许川跟着开玩笑。
“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许川前几天收集完全主城内所有的克隆人资料，包括已经脱离乌托之境的那些“上等克隆人”，然后，非常不客气地给他们寄去了威胁信。
大意是乌托之境人多，人多的打法就比较流氓，你不回归的话就按克隆人叛徒杀无赦，杀不掉你的话会杀掉你身边的人，直到你再次忠于乌托之境。
陈应啧了一声，缓慢竖了个大拇指出来。
乌托之境也会转型，分步到主城各街头巷尾，以杀手事业和信息暗网为生，时不时加上些黑客攻击暴乱暗杀，扩大影响力。
……
“你们要乱拳打死老师傅啊。”陈应总结。
“差不多，”许川无辜点头，“幸好乌托之境还算有些家底，再把这栋大楼一卖，财力方面完全没有问题。”
“你们会被通缉。”陈应说。
这种事许川不可能想不到，“到时候办些假身份，而且我们已经有人渗透进各类型社会组织里，咬咬牙总能克服。”
许川又补充，“而且就目前名存实亡的首相府，社会治理方面就是一团糟。而各大世家又不会分出太多力量去对抗这股虽然有威胁，但总归并不会伤筋动骨的力量。”
陈应叹服，夸张道，“你这不比我的死而复生强？”
“那还是有些差距。”许川非常清醒.
“说起来，傅俞臣说了什么让你如此愤怒？”陈应好奇。
“他问我陈家给了我什么条件成为我的靠山。”再提这事，许川的语气只剩下怅然。
“这话怎么这么奇怪？”陈应听着也皱起了眉头，“一般人的思维难道不是你给了我什么，然后我罩着你。”
“是啊，不过这是正常的事。他当然会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易是我和你的关系。不过不重要了，因为他还威胁我，说要把我乌托之境里的克隆人都勾引走，让我变成孤家寡人，唉，真是好害怕呀。”
许川垂下眸子显得很悲伤又恐惧的样子，实则是暗戳戳开始告状。
“这是什么屁话？”陈应配合着他大怒，“就凭他？傅听寒还追杀着他呢！傅听寒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我都不敢这么跟你说话，他作为食物站最底层的，竟然挑衅食物链最尖端？”
这绕口令一样的话说出来，本来委屈许川噗呲一笑，“我终于有实感你在追我了。”
“当然。”陈应正色。
难得看他如此郑重，许川也觉得很新奇，“也不是。”
“啊？”陈应疑惑。
“你说的追我，也就相当于你在做一件，你明知道一定会成功的事。”许川说.
既然协议已经签下，那么仿生人协议的落实也迫在眉睫。
只是外界，已经流言四起。
星网论坛里起了几十栋高楼，清醒点的开始分析陈家做这事的用意，仿生人的性价比太差，但陈应做事一定有他的深意。正直点的开始猜测是否安装微生的情感系统模块，并担心是否会重蹈百年前仿生人的覆辙。猥琐些的已经开始畅想仿生人制作出来后买一个在家里，可以干这样那样的事。
讨论得很热闹，但其实并没有有一个明确结果。
傅听寒也来问，问陈应为什么要启动这个项目，在那个让人不适的会客室里，他压抑内心的烦躁问出口。
陈应抬起眼皮瞟他一眼。
“你觉得仿生人的性价比低吗？”
“不是我觉得，这是公认的事实。”傅听寒谨慎道。
“工业机器人为生产而生，克隆人本质上还是有自主意识的人类，不好管理，容易反噬。”
讲到这里的陈应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傅听寒脑中嗡的一声，是的，他们傅家正处在被克隆人反噬的阶段上。
“而仿生人，虽然造价高，但程序可以设置，没有那么多心眼，也极少数会背叛。这样的群体，难道不正适合为我们所用？”
陈应说这话时表情戏谑，脸色阴狠，听得傅听寒瞳孔地震。
“所以……”他微不可察咽咽口水，“制造防送人出来，并不是作为什么家庭管家或者其它销往民间，你是想通通为自己所用？”
“你也可以用啊。”陈应挑眉。
“蛊城克隆人那么多，且大多都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大约无法再被禁锢在那小小的地下城中。等到他们一拥而上，你用什么抵抗？”陈应冷笑一声，“你那科技城里只会机械化运作的工业机器人吗？”
“但需要投入非常多。”傅听寒已经跟着他的思路思索起来。
“你没钱还是我没钱？现在最紧要的是钱的事吗？”陈应露出一个听到非常可笑的话的不屑表情，显得傅听寒极其瞻前顾后。
不知是激将法奏效还是终于认清现实，他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我会加快进度。”他承诺。
傅听寒走后，时昊和赵鹏从后方出来。先提出疑问的是赵鹏，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构造，赵鹏的嗓门就是比时昊的大很多，非常神奇。
“用他来对付傅俞臣我能理解，但我们为啥不自己上？给自己弄个仿生人大军那不是横扫一片！”
时昊没说话，可能是一样的想法。
“我们的底牌是仿生人军团吗？”陈应反问。
“不是吗？……呃”赵鹏突然戛然而止，他也明白过来。
“是永生。”时昊替他补充。
“当然，傅俞臣的底牌也不是什么所谓的蛊城百万克隆人。”
“那是什么？”赵鹏急切道。
作为主角，他们有更深远的任务。比如家园附近可以阻断日星辐射的未知矿产，可以真正救人类与水火之中。
于是主角拯救世界。
“到底是什么啊？”赵鹏对他们日常打哑谜非常无奈且无语。
“是拯救世界。”陈应莫棱两可地回复，又提起一事。
“许泰禾的身体怎么样了？”
“快要成长完全。”这是时昊负责的领域。
“带我去看。”.
陈应确实没有制作可以容纳许泰禾记忆的仿生人躯体，他给许泰禾选择了另一条路。
当然，如果最后实在不想走，另找个躯壳重生便是。
七转八回，他们已经走到陈家深处，许泰禾的身体北浸泡在陈家密室的克隆人培育营养液中，现在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陈应凑近仔细端详一番，发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破绽。
“右下颌处应该有一道半厘米的细微疤痕，记得做出来。”
时昊记下。
昨日，傅欣已经将关于首相府傀儡首相的全部资料送来，她自觉之前出言不逊，于是装作非常乖巧地请求下一步指示。
“敛财。”陈应只给了他两个字。
“好直白的两个字啊！”傅欣惊讶捂住微微张开的嘴，“好吧，那我就努努力吧，”她娇嗔道，提着轻巧的裙摆远去。
资料的第一页是首相的照片，后面跟着的是他的生平介绍，家庭，亲密关系等。说是首相，是主城的最高领导人，也仅仅只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眼睛忧郁里带着澄澈，算得上不错的相貌。
照片人的右下颌，一道轻浅的疤痕好像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但仔细观察，还是能显现出差别。
“就在这里。”陈应给时昊指。
时昊盯着照片看了半响又抬头，营养液中，与照片如出一辙的面容紧闭双眼——
第80章 蓄谋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仿生人制造基地已经建成，只待即将投入使用。
多年前仿生人的制造技术就已非常纯熟，不用再进行研发创新, 只是有一点需要讨论，是否安装科学家微生的专利——类人情感模块。
“安装啊。”陈应漫不经心道。
“正是有此模块的存在, 百年前才会有那么多仿生人拥有自主情感后逃离主城，这完全是为我们的后续埋下隐患。”傅听寒不赞同他的想法。
“所以你想要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傀儡？”陈应非常不客气地反问道。
“……”傅听寒固执己见，“有了情感模块, 仿生人也可能会像克隆人一样反抗。”
陈应倒是笑了，“克隆人反抗的是傅家，不是傅俞臣。听说在他的领导下，你们已经完全失去对蛊城的掌控了，所以还是得看人，不是吗？”
傅听寒脸色铁青。
“或者你规定一个份额, 属于陈家的部分安装模块, 傅家的就算了, 合你意了吗？”陈应假意退了一步。
“……那倒是不必。”傅听寒终于妥协, 他只是想制衡陈家, 但若是自己要吃亏, 就完全本末倒置了。“你一直在关注傅俞臣的情况吗？”
“没有，”陈应果断否认道, “我关注他做什么？该关注他的是你。”
毕竟, 傅俞臣想做什么, 陈应自认心里有数。
其一是蛊城克隆人势力。
其二是家园处的矿产。而开发矿产建造新材料是兰开斯特的老本行, 只是不知道傅俞臣会找上谁。
总之, 两方对立之势已拉开序幕.
近日, 除了陈家傅家重启仿生人制造计划外, 另一件事也开始进入公众视野。
一个黑色背景软件如同病毒一般牢牢扒在每个人的光脑上，删也删不掉，点击就自动绑定，黑底红字占满整个屏幕。
【许愿池——请在下方写入您最想干的事（最想知道的消息、最憎恨的人）许愿池将每日抽取10个名额替您实现】
再往下是一个文本框，可输入字符。
很多人将其作为一个恶作剧，在星网咒骂如今的运营商防范不严，这样无聊的病毒软件竟可以侵入每个人的光脑。当然也不乏一些乐子人跃跃欲试。
“我的老板是个傻逼，压榨员工收受贿赂无恶不作，就因为权力大，没人敢管。你要真能实现愿望就把他弄死。”
“我想要钱，也不多，先来个五十万星币看看实力。”
“许愿池？那你能告诉我是谁杀死了我命苦的女儿啊？”
之类的。
本来没多少人当真，但在星网论坛，一个名为【那个许愿池你们填了吗，我们老板真死了是它干的？！】的帖子爆火。那人还说老板的尸体附近发现一个诡异图案，与许愿池软件右下角的山羊标志一模一样。
于是越扒越有，就连要钱的那位也如愿收到五十万星币，并发了照片等证据在星网，越来越多人从将信将疑到深信不疑。
人们再打开那个病毒一样的软件，颤抖着手填入自己的欲望和要求，并虔诚祈祷那10个名额落到自己的头上。
10天后，许愿池在所有人的眼皮下改版。
增添了一行小字。
【免费期已过，现许愿池开始收费。以消息和行为为代价交换愿望（例：提供纳兰家家主的三位情人信息，可探听同样量级的消息一次。）】
这次改版使得还在坐观其变的各世家感到恐慌，许愿池或许会成为信息集散地和暗杀中转站，但他们目前连背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各大家主聚集在首相府开了个不大不小的会议，意思是哪家做的快些出来承认，不要等日后暴露时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没有人出来承认，于是开始推测是否是底下人肆意妄为，开始盘算有哪家的资源和人手发生自主变动。
也没有。
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三处。
傅俞臣的未知庞大势力。
微生的狂热拥护者组织。
克隆人聚集的乌托之境。
陈应坐在高位，感叹贵族世家果然不是吃素的，找不到源头的异动仅仅通过排除法也能八九不离十。他将目光投向主位的首相，那人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世家眼中的乖乖木偶。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首相微微偏了半个头，朝他看过来。
“马上。”陈应给他做了个口型。
首相目光平稳地略过他，回到往常的平视姿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蛊城里的克隆人基因几乎每个都经过优胜劣汰，又从小在极度内卷的处境里拼命上爬，作为一群人中的佼佼者来到主城。这样的群体，随便来个计算机学科的人，在资源和设备供应充足的条件下，能吊打主城人一半以上的精英黑客。
更何况乌托之境的克隆人将近千位。
以后也只会多不会少。
这件事他并不会插手，只是会议上提起的另一个团队让他侧目。微生。作为一位家喻户晓的女“魔头”，她的事迹可谓是三岁小孩也能说个一二的程度。
而她的追随者，不仅仅是家园里流浪的那些。在主城，平民间也有很多人信仰她。
不过一般这种存在，大多会成为主角的身边人，站在反派的对立面。
“你对微生和她的团队有了解吗？”陈应给许川发消息。
“怎么？”许川很快回过来。
“或许会是我的一大对手。”
“有点，但不多。”
“比如这个组织内部有没有我可能认识的人？”
“啊……好像是有，”许川隔了一会儿才发过来，“格瑞斯.兰开斯特。”
傅听寒的未婚妻.
真是精彩的故事情节。
非常可惜他只是个反派，游离在主角精彩的人生之外，反派只需要不断发展势力，然后迎来与主角的最终对抗。
所以无法参与进大部分剧情，尤其是系统进入休眠后，他也只能从边边角角领会剧情一角。
不过，几天后，非常意外的。
他在陈家地下室里，看到了一张许久不见的脸。
“时砚清？”
时砚清看起来是被五花大绑而来，衣服头发都有些狼狈，有奋力挣扎过的痕迹，所以绑得死紧，嘴里塞着东西以防不必要的动静，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整个一美强惨。
陈应又转向一边状似无辜的时昊，“你干的。”
时昊非常腼腆地笑了笑，笑出一脸褶子。
……难为他自作主张做这事后还记得通报自己一声，先斩后奏起码是奏了。
“你怎么做到的？”陈应没好气。
“守株待兔，总有机会。”时昊倒是挺谦虚。
是的，傅俞臣一直忙着他的事业，不同于蛊城阶段时砚清作为主角主力，主城是傅俞臣的天下，时砚清理所当然转为辅助。辅助需要协调沟通，便不可能永远只呆在一个地方。
而移动，一定会产生漏洞。虎视眈眈的时昊总能找到机会将人掳来。
“还有其他人发现你绑了人家吗？”陈应有些担心这个。
“……”时砚清震惊他的脑回路，只是嘴里塞着东西，没有办法说话，只能用谴责的目光望过来，试图用眼刀将他杀死。
“没有。”时昊做事，还是令人放心。
“噢，那就好，这地方隔音。”或许是不忍见熟人遭受如此对待，陈应用大拇指食指优雅抽出堵着时砚清嘴的纸团，又重复并强调了重音，“听见了吗？对你说的，这地方隔音。”
时砚清无语，咳了几声勉强调整好完全干涩的嗓子，终于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你问有没有其他人发现，意思是不是我被你们绑走的消息永远不会外传，而当事人的我会死在这里。”
“这你得问他。”陈应一脸无辜，指指时昊，“这事又不是我干的，你们的恩怨我也没有多问过。”
话是这样说，但主角肯定不会死。陈应也只是随口乱说，恶趣味地吓唬一下。
“这位……仿生人难道不是你的手下？”时砚清本来不清楚是谁将自己绑来，直到看见陈应才明白过来。
只是他和仿生人一系列对话后，又开始疑惑。
“时昊。”陈应指着仿生人，介绍道。
怪不得这仿生人的神情有几分熟悉，时砚清心里暗暗想着，又想到什么，瞳孔地震。
“时昊还活着？”
“重生，穿越，没听过吗？”陈应挑眉。
所以是时昊重生进仿生人的躯壳里？这听起来实在太匪夷所思，但他也是穿越，所以也还……可以相信。
但如果绑他的是时昊，这事就真的难以善了了。
“时昊。”时砚清终于正色看过来，在平白无故被送到巨型蜥蜴的口中后，他们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一对一、平心静气的对话。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明明日记中老鼠是个对他还不错的人，他穿越来后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矛盾，这样突如其来的背叛时砚清和段宁曾试图分析过答案。
他有时会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你，可能是对你有意见，嫉妒，讨厌之类的，段宁这样说。
时砚清却总觉得不是。
陈应预感自己马上就要吃到大瓜，退后几步靠着地下室的墙抱臂好整以暇。
“看来是留给你的日记你看得不太仔细。”时昊停了一会儿，非常突兀地抬手，想要将时砚清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拨开。时砚清皱眉本能顿了一下，时昊的手就落在了半空。
他也没继续伸前，坦然地放下了。
“不可能。”时砚清开始回忆，“我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并没有词句表明你对我有恶意，所以……”
所以……
什么叫……留给你。
谁留给谁。
地下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两人看向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