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北向狼烟
一只古怪的马蹄踏过城门。
它看起来不像是马蹄,反而像是什么异兽的脚爪。被踩碎的人体组织,血泥,被踏碎的植物留下的汁液,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混合在一起,黏在它的毛发和蹄壳上。
马不耐烦地跺着脚,想甩掉这些累赘的东西。它的主人向后紧一紧马缰,它就立刻低下头来停止小动作,向着城里走去。
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的味道很甜,原本浓郁的血腥味也被雨水盖过去。
城里的幸存者被士兵赶出来,他们沉默而迅速地拖走留在巷中和城门前的尸体,为来人清理出一条洁净的路。
男孩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月亮照在他脸上,有两道蜿蜒的印子。
“我不能死啊,”陆仁某说,“我娘没死,改嫁了,我有个弟弟,就你这么大。你到底几岁?我十五了,你赶我一半大不?你叫什么?”
“玉童。”
黑暗中传来男孩很弱的声音。
“你看着也不赶个玉字啊……”……?
没等嬴寒山反应过来,玉成砾已经起身:“我去把事情向周政讲分明,他要是能看得清楚形势,我就送他去九旋峰避祸。此后我与你们一道。我原以为师兄已经在多年前殒身,哈……未想到他还活着。”
“他分明还活着,却死在一个凡人手中。”
空气丝丝流动起来,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从她四周散开,玉成砾还在笑着,但一双眼睛里已经有了怒气。
“去他的因果戒律……你们要杀他的话,我也去。”
玉成砾匆匆离开去提周政,在这个间隙里嬴寒山终于从上位者的压迫感里解脱出来,擦一把汗挨着苌濯坐下了。他还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噙着一缕苦笑。
“我方才是做了一场噩梦吧。”他喃喃着。
“……”嬴寒山握住他的手,没说话。
“看见母亲时,我犹然幻想那或许只是长得酷肖的两个人。母亲生下我后缠绵病榻,常常数月不起,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母亲,也未曾想过她是修仙之人。”
“但看到父亲时,我知道这是真的了。自我小时父亲就差不多是那副样子,至多多了些白发,似乎老了,又似乎没有……”
他的指尖抵在嬴寒山掌心,一片冰凉。
“我父母,怎会是兄妹……”
这时候说什么安慰他的话都是片儿汤,嬴寒山只能攥了攥手:“先别想这个,往好里想,仙人身消而魂魄不散,苌前辈如果真的是修士,或许还有挽回的方法。你母亲现在也还平安,我们此次来臧州,就是要救她。”
“此后不管有什么内情,都慢慢解释。我们了仇,救人。”
苌濯看着她,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一言不发地坐了一阵,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啊了一声。
“刚刚斥候有报,”他说,“叶城外七十里,有异动。”
“并非军队行军,也不是朝向叶城来的,斥候所言,有一队似军而非军的人马,正在附近的县城村庄中……”
“搜集幼儿和面容端正的年轻男女。”
黑暗中有野兽的声音在窸窣,陆仁某把武器拔下来,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搂紧了身边这个小男孩。
其实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可能他把脑袋探出柜子门的那一瞬间有点像是自己的弟弟?要是这个男孩没有爹妈也没有别的亲戚了,能不能就把他当做自己弟弟养着?
娘再嫁很久了,其实她又生的那个孩子他没怎么见过,应该是个男孩吧。
这个小男孩在淅淅索索地抖,陆仁某抱紧了他:“不怕啊,不怕。我给你讲个故事,讲我们将军的故事。”
“在淡河的山里有一只吃人的虎妖,每一次打完仗之后都下山来吃人,没吃完的人在地里烂了,就生出疫病来,天上看这个妖怪作祟,就丢了一颗星宿下来,这颗星宿就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铜目赤发,虎背熊腰,仪表堂堂的女将军……”
男孩抽了一口气,蔫蔫地反驳。
“那不是女将军,是妖怪。”
“怎么是妖怪!是我们将军!”年轻的斥候反驳了一句,有点心虚,其实他没见过那位嬴将军的样子,这个故事也是不知道听了几段的加工,“这位女将军上山三拳打死了老虎……”
玉童抬起头,眼神有点一言难尽,陆仁某好像也觉得过分了,摸了摸鼻子:“是豹子也说不定……”
接下来,接下来是怎么回事来着……
“你们的将军抓人吗。”玉童忽然问。
“不抓,”这话他说得很有底气,“我们的将军是好人。当初,当初淡河闹疫的时候,她分了药汤给我们,不要钱,那时候我娘病了,她再嫁的那家子不管她,也不让我去。我去给她送药,我也染上了……”
“后来,后来好像谁在街边上看到我,给我灌了一碗汤,我就好了……”
他回忆着,猛然意识到不对,他是见过嬴将军的,可是那时候看见的影子模糊不清,她大概没有身高八尺,也没有铜目赤发,虎背熊腰。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
那好像是个很普通的人。长身,不漂亮,穿得很简朴,和任何一个走在路上的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把他从墙边拽起来给他灌那碗药汤的样子,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
“我们将军是好人。”陆仁某喃喃了一句。
“……她救人,也喜欢别人救人,我把你带去了,将军肯定会找地方安置你的……”
前面突然有了火光,年轻斥候的絮叨戛然而止。他捂住身边男孩的嘴巴,背靠林木藏住身形。
有一队打着火把的人在走,嗡嗡嘤嘤的声音从队伍里传出来,像是大和尚唱偈语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婴儿的哭声,男男女女的求救声,又被唱偈声压下去。
火光照亮了这队人,走在最外层的尽是些士兵,但每个人都不穿甲,反而穿着血一样的红衣,簇拥着走在里侧的那些人。
里侧的披着斗篷,斗篷上花花绿绿的装饰,在火光照映下鬼眼般闪动着,陆仁某屏住了呼吸,那喊名字喊死一队斥候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押送着抢来的孩子,男女,正好走到树林边上。
“你别出声,”他喃喃地对男孩说,“要命的。”
队伍停下了,四周有片刻的安静,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从队伍里走出来,摇了摇手里铃铛一样的物什。
“尔等不要哭泣,不要忧伤,”说不好是男是女的声音响起来,“此番我等是要前往芬陀利华盛开之乐土。”
“有阿修罗带领魔众攻伐佛国,尔等尽是与芬陀利华有缘之人,故加以护佑,与芬陀利华无缘之人便是薪柴之身,当作火种拱卫乐土,以求来世善缘。”
这人说话半文半白的,陆仁某听不懂,身边的男孩却发起抖来。
“你怎么了?”陆仁某压低声音问。
“有个人……”玉童磕磕巴巴地说,“之前北边朝廷打过来,有个人到附近的乡里这么说,把乡里长得好看的人都带走了。”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没接着往下说,陆仁某急了,晃了晃他的肩膀,“然后呢?”
“然后乡里没走的人,他们不让走,突然有一天那边满天都是红光,北边的兵经过那里的都死了,乡里剩下的人也都死了。后来,后来那个人把长得好看的人又送回来了,说留下的人都是柴火,已经烧了抵御外敌了。回来的,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仁某悚然了一下,他猜不出来什么,但绕了这么远的路,他知道附近的村子里都是这样,好看的人被带走了。如果照玉童说,剩下的人是柴火,是被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拿去抵御外敌的人,经过的兵都死了,那么谁是这个“外敌”?谁是“阿修罗”和“魔众”?
他慢慢地往后挪着,示意玉童跟上自己,得赶快回去,把这件事情报上去。如果嬴将军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沉州军可能要吃大亏。
就在这时,那个抑扬顿挫说话的人停下了发音。火光中所有披着斗篷的人,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着树林的方向扭过头来。
等到太阳稍微在窗棂上移动了一寸,这个带伤来访的客人也显出了疲态,嬴寒山把他送到门口,勉勉强强架起来他又要行礼的身躯。
恪绝非虚言,这个老实人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蒙将军此恩,必有回报之时。”
正客气着,突然有一个传令亲兵一路噔噔噔地跑上来,正插进嬴寒山和陈恪之间。
他板起脸来,似乎要斥责一句失礼,却看到那亲兵从怀里拿出青簪夫人的令牌来。
“赢将军,陈长史。”他说,“急报。”
“有叛军破伪王第五明主城矣。”
卧槽,是谁把踞崖关北面打穿了?
第 82 章 乱局将起
香炉里点起了冰片和薄荷,乳色的烟从伏在炉盖的兽首里吐出,徐徐升上去,辣喉的凉气氤氲在空气里。
第五争披着一件松烟色银云纹的大氅,盘膝坐着,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半空,像一只大兽聚精会神地盯着飞舞的什么。战争的信号驱走了他身上的烦躁,他现在仿佛被一碗仙药从头淋到脚——百病全消。
青簪夫人手里拿着一小卷绢,那是装在竹筒里的急报。她用手捋平了看了两遍,递给陈恪,陈恪看完后青簪夫人示意他给嬴寒山。
嬴寒山把拇指捏在掌心里,没接。
“拿着看吧,”她说,“你都站在这里了,还想把自己从事情里择出去?”
而这边,跟匆忙离开的临春河擦肩而过的秋锦悠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声,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嬴寒山这是又在感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临春河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慌乱成这样?
只可惜她晚来一步,没听到最关键的信息。
“寒山?”
“诶,师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嬴寒山一声亲昵还带着撒娇味道的开心呼唤,这让秋锦悠倍感亲切。
“春河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他刚回来就兴冲冲来找你,刚刚怎么跑那么快?”
“我也不知道呀!”嬴寒山无奈摊手,“确实是高高兴兴地跑回来,还要跟我分享他从家里带回来的糕点,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带着糕点跑走了,话都没跟我说清楚,只说还有事没处理完,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呢!”
嬴寒山瘪着嘴,小脸委屈巴巴的,但心里的声音那可叫嚣。
【诶嘿小师弟这人也真是的,我本来还打算仔细看看那些糕点是不是真过期了,然后当面提醒他一下,免得这傻孩子还被他那小青梅继续当猴耍,遛了这么多年的备胎,都要结婚了都不放过,还想榨干小师弟身上最后的价值。】
【毕竟小师弟可是一位出色的医修,在丹道上极有天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备胎,小青梅今后那可不就是青云直上?】
秋锦悠:嗯???
什么小青梅,什么结婚,什么备胎?
她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嬴寒山瞬间透露的信息太狂放,给秋锦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冷静下来想,她也就明白了嬴寒山的意思,只能在心底感叹,师门到底撞了什么邪,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也不怪嬴寒山老是念叨这冤种师门,确实上上下下都是冤种啊!
想到自己遭遇的一切,秋锦悠心念就是一动,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白皙又干净,在不久之前,才染过某个人的血,不由得一笑。
说什么无情道心,结果血一样是腥热的。
“哎呀师姐咱们别管那个傻小子了,那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嬴寒山捧着手望着秋锦悠,瞬间就把临春河扔到了脑后,“师姐可真厉害呀,这就金丹了!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办一场,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呀!”
【不仅是庆祝顺利结丹,更要庆祝二师姐摆脱渣男!】
【嗯……应该是摆脱了吧?】
【那一剑捅出去,那可是真真的,除非渣男再杀回来,那可不是杀妻证道,到时候咱们大可以直接杀上去!】
【咦惹!我这是被小师叔传染了?这么杀气腾腾的事完全不适合我!】
秋锦悠:噗嗤。
“师姐你觉得怎么样呀!该不该招待我吃顿好的呀!”
嬴寒山挂在秋锦悠身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挂件的模样彻底逗乐了秋锦悠。
“该!当然该!”
要不是嬴寒山的心声横空出世,她恐怕很难幸免。因为在这之前,她是真的,从未怀疑过蓝夜舟,唔,那个渣男,也很用心想要维护这段情感,好家伙,结果用情感的只有她一人,对方直接拿她当冤大头。
用她的命来证道不说,还要用她的血来祭剑,简直合理利用到极点。
啊,这会儿回想一下,秋锦悠就觉得那一剑捅得太轻了。
想到这里,秋锦悠话锋一转:“最近这段时间不在,师弟的课业如何了?”说着,手已经搭上了嬴寒山的手腕。
嬴寒山:!!!
【怎么突然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心我的课业关心我的修为!】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喜欢上了给咸鱼翻身?】
【有问过咸鱼是怎么想的嘛!】
嬴寒山就差没举手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了。
听着嬴寒山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差点就信了的秋锦悠无动于衷。
放心布下一点的秋锦悠难得无视嬴寒山的要求,于修炼上那是真的温柔着透着严厉,不容嬴寒山摆烂一点。
这时候嬴寒山就不得不怀疑,她的生态环境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潇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天天都有秋锦悠亲自跑过来盯着她修炼。
就在嬴寒山觉得要不要离家出走的时候,小师叔晏起终于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从藏书阁里带来的治疗方法。
也是临春河不在,要不然一定好奇死。
【等小师弟回来也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呢!】
听到嬴寒山的心声,秋锦悠只觉得落荒而逃的临春河可能根本顾不上这个,估计家里那边也是一团乱。
晏起找到的方法也很简单,也不知道他从藏书阁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功法,打算让嬴寒山炼化残留在体内的劫雷之力。
嬴寒山顿时哭笑不得,“小师叔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连一般灵气我都消化不好,还要消化那什么劫雷的力量,我要是真想上天也不会等到现在呐!】
晏起不信,把嬴寒山往边上一拎,“不怕,有师叔帮你,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最后还自认为很慈蔼地一笑:“很简单,跟着师叔的指引就是走。”
嬴寒山一脸绝望:“往哪儿走?”
往坑里走吗?
嬴寒山不懂,但秋锦悠却很明白,晏起小师叔这是要以化神修士之力,指引嬴寒山修炼,天阳宗上下,谁都能有这造化?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啊不,小师叔喂饭吃!
那功法,不仅是让嬴寒山练,也是让晏起掌控的。毕竟这残留的劫雷之力大部分都在嬴寒山的识海里,轻易也动不得,要不然临春河也不会绞尽脑汁也没多少进展。
因此,即便晏起信心满满的,秋锦悠也是面露忧心。
没办法,小师叔长得太面嫩,虽然知道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化神期大能,也依然会隐隐觉得有那么些不靠谱。
晏起倒是没注意到秋锦悠的表情,全部心思都在嬴寒山身上,那模样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充满了研究精神。
【呜呜呜,总感觉要是不成功的话,小师叔下一刻就能把我摁在实验桌上给切片了是什么诡异的错觉啊啊啊!】
秋锦悠:好的,现在确实是担心不了一点了,努力憋笑吧!
晏起是先天冰灵根,因此他的灵力顺着眉心灌入识海之际,即便他已经很细致的掌握着力道,努力让灵力柔和下来,嬴寒山依然是一个激灵,面色瞬间惨白,眉眼间也凝起了冰霜。
啊,脑子冻掉了。
看这小姑娘一脸懵逼的表情,晏起就笑道:“可别发呆,顺着我灵力指引的方向,运转心法,牵引劫雷之力……”
再怎么发呆下去,就真冻成冰棍了。
硬生生弄出一身冷汗。
嬴寒山的脑子也没能停下来,忍不住就想去思考点什么,来转移这些无聊的注意力,静心是静心不下来一点的。
【唔,是了,之前就觉得奇怪,咱们这冤种师门,怎么会少了小师叔这个级别的配置。】
【原来是我没想起来……】
晏起:嗯?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难道是链接不小心弄太深,他居然读取到了嬴寒山的思绪?
【我终于想起来了小师叔是什么程度的冤种了!】
【可怜催的小师叔,居然是被咱们师门中的冤种们连累,为了报仇一条道走到黑,大杀四方直接把这天下都给掀翻了呀!】
晏起:什么??
自认为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的晏起也懵逼了一瞬间,感受到嬴寒山的心念就算了,他完全可以用此刻心神相通来解释,毕竟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他修为又高出嬴寒山太多。
并且也不是关注那些的时候。
晏起挑挑眉,冰冷的灵力化作柔软的手掌轻轻拍在了识海里那股孱弱又细小的神念上,“专心点,别胡思乱想。”
嬴寒山:嘤!
她也忍不住啊!要是真那么容易摈除杂念,有更多的专注力和自制力,她何至于现在还是个小小的炼气九层呢!
听到嬴寒山这念头,晏起另一手轻轻捏起小姑娘柔嫩的下颌,看着她干净漂亮的鹿儿眼,笑道:“看着我,认真点,听话。”
嬴寒山:【……】
一旁围观的秋锦悠不忍直视地捂脸:完蛋了,嬴寒山这喜欢看着漂亮小哥哥小姐姐发呆的秘密被发现了。
两个哨兵隐隐约约感觉出来这人似乎有些来头,一人折回去通传将军帐,不多时两个亲兵赶了过来,文士仍旧微笑着施礼,一言不发。亲兵们默契地什么也没有问,示意对方跟上:“暨将军就在帐内,请随我们来。”
那文士进去时,暨麟英已经拾掇整齐,甚至披上了甲,耳顺之年的老人面色肃穆,在看到他的时候起身。
文士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
“煜殿下手诏,请暨将军接诏。”
“即刻前往谒阳,袭粮仓,断粮道。”
第 83 章 命犯破军
诏写得很细致,几乎就是一份作战安排。
暨麟英即刻率水军前往谒阳附近的小亭隘,即第五争的屯粮之处。若此刻无兵在此,就即刻占据小亭隘。
若第五争先一步占据小亭隘,则以周边水路为据围城,拖延第五争步伐。若是二者在小亭隘前相遇,就消耗第五争兵力。
诏书的用料很朴素,几乎不像是一道出自王家的诏令。整张布帛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上面那枚第五煜的印,以及比它更显眼的……
又是一天花好月圆,烛火摇曳中,什么宗的弟子在值守巡逻的时候,忍不住跟同伴闲聊。
“师兄师兄,听说了吗,隔壁山头出了大事?”
圆脸同伴很嫌弃地看他一眼,他还以为同伴是嫌弃他在巡守时说闲话,结果却听到同伴说:“你想说隔壁山头那位排行第三的弟子被雷劈的事?那算什么大事?这点消息早就传遍了,你不会今天才知道?”
瘦高个的弟子讪笑着摸摸后脑勺,“嘿嘿嘿,我这不是前几天出门历练,刚回来嘛,结果就听说这件事,还吓了一大跳,在师兄面前丢脸了。”
“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而已,在外人面前说,那确实是丢脸了……不过你可以啊,刚历练回来就接了巡守的任务,也不歇歇?”
“嘿嘿嘿,我看中天耀阁刚出的一柄灵剑,手里的钱还差一点,就想着最近再努力一点,差不多就能攒够了!”
“天耀阁的灵剑,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钱啊!”
“嘿嘿嘿……”
一道人影突然从角落里出现,引起两人的注意,“什么人!”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无涯峰弟子临春河见过两位师兄。”
等等,无涯峰?临春河?
两个巡守弟子面面相觑,别的不说,这无涯峰就是他们刚刚口中的“隔壁山头”,而临春河,正是他们口中那位“排行第三”被雷劈的弟子的师弟,也就是“排行第四”的那位。
圆脸修士顿时拱手上前一步,也看清楚了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影,清风拂面仿佛带着和煦春生的极高造诣,一步一生机,眉眼更是柔和无害就像是最纯洁的花朵一般动人心弦。
是了,这位正是无涯峰的排行第四的弟子,天木灵根,专修生生不息春日诀的临春河。
“这句师兄可不敢当。”圆脸修士陪着笑,“临师兄漏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是了,临某为三师姐炼制丹药的时候发现缺少几味草药,正准备前往千机峰换取,只是……”
说到这里,临春河面上泛起赧意,像是不好意思启齿。
圆脸修士秒懂。无涯峰这位四弟子,除了在医术炼丹上天赋异禀传彻宗门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路痴。
要不然也不会迷路到这远离千机峰,几乎靠近禁地边缘的地方来。
“临师兄不必着急,正好我们师兄弟也到了换守的时间,大可以带临师兄前往千机峰。”
临春河顿时面露欣喜,拱手行了个大礼,“如此便麻烦二位师兄了!”说着更是掏出几个小药瓶塞到两人怀里,“正好手边有刚练出来的回春丹,两位师兄千万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
怪不得天阳宗上下都喜欢跟临春河打交道,一旦有机会,都想跟这位套近乎,因为只要跟他说上话,这位手上松散点,漏出来的丹药都是外面重金难求的高阶丹药。
一粒高阶回春丹的功效,关键时刻能换一条命。就算自己舍不得用,拿去天耀阁,也能换好大一笔钱了。
接过丹药的瘦高个修士,脸上的笑容都更诚挚了几分。
那边临春河正在宗门弟子的帮助下赶往千机峰,而最近吸引了不少关注的话题主角,也就是那位刚被雷劈过的无涯峰排行第三的弟子,嬴寒山,正从一片迷离的梦境中醒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被抱上天阳宗无涯峰也有十五年,直到今天被雷劈了才想起自己原来是穿越的,上辈子的记忆回笼,她很努力去思考有没有能对上的小说情节,看看自己是不是穿书,然后很失败的发现,自己就是单纯的穿越。
甚至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门弟子,在一众师兄弟师姐弟当中,她显得特别普通,普通到废材,废材到她自己都想不通十五年前亲爱的师尊为什么会把她从那偏远的小镇带回天阳宗。
大概是扶贫?
自己在无涯峰勤勤恳恳地修炼十五年,到现在也不过是炼气九层,啥时候能筑基还不知道,而同一师门的小师弟,比自己入门晚了十年,现在都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相比较之下,用废材来形容自己,对小师弟似乎都很不礼貌。
而她这个师门,仿佛是按照最高配置组成,她就算当对照组,似乎……哦不,那是肯定的,都不够资格。
师尊仙风道骨,人人敬仰。
师兄天生剑骨,以身铸剑。
师姐风华绝代,以乐证道。
师弟冰清玉洁,医人无数。
师弟名门千金,皇族后裔。
而她是那个上不挨天下不沾地废物小老三,在家修炼都能被雷劈。
神仙师门,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异类。
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更别说外面对她的评价了。
当然不管有没有记忆——还是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善的记忆——她早就认清楚现实,躺平任嘲。
“二师姐,你在这里?寒山还没醒?”
“应该是醒了,我听里面有动静,但是……你也知道的。”
懂了,不好说。
虽然小寒山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这次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被雷劈,还劈成那个模样,放在谁身上估计都受不了。
“春河呢?”
“说是差几味药,去千机峰寻了。”
“他自己一个人去的?二师姐你就让他一个人出门?你也知道春河的毛病,这一趟出去,没个一天半天的应该回不来。”
“他也是担心寒山,本来是安排杂役弟子跟他一起,可他等不了,就自己出门去寻。说是去千机峰的路,他很熟。”
“是啊,也就是多绕三五圈就能找到的熟悉程度而已……”
“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反正不是在外面绕圈子,就是在这院子里绕圈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寻春河有事?还是其他?这位是?”
“噢,这是我从山下救回来的小美……公子,服了丹药但伤势不见好,就说带他过来让春河瞧瞧,顺便看看寒山怎么样了。”
“苌濯,这是我二师姐,秋锦悠。二师姐,这是苌濯。”
“苌濯见过二师姐。”
屋外三人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是被她听到惊扰了她。
可同样身为修士,该耳聪目明的时候,嬴寒山也不是那么拉胯,所以二师姐和小师弟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那名为“苌濯”的男声响起时,嬴寒山捏着被子的手指一僵,被雷劈过的脑子里仿佛还残留着雷电的余威,霹雳吧啦地让她想起某些细节来。
这名字叫……苌濯?还是被小师弟从山下救回来的?
这剧情——
脑子里的闪电突然就劈开了迷雾,她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什么狗屁苌濯,应该是叫温瑾生,他可不是什么柔美可爱无害的小美男,他是离家出走的妖族小王子啊啊啊!】
二师姐秋锦悠以及小师弟裴纪堂背着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抬头望着嬴寒山的屋子,透过窗口就能发现,嬴寒山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并没有说话的样子。
可刚刚那声音,明明是嬴寒山的声音,还叫得那么惨烈!?
而且她说什么,苌濯?温瑾生?离家出走的妖族小王子?
秋锦悠和裴纪堂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然后裴纪堂干脆扭头问一旁乖巧站着的苌濯,“苌濯,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苌濯一脸茫然:“啊?”他应该听到什么吗?
很好,他没听到。
也就是说,只有她和二师姐听到了。
【完蛋了!小师弟这个花心大渣女!怎么什么人都抢啊!她知不知道那是隔壁妖界的小王子啊!妖界那边都找翻天啦!隔天就要打上门来了!】
裴纪堂:花心什么大渣女?抢什么抢?会不会说话?
“嬴寒山你再说一遍?”
屋内的嬴寒山掀开被子,“啊,小师弟你让我说什么?”
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比裴纪堂身旁的苌濯还无辜。
是了,嬴寒山根本没开口。
但裴纪堂和秋锦悠也确实听到了声音。
【啊啊啊啊,那就是苌濯啊!传说中的妖族小王子,看着确实挺漂亮的,小师弟这审美一直在线……】
裴纪堂:我是不是应该谢谢夸奖?
【只可惜哦!人家小王子还是心有所属的!这次受伤也只是苦肉计想要让自家心上人心疼一番,结果人家小两口的情趣,小师弟非要横插一脚,小王子醒来发现救了他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这闹的,他撕了小师弟的心都有!】
裴纪堂顿时面沉如水。
秋锦悠更是一脸无措看看裴纪堂又看看嬴寒山最后看看苌濯,请原谅她单薄的人生不足以支撑她的脑容量来分析眼前复杂的境况。
在队率滚鞍下马行礼之前,他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
“你看清没有,”第五争问,“对面打的旗帜,是田吗?”
好像不是。那队率迷茫地回答。他看到自己的主人在逐渐黑暗的暮色里站了一会,然后扭头向着辕门走去。
“现在拔营,”他说,“放弃小亭隘,立刻急行军回踞崖关!”
“他们是朝着阿母那边去了。”
第 84 章 万军之中
人世间的争斗无休无止,在遥远的天边,在很近的眼前。
在亲爱的陈长史和耗子之间。
嬴寒山已经在这里杵了有一会了,没干别的,只是在看长史拿耗子。
陈恪用细麻绳把两边的袖子系在手腕上,手里拎着一个篾片编的簸箕,半跪在墙根一眨不眨地盯着个耗子洞。
一刻之前她路过看到陈恪趴在这里,出于担心他低血糖或者过劳死的心态凑了过去,却看到他一边举着簸箕一边屏息不动一边疯狂给自己使眼色。
嬴寒山顿时化身尖叫鸡。
【长公主这是要上天啊!这么大的事,她直接就这么嚷嚷出来了?完全不给小师弟一点准备时间,这是想要逼死谁啊!】
【这真的是母女?不是仇人?】
【哦不对,这俩还真不是母女。】
【说实话在这之前都没人怀疑过嘛?哦不对,当初还是怀疑过的,毕竟小师弟跟长公主还有长公主家的那个驸马长的一点都不像,小师弟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被长公主虐待过,还是太子殿下恰好发现,这才将小师弟从水火中拯救出来。】
裴纪堂瞳孔地震:嬴寒山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虽然这些事在琥珀王朝并不算什么秘密,可裴纪堂很确定嬴寒山这么多年都窝在无涯峰上,就连宗门都很少出,在这之前她们也不熟悉,这一路也是有她直接拎过来,根本没机会了解。
所以嬴寒山是怎么知道那些过往的,而且听她那意思,她好像还知道得很是详细?
就连裴纪堂自己恐怕都记不得那么多细节——
“仲薇。”
皇帝沉沉开口,打断了长公主如泣如诉的指控。
慑于皇帝的威压,长公主本能闭嘴,戚戚艾艾看着皇帝,就等皇帝给她做主,就跟过去这些年一样。
长公主很确信,就算皇帝很宠裴纪堂,也不会允许混淆皇室血脉这种行为存在。
“陛下……”
“你说纪堂不是你的女儿?”
“对!她不是!她就是个冒牌货,她是假的!她就不是皇家的血脉!混淆皇家血脉,其罪当诛。”
皇帝都气笑了:“那这罪是谁造成的?是纪堂吗?是她从襁褓中跑来找你,换走了你的女儿吗?”
长公主怔住,似乎完全没想到皇帝能说出这种话,这时候皇帝不应该很生气吗?生气皇室血脉被混淆,然后大发雷霆,惩治裴纪堂,拨乱反正吗?
皇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襁褓中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满地跑?
想到这里,长公主就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在襁褓中,刚刚出生,她都没来得及看那个孩子一眼,就失去了她。这么多年,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而这些年,是裴纪堂的存在,抢了那个孩子所有的幸福和尊荣,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殿下!兄长!就是裴纪堂造成的这一切,是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女儿的尊荣和幸福,她的存在就是原罪!殿下,您不知道,我的孩子,从她出生起我就没见过她一眼,您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都没有我在身边照看着,我这个心,都快碎了呀……”
皇帝捏着鼻梁:又开始了!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陛下这个表情简直了,那就是明晃晃地再说,来个人阻止她吧!笑死我了!】
嬴寒山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啊,到你出场的时候了,快冲上去解决你饱受折磨的父皇吧!】
“长公主殿下这话,有一点没说对,纪堂拥有的尊荣和幸福,似乎没有一点是来自于您,当然也就算不上是夺走了你女儿的,对吧?”
太子殿下走进宣阳殿的时候,身上仿佛带着光,那慢条斯理甚至很柔和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长公主直接被噎住。
裴纪堂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陛下的宠爱,跟长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她能拥有这一切,不正是因为她顶着我女儿的名头?要不然,她哪儿来的机会入了陛下和太子的眼?如果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从出生开始就在我身边,这一切,难道都不是她的?”
太子殿下看着皇帝扶着额头什么也不想说的模样,干脆将径直将话题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换成除了纪堂以外的其他人,在父皇和本殿下的面前,也什么都不是。纪堂能有现在的尊荣和地位,只因为她是裴纪堂,不是其他人。”
长公主就不乐意了,“那她能出现在这里,不还因为是我的女儿吗!”这事怎么能撇开她论!
跟着太子殿下一起走进来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就缩到边上当壁花看热闹的嬴寒山就乐了。
【这就是个死循环呀!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跟长公主论逻辑,这两人的立足点完全不一样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殿下说话还是太客气了。长公主那脑子,估计也不会明白太子殿下的言外之意。说什么因为是她的女儿小师弟才能拥有这一切,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眼中,这长公主其实什么也不是。】
【长公主就是认不清楚这个现实,不过她现在咬在一个道理上,那就是小师弟要不是被抱错,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出现在皇帝眼前,更别说被皇帝宠爱了。】
【而且看长公主的战斗经验,完全就是以她的逻辑将道理拉扯到有利自己的位置,再将敌人的智商拉扯到跟自己的高度,套进自己的逻辑怪圈之后,最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手!】
【更可气的是,她可能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在皇帝陛下面前的恩宠到底是因为什么,还坚定的认为自己才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弟弟,琥珀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啧。】
听着嬴寒山这一声“啧”,裴纪堂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仿佛压在心头上最沉重的那根稻草,陡然消失。
也就是这一瞬间,裴纪堂身上的气势发生极大的变化。
【呀,小师弟可以呀!这是要进阶了?可现在这地点和时间都不合适诶……】
嬴寒山心间声音未停,人已经走到裴纪堂身边,伸手抓住了裴纪堂的手腕。
“小师弟!”
【醒醒!现在可不是进阶的时候!】
“你没事吧!”
裴纪堂很无语地看着嬴寒山,说什么醒醒,她又没睡着!当她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是她可以进阶的地方吗!
但是,看着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爪子,已经嬴寒山眼睛里真切的关心,还有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同时望过来的眼神,裴纪堂觉得完全不是问题。
裴纪堂笑着往嬴寒山往后一扒拉,抬眼看着站在宣阳殿空旷大殿上的长公主,仿佛站在他们所有人对立面,承载了无数苦痛和委屈,犹如无依的浮萍,可怜又无助,与整个世界为敌。
她也有关心她的人,她根本不用在意——
“母亲……哦,您大概是不愿意我再叫您一声母亲的。长公主殿下,您觉得我欠您良多,可要我如何还您?这身份这地位这名字,我都可以不要。”
没了这些,她还是裴纪堂,她就是她自己,从来不是依附着谁生存的菟丝花。
“不过您要是想要我这条命的话,那我是不允的,毕竟我这条命,也不是您给的,不是吗?”
长公主脸色瞬间煞白。要是在这之前,她还能用生养之恩来拿捏裴纪堂,现在是一点都不可能了。
她只想着裴纪堂失去这个身份,就没了骄傲的资本,从没想过,摆脱这个身份的裴纪堂,她也没了拿捏的资本。
至于生养之恩,她哪曾养育过一天。
还是后来,太子殿下无意中发现生病的裴纪堂,看着她都那么难受还能笑得明媚又灿烂的样子,看着她那几分熟悉的眉眼,直接将她带回了宫里。
这之后,裴纪堂的传说,才开始响彻整个琥珀王朝。
跟长公主,又有几分关系呢?
“所以,长公主殿下的诉求是什么?”裴纪堂微笑着看着长公主,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的诉求是什么?长公主也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另有其人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极大的兴奋笼罩,仿佛多年以来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阴暗角落终于照进了一缕光芒。在看到亲生女儿与自己相似的五官和气质,那血浓于水的感觉瞬间就将她淹没,那才是她想要的女儿!
她想要让一切回归正确的轨迹,想让自己女儿得到最好的一切,这有错吗?
要是嬴寒山知道这会儿长公主的想法,肯定会告诉她,她这么想没错,但是,这一切不应该建立在伤害裴纪堂的基础上呀!
虽说在长公主看来,裴纪堂的存在就是原罪,可嬴寒山就是护短!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皇帝陛下也终于开口。
“既如此,纪堂不是仲薇和驸马的孩子,那确实不适合再姓裴,这郡主的封号也就不合适了。”
听到皇帝这话,长公主眼睛里爆发出剧烈的光芒,她就知道,皇帝还是最疼她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为她做主。
裴纪堂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尖也是一颤,然后她的手指再次被嬴寒山抓住了,同时听到了嬴寒山那已经熟悉的心音:【哎哟,感觉这皇帝陛下要放大招了,我得拉住小师弟,别让她坏了皇帝陛下的节奏。】
裴纪堂:我没打算动!
至于这个跟她,跟驸马都没有半点相似的冒牌货,她没让皇帝陛下赐死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跋扈!
长公主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着绝对的自信,坚信只要皇帝陛下见到那个孩子,就一定会喜欢她!
“那朕,还真拭目以待了。”
如果那个孩子真是皇家血脉,该有的尊荣当然会有,但更多的,皇帝陛下也不敢保证。
有些东西,还是要看缘分的。
“我这就回去准备,让那孩子来觐见陛下!”
只可惜长公主那脑子,大概听不懂皇帝陛下的言外之意,匆忙离开的时候还没忘了跟皇帝行礼,大概已经是她最后的教养。
而如果第五争死在外面,踞崖关的人心顷刻间就会乱,两千人守一座雄关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人心乱,那就一定没有可能。
“您要我做什么?”嬴寒山问。
“我要你去接争儿。”青簪夫人说,“能穿过重重包围出去的只有你,能带他杀回来的也只有你。形势已经不利,多说无补,只有他回来,这里才能守住。”
一阵风吹过窗棂,满室烛火摇晃,嬴寒山站在烛火之中,那双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夫人,”她说,“我确实能做到。”
“但我走之后,这里真的就只剩下两千人了。”
“您明白吗。”
第 85 章 天不护我
夜风在回廊间呼啸,仿佛有成百上千头无形的狼正在飞奔。
月亮露出来了,它照耀着裸露在城墙上的骨与血,也照着此刻站在书房中的二人。
青簪夫人突然轻轻地哼笑起来。
她笑得如此轻松,好像不是在万军围城中,好像这只是寻常的筵席上,一位巧舌的客人讲了一段好故事,于是宾主皆大笑拊掌。
一直以来氤氲在她眉头的阴郁散去,此时此刻她竟明朗得像是一位少女,嬴寒山站在那里看着她,觉得她背后有被烈风吹起的残影,那里有另一个更年轻的灵魂。
“天阳宗竖子,交出我族王子殿下!”
几个看着就强横的妖族,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飞在半天空中,一边叫嚣着,一边攻击着天阳宗的护山大阵,那架势,仿佛恨不得把他们口中的“天阳宗竖子”大卸八块啖血吃肉挫骨扬灰。
如果是以前,裴纪堂其实很吃这一套,对于弱者,还是漂漂亮亮的小可爱,柔软可怜需要她的拯救,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
当然前提是,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叽叽歪歪。
【哎呀哎呀,这小可怜的模样,莫说小师弟看到心尖都化了,就算是我,也会觉得这样的小可怜,要好好保护才行呀!】
【不过也真为难小王子殿下了,本身实力好像也不错,却要忍辱负重扮做小白花的样子换取裴纪堂的垂怜,这对苌濯来说,更是刻入骨髓的深仇大恨,怪不得今后会对小师弟那么狠,表面笑嘻嘻,背后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裴纪堂并不能理解,明明是她好心救人帮忙,为什么会落得被埋怨被利用的下场?嬴寒山这说法是不是太过离谱?正常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要真是这样,明明是苌濯自己扮做可怜来寻求她的庇护和怜悯,又怎么会觉得这是耻辱,甚至产生仇恨?
裴纪堂深深觉得自己被嘲讽了,那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
也只有一直拉着她袖子捂着脸戚戚哭诉的苌濯看不到裴纪堂的表情,这几天的相处,他自认为很了解嘴硬心软的裴纪堂,最吃他这一套。
最开始苌濯还觉得裴纪堂的张扬跋扈很讨厌,此刻就觉得,这样的嚣张跋扈要是针对他以外的人,感觉还是很爽的。何况他现在正要利用她的跋扈,来对付族里这些长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只是他并不知道,裴纪堂这会儿注意力完全都没在他身上。
不管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裴纪堂,还是跟着“听”热闹的秋锦悠,注意力都在嬴寒山身上,很想听听这嬴小寒还能“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想印证,嬴寒山“说”出来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事实。
【心机小王子这就是想把笨蛋小师弟当做挡箭牌,信不信他再说会儿,小师弟就要热血上头冲上去给他撑腰了,那就正好落进这小王子的陷阱,那些妖族的长老,就会把小师弟当做诱拐自家孩子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呢!】
【最重要的是,他就能隐藏自己真正离家出走的原因,保护好自己的心上人了呢!】
裴纪堂:“……”
千言万语堵到嘴边,裴纪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嬴寒山这左一句有一句说她笨蛋,让裴纪堂深刻怀疑自己平时就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除了嬴寒山噼里啪啦的心声,耳边还有苌濯一直的低声倾述。明明这个柔软可爱还带着丝丝甜意的声音,在这之前还是她最喜欢的,可这会儿听着,就分外的刺耳。
裴纪堂不得不承认,嬴寒山有些话说得很对,要是之前的自己,可能真的会因为苌濯的声音,心尖都软了下来,也会因为他几句话,就冲上去为他出头。
在裴纪堂心里,从一开始就认为苌濯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小美男,遇上这样的麻烦,她仗义执言锄强扶弱,又有何错?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热血和好意,倒成了人家利用的弱点。怎么,救人还救错了?
裴纪堂眯了眯眼睛,明媚的眼眸带上了一抹危险的意思,顺着抬手的动作,就把自己的袖子从苌濯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明艳大气,眉眼间英气十足的裴纪堂漫不经心地笑道:“不要怕,有我在呢,都是家里人,没什么不能商量的,跟家里人好好说话,你这么懂事,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苌濯:啊?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以他对裴纪堂的了解,这位应该这会儿就扛着剑冲上去才是呀!
眼下这场景,不是直接打起来才是正确的走向嘛?
裴纪堂顺了顺袖子,那慢条斯理的样子,仿佛真不觉得苌濯说的是大事,“走吧,我们去看看,好好跟你家里人说说。”
苌濯瑟缩着不肯往前走,“可是,要是我被他们发现,他们会带我走的,我,可我不想离开你啊,纪堂姐姐。”
【哎哟哎哟,小王子不想离开的可不是咱家冤种小师弟,明明是不想离开自己的心上人。】
冤种裴纪堂手指一顿。
【他就是想要冤种小师弟护着他,吸引族里长老的火力,至于他自己,还想着要留下来给心上人过生辰呢!对哦,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小王子给心上人准备礼物的灵石,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冤种小师弟给的呢!】
裴纪堂:???
【说来也搞笑,冤种小师弟恨不得什么好的都送给小王子,送了那么多灵石,结果人家拿着灵石给心上人买礼物,她连点毛都没落下。】
裴纪堂:……
【哦,不是,还是有的,毕竟小王子说了那么多的谢谢,水汪汪的小眼神看冤种小师弟一眼,小师弟那心巴子都颤了,还亲自去采了那么多漂亮的小花花,把手都蹭破了呢……】
“嬴寒山!”裴纪堂实在忍不下去,打断了嬴寒山此起彼伏的吐槽。
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就算了,明摆着这里还有二师姐听得到,没见秋锦悠那嘴角压都压不住,眼看就要憋不住笑——还有那些字眼,什么冤种,什么小王子,她都不知道嬴寒山的脑袋里居然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被裴纪堂突然点名的嬴寒山则是一脸无辜,手里还捏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拽下来的小草随意晃悠着,“啊?小师弟你叫我作甚?”
【现在不正是小师弟和小王子互诉衷肠的时候,小师弟突然喊我做什么……】
裴纪堂深吸一口气,“嬴寒山,你伤还没好,就不要到处跑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让她回去继续躺着,她们应该就听不到这家伙乱七八糟的叭叭叭了吧?
“我觉得我没事了呀!”嬴寒山对裴纪堂的建议表示不理解。
之前她在屋里窝着,那不就是因为被雷劈之后头顶寸草不生这才整个人自闭,后来发现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关于自己师门未来的冤种剧情,更是无言以对到怀疑老天爷的恶趣味是不是都在针对无涯峰。
所以在发现小师弟身边的苌濯真的出现了时,她脑子里就跟雷劈过一般,不对,确实是被雷劈了,全程电闪雷鸣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但是吧,换个角度想,既然他她先一步知道了剧情,是不是可以稍微拯救一下自家的冤种师门?
【走什么走呀,我得留下来盯着点,在冤种小师弟头脑发昏的时候,把人拉扯回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冲上去送菜吧?】
裴纪堂:我谢谢你啊!
“二师姐,我看三师姐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的样子,还是回去休息休息比较好,一会儿这边打起来免得波及到三师姐,就麻烦二师姐带她回去吧?三师姐比较听你的话……”
嬴寒山:“等等,小师弟,这里怎么就要打起来了?”看着裴纪堂整理好的袖子,似乎确实已经做好要打起来的准备。
【这可不行!】
嬴寒山直接扑倒裴纪堂身边,把正准备说什么的小王子苌濯挤到一边,抱着裴纪堂的胳膊就嚷嚷:“小师弟,我最可爱最漂亮最厉害的小师弟,这可不兴打架的,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不想说就交给我来说,我可会说了!”
裴纪堂:是的,在这之前都没发现这个便宜三师姐有这么多话,这么会说。
“三师姐打算说什么?”她都说不出来的,嬴寒山又能说什么?
裴纪堂并不是不善言辞的人,要算起来,她想要哄人开心的时候,还是挺会忽悠的。只是很多时候面对脑子不好或者她没什么耐心的时候,就觉得直接动手会比较适合自己。
能动手,就绝对不逼逼。
“说什么?”嬴寒山理所当然地指着旁边的苌濯,“就将你救下人的前因后果好好跟人说说就行了呀,咱一五一十好不添油加醋的跟人说,毕竟我们长嘴了的不是吗?”
好好说话,从长嘴开始。
【哎,多少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不就是因为当事人没长嘴嘛!】
裴纪堂:就你长嘴了是吧?
“小师弟你放心,这种事交给我来!”
嬴寒山就差拍着胸口给裴纪堂保证了。
裴纪堂气笑了:“好呀,交给你来。”
侧身一攘,就把嬴寒山推到了最前面,直面好几位妖族长老的威压。
嬴寒山:有一瞬间的后悔。
苌濯也在同时红了眼眶,满脸委屈地望着裴纪堂:“纪堂姐姐,你不管我了吗?”小眼神还示意裴纪堂他对嬴寒山的不信任。
说实话裴纪堂也不信任嬴寒山,至少在这之前,拜入无涯峰十多年的嬴寒山也没有显示出任何值得人侧目的天赋,每天摸鱼混日子生活倒是十分滋润。
难得她要为自己撑腰,这感觉,别说,还挺新奇的。
裴纪堂一边笑着,一边默默拉开了与苌濯的距离:“不用担心,我相信三师姐一定能处理妥当的。”
嬴寒山:倒也不必这么信任我。
苌濯嗫嚅着:“可是……可是,我与三师姐并不相熟,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呀!这天阳宗中,我最信任的人,只有……”说到这里,小美男小脸通红,满目羞涩地望着裴纪堂,“我只信任纪堂姐姐你呀!”
【咦惹!好肉麻!我只信任纪堂姐姐你呀!tui!就是看我家小师弟傻乎乎的好骗才是!】
原本还有一瞬间动摇,最是受不了长得漂亮的人温声细语满眼信任望着自己的裴纪堂瞬间清醒,“多谢信任?不过我也好奇三师姐能说出什么来,要不我们先听听她说什么?”
嬴寒山:原来风总会吹到自己的脑门子上!
回旋镖插回来的时候,还是挺疼的。
“——好的,宿主。”
就在几秒钟之内她撞了上去,抱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峨眉刺穿过他,像是穿一串肉一样从他身体里穿出。
这样的伤口对那修士来说几乎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没有挣扎,但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嬴寒山在眨眼之间用自己把余下的几个人推成一串,然后拖着它们向地面坠去。
天雷咆哮着坠落,青光照亮周遭的一切,所有人都陷入雪盲一样的空白里。
血顺着嬴寒山手中的峨眉刺流入她的身体,天雷把一串人串点燃,嬴寒山的皮肤被雷火烧去又被血复原,然后再一次被烧去。
那些被串起来的人终于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杀生道拿自己当引雷针,把他们所有人拉进雷火里,他们的生命力就是她的养料,如果足够,她就用他们的命活,如果不够,这个疯子就要和他们一起死——
哀嚎和尖叫被雷声淹没,滚滚乌云覆盖了整个山岗,暴雨要来了。
第 86 章 【染我斑斓袍】
下雨了,下雨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雨。
雨声像坏掉的八音盒,怎么转发条也只有沙沙的声音。
不,那不是雨的声音,那声音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覆盖裸露的血管和肌肉。那是骨骼重新接回,皮肤生长的声音。
嬴寒山睁开眼睛,天幕是重重的白色,浸了水的纱一样垂得很低。她躺在被暴雨冲刷的沙砾上,感觉自己身体的轮廓有点扭曲。
琥珀王朝的事暂时告一段落,纪堂本来的目的只是来参加皇帝陛下的千秋寿宴,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至于其他人其他事,真的只是顺便。
也不知道鹤雪衣和裴驸马跟长公主说了什么,原本疯魔的长公主突然就冷静下来,虽然看到纪堂的时候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但至少没有主动跑上来找麻烦。
纪堂对长公主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对方不来惹自己,她完全可以当做没这个人存在。
就跟过去这些年一样。
可嬴寒山就觉得,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总觉得憋着什么坏!我得警惕点,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伤到我家小师弟!】
听到嬴寒山这话,纪堂觉得窝心的时候更多是哭笑不得,她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何来需要嬴寒山这个炼气期的小菜鸟保护?
但直到离开,长公主那边也没什么动作。
却在快到天阳宗的时候遇到了意外。更准确的说,是鹤雪衣遇到了意外。
【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呢?】
看着被妖兽团团围住正在苦战的鹤雪衣,嬴寒山居然觉得好像似乎就该有这么一幕。
之前鹤雪衣撤退得太快,似乎为了长公主这个亲生母亲忍辱负重的样子,完全没给纪堂和嬴寒山发挥的机会。
就连在皇帝陛下的千秋宴上,长公主想正式为大家介绍她的亲生女儿,琥珀王朝真正的静雅郡主,也因为长公主病体难支不得不放弃。
也幸好她没成功,不然肯定会更丢人。
抢来一个静雅郡主又怎么样,皇帝陛下直接封了纪堂为护国公主。
当时宣读了圣旨,第二天就昭告了天下,就像是狠狠一巴掌扇在长公主脸上。据说长公主差点一病不起,还是鹤雪衣用仙丹救回来的。
但实际上也就只有零星半点的消息落到纪堂耳中,看得出来是有人想试探纪堂的反应,只可惜纪堂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皇帝的生辰,扭头就带着嬴寒山走了。
然后在这里看到被围困的鹤雪衣,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纪堂扭头看着嬴寒山:“三师姐,我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机缘,要不然怎么人人都当我是大冤种,非要在我这弄点什么?”
嬴寒山:“……”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但仔细想想,鹤雪衣和小师弟的冲突交集大概就是真假千金的身份?要是之前小师弟身边可能还有个苌濯搅风搅雨,那时候小师弟也就是个恋爱脑晚期无可救药,因此对上鹤雪衣,再加上一个长公主在里面搅和,很是吃了不少亏。】
纪堂:???我不信!
她就不信自己能在这方面吃亏。
【也是难以置信,小师弟这样一手好牌能被她打成这样,苌濯简直有毒。】
【但是也很奇怪,这些天跟小师弟相处,以我对小师弟的了解,苌濯攻克小师弟也太简单了点,这其中是有什么被我忽略的细节吗?】
纪堂也很想知道嬴寒山为什么对自己会有这样的误解。
【难道剧情的力量就这么强大?那也太可怕了?就非要把我小师弟往冤种的路上塞吗?】
纪堂:那可不行。
也就是这一耽搁,鹤雪衣也看到了纪堂和嬴寒山,顿时眼睛一亮。
“明道友!嬴道友!”
虽然没有明说,但鹤雪衣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表明了她求助的意图。
纪堂直接装作没看到。反正她是坏人是反派,而且谁规定就一定要助人为乐的,她要是帮助了鹤雪衣,一点都不快乐。
嬴寒山却眼尖的发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诶?我是不是眼花了。】
顺着嬴寒山的声音,纪堂也看到了,确实不是嬴寒山眼花,鹤雪衣的怀里还有个毛茸茸的生物。
鹤雪衣人如其名,常年一身雪白长裙就像是雪莲化身的仙子一般,出尘无瑕,晶莹剔透。她怀里那个小东西更是一身如雪,比鹤雪衣的白衣还要白上几分,要不是雪色的皮毛上沾染了猩红的血迹,还真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看着那毛茸茸的小东西,纪堂的眉头就是狠狠一跳。
果不其然——
【诶嘿?果然不是眼花,这小白狐崽子,看着真眼熟啊!】
【按照这种节奏,剧情力量果然这么强大,就算被踹出去之后,它还能跑回来呢!】
【只可惜小师弟并不知道,这小白狐崽子,就是传说中的妖族小王子,之前就差没抱着小师弟大腿哭的那个苌濯?大名温瑾生?】
纪堂:我现在知道了。
自己的黑历史就在那边,纪堂只怕自己走得太慢:“走吧,三师姐。”
嬴寒山:“诶?”
纪堂挑眉:“怎么,三师姐还想去帮忙?”
“不不不不!”嬴寒山连忙摇头十连拒,“我就不上去送菜了。”
【我虽然善良,可也不是埋头就上去送死的人,鹤雪衣一个筑基期都干不过的妖兽们,我一个炼气期上去是添乱呢还是添乱呢?】
【至于小师弟……好吧,不帮忙也理所当然。要是随便换个其他人,以小师弟的爱美之心帮了也就帮了,可眼前这是鹤雪衣,还是算了吧……】
“我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纪堂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下,嬴寒山对自己的误解好像有点多,“天武宗的手段那么多,鹤雪衣可是庆衡尊者的爱徒,这几个妖兽我都能对付,她不可能没办法对付,不是在演戏,就是舍不得手里的保命手段,等着我上去当冤大头啊?”
嬴寒山立刻点头,“小师弟英明!”
那狗腿的模样当中透着点乖巧,【小师弟当冤大头的时候还少嘛!】
纪堂的笑容顿时收敛。
她刚刚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为修士的鹤雪衣听得清清楚楚,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因为纪堂说得没错,虽然一开始被这些妖兽逼得措手不及看起来很狼狈,但其实她手里有不少保命的手段,对付这几只妖兽不在话下。只是那么一出手的话,感觉付出有点太大,如果此时纪堂能施以援手,以她们两个筑基期的实力,她能省不少法宝。
虽然在庆衡尊者面前,她也算受宠,可庆衡尊者是个抠门的,平时也更看重她那个大师兄蓝夜舟,她手里有好东西,却也不多,用一件是少一件。
在这之前,她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和打算有什么不对,但此时此刻被纪堂这么简单明了指出来,她只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打了好几巴掌一样,只剩下难堪。
果然从知道纪堂的存在开始就恍惚觉得她会是自己的夙世之敌,鹤雪衣只觉得自己遇上纪堂就没什么好事!
比鹤雪衣反应更大的,是她怀里那只原本安静如鸡的白色小狐妖,听到纪堂的声音时就浑身紧绷,知道纪堂要走,更是挣扎着要跳出来。
这让本就捉襟见肘的鹤雪衣差点被对面的妖兽挠破了漂亮脸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这一幕的嬴寒山差点没笑抽过去。
【居然还有这样的孽缘吗!我实在没想到。】
【为了将鹤雪衣和苌濯凑在一起,剧情大神也太给力了!】
【也是,没有苌濯吃里扒外联合鹤雪衣对纪堂施展魔法,鹤雪衣在纪堂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而且苌濯这是什么鬼,沉迷英雄救美的戏码无法自拔?上次被追杀是小师弟救了他,这次被追杀到现出原形了就能正好遇上鹤雪衣救!这是什么道理?】
【堂堂妖族小王子,就这点本事了?】
这句话一出来,纪堂感觉自己被嬴寒山无差别攻击的语言伤害到了,因为就这么个没本事的堂堂妖族小王子,差点就让她翻车了。
纪堂不想再听嬴寒山“废话”,直接伸手拎住了嬴寒山的衣领,“走了。”
“嗷嗷嗷嗷小师弟你松手!松手!帽子掉了!帽子要掉了!”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但同样鹤雪衣也损失不小,防御法宝本就难得,刚刚的五只妖兽都是筑基巅峰修为,要挡住它们,鹤雪衣这防御法宝就损了一大半,此刻看起来光芒黯淡。
剑芒令就更别说了,化神期尊者的一道剑芒令,可比拟化神期全力一剑,鹤雪衣拜入庆衡尊者门下这么多年,手里也就三枚,用一枚少一枚。
危机化解,鹤雪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怀里的雪色小狐就已经蹿了出去,目标还是不远处的纪堂,鹤雪衣顿时就感受到什么叫做目眦尽裂。
与此同时,纪堂也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那个并不陌生的声音:“裴纪堂!你真不要我了吗!”
纪堂脚下一动,低头就看到了嬴寒山那清澈澈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那模样,就跟在看新鲜的冤种一样。
纪堂:就牙疼。
嬴寒山站起身,雨水把她身上的衣服打透了。
她的身体现在在极限边缘,她没办法动用以血化生救他。
或许即使没有那场遭遇战,他的情况也无法再获救了。
这满身雨水和血迹的杀生道女修站在尸体前,静静地看了一会,伸手抹一把自己的脸。
第 87 章 子与我归
到后半夜,雨水逐渐停了,被打湿的土壤翻出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香味。
月亮冷冷地露出半张脸,给那些离体的魂魄照出回到身躯里的路。
燕字营没有炸营,在营啸最初他们试图控制住局面,反正重骑兵轻骑兵,没甲也没马的时候都是人,两三个人上去拉一个发疯的人也没什么拉不住的。
有不少人被按住了,打翻了捆起来堆在一起,也有不少人跑了出去,冲进漆黑的雨幕中不知到了何方。
如果天亮时他们侥幸没有掉下悬崖,也没有被什么野兽吞吃的话,可能还能活着回来。
身为落枫尊者的师弟,天阳宗无涯峰这群弟子的小师叔,晏起也没想到回到宗门的第一天,自己的小师侄们就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一份礼物。
说实话晏起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弟子,那骄阳一般的眉眼此刻满是焦急和担忧,看到他时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喜,然后就把另外一个小姑娘递到了他面前。
“小师叔您回来了就太好了!”
纪堂三言两语将之前发生的事跟晏起交代,当然重点还是嬴寒山被妖族袭击,那不知名的粉色烟雾,然后昏迷不醒。
纪堂在医术上没什么天赋,她也看不出来嬴寒山现在是什么状态。
晏起刚到嘴边的话被纪堂急切的模样给堵了回去。
其实他很想问问这女弟子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毕竟他已经小二十年没回过宗门,而且师兄这些年到底又收了多少徒弟,不过眼前这受伤的小弟子看起来更重要——
晏起凝目望去,就看到纪堂怀中的嬴寒山,那睡得鼻涕泡泡都快出来的样子,很是怀疑。
纪堂当然也看到了,顿时有些尴尬,“三师姐平时不这样的,这次叫都叫不醒……”
虽然睡得很投入,但这么睡着叫不醒,那就有问题了。
晏起点点头,再仔细一看,就看到了嬴寒山那白净细嫩的小脸蛋上不寻常的粉色红晕。之前他还以为那是小姑娘睡得太香甜自然而然的红晕,此刻看起来,那粉嘟嘟的脸颊上却透着不自然,仿佛有一种诡谲的气息在流动。
像是感受到晏起的目光,那粉色的晕染蜂拥着在嬴寒山的眉心聚集,逐渐有化作一道粉色花钿的趋势。
晏起瞳孔猛地一缩,“桃花蛊!”
不好!
晏起心中暗叫不好的同时,原本酣睡的嬴寒山也像是受到惊动,颤抖着睫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根本来不及躲闪,晏起就硬生生闯入那双静谧的湖泊之中。
迷迷糊糊的嬴寒山:诶?
“小师弟……?”
【我这是穿越了?我明明记得之前还跟小师弟在一起,哦对,那个苌濯还想对小师弟出手,嘤,小师弟还骂我了!】
【怎么一闭眼一睁眼的感觉就跟过去一辈子似的,所以眼前这个大帅逼又是谁,难道是小师弟的新欢?】
纪堂现在满心都是绝望,甚至觉得要不然还是把嬴寒山打晕算了?
可当她鼓足勇气破罐子破摔地抬眼看向小师叔晏起时,却愣住了,唔,小师叔的表情不对。
那一闪而过的震惊并不像是听到嬴寒山心声后的惊讶,唔,不确定,再看看。
“三师姐,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嬴寒山:“咦!!!”
好家伙,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纪堂怀里,突然就脸红了。没办法,被一个这么漂亮又帅气的小姐姐用公主抱的姿势拥在怀里,不脸红才奇怪呢!
纪堂没察觉嬴寒山的面色变化,反正一直以来嬴寒山的脸色都是这么健康红润,小心将人放下来,想起之前嬴寒山的冒失,纪堂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蹦迪。
本来想再吐槽嬴寒山几句,又想到小师叔还在呢,纪堂把前面的话都吞了回去:“没事就好好站着,快来见过小师叔。”
嬴寒山一愣:“诶?小师叔。”
再扭头看到晏起那一身风姿卓绝跟寻常修士宽袍大袖完全不一样的精气神,就像是少年侠士随时都可以仗剑江湖的模样,嬴寒山张了张嘴,“原来你不是梦啊……”
纪堂:好家伙,嬴寒山这是有多震惊,心里话都说出口了?
暂时不确定小师叔是不是也能听到嬴寒山的心声,或许是听到了这会儿不动声色,纪堂依然没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小师叔,你刚刚说的,桃花蛊,是什么?”
晏起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心情颇有些复杂,面上表情却不变,“你们没听说过?”
纪堂没表态,嬴寒山却期期艾艾地说:“课堂上也没讲过这个呀……”
不过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嬴寒山突然有了不好的联想,“不会吧,难道那什么妖族小王子对小师弟用的就是桃花蛊?”
【哎哟我去,这就串联上了啊!】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师弟的脑子会被吃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不知道这桃花蛊到底是什么,但以我丰富的经验分析,那妖族小王子说不定就是用这东西控制住了小师弟。】
【以前的小师弟虽然是个恋爱脑,但审美还是在线,偶尔也是有脑子的,我就说怎么会被那妖族小王子骗得那么惨。】
【就算妖族小王子和鹤雪衣联手,也不应该。】
【毕竟对于小师弟来说,琥珀王朝对她的重要性,怎么会任由他人毁了琥珀王朝不阻止,更别说亲自动手……】
纪堂:!!!
“嬴寒山!你在说什么!”纪堂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口。
之前的也就算了,这次嬴寒山所说实在太过骇人听嬴,纪堂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当然也接受不了。
但嬴寒山却很茫然,“啊?小师弟?我没说什么啊……”
【小师弟怎么就暴走了?】
纪堂张嘴,很想当面问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嬴寒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可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捏在了她的喉咙上,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让纪堂更加着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早就习惯了时不时传来的嬴寒山的心声,她也掌握了怎么从中提取有效信息的方法。可刚刚那段话,那段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将来琥珀王朝会面来毁灭的劫难,还是由她亲手带来的,这让她要如何相信?
纪堂一时气血上头,眼中更是一片狂乱。
这变化看得晏起也是一脑门子黑线,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在关心旁人的伤势,这怎么就气息大乱,心神不稳,二话不说就要入魔的节奏。
晏起摇头叹息,指尖一点灵光落在了纪堂的眉心,冰冷的气息瞬间直刺纪堂的神魂,激荡的心神转眼凝固,人也立刻失去了意识。
“诶诶诶!”嬴寒山手忙脚乱接住突然向自己倒过来的纪堂,“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
而且不是在说桃花蛊吗?话题还没拉扯开,这怎么就晕了一个?
难道是初次见面的小师叔出手打人了?
——要是晏起知道嬴寒山在想什么,说不定真能打人。
拿着吧,嬴寒山说。“你得带他们回去,也护送殿下回去。等到了那里,你再把虎符还回来。”
“属下何敢担此重任……”
“我觉得你担得起,你不会半路逃走,对吧?”嬴寒山笑了一下,然后正色,“我得先赶回踞崖关去帮青簪夫人,之后的事情全部交给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还会有麻烦,不论如何山重水阻,保重自身。”
这个男人合手跪下来,把兵符举过头顶。
“属下必不负所托。”
“将军保重。”
第 88 章 【折我青簪刀】
一人守之,十人攻之。千人守之,万人攻之。
守城和攻城的比例是一比十,少于这个比例太多则围城强攻不下,多于这个比例城内的人就难以顾全四方。
两千比三万,从人数上来说,踞崖关正处于一个被动的局面。
诚然,峋阳王可能不是宣称多少就带了多少兵,这三万人里一定有一部分水分。
但踞崖关内部也不是铁桶一个,陈恪清点完所有的粮仓,带回的是坏消息。
正好卡上上次那只硕鼠窃卖,踞崖关内最多只有支撑四日的粮。
修炼是不急于一时,晏起对嬴寒山所谓的伤势更感兴趣,至少这小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碍,除了很弱——
在晏起坚持又好奇甚至有些执拗的关注下,嬴寒山一脸不情愿地说:“小师叔你就放过我吧,真不好看的,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嘛!”
嬴寒山:啊啊啊啊我就不能保留最后一点偶像包袱吗!!
毕竟刚回来,晏起还是愿意给这个新鲜的师侄一点面子,虽然即便不用亲眼看,他也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不看不看。”见这小姑娘都快哭出来的样子,晏起乐不可支地说:“不过这残留的劫雷之力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别看晏起一副游侠儿的模样,看起来半点也不像修仙者,但他实际上也是个不输落枫尊者的化神修士呢!
然后晏起这一探查,就发现事情没他预料的那么简单。
残留的雷劫之力,居然全都没入了嬴寒山的识海之中,但很神奇的并没有对嬴寒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跟她的识海浑然天成,仿佛本身就是她识海的一部分。
哦,伤害还是有的,比如嬴寒山到现在都没长出来的头发。
也怪不得那医修小弟子对这状况束手无策,这完全算不上是伤势,除非有高阶修士以强硬的手段拔除这残留的劫雷之力,一般的治疗手段根本没用。
但要强行拔除,以这劫雷之力残留的模式,以嬴寒山这小身板来说,恐怕是一个不小的负担,甚至这后遗症还不好说。
晏起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嬴寒山却满心不安,生怕这位小师叔说出点什么来。本来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被雷劈也就那样,除了脑袋凉点也没什么,后续等师父出关了,或者不等师父出关,也能再长出来。实在长不出来,反正她也不出门,光着就光着,大不了多换几顶好看的帽子。
可如今看到晏起小师叔居然是这反应,嬴寒山就不确定了。
那感觉就像是拿着检查报告等待医生宣判,但医生让自己回去吃点好的那种心情——我是不是没救了。
晏起一低头,就看到嬴寒山一脸“命不久矣”的表情,差点没笑出声,“你那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在想要怎么妥善处理比较好一点,你放心,这是个天大的机缘,我已经有了点头绪。等我去藏书阁溜达一圈,很快就能有答案。”
嬴寒山:“啊?”
虽然晏起说的很轻松的样子,但她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牵扯到难以决断的诊断结果。都要去藏书阁查资料了,她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于是晏起走出好远,那笑声还能听到。
嬴寒山:“……”
——
见到从老家回来的临春河已经是三天后,一直很单纯的临春河根本就没发现嬴寒山的脸色,喜滋滋地端着一盘糕点送到嬴寒山面前,满脸都是分享的喜悦。
“三师姐!你看!糕点!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你不是在秋家给二师姐护法吗?”
秋锦悠还在闭关呢,身为小师弟的临春河就那么被纪堂和嬴寒山联手丢在秋家,美其名曰给秋锦悠护法,傻憨憨临春河根本没怀疑过纪堂的用意。
“昂!前些天二师姐就出关了,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尚在巩固修为,于是我抽空回家了一趟。”
是了,师姐师弟都纷纷回家探望,临春河也想家了。
“三师姐你尝尝看,我刚从家里带回来的!”
嬴寒山一愣。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突然听到嬴寒山这一道心声的瞬间,原本乐得找不到北的临春河脚下顿时就是一个趔趄。时间过去这些天,他都快忘记这家这个不起眼的三师姐在被雷劈之后,仿佛觉醒了奇怪的天赋,可以让他们听到她那些叽叽喳喳的心声。
更神奇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看起来毫无依据莫名其妙的心声,却总能戳中一些诡异的细节,就像是在预告未来一样。
二师姐说,这大概就是天机。
临春河虽然不够机灵,但总有点小动物的本能直觉,这心声说别人恐怕还好点,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不妙。
有一种看热闹的时候吃到自己的瓜那种错觉,上次在二师姐家里的时候他就隐约听到嬴寒山的心声似乎提到什么跟他有关的,他本来还想,只要他不去计较,是不是就无事发生。
后来他差不多都把这事忘了,此刻再听到嬴寒山的心声,那不好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整个人都傻眼了。
【小师弟傻乎乎的长这么大没见过好东西吗?是真不知道还是真傻?】
【小师弟医术那么高明,炼丹天赋那么高,对药材识别那么敏锐,怎么一遇到这些事,就变成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连基础判断力都没有的小傻子了呢?】
临春河:???
“糕点?从哪儿来的?我记得小师弟你好像并不是特别喜欢吃甜的?难道是记得你师姐我喜欢吃糕点,专门给我带回来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诶,是在哪家店买的?”
【能让小师弟开心成这样,必然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小青梅?别的不说,家里这个傻小子没什么其他的天赋,早恋是玩得溜溜的。】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糕点应该是小青梅家里宴客剩下的,好像已经放了好几天,过保质期了吧?】
临春河:等,等等,早,早恋?
还,还有,保质期是什么意思?
临春河的震惊和愧疚才刚开始,嬴寒山接下来的声音,则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小青梅家里宴客正是准备给小青梅定亲,小师弟下次回去就要被一脚踹了?】
临春河:!!!
【更神奇的是,以后这小青梅都成亲了,他还能被小青梅三言两语哄住,成为小青梅身后最坚实的备胎,没头没脑不求回报,被骗身骗心,哦,骗心有,骗身还差点,勉强算是被骗走全部身家?】
临春河:备……备胎又是什么!!
【最惨的是这还没完,最后到底是怎么搞的,居然连命都搭进去了,我是真没想通,难道是苦情悲剧无私奉献炮灰男配的共同剧情点?到最后无处安放了,就直接乱葬岗埋了?】
“三,师,师姐!”临春河无可奈何打断嬴寒山天马行空的脑电波,“够,够了……”
“嗯?够什么?什么够了?”嬴寒山不懂。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涌上临春河的心头,顿时说话也利索了:“三师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我就先走了,晚点再来拜访!”
然后一扭头就跑了,跑得时候还没忘记拿走自己乐颠颠送过来的点心盘子。
嬴寒山:“……”完全搞不懂临春河是怎么了。
明明乐呵呵地跑回来跟她分享带回来的糕点——虽然糕点不怎么靠谱,可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过期糕点到底是什么样呢,冤种小师弟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脸色惨白地抢走糕点盒子,嘴里说着抱歉的话,扭头就跑了。
【小师弟这是真吃错药了?还是突然觉得这是小青梅给他送的糕点,不舍得给外人吃了?】
【嘤嘤嘤,原来我在小师弟心目中,就是个外人啊!】
【突然心酸。】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也是匆忙离开的临春河没听到嬴寒山后面的声音,要不然指定给她表演一个原地摔倒。
陈恪被她注视得胸腔发冷,青簪夫人轻轻抖了抖刀,走向第二层鹿角,那个背影不可置疑,不可抗拒。
他伸出手来,但什么也没抓到。
撤退下来的士兵们站起身,他们追随着月中的狼群,追随着那位女将向前走去,一直走向黑暗中汹涌而来的火光。
“陈恪,”夜风送来她的声音,“去守东城门。”
你是最后一道防线,守住东城门。
第 89 章 长天将明
有火光扰人眠。
林孖胡乱呼噜了两下头发爬起来,披上外衣跑到营外,海石花已经站在高处有一会。
四下里一片漆黑寂静,白鳞军还没有完全醒来,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被远处微微的亮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容来。
“阿妹?”林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又觉得不对,现在似乎应该喊她海都尉。但海石花满不在意,他也没往回找补。
皇帝随手敲了敲桌面,等候在一旁的内侍官立刻双手奉上早就准备好的明黄色的绸布圣旨。
看到这东西,长公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就知道,她是皇帝从小宠到大的亲弟弟,一定会给她撑腰!
皇帝挥了挥手,内侍官领命往前一步,展开了圣旨。
“奉天盛煌帝诏曰:今琥珀王朝静雅郡主裴纪堂,雍和纯粹,天之明娇……今特意擢升……称护国公主,赐姓明,封地甘林、尧秦、宜治三地,赐丹书铁券……钦此。”
话音落下,大殿一片死寂。
皇帝这一纸圣旨的意思很明显,就在此时此刻,直接提了纪堂的封号,正式封了纪堂为琥珀王朝天盛煌朝的护国公主!
这是何等的尊荣,这样的封号,就算是身为皇帝亲弟弟的长公主,在护国公主面前,也只能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也许曾经在身份上,长公主还能算是纪堂的长辈,可现在长公主恨不得把和纪堂曾经的过往全都撕扯开来,那这一份护国公主的尊荣,就彻底跟她没关系了。
而且,那如流水般的赏赐就算了,明晃晃的三处封地,都是琥珀王朝繁华之所,这可是实封,三处封地都在纪堂名下,三地的税收都由她自行处理,只要她愿意,立刻就可以画地而治。
甚至,赐姓明,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她不姓裴了,有必要特意下旨赐姓明?
明这个姓氏对于皇帝来说有多特殊,天下又有谁不知道?
长公主眼中闪过癫狂,内侍官的声音刚落下,大殿中还是一片寂静,长公主的声音就再次响起:“皇兄,陛下,这不可!不可以!护国公主的名头,怎么可以给她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种!”
【啊啊啊啊啊她说出来了啊!这个狗逼长公主居然真说出来了!她凭什么啊!】
嬴寒山尖叫着,仿佛愤懑地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般。但纪堂看着她,乖巧的小姑娘可可爱爱地坐在原地,捏着一颗橘子似乎很淡然地把玩着,周遭的一切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一般,有着置身事外的超脱感。
如果不是听到她唧哇乱叫的心声,纪堂大概也不会相信,此刻嬴寒山的心底居然这么的,狂风狼卷。
【长公主果然勇,这种话也敢说出口。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打算鱼死网破?皇帝陛下做到这种程度,圣旨都下来了,一口唾沫一个钉,这身份就是要坐实给小师弟。分明就算小师弟跟圣武大将军没关系,也得扒拉点关系出来才罢休呀!】
【要说长公主真看不明白……好吧,她有可能真不明白。】
毕竟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皇帝陛下冷声道:“朕说可以,那当然就可以。仲薇,你是不是忘记了,即便纪堂不是你的女儿,那也是仙门弟子,做我琥珀王朝的护国公主,有何不可!”
“不过是个仙门弟子,明澜也是啊,她可以的,我家明澜也可以,如何要给她这样特殊的位置,皇兄莫不是忘了护国公主这样的封号到底意味着什么!”
【哟,这话说的,长公主自己忘记了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忘记啊!】
“明澜也是仙门弟子,这孩子在外流落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一番奇遇,皇兄可知道天武宗?如今明澜就拜在天武宗庆衡尊者门下,是庆衡尊者的关门弟子!就算要封护国公主,那也应该是我家明澜,才够得上公主这个封号呀!”
皇帝却不管长公主的叫嚣,只冷声道:“你要的郡主封号已经还你了,这护国公主的封号可不是你想要就能给的,你真以为朕这封号是随便给的,就因为纪堂仙门弟子的身份?”
长公主还不服气:“那不然呢?她还做了什么,能配得上这样的身份?”
“圣武大将军,明家后裔,这可足够?”
“不可能!这不可能!”长公主顿时疯魔,“圣武大将军何时来的后裔,皇兄,你不能为了抬她的身份,枉顾在天的英灵!”
那可是圣武大将军,为琥珀王朝换来多年安宁的圣武大将军,德享太庙,受万世香火的圣武大将军,有这样的身份背景,那本来就骄傲猖狂的纪堂以后还不得上天去?
皇帝再次被长公主的妄言给气笑了:“在你眼中,朕就是这样的人?”
纪堂挑了挑眉,没说话。
倒是嬴寒山忿忿不平:【这话说的可真有技巧,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清了,什么叫做凡俗一切都该割舍,不割舍这些的小师弟就错了吗?血脉来源不能放弃,就该踩着小师弟上位了?】
【没想到啊,鹤雪衣这浓眉大眼的,说话一套一套的,偷摸摸给皇帝陛下上眼药吧?】
只可惜,长公主领会不了鹤雪衣的意思,“明澜!你在做什么!”身为猪一般的队友,她直觉的她高贵又骄傲的女儿,怎么能对着纪堂低头!
“母亲,身为仙门弟子,对这些身外之物,本就不应过多关注,我来找您,只想弥补这多年来不能尽孝膝下的遗憾,至于这郡主的封号,不要也罢。”
“怎么能不要,那本就应该属于你的,只是这些年,被她抢占去了而已,她该还回来,是你的就是你的。”
鹤雪衣面露尴尬:“母亲,你先休息会儿,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却不能避开嬴寒山和纪堂的眼神,都是修士,这点灵光根本没地方藏。在鹤雪衣的灵力安抚,再配合着她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长公主神奇地平静下来。
“好,交给你,母亲在这里看着你。”
鹤雪衣再次转身,看着纪堂,也看着大殿之上的皇帝,她睫羽微颤,温柔秀雅的面容上突然就多出一种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
【其他的不说,鹤雪衣的气质,是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就是看这温柔到让人全心沉溺,坚强到让人无比信赖,却偶尔脆弱到让人满心怜惜的气质,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
想到这里,嬴寒山扭头看着身边的纪堂。
纪堂:说真的嬴寒山这突然的眼神,让她害怕。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嬴寒山的心声满是感叹地响起:【哎呀,这个设定,跟之前那位妖界小王子殿下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姐姐,很是相似啊!】
纪堂面无表情地看着嬴寒山:“嬴寒山,你看着我做什么?”
嬴寒山连连摆手,一脸的老实乖巧:“没有没有。”迅速移开了目光。
【哎,小师弟这强颜欢笑的表情真让人心疼。】
纪堂:谁强颜欢笑了!她根本都没笑!
纪堂确实是笑不出来,明明她都忘记那个什么鬼的妖界小王子,被嬴寒山这么一嚷嚷,她就想起黑历史来,那脸色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挡箭牌倒霉蛋大冤种一系列词语扑棱棱砸在纪堂的脑门子上,后槽牙都开始疼。
“裴……”大概是想起纪堂之前的调侃,鹤雪衣立刻改口,“要想知道明道友的身世其实并不难,我这里倒是有一法宝,可以对明道友的血脉进行验证。”
纪堂皮笑肉不笑地,一副大反派的模样看着鹤雪衣,但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鹤雪衣说的是什么。
转生镜算得上是天武宗至宝,即便是鹤雪衣在庆阳尊者面前再受宠,也不可能让她一个筑基期的小小修士带着天武宗至宝到处跑。
因此鹤雪衣手里拿的这个法宝,其实只是天武宗在得到转生镜之后,多年精心研究之后的产物,叫做长生镜,有着一部分转生镜的功能。
其中一个最经典的功能,大概就是能通过精血判断血脉天赋和传承。
只是用来判定纪堂的血脉是不是跟圣武大将军的明家有关系,绝对是大材小用。
纪堂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鹤雪衣能在这时候拿出这样的法宝,仿佛是她大气,直到她听到嬴寒山的心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或许我就是这么小心眼,鹤雪衣这样的行为看着是大气又有想法,但她算得上是气运之子吧?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总给人留有后手的感觉。】
【这东西,从转生镜衍生出来的,在测试的时候,需要精血吧?精血这东西,对修士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虽然一滴半滴的精血对于修士来说无伤大雅,可我总觉得这就跟伏笔一样,或许多年后鹤雪衣一道绝杀,就因为她曾经接触过小师弟的一滴精血,然后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纪堂:确实想挺多的。
虽然纪堂不觉得这一滴精血能被鹤雪衣拿来做什么,但如今的纪堂已经切身体会到嬴寒山身上那意味不明的玄学气息,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心声,却每次都能精准地吐槽到位,这何尝不是天道留给她们的一线生机?
既然嬴寒山都这么怀疑了,已经开始对嬴寒山有着盲目信任的纪堂觉得自己小心点好像也没问题,更何况,虽然跟鹤雪衣第一次见,但纪堂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会对这个看起来干净漂亮又温和大气的女修没有半点好感。
唔,果然,她就是嬴寒山说的那种,天生的反派?
“那倒也不必。”纪堂自认为语气还算柔和的“婉拒”了鹤雪衣的好意,“我是谁的孩子其实并不重要。”
纪堂的目光轻轻掠过面色难看的长公主,笑了笑:“我倒不像鹤道友,对血缘关系还有期待,反正过去这么多年,有没有血缘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然后,纪堂的目光落在了皇帝和太子身上,“至少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世界上都有疼爱我的人,不会因为血缘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当纪堂的目光最后扫过嬴寒山时,气氛一时的尴尬不管是纪堂还是嬴寒山都感受到了一种寒毛直竖的纠葛。
嬴寒山&纪堂:咦惹!
陈恪回头看向出声的那个人,他伸手拧干衣袖上的血,用带血的手抽出随身佩剑。
“满城百姓在此,恪未知退理!”
“今日恪未死,东门当在。东门若破,便踏恪之骨!”
火光和箭雨淹没了夜幕,在这摇摇欲坠的城墙上,一个文人既不英武,也不气势磅礴地喊出这句话,他单薄的身形被火光照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今日当死,我亦无悔。
第 90 章 官子已收
——这城陷落了。
“没有,我看到火光还没有蔓延到东门。”
——你来迟了,就算是你也救不了被万数人打碎的城池。
“我在这里,就不迟。”
一路追随在嬴寒山身后的雷停下,天空中云隐隐约约氤氲起暗青色。嬴寒山听到系统轻轻叹了口气,它的语气竟然有些像是人。
“遇到您这样的野马宿主是系统的荣幸,”它说,“动手吧,杀生道者,如果宿主执意要这么做,那么在雷劫来临之前——”
在雷劫来临之前,守住这座城。
苌濯还是一副无害又可爱的雪色小狐模样,雪白的皮毛此刻却乱糟糟的,还带着凌乱的血迹,看着就很可怜,那双如碧玉一般的眸子圆溜溜的,望着纪堂的时候,水汪汪的满是委屈。
看着就可怜。
【噗嗤,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纪堂同时也笑着开口:“你谁啊?”
那语气,就跟当初皇帝陛下吐槽长公主那句“明澜是谁”一模一样。
嬴寒山直接笑成了尖叫鸡,纪堂都担心嬴寒山这么两头分裂的,会不会给自己弄成精神失常。
苌濯也被纪堂这毫无感情的冷淡一句话给伤到了,要说之前是装的,那这会儿受伤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纪堂姐姐!我是苌濯,你的小苌濯啊!”
嬴寒山:【咦惹!】
纪堂也同时一个哆嗦。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居然是这个风格,当这些亲昵又暧昧的称呼从雪色小狐口中冒出来的事后,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有多油腻。
原来嬴寒山对自己的认知,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
纪堂坚决不想承认。
“哦,原来是妖族的小王子殿下啊,久仰久仰。”
苌濯:“……”
这才多久没见,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宠着他恨不得把天上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纪堂,似乎消失了。眼前的她虽然还是那么骄矜又高傲的模样,却再也不会为了他弯下腰轻柔又宠溺的说话。
苌濯就觉得心头突然就空了一块,就好像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纪堂姐姐,你别这样……”
嬴寒山就觉得,苌濯这会儿的表情,恐怕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早干嘛去了,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才发现,那可不是晚了嘛!】
【咱小师弟可不是喜欢吃回头草的人呢!】
【而且天底下那么多漂亮好看可爱还懂事的小哥哥,小师弟又不是非要在这棵上吊死不可。】
纪堂:虽然很有道理,但大可不必。
她还没想过要吊死在哪儿呢!真不至于。
“小王子殿下还是不要叫这么亲昵比较好,毕竟我们也不熟。”纪堂突然就觉得,嬴寒山那一声声的“妖族小王子殿下”充满了嘲讽力。
特别是看着苌濯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扭曲的样子,就觉得语言的攻击力也挺好的。
“怎么就不熟了!”苌濯顿时尖叫,“你之前明明对我那么好的!为什么就不要我了!”
纪堂顿时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之前对你那么好呀!”
嬴寒山也在一旁帮腔,“是哦是哦,但是小师弟你要长点心哦,虽然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有些人,哦,不是人的,救了也不一定记得哦,说不定还会恩将仇报,而且哦,救他的人可不少诶,一个有一个的,就算以身相许也忙不过来呀!”
说实话,纪堂就喜欢嬴寒山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前提是不暗戳戳吐槽自己就更好了。
苌濯:“你闭嘴啊啊!”
他就知道,从这个三师姐的嘴里听不到好话!他想起来了!他和纪堂之前本来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三师姐出现之后,一切都不对了!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她做的那些事,包括她拿出来的那颗留音石,都是压垮苌濯的稻草。
也就在苌濯话音帮飚出来的那一刻,纪堂就捏诀引风,将小小的雪色狐狸扔了出去,勉强狼狈稳住身形。
“说话客气点!”纪堂的表情也瞬间冷凝。
“裴纪堂!”苌濯那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哭出来。
【小师弟可真威武,换做是我,身为一个福瑞控……好吧,哈基米也分好坏,苌濯这种我可承受不了,要命的。】
纪堂:福瑞……控?哈……基米?
都是什么鬼?
“小王子殿下弄错一点,我不是裴纪堂,我并不姓裴。”说到这里,纪堂抬眼看着刚刚收拾好自己,看起来再次恢复风华绝代模样的鹤雪衣,笑道:“你身后那位,才姓裴呢!”
鹤雪衣:“……”
她就不该过来。
“明道友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纪堂似笑非笑地看着鹤雪衣,“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姓啊?那你母亲可会伤心的。”
鹤雪衣:“……”
鹤雪衣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非要裴明澜这个名字。说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属于她的名字,可在她看来,上面充满了纪堂的痕迹。
就连那个静雅郡主的封号也一样。
拾人牙慧。
但鹤雪衣也知道,纪堂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根本不容她再说些什么。她只是觉得很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有了前车之鉴和嬴寒山这个醒世明灯在,纪堂当然不想再跟苌濯有半点纠葛。
可这妖族小王子就跟吃错药一样,非要跟着一起,那死倔死倔的模样,让嬴寒山都有点心疼了。
【哎哟这算不算是追妻火葬场啊?】
“嬴寒山!”
“在呢~在呢~!”
“你要是觉得心软你大可以留下。”
听到纪堂这话,嬴寒山立刻跑过去,狗腿地抱住了纪堂的胳膊,“不不不小师弟你误会了,我这是在心疼你呢!”
纪堂:是哦,心疼她眼瞎,曾经看上这么个玩意。
“明道友,这小妖狐千辛万苦就为了来找你报救命之恩,何必这么心狠?”
鹤雪衣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纪堂脑子里那根弦就差点崩掉。
嬴寒山十分敏锐察觉纪堂的表情变化,搂着纪堂胳膊的手也瞬间抓紧,“鹤道友这话说得很对很有道理,不过我就有点好奇,你是真不知道这小妖狐的身份,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我还真不怕小师弟跟人打起来,我只怕殃及我这条无辜的小池鱼,所以小师弟你一定要忍住,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不是跟人动手的时候呀!】
纪堂冲上天灵盖的怒气瞬间就被扑灭了:所以这家伙纯粹是怕被误伤根本不是担心我是吧!
鹤雪衣刚张嘴想解释,就再次被嬴寒山抢白。
【我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说你们的话,让你们无话可说!】
“而且呢!退一万步讲,这小妖狐欠下的救命之恩可多了,就算要报恩,按照先后顺序也还轮不到我家小师弟。按照远近顺利来说就更有意思了,鹤道友你离这小妖狐可更近一点诶!”
鹤雪衣:“……”
“另外哦,鹤道友出门在外时间应该挺长了,不知道天武宗最近发生的大事吧?”
鹤雪衣心头顿时一跳。
纪堂也知道嬴寒山想说什么,顿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鹤道友肯定不知道,天武宗庆衡尊者的首座高徒因为骗婚,被人捅了一剑,如今道心不保,命悬一线吧?”
鹤雪衣:!!!
她是真不知道。
没有回答,天地都保持着沉默。
嬴寒山伸出手,慢慢地扶住青簪夫人的肩膀,让她靠住自己。有六七支弩箭穿透了她的胸口和腹腔,只剩下箭尾还露在外面。嬴寒山慢慢地把这副身体的重心拉到自己身上,她摸到的只有雨水的冰冷。
青簪夫人仍旧睁着眼睛,看着城门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火光,碧青色的天幕正在升起。
嬴寒山阖上那双眼睛,有哭声从她们两个背后升起。一直扶在刀上的手终于垂落下去,雨水顺着苍白的指尖滴落在地。
“再见了,乌兰古的王。”
“您守住了您的疆土。”
第 91 章 旧事不提
一张纸拿在人手里顺风扬出去,飞五十丈远已经是很了不起。
一张纸被人揣在怀里,就可能越过千军万马。
这一张信纸从裴纪堂手中递出,沾着信使的血和汗,终于在跨过大半颐朝疆土后,被轻轻搁在了尚书左仆射的案头。
窗外青竹飒沓,满屋竹影摇摇,水沉香焚出的烟气一条细线一样上升,尾巴悠悠抖动着消散在空气中。
这时候嬴寒山还跟着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溜达,太子殿下正表示要不要去凉亭坐坐,喝茶吃点心,多给裴纪堂和皇帝陛下一点谈心的时间——同时也多一点他在嬴寒山这里套话的时间——那边就有人来通传,长公主递牌子进宫了。
这速度,必然是裴纪堂刚落地,就有消息传去公主府,然后长公主立刻就派人来递牌子才有的效果。
这么心急,一点也等不了的吗?
不仅嬴寒山这么想,就连裴纪堂也如此认为,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皇帝陛下。
看到裴纪堂这样子,皇帝陛下除了觉得好笑,更多的还是心疼,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才让这孩子变成这样?
“怎么?离开家这么久,跟舅舅也生分了?以前有什么话都敢直接跟朕吵,就差骑到朕头上来了,现在突然不敢说了?”
虽然自己之前确实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也是皇帝陛下亲自宠出来的,被这么挑明了来说,裴纪堂突然就觉得有些赧然。
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理直气壮。
可是被嬴寒山吐槽久了,她也莫名生出一种自己的脑子以前是不是被糊住了,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不然。
“跟你母亲有关?要是你不想见,朕就不允。”
长公主要想进宫觐见,也是要递牌子被允许了才能成行的。
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弟弟身为长公主,从小也是在宠溺中长大,顺风顺水一辈子没受过什么苦,比起裴纪堂来,长公主更加娇弱又没主见,耳根子软,很容易就被人哄去。还是个恋爱脑,唯一一次动脑子就是为了嫁给姓裴的,而她用尽心机盘算的对象,居然就是皇帝。
那之后起,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也就淡了。要不是后来有裴纪堂的出现,皇帝说不准早就把长公主和驸马塞到那个角落去了。
而长公主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怂恿,居然会觉得裴纪堂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是皇室血脉。
在皇帝心目中,自己这弟弟看起来更不像是皇家的血脉,完全拿不出手。
“是我自己矫情,让舅舅担心了。”裴纪堂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这次回来,除了太长时间没回家,想念舅舅和表哥之外,也是听说了一些小事故,就回来看看,本来就是要见她的,她要是过来了,那也正好。”
听着裴纪堂口中的那个不带感情的“她”字,皇帝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事情正在失去控制。他不由得开始回想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有没有什么跟公主府有关的。
似乎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像是长公主那样娇娇弱弱,动不动就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哭哭啼啼,明明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谁多说了几句,就算真有什么,当场撅回去就行了,身为公主,长公主的派头都拿不出来,经常惹得他头疼。
真公主,就该是裴纪堂这样的。
对哦,裴纪堂这次回来,自己要不要把她的封号再提一提,封个公主什么的,堵住那些人碎碎念的嘴,看他们还敢不敢明里暗里说裴纪堂的坏话。
倒是裴纪堂,已经入了仙门,这凡间的封号,对于她来说,倒是没什么意义了。
皇帝突然有些遗憾。
而另一边,得了皇帝的应允,长公主来得很快,在内侍的带领下,直接来了宣阳殿。
长公主面色并不好,交杂着一种激动愤恨又疯狂的情绪,潮红中带着苍白,眼底还有着遮掩不去的青色晦暗。
在看到内侍带她来的地方是宣阳殿时,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身为琥珀王朝的长公主,多么尊崇的身份地位,每次想要进宫见皇帝还要送帖子等宣召,这宣阳殿,她活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几回。而裴纪堂却能在皇宫,甚至宣阳殿来去自由,这是什么样的区别待遇。
以前只是觉得皇帝对裴纪堂过于宠溺,还能解释为他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她的女儿宠爱。
可现在她知道了,裴纪堂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裴纪堂又凭什么享受这一切,享受本来应该属于她亲生女儿的一切?
她必须要告诉皇帝这件事情的真相,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轨,将属于她亲生女儿的一切荣耀都拿回来。
至于裴纪堂,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就该离她,离他们家,离这个皇城远远的,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长公主趾高气昂的走进宣阳殿,却被偌大的宣阳殿中突然刮过的冷风吹得一阵瑟缩。仅有几次来到宣阳殿,都没什么好印象。这里太大,也太冷,坐在高位上的王朝当权者,也太远,让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和亲切,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样一个地方,琥珀王朝每一任帝皇处理政务的地方,裴纪堂却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皇帝身边,那么骄傲明媚,微笑着看着她。
长公主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隐晦的嫉妒,是的,她嫉妒裴纪堂。
她的女儿,至少曾经二十年是她的女儿,获得那么恣意又鲜活,是她从没有活出来的样子,比她更像是这王朝公主应该有的模样,这让她怎么能不羡慕,不嫉妒。
说来也可笑,那时候她还怀疑过,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一点点从羡慕变成嫉妒,然后心底一直挣扎。
那些年她也因为自己对裴纪堂的无视偶尔自责,可每一次想要努力靠近的时候,看着裴纪堂那张跟自己一点都不像的脸,一点都不像的性格,就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己,仿佛在漆黑的迷宫里,永远找不到出路。
而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挣扎多可笑,这就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从小就难以亲近,也跟她一点都不像。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陛下……”长公主刚见礼,看着皇帝那威严的面容,突然悲从中来,感受到满心的委屈,“请陛下,为我做主啊!”
说着,就直接哭了起来。
皇帝:“……”
他就知道。
他这弟弟,平时没事也想不起他来,只有找他帮忙求他做主的时候,才会跑来见他,并且会先哭上一场,哭得肝肠寸断都不一定能把事情说清楚了。
皇帝撑着脑袋,无奈地看着长公主哭得戚戚艾艾的模样,十分有经验地等着,反正万事都只能等她哭完再说。
皇帝头疼,抬眼就看着裴纪堂似笑非笑的模样:咦,这里面有事啊!
迎上皇帝的复杂的眼神,裴纪堂笑得眉眼弯弯,学着皇帝无奈地模样耸耸肩。
正好长公主一抬头,就看到裴纪堂那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她都哭成这样了,身为女儿的裴纪堂都没来关心一下,果然是冷心冷情,没有半点母女之情,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能有半点期待。
因为这一眼,长公主像是被注入了无限的力量,眼中都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也顾不上哭了,好像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一样,浑身都充满了勇气。
“陛下!她!裴纪堂,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根本就不是她,她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她就没有皇家的血脉,她根本就不姓裴,也不配姓裴!”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长公主毫无顾忌说出这些话,那是她如眼中钉,只有仇恨愤怒没有半点怜惜,裴纪堂的瞳孔陡然一颤,根本做不到自己想象中的淡定。
特别是在听到长公主说她不配姓裴的时候,裴纪堂脸色彻底变了。
皇帝陛下还勉强能保持着镇静,虽然不知道长公主又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她看激动得无以复加的样子,仿佛似乎迟早就会有这么一天。
甚至皇帝自己都会觉得,有这么一出,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
皇帝看一眼怒气腾腾,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哭了半天妆容都没哭花的长公主,再看看一旁眉眼冷艳明媚,气势完全不一样的裴纪堂。
这两人,说要不是母女,似乎才更正常。
而这一刻,刚走到宣阳殿的嬴寒山,也清晰听到了长公主这一段控诉和指责,响彻整个宣阳殿。
不由得跟太子殿下面面相觑。
就这么,说出来了?
【敬启:】
【嬴寒山,如果是你正在阅读这封信,那么我确信踞崖关已经保住,而我也已经因为重重原因身死。二十余年光阴并非无物,我不能保证自己一能定在这座城池安然的情形下全身而退。这并不可惜,狼群每十年更换头狼,乌兰古部多数人死于四十几岁,我正当天年,死得其所。】
【多谢你遵守约定,守住了这里。尽管我无法亲自给你答谢,但踞崖关留下的人会与你交割。除踞崖关能给你的之外,我另有来自乌兰古部的谢礼。】
【随信放置的那枚狼牙吊坠是我的信物,当你拿着它时,部族里的所有人都会把你视作朋友。乌兰古部已经不及几十年前的荣光,但已经恢复了随时一战的底气。不必担心我的死亡消减这枚信物的作用,她们知道我与祖先都在月上注视着这一切。】
【我带领着族人辗转迁徙,抵抗来犯度过了两年时间。我们背后的其他部族想要侵吞我们,我们面前的中原人……“你们”中原人,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未必是一个整体,但心结很难放下。中原人用弩箭猎杀我们,在他们眼里,这支大多是女人的军队是很好的猎物和货物。】
【活下来的新生儿太少了,死去的青年人太多了。我们经不起消耗战,我不得不作出决定。我与某个人谈判,你大概能猜到那是谁。他动用他的权柄帮助我将部族里剩余的成员转移到山脉另一边,给新生儿药物,给老人粮食,给她们一个不受威胁的驻扎地。】
【而我将为他付出忠诚。】
【中原的皇子也生活在狼群之中,他是长子,又在争夺王的位置,几乎时时刻刻都有死的可能。我作为他的侍卫待在他身边,调用我的族人为他刺探,谋杀或者保护。但他告诉我这样不够,我仍旧是随时可能抽身而去的部落首领。我必须完全,完全抛弃过去的一切。】
【我感到憎恨,但对于十六岁的图卢来说,我没有退路。】
【于是我抛弃了我的名字和姓氏,嫁给一个男人,称呼男人为主人的乌兰古部族人是可耻的。不能保护部族的图卢也是可耻的。在可耻和可耻之间,并没有很好的其他选择。】
【我的女儿降生后,我用数年时间安排好了族人的一切。年轻人们长大了,马驹可以飞奔了,她们不再需要保护。我将我的女儿托付给一个女官,她把她带回了乌兰古部。】
【我原本以为我要以这个耻辱的身份死去,但祖先在上,看来我得到了更好的结局。我衷心感谢你,我的朋友,感谢你也是一位女战士,让我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在我死后,如果能找到尸体,立刻焚烧或者喂给什么动物,绝不与任何人合葬。这件事即使是争儿也不许左右。】
【如果有一天,你在草原上见到二十多岁的新任图卢,如果她是被一位楼姓女官带回了草原。请把我的刀交给她,告诉她,她阔别许久的母亲向她问好。】
第 92 章 无根花树
“其实我现在说什么寒山可能都不太信了,给人当细作当间谍的人,就是拿一个又一个的谎话勾连着把自己撑起来的。信不信的呢……我说出来就安心了。现在我的腿坏了,日子或许也到头了……不过无所谓,我过了一段很好的日子,我赚了。”
“如果真的觉得我是细作,要杀我,我只有一个请求。”
“跟着我的那群人都是来谋富贵的,他们没有错,留下他们或者给他们些钱让他们回乡吧。而我……杀我的话,我想请寒山来动手。”
风吹过他们头顶的树,叶子簌簌地掉在两人的肩背上,门外人影晃动,有人来去。淳于顾用一只手撑着额头,拾起落在膝盖上的叶子,在手里轻轻折成几道。嬴寒山重重摇摇头,站起来。
“谁说要杀你了。”裴纪堂来的不是时候,秋锦悠跟嬴寒山聊过之后,神清气爽闭关顿悟冲击境界,想来这次顺利的话,她应该能继大师兄之后成为无涯峰这一代第二位金丹修士。
嬴寒山则偏头看着裴纪堂身后那个单薄的少年身影,“所以,小师弟又为什么在这里?”
临春河: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临春河刚刚开口,就被裴纪堂优雅的一肘子杵到了后面。
“担心二师姐,过来看看。”
临春河刚站稳脚跟,抬眼就看到嬴寒山笑吟吟的模样,关心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炸裂在耳边。
【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弟这小脑发育不全的样子,还是看一次乐一次呀!】
临春河:??
人当然是裴纪堂带来的,总不能说她只是想试试看身为同门弟子的临春河能不能听到嬴寒山的心音吧?
看这会儿临春河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裴纪堂就明了,很好,小师弟也能听到。
裴纪堂立刻把临春河往旁边一扒拉,顺便跟嬴寒山说:“小师弟这实际担心三师姐你的伤势,听说我要过来,就巴巴地跟上来看看。”
临春河:不!明明是你把我从院子里掏出来,一路架到这里!见到三师姐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但很可惜,裴纪堂根本没给临春河说话的机会,捂着他的嘴就拖到一边:“三师姐你稍等,我有事先跟小师弟商量一下。”
临春河:“……”
嬴寒山:???
【小师弟这是吃错药了?看小师弟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不会被小师弟霸王硬上弓了吧?】
这一声出来,直接轮到裴纪堂无语。
虽然临春河长得也挺不错,三庭五眼都挺漂亮的,只是那眉眼太过柔和,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跟苌濯那种娇软却带着勾人风情的容貌,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裴纪堂不吃这种。
当然就算吃,这窝边草也不好下口。
临春河和裴纪堂是同一天入门,也是同一天拜入无涯峰,临春河比她早了半个时辰,就排在她前面成为了无涯峰第四个弟子,这让裴纪堂很不服气,当时那大小姐脾气闹得所有人都差点下不来台。
前面排了一个在无涯峰十来年了都还只是炼气期的嬴寒山是师姐就已经足够让裴纪堂憋气了,这临春河不就比她早来半个时辰嘛!傻乎乎的还想当她的师兄!
如今裴纪堂已经筑基后期,临春河才刚刚筑基呢!
也就比那嬴寒山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裴纪堂用一种很嫌弃的表情和语气跟临春河解释了这段时间嬴寒山的变化,特别是心声的事情,因为在这之前嬴寒山受伤之后,临春河与嬴寒山相处的时间最多却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是那时候嬴寒山还没变化,还是临春河蠢到这地步根本没发现。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跟小师弟关系这么好了?】
伴随着裴纪堂的解释,是嬴寒山一道又一道疑惑的心声,裴纪堂给了临春河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也不管临春河这会儿就跟雷劈了一样面色苍白满头冷汗。
【就小师弟这冤种表情,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
裴纪堂:等等!
她可没忘记,自己想要捎上嬴寒山,就是想听听跟自己有关的心声,之前听嬴寒山那意思,自己这边好像还没完。她把小师弟捎过来也只是想看看小师弟能不能听到,没想着要让小师弟插队啊!
“帽子要掉了。”裴纪堂坏心眼的提醒。
嬴寒山立刻缩回脖子,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好,帽子还在。
这可是保命的装备——有些时候,面子和命一样重要。
同时注意力也被瞬间转移:【小师弟太坏了,看着笑眯眯,心里还不知道在吐槽我什么呢!啧!】
裴纪堂:呵,可是我们都知道你在心里吐槽我们什么!
【不过,这个时间点,小师弟居然出现在这里,不太对呀?按照时间线算,这时候她不应该已经回家了吗?哎呀,小师弟这是错过一轮大戏了呀!】
裴纪堂:嗯?什么叫错过一轮大戏。
嬴寒山以为裴纪堂没注意自己,还暗戳戳掐算了一番。
【哎呀妈呀,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裴家人已经发现真相,并且已经把人找回去了吧?】
裴纪堂:嗯?什么人?
嬴寒山这家伙,这废话怎么这么多!半天都说不到重点是什么意思!
裴纪堂狠狠地磨着后槽牙,仔细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嬴寒山快点说到重点上,还要盯着临春河脸上不要带出什么来,因此她那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嬴寒山心有戚戚然地看着裴纪堂便秘的表情,“啧”了一声。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难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要在沉默中变态了?还是这次打击太大,小师弟幼小的心灵已经扭曲了吗?果然,苌濯在小师弟的心目中,份量始终是不一样的。】
裴纪堂:!!!
妈哒,就不要再提那个苌濯,那简直就是她的黑历史,恨不得所有人都忘掉。
算了,她自己都忘不掉。
她现在咬牙切齿就想着好好收拾一下那个不识好人心还想把自己送上绝路的妖族小王子。
【虽然可以理解小师弟这次遭受极大打击,没自闭已经算很好 ,能出来散散心就更好了,可她不回去,那她家里那边的剧情要怎么走?那么大一场戏,缺了她是不是不对劲?】
裴纪堂:所以你能不能直接叭叭到底是什么剧情!
不知不觉间,心底的恼怒已经带到脸上,裴纪堂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小师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
嬴寒山看着裴纪堂的表情变化,第一反应就是裴纪堂受伤了,当然第二反应就是:“这是肚子疼?吃错东西了?难道小师弟又找你试药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随时都突发奇想炼制一些奇怪的丹药,轻易不能乱吃,说不准那一次你就能看到小蘑菇跳舞了……”
听着嬴寒山的碎碎念和心声重叠,裴纪堂再次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我没事,没受伤,也没有吃错药。”
【咦惹,小师弟这表情,更像是吃坏了肚子,以小师弟的偶像包袱肯定不乐意说出口,我要不直接带她去厕所?】
心里却在吐槽:【小师弟就是面子思想严重,不过小师弟还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么!】
裴纪堂:笨蛋嬴寒山啊!我不是看出来的!我是听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么爱面子的小师弟,居然会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也不知道她后面撑不撑得住!】
裴纪堂就心想,要是嬴寒山再绕圈子不说重点,她就憋不住和秋锦悠商量好的对策,要拎着嬴寒山摇摇她的脑子,好好问个清楚了!
【谁知道这么骄傲的大小姐,琥珀王朝的静雅郡主,居然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孩子呢!】
裴纪堂:!!!
似乎听到一个大秘密的临春河:好家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临春河面含担忧地看着裴纪堂,一向高傲骄矜的裴纪堂,知道这样的消息,要如何才能受得了?
裴纪堂觉得自己这些天可能被打击得太多,即便是这样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她也只是震惊了一瞬间,面色就恢复如常,并且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错漏了哪里的细节,居然连这么惊人的消息都没有发现?
是了,小时候母亲就说她这明艳的长相,不像是她,也不像是父亲,还是那时候的太子表哥说了,她这长相虽然不像是父母,但确实跟皇祖母那边很像。
可即便如此,母亲也因此对她不远不近,说不上疏远,也谈不上疼爱。
她从小在皇宫长大,倒是很少回那长公主府,这一身骄矜高傲的脾气,完全是当年的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一手宠出来的。
如今从嬴寒山这里听说自己不是母亲亲生,震惊的同时,仿佛心中有一块大石,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有一种尘埃落定果然如此的解脱。
但心底也有一块突然就空落落的,她要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那她以后还能喊一声皇帝舅舅,叫一声太子表哥吗?
至于父母那边,她反而没有太多的感触,也是神奇。
还有嬴寒山话里话外最担心的面子,裴纪堂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光滑细嫩的脸蛋,确实,要是她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回了京都去,那些平素就看不惯她的大小姐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她呢!
她不要面子吗?
临春河还在想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裴纪堂,就看裴纪堂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看起来还是以往那个光彩照人的贵女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一世的耀眼光芒。
“三师姐,你还没跟我们说说二师姐这边的事怎么样了?”
“你还是好好把伤养好吧,你冻在冰窖里的那羊腿都要冻成石头了,再不养好我就把它分给府衙里人吃。”
淳于笑出声:“别呀,寒山,小生的禄米可不够再买只羊了。”
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叶子,拎起胡床走向门口,身后风吹树叶的声音渐渐小了。
当嬴寒山跨过那道门时,身后的淳于顾正在断断续续地哼着什么,那就像是母亲哄孩子的歌。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第 93 章 天使北来
天使来的时候,嬴寒山正在和苌濯裴纪堂复盘这场战役。
打的时候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打完了抽身出来才能看到端倪。
嬴寒山以为这次的战局应该是峋阳王派田恬调虎离山,把第五争纠缠在小亭隘,然后借机攻打兵力空虚的踞崖关,但裴纪堂指出了一个行军速度的问题。
“田恬参与了踞崖关的攻城,”他说,“如果纠缠第五争的人是他,那他来不及赶回来。”嬴寒山摸着后脑勺,讪笑两声。
“不知道几位前辈如此大费周章大张旗鼓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嬴寒山努力抻直了腰板,显得自己更有气势些。
可惜那柔软的小脸蛋怎么努力,也严肃不起来。
“不过听几位前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叫竖子的人?据我所知,天阳宗并没有叫竖子的,前辈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裴纪堂扶额。
秋锦悠也忍不住扭过头去偷笑,没办法,已经忍了一路了,实在忍不住。
听嬴寒山这意思,哪是来劝说的,简直就是来挑事,生怕大家打不起来一样。
“哪儿来的臭丫头,会不会说话?天阳宗已经没大人了吗?换个说话管事的来!”
“诶!前辈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我敢在这时候这地方说话,就说明我有我的依仗,我天阳宗的人都没意见,你们也没什么发言权啊!”
堂堂这么大的天阳宗,当然不会没人。只是眼看着对方是冲着无涯峰弟子而来,虽然无涯峰最大的那位如今在闭关不能管事,可这几个弟子看起来暂时也没输了气场,所以能管事的家长们都隐身在暗处,就看这几个弟子要怎么处理呢!
能培养孩子们独当一面的机会难得,孩子们处理不了他们再出手也来得及嘛!
紧接着又是咣的一声巨响,护山大阵又被捶了一下,眼前的光景仿佛都在震颤。
“好好说话呀!”嬴寒山捂住脑袋,才勉强没让疾风将自己的帽子吹走,“前辈也要讲理才是,你们冲上门来就说要找竖子,跟你们说了天阳宗没有竖子你们也不信,那你们说说到底谁是竖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让人瞎猜好不好!”
为首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脸都气白了,指着嬴寒山的手指都颤巍巍的,“竖子!无知小儿!无礼!”
嬴寒山可冤枉了,“诶?这就竖子了?我怎么就成竖子了?所以说前辈们是来找我的?这不可能吧?我又不认识你们啊!也别乱认亲戚啊!”
裴纪堂:等等,咖位是什么?
不过裴纪堂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扭头一看,苌濯就站在自己身后,好巧不巧正好遮住了对方的视线,想要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确实不容易,而且对方还被嬴寒山吸引了注意力,愣是没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她的身后。
但裴纪堂也不能理解,明明是为了找人来,那肯定要先看一圈。而且这么大个人,就算第一眼没看到,同为妖族,就没能察觉到这里有个不是人的存在吗?
真是来找人的?怎么这么不上心呢?
大概是因为之前听了嬴寒山的那些话,就算还没彻底相信,却也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会儿不管看什么,似乎都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
就像是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一样,就为了来她面前演这一场戏?
不至于不至于,裴纪堂摇摇头。
眼见嬴寒山说话似乎比裴纪堂更气人,哦,不是似乎,是绝对,秋锦悠身为无涯峰的二师姐,不得不站出来,手一扒拉,就把叉着腰跟小茶壶一样的嬴寒山给扒拉到了一旁。
即便如此,嬴寒山还不甘心地往妖族小王子苌濯那边一挤,直接就把正在装娇弱,下盘不稳的苌濯猝不及防给挤了出去。
【都这样了,对面那几位不会还装作看不见吧!】
秋锦悠:我多没来得及说话!
“殿下!”
“小殿下!”
这时候,对面的长老们终于不再视而不见,眼中终于有了苌濯的身影。那模样,要不是有护山大阵拦着,想必第一时间就冲上来,看看苌濯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苌濯当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许刚开始被裴纪堂捡到的时候确实伤得很重,破破烂烂的,在裴纪堂不惜代价,大把丹药的治疗下,早就好得差不多。
至少外伤是看不到的,内伤没好利索,也只是需要再养养。
只不过他为了博取裴纪堂的同情,装的娇软柔弱重伤未愈的样子,其实这会儿打起来,还真说不准谁赢谁输。
【啧啧啧,终于看到了,这算不算是剧情杀的一部分?为了达成小王子的目的,简直是把所有人都当做睁眼瞎,怎么,就因为他是主要配角,而我家小师弟是冤种?看吧看吧,一到这种时候,冤种小师弟就会跟着小王子的节奏走,完全不做解释,解释不了一点。】
裴纪堂:你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吗!
当然,抓狂归抓狂,裴纪堂也很清楚,要不是有嬴寒山在一旁插科打诨,她有极大的可能顺着苌濯的话语,跟着苌濯的节奏,就跟这些妖族的长老杠起来。
裴纪堂捂脸,很无奈,她好像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那须发皆白,脸上还带着红色妖纹的妖族长老,那手指就像是会定位一样,不偏不倚径直指着裴纪堂,嘶声道:“天阳宗小儿,你可知绑走我族小殿下,是何大罪!你天阳宗,是要与我妖族为敌吗!”
【嚯!这立意,瞬间就拔高到种族斗争了,这发言方式,比冤种师弟只会拔剑的小笨蛋可高明多了,瞬间就把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裴纪堂抽了抽嘴角,努力让自己无视嬴寒山的吐槽——好气,但是又想笑——那表情就怎么都严肃不起来。
“这位前辈,你刚刚似乎也听到我三师姐说的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绑走了你们这位殿下?就因为他现在站在我们天阳宗的地盘上,他就是我绑走的?”
裴纪堂本来就不是个客气的人,说话只会比嬴寒山更冲。
【啊啊啊啊!小师弟!会说你就多说点!你看对方的脸色,就跟打翻了颜料盘一样,可真好看呀!】
裴纪堂:好家伙,说不出来了!
不过该说的话她也说了,要是对方装作听不懂——
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气得下一秒就能厥过去的模样,指着裴纪堂的手指也开始颤抖:“你说闯入族地抢走小殿下的人不是你?有何证据?”
“呵!”裴纪堂都气笑了,“你说人是我抢走的就是我抢走的?那你的证据呢?就凭你上下两片嘴皮子这么一碰?我就成罪魁祸首了?你们小殿下这么大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他什么样子你看不出来?长眼睛了吗?”
“你!!”
“我什么我?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就不会检查一下你们小殿下的伤势?看看他用了多少丹药?那些丹药的药力恐怕还没消化完呢!要你们那不怎么用的脑子算算,这些丹药你打算付多少钱?救命之恩我就不说了,算我倒霉,只求你们别胡说八道,坏我清誉!”
【咦惹!小师弟这小嘴,叭叭叭的,可真厉害,不过小师弟还有清誉吗?】
裴纪堂:嬴寒山求你闭嘴!
“苌濯!你说!”
“嘤!”苌濯捂着脸,看起来哭得很伤心,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裴纪堂瞳孔一颤。说不受伤是假的,捡苌濯回来,用心为他疗伤,最开始确实是因为看着他有张漂亮的小脸蛋,这么温柔可爱又满心满眼看着她的小美男,相处几天,裴纪堂也是付出了感情的。
虽然不多。
可到了这时候,苌濯一眼不发,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只是这委屈在不同的人眼中看来,那就有不同的理解。
要是之前的裴纪堂,没听过嬴寒山的“旁白”解释,只听苌濯的那些话,只会认为这委屈是他的家人带给他的,比如眼前这些气得七荤八素的妖族长老们。
那这些妖族长老呢?必然会认为这些委屈,是她带给苌濯的?
真如嬴寒山所说,人没长嘴的时候,万事都任由别人胡乱猜测,这其中的误差有多大,自然不必言说。
裴纪堂何其聪慧,以前是被不知道什么玩意糊住了心眼,这会儿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只不过心高气傲的裴纪堂就算明白了,恐怕也懒得跟苌濯计较。
嬴寒山就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呵!冤种小师弟不跟你计较,我可小气的很!敢欺负我师弟,也不问问无涯峰是谁的山头!看我的!】
随着嬴寒山的心声,裴纪堂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而之前心底那片刻的不舒服也瞬间被抚平。
嗯,如果嬴寒山不张嘴闭嘴叫她冤种就更好了。
[“他们是来抓我回去的,怎么办呀纪堂姐姐,家里给我定了亲事,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对方,就因为对方家里的背景,强迫着我家里,我没办法才跑出来的,家里人一点也不心疼我,就只想把我抓回去,用我来换取资源,一点也没有考虑我的心,没有考虑我的幸福……”]
突然响起的声音,大家都不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裴纪堂都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在听到嬴寒山的心声之后,又能听到苌濯的心声了?
而且这话并不陌生,在不就之前,刚听苌濯如泣如诉的说过一遍。
这会儿再听,只觉得很是微妙。
嬴寒山手里捏着一颗留音石,灵光微微闪烁,正在播放苌濯不久之前的倾情表演,十分传神。
秋锦悠:噗嗤。
她一般不笑的,只是真的忍不住了。
本来还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的苌濯猛地抬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嬴寒山,确实没想到,在那时候,居然还会有人刻意拿出留音石,录下这么一段。
再看苌濯的脸上,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毕竟重伤未愈,可是洁白光嫩的漂亮小脸蛋上,哪有半点泪水,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满是恶狠狠的凶意,死死地等着嬴寒山。
嬴寒山毫无诚意地道歉:“啊,抱歉,一点个人的小癖好,要是你觉得不好,我这会儿就删掉?”
苌濯:都已经放出来了!大家都听到了!他现在觉得不好!就算她删掉了有什么用!
留音石录制的时间并不长,但足够把苌濯和裴纪堂那段对话录制下来,十分清晰地听到,苌濯是如何诋毁自己的族人,跟裴纪堂卖惨求同情,而裴纪堂又是如何劝说苌濯。
别说那些妖族长老了,就算是裴纪堂,再听那时的对话,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傻。
【诶嘿,主打一个发疯。】
听到嬴寒山这心声,裴纪堂也很想发疯。
【啊啊啊啊啊,小师弟说的是阴德!不是功德啊啊啊啊!】
本来还剩不少话的裴纪堂瞬间闭嘴。
【没有被爱情啃掉脑子的小师弟可真帅!】
裴纪堂: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开心的!啃掉脑子到底是什么鬼定语!
于是,只有苌濯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就此达成。
“踞崖关被破是走的水关,峋阳王这次没派水军来,只有田恬手底下的人曾经是水军。这说明田恬到得很早,足够他了解周围的情势再安排人潜入。那么,是谁在小亭隘拖住了他们?”
燕字营的都尉赵一石带着全部的轻骑兵和大部分重甲骑兵返回了踞崖关,嬴寒山在走之前抽出时间来问过一嘴当时的情况。他说和他们作战的是一支白帆水军,没有旗号,将领仿佛是个老人。
这形容太模糊了,嬴寒山扒拉不出来这是谁。
“有斥候来报过一支白帆水军从沉州北边撤离吗?”她问裴纪堂和苌濯,两个人都摇头。
“哎……那就是这场战争里有个第三人了。”
第 94 章 沉州别驾
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板。
人生三大悲事,升官但虚衔,发财但画饼,死老板但自己也是老板。
沉州所辖范围不小,裴纪堂这个刺史是个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昨天躺下的时候还是县委书记,今天爬起来已经成了省长,坐火箭都没这个速度。
但很明显朝廷除了这个名字和一身新衣服,是什么也不打算给他的。你要兵?哎哟你手下不是有兵吗,兵太少了?哪里少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的好不好?
你要钱?要钱咱可就有的说了,你们沉州多久没交税了?你要不要先把欠的税补上?
酒足饭饱之后,嬴寒山就巴巴地要跑去秋锦凌的院子里看怪鸟。
对于自家的熊孩子,秋老爷十分狠得下心,在怪鸟停止它不管不顾的怪鸟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把秋锦凌放出来的。
有秋老爷的手令,嬴寒山可以在禁制里来去自如。
目送嬴寒山远去,秋锦悠一直计算着两人的距离,二十米之外,她就已经听不到嬴寒山心里那些碎碎念,百米之后,是连嬴寒山偶尔一惊一乍的心声也听不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嬴寒山正好为什么也没想,这距离还需要再做考证。
“悠悠,你这是怎么了?”
秋夫人伸手握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手,看着她柔美的脸庞上一闪而逝的愁苦,眼底也仿佛蕴含着一丝丝愁绪。
很难见到秋锦悠露出这样的神色,恐怕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些愁闷的情绪已经落在了脸上。
“是遇到什么事了?”
“娘……”
秋锦悠不知道从何说起,要是嬴寒山说的是真的,她和蓝夜舟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娘亲说呀!”
“娘,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关于嬴寒山心声暴露的这些细节,她根本不敢在母亲面前提及。只能旁敲侧击询问了几句婚礼准备的情况,和蓝家那边的反应。
秋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秋锦悠问了这么几句,她就看出了破绽。
“悠悠,跟娘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跟蓝夜舟有关?”
说实话,秋夫人不是很看得上蓝夜舟。
那确实是个天之骄子没错,但冷情冷性沉迷修炼,绝对算不上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秋锦悠柔美温和,但心底是倔强又认死理,从小被她爹带累的,早就认定了蓝夜舟,看蓝家那边也很热情的样子,她就想着,就算蓝夜舟不够体贴,秋锦悠也是能自己把日子过好的。
这样也好,不会生了外心。
最多她觉得郁闷了,再回去把秋老爷捶一顿。这婚事是秋老爷应下的,就因为他跟蓝家的家主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但今天看秋锦悠的模样,似乎对这即将到来的婚事,产生了动摇。
秋锦悠前思后想,虽然不能暴露嬴寒山,却可以从母亲这边寻求帮助,至少有母亲出手,能够调查到的东西,绝对比她更多。
“娘,您上次见到蓝夜舟是什么时候?”
“上次?”秋夫人凝眉想了想。
秋夫人其实也很少见到蓝夜舟,两家离得本来就不近,也只是秋老爷和蓝家家主关系跟紧密,她一个当家夫人,跟蓝家那位夫人都没见过几次。
蓝夜舟小时候还经常被他父亲带着来秋家串门,当然秋老爷也经常带着秋锦悠去蓝家溜达。
两家的关系就是这么维系的,两个孩子也是在那时候熟悉的,后来顺其自然就定下了婚约。
等到蓝夜舟拜入了天武宗,也就只有送年礼的时候,会登门拜访。再后来,就经常闭关修炼,好些年都见不到人。
上次见到蓝夜舟,还是他刚进阶金丹,秋家去蓝家恭贺,两家正式下定。
说起来,秋锦悠上次见到蓝夜舟,也是那时候吧?
平时秋锦悠和蓝夜舟,都只是传信,或者托人送送礼物——当然大部分都是秋锦悠送。
“娘,您知道蓝夜舟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吗?”
“功法?”秋夫人心头一凛,“无情剑?”
说实话当时她知道蓝夜舟挑选了这部功法的时候,就很是不高兴,好好一个人,还跟秋锦悠有着婚约呢!练什么无情剑,跟谁无情呢!
还是秋老爷劝说她,那只是剑法的名字,只是对敌人无情,怎么会对自己人无情。
可秋夫人就觉得那么冷情一个人,再练什么无情剑,不就跟个大冰块一样,有这样的道侣,还不如不要呢!
当时还是秋锦悠跟着劝,她才勉强咽下这口气。
秋夫人面色肃然,“悠悠,你是听说什么了?”
秋锦悠耳边再次回响起嬴寒山的声音,背心发凉,脸色也更加苍白。
“我只是听说……修炼无情剑,绝心绝情,要……”
最后几个字,干涩地像是黏在了她的喉咙口,十分艰难地吐了出来。
“杀,妻,证,道……”
秋夫人也是一个激灵。
虽然之前她就有不太好的预感,可听到秋锦悠这话,她也难以相信。
怎么就扯到杀妻证道了?
要是秋老爷在,肯定会笑着说秋锦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要是这还是从秋锦凌那个臭小子嘴里说出来,秋夫人根本就不信,但秋夫人明白,自己女儿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必然是听说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秋夫人将弱不胜衣的秋锦悠搂进怀里,柔声道:“悠悠不怕,这事交给娘亲,娘亲必然调查清楚,让蓝家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就觉得奇怪,蓝家虽然表现得很热情,对结亲的时间却一直闭口不谈,前不久却像是吃错药一样,拉着秋老爷就着急商量婚事,恨不得立刻就把秋锦悠娶回去一般。
秋老爷还笑着说,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蓝家总是有诚意的。
狗屁的诚意!
秋锦悠趴在母亲的怀里,惊魂未定的泪水终究还是从眼眶中滑落。因为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她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在许久之前,她确实听到有人在讨论天武宗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
她当然知道他们讨论的是谁,天武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莫过于蓝家蓝夜舟。
听到他们羡慕又惊艳的评价,她只觉得与有荣焉。
后来就听到他们小声讨论,说到蓝夜舟的功法,其中就有人说,蓝夜舟那本无情剑诀是天武宗的不传之秘,厉害是厉害,就是有一点不好,这剑法有个邪门的地方,就是每一任修炼无情剑的人,都会杀妻证道。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
她只觉得这些人胡说八道。
就算是真的邪门,天武宗的人明知道蓝夜舟有婚约在身,为什么还要蓝夜舟修炼。
此刻她终于明白,正因为蓝夜舟有未婚妻,所以才将这剑诀交给了他。
而她是天武宗早就考虑在内,为蓝夜舟准备好的进阶踏脚石。
“娘……”秋锦悠哽咽着。
“悠悠放心,要是这无情剑真这么邪门,我定然要蓝家,要天武宗,好好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秋家的分量不够,再加上白家,加上天阳宗,是不是足够让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
至于蓝夜舟,他真想练这剑法,他们秋家没意见,但绝对不能拿他们家秋锦悠来做筏子。
随便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也不行!
这事要是真的,她一定要给他们好好宣扬宣扬,这糟心的剑法,谁乐意牺牲自己?
——
蓝夜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眼就看清秋锦悠,回想过去多年,好像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记忆中的垂髫幼童如今已经是亭亭少女,秋锦悠看起来跟之前的样子,似乎也不太一样了。
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像是以前从未仔细留意过的朦胧影子突然就有了光,终于能透过那层朦胧的雾气,看清楚眼前的人。
秋锦悠也已经站在了蓝夜舟面前,在她印象中,虽说从小就相识,曾经也有过朝夕相对的幼年时光,但她和蓝夜舟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她真的了解蓝夜舟吗?
是不是真如嬴寒山所说,她认知里的蓝夜舟,只是她自己美好的想象?
“蓝夜舟,今日前来,只为问清楚一句话,你敢告诉我,你修炼的功法,到底是什么吗?”
秋锦悠闭了闭眼,直接开门见山将这句话摊在了蓝夜舟面前,只等他一个答案。
也是判决。是对秋锦悠这么多年付出的判决,也是对蓝夜舟的判决。
“蓝夜舟,你敢说吗?你敢以心魔为誓,告诉我真相吗?”
心魔誓!
要是蓝夜舟敢在心魔誓前撒谎,那他道心必然受损。
蓝夜舟还有他蓝家,这天武宗,不是最在意的就是蓝夜舟的修行进度吗?那就看他们敢不敢在这心魔誓前,赌这道心!
被踩到痛脚的庆衡尊者暴起,“放肆!”
化神期修士的威压顿时扑面而来。
但更快的,是又一道灵压,生生逼退了庆衡尊者的威猛之势,同时还有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传来:“哎呀哎呀,这么多年不见,庆衡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有话可以好好说嘛!不要欺负小朋友。而且这感情上的事,可以让小朋友们坐下来,好好说清楚嘛!”
庆衡尊者:你有本事把压过来的灵力撤掉再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哦……”嬴寒山点点头,“所以老板让我喊你来就是给他看看其他地方都有人了让他不要犯轴?”
“嗯。”
“装得挺像嘛你小子,”嬴寒山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一进来一脸‘谁要抢我饭碗’的表情我都当真了。”
苌濯微微低下头,那对蓝色的眼睛隔着垂落的发丝望向嬴寒山,他没有笑,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没有装。”苌濯说。
第 95 章 给你说亲
哎?
嬴寒山愣了一下,迎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她认真思考半晌,点点头:“对不起。”
这下子轮到苌濯愣住了。
“我没考虑这确实是你的岗,”她抓了一下头发,“拿别人饭碗开玩笑是不对的,我下次注意。”
眼前这尊蓝眼玉观音就这么愣在了这里,苌濯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终于随着他双眼阖上变成一片空白。
“寒山,”他说,“我想……”
裴纪堂只从嬴寒山的心声里听出一星半点秋锦悠的婚事可能有变,还跟那个未婚夫有关,只不过并不知道细节,要说她担心二师姐,下山来看看,顺便把小师弟也捞了下来,也很合理。
嬴寒山这才想起来,裴纪堂他们还不知道二师姐这边事情的变化呢!那表情顿时就变得很是一言难尽,可眼底却全都是兴奋又开心的光芒。
接下来裴纪堂和临春河就体会了一下嬴寒山同时从两个角度阐述整件事情的奇特,她嘴上说的还算正常充满担忧,而心里想的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带着不受控制的猖狂。
不得不说,按照嬴寒山的想法,还真挺带感的!
【只可惜我都没看到现场,能让二师姐身心舒畅直接原地顿悟回来就进阶的一剑,该是多么舒爽,要是我在现场,非得踹那个渣男两脚。】
【不过比起小师弟和小师弟,我应该算好了?毕竟我知道的还是第一手的消息诶嘿!】
裴纪堂也觉得要是自己在场,高低得再给那渣男一剑。
临春河看看嬴寒山,再看看裴纪堂,他就觉得虽然他听不到裴纪堂的心声,仿佛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看明白什么。
不过要是他——临春河决定这次回去就好好研究一下上次得到的毒丹的丹方。
裴纪堂也没放弃自己的重点:“所以二师姐闭关去了,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嬴寒山张了张嘴,“这不是没了二师姐我要回去也比较麻烦嘛……”
【其实就这么继续留着没什么不好?】
【谁让我只是个可怜巴巴的炼气期,来的时候是二师姐把我拎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只靠自己这双小细腿,还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呢!】
裴纪堂点点头,很好,嬴寒山对她自己还剩了不少的自知之明。
突然想到什么,裴纪堂话锋一转,声音都柔软了几分:“三师姐都愿意陪二师姐回家,却不愿意陪我回家吗?”
嬴寒山:!!!
小师弟都跟她撒娇了,她能怎么办!除了同意她还能怎么办!
本来就想去看热闹的嬴寒山顺着裴纪堂给的台阶就滚了下来:“去!我去!”
【啊啊啊啊琥珀王朝的风采,我终于要来了!】
“去啊去啊,你不嫌弃我就好啦!”
【往常小师弟最是嫌弃我,这次居然亲自邀请我陪她一起回家,哎哟我这激动的小心肝儿!难道小师弟终于发现我的好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估计是见我被雷劈了心疼我,想带我出去散散心?】
裴纪堂:想的真好,下次别想了。
至于临春河——
“三师姐,我……”已经勉强缓过神的临春河还想跟着嬴寒山一起去,毕竟这心声要离得近了才听得到,嬴寒山跟裴纪堂走了,他还听什么?
也只有跟着一起去,才能最近距离的吃瓜,甚至还有最直观的解说。
临春河终于就领悟到了嬴寒山的好处。
但裴纪堂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小师弟,二师姐这边进阶正是关键,而且天武宗和蓝家那边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身为天阳宗无涯峰弟子,咱们师父和师兄都不在,就要靠小师弟在此为二师姐护法坐镇了!”
临春河立刻抻直了腰板,顿时感到责任重大,完全没想过裴纪堂这话有什么不对,甚至在裴纪堂和嬴寒山走之前,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给她们防身。
【哎,小师弟就是好,可惜傻乎乎的,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临春河:嗯?
【冤种小师弟……】
只可惜嬴寒山和裴纪堂已经走远,临春河再也听不到嬴寒山的声音。
“呜,二师姐,她怎么这样呀!”
话也不说清楚就走了,他怎么就成冤种了。
裴纪堂仔细想想临春河平时大手大脚,见人就送丹药的行为,确实挺冤种的。但是以她对嬴寒山的了解,和这些天嬴寒山吐槽的内容,能让嬴寒山这么感慨的“冤种行为”,肯定不只是这一点。
只不过这会儿的重点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小师弟的冤种行为暂时无伤大雅,就先往后放放。
等她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一定会给小师弟撑腰的,一定。
临春河也正在感叹着,他们这个三师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又很弱,却也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大家呀!
这不,虽然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跟着裴纪堂离开,谁说她就不是担心裴纪堂吃亏,非要跟过去呢?
有嬴寒山在,准确地说是有嬴寒山的“吐槽”在,就勉强可以不用担心裴纪堂再次被“美色”所误,让自己吃亏了。
反正只要裴纪堂是清醒的,有整个琥珀王朝地位最高的人作为她的后盾,应该也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
“哇!这就是皇城呀!看着……可真,辉煌!”
在这一刻,嬴寒山才体会到自己词汇的匮乏,完全没办法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裴纪堂瞥一眼嬴寒山,这时候就知道词汇匮乏了?吐槽的时候骂人不带脏字的时候,那小嘴不是一直叭叭叭不带停的?那时候怎么不匮乏?
既然被称为琥珀王朝,这个可不是叫着玩的名头。
琥珀王朝以琥珀为尊,就连黄金的价值都比不上纯正的琥珀。
特别是皇城深处,那犹如坐标一样,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琥珀高塔,整整有九层高!
据说那不仅是琥珀王朝的地标建筑,更是整个王朝的气脉和精神象征。
据说那个琥珀高塔,是由一个完整的巨型琥珀雕琢而成,这才形成巨塔的形状。
还有一个不是很准确地传说,那个巨型的琥珀里面,封存的是一头巨龙,因此这也是琥珀王朝的国运龙脉所在。
只要琥珀高塔犹存,琥珀王朝就会生生不息,世代相传。
裴纪堂和嬴寒山这会儿还在云头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吓到这些凡人,裴纪堂还特意加了隐匿的法诀,就怕嬴寒山这叭叭叭的样子,惊到了其他人。
虽然琥珀王朝是凡人聚居地,但由于琥珀的传说,和皇族对修仙者的敬仰,整个琥珀王朝也供养着不少修士。
只是大家约定俗成,在凡世行走的时候,要遵循凡世的规则,不能轻易影响凡人的生活,所以修士基本都会低调行事。
说真的那些真敢在凡世挂着仙人名头的,大部分都是招摇撞骗。
“小师弟,我们这是要直接进去?”
眼见裴纪堂掠过下面的城池,直接往皇城方向掠去,嬴寒山都惊了。
虽然很少出门,但嬴寒山也对凡世的行为准则有一定的了解,特别是琥珀王朝,她看过的话本子大部分都跟琥珀王朝有关系。
嬴寒山也知道,琥珀王朝里面也请了修士作为供奉,还有国师这样的职位,付出极大的代价让修士帮忙守卫皇城安全。
像裴纪堂这样直接往皇城冲的行为,要是换成其他修士,那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一个意大利炮就能从云头上轰下来。
但是吧,谁让裴纪堂是琥珀王朝的静雅郡主呢!听说就是有这样的特权,是皇帝和太子联手给她的底气,足以让她在琥珀王朝横行霸道。
【不过静雅郡主这个称号真不是嘲讽嘛?咱们小师弟哪里静,又哪里雅了?听说这个封号是长公主给小师弟请回来的,说好听点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美好的祝愿和希望,说不好听点,那就是长公主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裴纪堂:“……”
虽然不那么好听,但确实是事实,这让裴纪堂很难顶。
【说更难听点,那就是长公主嫌弃我家小师弟呢,觉得小师弟一点都不静雅,啧。】
裴纪堂觉得,这次回去,要是皇帝舅舅还认自己,这个静雅郡主的封号,不要也罢,完全没有舍不得。
就像是穿透一层迷雾,带着晨曦的光芒,裴纪堂就穿过皇城的禁制,落在了宣阳殿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裴纪堂,驻守的兵士第一反应就是拔剑,无数的长矛剑尖瞬间对准裴纪堂。
慌忙护着帽子没被吹飞的嬴寒山顿时被这大场面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影视城拍戏,都是假的,真刀真枪对着自己,这么点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锋锐的刀锋,仿佛下一刻就能割破自己的皮肤,刺瞎自己的眼睛。
“自己人是自己人!不要开枪!”
众人:“……”
这会儿兵士们也才反应过来,能这样无视皇城禁制直接破空而入,还没有引起任何警示和排斥,就足以说明问题,要不然是来人修为太高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和承受,要不然就是来者本身就有着无障碍出入禁制的许可。
这样的人并不多。
至少眼前这位就是一个。
“卑职见过静雅郡主。”
“末将见过静雅郡主。”
“见过静雅郡主。”
至于静雅郡主裴纪堂身后那位是谁,并不重要,能被裴纪堂带着一路闯入皇城宣阳殿,必然也是裴纪堂信任的人。
由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联手宠溺出来的静雅郡主裴纪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别说裴纪堂自身还无比争气,居然能踏破那一层界限,受到仙人的青睐,拜入仙门,自此跟他们更是天上人间,无法触及。
裴纪堂挥挥手,示意兵士们退下,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宣阳殿,突然就近乡情怯。
不由得开始怀疑,按照嬴寒山说的时间点,要是这时候父母已经知道她不是亲生的,那皇帝舅舅和太子哥哥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了,这宣阳殿,她还能向以往一样,来去自如吗?
或者说,她应该在这里来去自如吗?
【诶,小师弟这怎么不动了?卡住了?还是突然觉得自己从天而降的方式有问题,开始检讨自己了?可是她不动去也不敢动啊,我怕我自己上去,人家小哥哥一人给我一枪我就成马蜂窝了。】
裴纪堂:很好,有嬴寒山在,她是伤感不了一点的。
大汉还在磕头,也没人上去拉他一把。旁边的人纷纷和他闪出距离以示不熟,明显是一起的人就只能拿看猪队友的目光低头戳这汉子。
一个手里拿着把小扇的中年女人笑吟吟地走过来,轻轻用扇子拍了拍嬴寒山的肩膀。
“喜事,将军,是喜事哟。”
“我们这些人呀,都是来说亲的!”
哈?
在宕机的呆滞中,嬴寒山听到系统字正腔圆的吐槽。
“真是名冠十里八乡的美人啊,我有出息的宿主。”
第 96 章 恐有眼疾
啊?
嬴寒山像是自动更新到一半断网的win10,默了能有十秒钟才开始试图重启。
“说……亲?”
她勉强提起一边嘴角——对了,再加上另一边,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是笑而不是“我要把各位全都吃了”了:“怎么未曾先知会我一声?”
“但是承蒙厚爱,我并没有结亲的打算,诸位暑天这样白走一趟实在是辛苦,先进门喝口茶吧。”
站在那里的媒婆力士管家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尴尬。
拿着小扇头戴绢花的女人干笑两声,轻轻用扇子拍了拍嬴寒山的肩膀:“将军是天人之姿,命格贵不可言,岂是我们寻常人家能够肖想的。就是和将军能沾上一点联系,都是家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啦。我们呀——”
“——是来向鸦鸦淑女提亲的。”
在长公主离开之后,宣阳殿中有一瞬间的沉默。
裴纪堂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嬴寒山,听着她的心音叭叭叭的。她就发现,要是跟嬴寒山有着接触,这心音会更加的明显清晰,连她小声的碎碎念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长公主是真没看皇帝陛下的脸色哦,就差没把嫌弃写在脸上了,长公主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姓裴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名字。】
【不当郡主怎么了,裴纪堂还是我天阳宗无涯峰的小师弟呢!那可是小师弟,团宠标配身份,一个郡主怎么了,还看不上她公主府呢!】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皇帝陛下话里有话的样子,肯定憋着什么坏。】
【啊啊啊啊啊啊好期待长公主知道真相那一天啊啊!真不知道她那张小白花一样的漂亮脸蛋能变化出什么表情来!】
【哦,不对,以长公主的智商和脑回路,说不定还真不能体会这里面的意思。】
裴纪堂:噗嗤。
【反正是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的,她们只会把对手拉到跟自己同样的智商范围,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神奇的脑回路,打败对手!】
【小师弟就是吃亏在这上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就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对方犯病的时候,揍一顿。】
【一顿打不好,那就打两顿。】
【多打几顿,打服气就好了。】
没忍住笑意的裴纪堂直接笑出了声,打破了宣阳殿中诡异的宁静。
皇帝陛下没好气地瞪一眼裴纪堂,“你还笑得出来!”
太子殿下也笑道:“纪堂,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裴纪堂点点头:“算是知道一点,所以我这才跑回来,想要求证。”
这也就说明为什么这次裴纪堂回来之后,会有那么奇怪的情绪表现,都显得不像是她了。
皇帝和太子突然都明白了。
只有嬴寒山一脸懵逼地望着裴纪堂。
【小师弟这是笑什么呢?哦,小师弟这是因为长公主的刺激,终于想通了。】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不过小师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嬴寒山。”裴纪堂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打断了嬴寒山的胡说八道,但又实在不知道跟嬴寒山说什么好。
毕竟嬴寒山一直都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陪着她。
头疼。
特别是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起,嬴寒山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晃闪闪地看着她,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舅舅,太子表哥,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裴纪堂抿抿唇,眼底是一片释然,“也许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确实……”
怎么说呢,是低落还是感伤,好像都不是,反而是释然,以及果然如此。
但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就这么直说是不是不太好?
“但我现在觉得,这真不重要了,从一开始,我是她女儿这件事,对我和她都是折磨,如今真相大白,我和她都解脱了。”
皇帝还没说什么,太子就已经淡然出声:“可看起来,长公主殿下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结束。”
长公主的认知到底什么时候扭曲成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没意识到。
裴纪堂弯唇笑道:“她想要的不过是这郡主的名头,自然拿去就是,这样的虚名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纪堂……”
“太子表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这些年我在皇城得罪了不少人,但真的没了郡主这个名头,她们就能骑到我头上来?太子表哥是不是忘记了……”
裴纪堂抬手,一道灵光在指尖显现,化作一朵金色的莲花,飘然落下。
“我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柔弱小可怜,也从未寄希望于她身上,渴求过她的保护。”
也许在年幼时曾经幻想过,但很快她就认清楚现实,再也不去奢求。
皇帝轻咳两声。有些话就算他说了,他那个被养坏了的弟弟也听不到,但他可以说给裴纪堂说。
“这个裴字,不要也罢。”皇帝抬眼看着裴纪堂,眼中全是慈爱和期待,“以后,你就叫纪堂,如何?”
纪堂这个名字,最开始还是皇帝亲自给裴纪堂取的。
此刻去掉裴这个姓氏,裴纪堂才陡然意识到皇帝陛下的用意。皇帝陛下的母家舅舅,也就是跟裴纪堂长得很像的那位英年早逝的琥珀王朝圣武大将军,就姓明。
皇帝陛下,早就将他的用意,藏在了裴纪堂的名字当中。
【哎哟我的神,皇帝陛下就是我的神,这一步步的,不愧是皇帝陛下,算得可真好。】
【皇帝陛下是早就算到这一天了?】
【诶不是,皇帝陛下是早就知道小师弟的身世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我觉得这不太可能,皇帝陛下要是早就知道小师弟的身世,应该早就做出点什么了。只能说,皇帝陛下对自己这个弟弟实在太了解,这一手防患于未然简直做得太棒了,给皇帝陛下打call!】
裴纪堂:本来都听懂了,怎么到最后她就有点迷糊了?打什么来着?
皇帝陛下还等着她的答复,这事皇帝虽然说了,但他还是会尊重裴纪堂的意见。
裴纪堂就笑着说:“好,听舅舅的话,以后我就是纪堂,跟裴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皇帝陛下顿时笑出满脸褶子。
太子殿下似乎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纪堂你已经提前知道自己的身世存疑,那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关于这段,我好像也不知道?】嬴寒山摸摸后脑勺,开始做沉思状,【剧情里似乎并没有讲这么多?让我仔细想想。】
纪堂:那你可真得(dei)仔细想想了。
同时,纪堂对皇帝陛下说:“并不曾听说,其实在这之前,我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点怀疑。本来也只是想回来求证,但谁想到……”
长公主并没有给她求证的机会,在知道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求证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但是她的身世——
太子殿下却在此时开口:“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个猜测。”
大家同时扭头,看着发言的太子殿下,其中嬴寒山的眼神最是明亮,充满好奇的光芒,看得人好像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她的眼神。
“其实当年,见到纪堂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她应该是明家的孩子。”
有句话不好明说,那就是他一直觉得不管是长公主殿下,还是裴驸马,应该都生不出纪堂这样的孩子。不过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还是要顾忌皇帝陛下的面子,所以这话不能说。
“所以我很早就从明家这条线开始调查,”太子殿下对皇帝陛下点点头,“这一点父皇也是知道的。”
皇帝陛下知道,当年太子将纪堂带回宫的时候,就跟他提及过,怀疑纪堂不是长公主的孩子,而跟明家有关,纪堂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然后太子就一直在调查。
皇帝陛下却觉得不可能,明家的事,他十分了解,可以说过去的这么多年,明家上下在皇室面前就没什么秘密,也正是因为这份坦诚,获得了皇室经久不衰的信任。
从未听说过明家还有流落在外的血脉,特别是纪堂跟那位圣武大将军长得那么像,难道还正是圣武大将军的血脉?
皇帝陛下直觉不可能。
“也如父皇所说,这些年我一直没找到什么线索,也曾经屡次想过放弃,但现在看来,我没放弃确实是对的。”
纪堂瞳孔一颤,多年相处,她当然很了解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能说到这地步,必然是有了什么线索。
“父皇,当年圣武大将军身边虽然没出现过女人,但儿臣查过圣武大将军身边所有亲近过的人,其中有一个人物,确实存疑。”
说着,太子殿下就取出了一份老厚的信件还有各种资料,呈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这东西,还是知道长公主要进宫之后,太子殿下特意回自己宫里去取的,嬴寒山目睹了全过程,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打算瞒着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太子殿下会这么晚才回到宣阳殿的原因。
皇帝陛下正在看太子送上来的信件和资料,厚厚一叠,慢条斯理地翻开着,纪堂就在他身边,伸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嬴寒山站在下面,脖子伸再长都看不到。
【咦惹!】
【着急!】
【想看!】
【看不着!】
一连串的心音把纪堂都逗乐了。
“只是表哥的猜测,即便当时圣武大将军身边曾经出现过可疑的人,也并不代表,我就是圣武大将军的后人呀……”
“嗯,我只是想说,现在有了线索,可以按照这个方向继续调查下去,”太子抬眼看着皇帝陛下,“但是接下来,就需要借助父皇的力量了。”
太子殿下能够调动的人手,也都是皇帝陛下给他的,而他自己养的私人力量,也都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嬴寒山还在一旁吐槽。
【琥珀王朝也挺有意思,眼前这对父子大概是有历史记载以来最坦诚布公毫无芥蒂的父子了,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怪琥珀王朝能传承这么多年了。】
听到嬴寒山颇有感叹意味的声音,纪堂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表哥,其实我并不介意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太子也扬声道:“我介意。”
【啊,小师弟也许并不介意,但这两位宠爱她的家长是真介意。特别是太子殿下,小师弟大概是不理解他的心思,要不是辈分不对,把她捡回去养的太子殿下恐怕都把小师弟当做自己的崽了。】
纪堂:嬴寒山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大声一点?谁被捡回去了?
他迷惑地摇摇头,努力理清楚思绪:“这位就是鸦鸦淑女吧,何等有幸,淑女竟然亲自应门,在下实在是……”
“淑女”轻轻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说。年轻人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刚刚话说错了?脸上粉掉了?她怎么是这个表情?
然后他看到一个长身的金眼女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苌濯?”那女子问。
“无事,我觉得寒山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这位。”
“这位恐有眼疾啊。”
第 97 章 君子好逑
相亲大会第一条,视力不到5.0的不要。
备注:分不清男女的也不要。
两抬赤漆箱子怎么来的被怎么抬了回去,刚刚还志得意满得像是只雄雉鸡的公子耷拉着脑袋,口中还喃喃地念着“怎么可能呢美人怎么是男的呢”,引得下一位选手对他侧目而视。
“祸国殃民啊你。”嬴寒山站在苌濯身边小声吐槽他。
“何敢祸国,未曾殃民。”
这些天忙于应付那个疯魔又执拗动不动就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鹤雪衣确实没有关注过宗门的动向。而宗门那边有什么大事,师父也不会想着通知她。而且想来要是嬴寒山说的是真的,那这绝对是宗门的大丑嬴,也不会有人想着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至于嬴寒山口中的首座高徒,鹤雪衣不做他想,必然是蓝夜舟。而跟蓝夜舟有婚约的,也只有秋家那个秋锦悠,天阳宗无涯峰的二弟子。
所以能捅蓝夜舟一剑的人,鹤雪衣不做他想,只有秋锦悠。这个叫嬴寒山的,怎么做到说得跟她们没关系一样若无其事!
“嬴道友所言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嬴寒山叉腰看着鹤雪衣,“骗你有灵石拿吗?”
鹤雪衣也明白,嬴寒山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只是——
她低头看一眼还在地上蹲着,眼巴巴仿佛只能看到纪堂的雪色小狐,瞳孔猛地一颤。其实嬴寒山说的没错,也许刚开始见到这雪色小狐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它的身份,可被那几只妖兽追了这一路,鹤雪衣也早就猜到它是谁。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为了就这雪色小狐。
“多谢嬴道友提醒。”鹤雪衣说这话,也差不多算是摆明态度要离开。
虽然跟妖族小王子搭上关系也很重要,但现在师门出了变化,她已经知道了还不回去就说不过去。而且很明显这妖族小王子此刻也没心情搭理她,她再呆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就此离去,还能给大家留下一点好的印象。
“只是稚子无辜,小妖狐受伤不轻,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它,看起来,很可怜。”
纪堂挑眉看着鹤雪衣,嘴里的话更是跟大反派一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嬴寒山:!!!
——
跟鹤雪衣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反正纪堂也没打算要跟这人和睦相处,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上来说,都不合适。
至于眼前的雪色小狐,纪堂还真没放在眼里。
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纪堂觉得自己的耐心也消耗殆尽,再次拎起嬴寒山转身就走。
嬴寒山:???
眼见纪堂要离开,苌濯深知错过这次机会,自己和纪堂就再没有机会,恐怕甚至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心态的变化,只在这一瞬间,遵循本能扑了上去。
“小师弟小心嗷!”
嬴寒山这个角度看得十分清楚,雪色小狐扑过来的时候犹如一道雪白的闪电,眨眼就到了眼前。
【我发誓这绝对是个误会!】
她人已经挡在了纪堂身前,大概因为衣领还在纪堂手里,她身体扭曲出一个刁钻的角度,然后一股清淡的粉色烟雾,就扑在了她脸上。
纪堂:!!!
纪堂动作更快,一把拎起嬴寒山的同时,手里的灵光也打散了飘到她眼前的粉色烟雾,一脚把雪色小狐踹飞出去,摒住呼吸迅速退远。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这东西看起来就让人不舒服,纪堂本能选择远离。
而更让她生气的还是嬴寒山的所作所为——
“嬴寒山你是不是傻!这时候你一个炼气期冲出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对我的实力认知有误解!!”
她一个筑基后期,何时需要嬴寒山一个炼气期来帮忙!
还笨手笨脚的,连暗算都躲不过!
“你是觉得我连这点暗算都躲不过吗!你的脑子是摆设吗!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你也敢冲上去!”
嬴寒山很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的,也知道那不是好东西,那不是赶巧了嘛。她只是想提醒一下纪堂然后自己选择一个不会给纪堂添麻烦的方式保护自己。
可谁知道就那么不凑巧,她自己就把脸凑上去了呢!
嬴寒山觉得自己脑阔很晕,纪堂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她嗫嚅着想说什么,结果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纪堂也没办法从嬴寒山那很明显杂乱到失去理智的心音里听到答案,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嬴寒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她就觉得一股邪火顺着天灵盖就往外冒,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先教训苌濯还是先收拾嬴寒山。
“温瑾生!你到底做了什么!”
狼狈稳住身形的雪色小狐一脸倔强,浑身的伤都抵不上纪堂这句话扎在心口上疼。
“裴纪堂,你已经不愿意叫我苌濯了吗……”
纪堂:“……”
她终于知道嬴寒山三番五次念叨的什么叫做不说人话是什么感觉了,她在说东山猴子,眼前这人却非要说西山篓子,有一种想要掀开对方天灵盖看看对方脑壳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的冲动。
自己就不该跟他多说那么一句!
看着纪堂终究还是头都不回的离开,雪色小狐也失去了追上去的力量,真狠呐,纪堂刚刚那一脚是真狠呐,他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往喉头涌去,要不是他紧紧闭着嘴,肯定一口鲜血就先喷了出来。
鹤雪衣也是在这时候去而复返,手里捏着一个瓷白的小药瓶递到了雪色小狐面前。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身体更要紧,养好伤才能追上去不是吗?”
鹤雪衣的声音轻柔温和,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就能让人冷静下来。
雪色小狐抬眼看着鹤雪衣,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发觉的阴郁。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出现,扰乱了他的计划!
要是嬴寒山知道苌濯此刻的想法,估计能直接笑醒,什么人嘛!之前因为纪堂出手救了他打乱他的计划就能蓄谋想要报复纪堂,这会儿鹤雪衣明明也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救他,他依然能怨上鹤雪衣,合着都是别人的错,救了他也是错。
纪堂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嬴寒山回了天阳宗,因为她不知道粉色烟雾到底是什么来历,嬴寒山体内稀薄的灵力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人却昏迷不醒,这让纪堂格外不安。
冲上无涯峰之后,纪堂才想起来师父还在闭关,这会儿去师父的洞府估计也喊不开。
至于临春河,纪堂觉得小师弟这么长时间连嬴寒山的头发问题都不能解决,看起来就不靠谱,还是算了吧!更别说不出意外的话,临春河这会儿应该还在秋家乖乖守着二师姐护法呢!
然后一转身,迎面就撞见一个人,纪堂顿时眼前一亮。
“小师叔!”
“看人看手。”淳于顾说,“寒山,你看看这人的手。”
崔蕴灵说自己是个家中有些资财的读书人,祖上也曾经出过五品官,算是个有家世的士人。但狐狸用眼光戳了戳那人的手指,拉住嬴寒山压低声音:“他的食指,拇指和中指上都有茧,那不是拿笔留下的,是打算盘留下的。”
“若是只有这几个地方有茧子,那他就不是读书人,而是个商人。但你看他食指关节也有笔茧,说话也不带市侩气,他又不完全是个商人。”
嬴寒山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没听明白。
“寒山听说过‘三世洗身’这个说法吗。”
第 98 章 谁吃小孩
嬴鸦鸦不常睡懒觉,但相亲那天晚上哭过一场之后,第二天一直睡到了太阳高照才醒。
嬴寒山没事的时候起得也晚,修士是以百年为单位活的,不差那么一个半个时辰的懒觉时间,睡足六个小时睡满八个小时有益身体健康。
嬴鸦鸦睡醒时她刚刚醒没一会,拿着木桶去烧了一桶热水,一回头就看见头毛乱糟糟的小鸟一脸茫然地站在走廊,对着院子直发愣。
“醒啦鸦鸦?”她喊了一声。
嬴寒山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她这小身板跟谁都打不过。更没想过传说中的小师叔会是这种性格,看着那阳光灿烂的少年,原来一言不合就准备跟人动手的吗?
——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小师叔。
晏起突然弯腰,凑到嬴寒山面前,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眼底闪过的光,“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不清楚到底是怀疑还是嫌弃,反正让晏起觉得这小姑娘心里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纪堂失去意识的时间也并不长,毕竟晏起只是想让她冷静下来,并没有下重手。而对于纪堂来说,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的时候还是满头冷汗,却意外的灵台通明。
梦境中,她看到太多太多碎片的景象,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听到嬴寒山的话之后自己产生的臆想,还是老天爷睁眼了偷摸摸给她的提示。
在梦中她还真看到自己被苌濯一路忽悠,难得有一点清醒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苌濯还真对着她用了桃花蛊,那之后她的脑子就跟脱缰野马一样,对苌濯就从颇有好感的宠溺逐渐变成了不长脑子的言听计从。
原来嬴寒山说的脑子被啃掉了是这个意思?好吧,确实是被啃掉了。
再然后,苌濯的报复是那么简单明了又不可思议,至少以她现在还有脑子的状态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看着苌濯和鹤雪衣联手,想尽办法将她打入尘埃,鹤雪衣表面上装着高洁无瑕,苌濯表面上装着对她嘘寒问暖,可这两人都别有所求。
苌濯倒是单纯只想报复她,一如嬴寒山所说的不讲道理又恶毒可怕。
至于鹤雪衣的目的,居然是琥珀王朝琥珀高塔里被封存的巨龙,也就是传说中的龙脉。
最后,还真被他们成功了。
纪堂是在燃尽琥珀王朝皇城那场大火里醒来的,所有人都说是她入魔后对琥珀王朝殷氏皇族屠戮殆尽,这一场大火更是为了毁掉琥珀王朝的龙脉。
她能解释吗?
她没办法解释,因为相信她的人,都葬送在了那场纷乱里。
醒来的时候,纪堂眼底还是一片猩红的火色。
晏起就端正地看着她,点点头,“嗯,还真有点悟性。我说,嗯……”他偏头想了想,“你这天赋还不错,正好趁着这机会闭关,冲击一下筑基巅峰,再积累积累,一个金丹没跑了。”
本来,纪堂也是这么想的,把嬴寒山安全送回宗门,她就安心闭关修炼,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可谁知道会在半路上遇到苌濯和鹤雪衣。
更不知道,这俩会那么巧碰上,看起来目标还都是她。
想起梦中那一场大火,想起被灭族的殷氏皇族,想起皇城中无辜牺牲的百姓,纪堂就觉得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就算咽下去了棺材板也摁不住。
“弟子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暂时闭关不了。”纪堂看一眼一脸无辜的嬴寒山,这才对晏起正色说,“本来还想着师门内就只有三师姐在,弟子还不方便离开,如今小师叔回来的正好,三师姐,唔,还有师父,就麻烦小师叔照顾了。”
晏起:嗯???
嬴寒山也不理解:“小师弟你要离开?私事?你还要再回琥珀王朝吗?还是这会儿要去找那妖族小王子的麻烦?”
【是我多心吗?小师弟刚刚那话里似乎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师门里就只有我在,她就不方便离开?为什么要拜托小师叔照顾我?我一个乖巧可爱不惹事的十佳弟子,乖乖待在宗门里哪里也不会去,怎么就需要人照顾了?】
【我看起来就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
【过去这十多二十年也没怎么需要吧?虽然我算不上勤快,但还是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难道这次跟着小师弟出去这么共患难一遭,小师弟良心发现了?】
【而且我跟小师叔也不熟啊……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一定呢!毕竟是好多年都没回宗门的人了,对宗门的了解还要我转述呢!】
此刻的纪堂只能感叹,幸好小师叔听不到。
也不管嬴寒山的心声是如何炸裂,纪堂笑起来的样子不怀好意:“小师叔想必还不知道,这些年师父因为某些原因,对于俗物很少过问……”
纪堂这已经是很委婉的形容了。
落枫仙尊哪里是很少过问,自从道侣意外过世之后,落枫仙尊基本上都不管外界是什么声音了。晏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他不在宗门这些年,师兄还能收了这么好些个徒弟,他还觉得挺意外的。
现在这么一看,徒弟收是收了,可并没有怎么管的样子。
这些弟子能这么争气成长到这种地步,似乎是跟自家师兄没什么关系的。
哦,再看一眼嬴寒山,这还有个不怎么争气的。想来纪堂的托付,也是为了这个?
“三师姐于修炼上缺少些指点,弟子们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正好小师叔回来了,三师姐修炼的事就拜托小师叔了。”
嬴寒山:???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唔!”
嬴寒山的嘴被纪堂抬手捂住了,手动消音。
嬴寒山想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纪堂的打算。经历这一切的纪堂再看嬴寒山,就觉得三师姐实在太弱了。人生短短几十载,要是修炼不努力点,三师姐那可说没了就没了。
“三师姐不要客气,这是咱们的小师叔,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哦!”
嬴寒山:!!!
【你个坑爹的,哦不,坑师姐的混蛋,我才不要好好修炼!】
【唔……】
【也不对,我也不是不想好好修炼,可我就这菜鸡天赋,修不了一点!】
【明明可以躺平快乐安享晚年,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上百年甚至千年!】
【我疯了吗!】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纪堂也觉得嬴寒山这个想法好像没什么不对,甚至觉得嬴寒山就这么继续咸鱼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大家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能放嬴寒山如此逍遥?
纪堂坏心眼的想,只要让嬴寒山忙起来,她应该就没那么多时间私底下吐槽她们了吧?
“对了,小师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之前三师姐意外被劫雷劈到,如今体内还有劫雷之力残留,小师弟的医术一时半会都无法解决,本来想着让师父看看,但是您也知道……”
纪堂给了晏起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还请小师叔帮忙看看要怎么解决。”
说到这里,纪堂看一眼嬴寒山。
嬴寒山立刻一个激灵,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真不至于!】
【我这脑袋被二师姐和小师弟小师弟都围观过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小师叔看到!】
【我不要面子的嘛!】
晏起却是瞬间懂了,嬴寒山的问题应该是出在脑袋上。
纪堂说完就告辞了,留下两个烂摊子面面相觑。
嬴·烂摊子·寒笑得很是腼腆地望着眼前的小师叔:“其实小师弟是开玩笑的,我平时有很认真去上课的,应该暂时不用麻烦小师叔的!至于劫雷的伤势问题,我觉得小师弟治疗挺有效的,就不用劳烦小师叔了。”
晏·烂摊子·起一样笑得阳光灿烂:“不麻烦不麻烦,我最近正好比较悠闲,稍微指点一下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伤势问题,得我看过才知道。”
嬴寒山:不,真不至于。
“?你们是哪家孩子?”
男孩年纪更小,被这么一问突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小女孩用力吸了一口气,怯怯地说:“我们……我们是青岩洼送来的供奉,将军可随意取用,请……”
“请将军出兵救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提着剑的嬴寒山,傻在了自己家门口。
“啥供奉?不是,你给我说清楚啥供奉!”
第 99 章 桂枝和个球
人生总是会有一些痛苦的选择题。
腿受伤溃烂的士兵,要么丢一条腿,要么丢一条命,总没有一个双全的办法。对青岩洼的人来说,他们就是这个烂了腿的士兵。
听说那位裴刺史人是很好的,就算他不出兵救他们,也应该不会再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做剿匪的功绩。但那位很好的人身边,有一个很不好的人,偏偏兵权又在这个很不好的人手里。
【小师弟不介意,但太子会介意小师弟的身份,哦,介意大方向不一样,太子知道,长公主肯定会在小师弟的身世上做文章,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没对小师弟好过,真要对小师弟下手的时候,那可是真狠。】
纪堂:嗯?
【所以太子殿下就是想给小师弟最好的,就连这身份,想必也是。圣武大将军的后人呢,多高大上,一定能狠狠扇在长公主脸上。】
虽然真的对自己身世不是很感兴趣,但听嬴寒山这么一说,纪堂就觉得,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感觉还很不错。
“所以接下来,还需要请父皇出手了。”
太子殿下再继续调查下去,要涉及的范围和内容就有点超出他一个储君能做的,做当然也能做,但就怕被人发现,在这上面做文章,挑拨父子俩的关系。而且调查到这种关键时刻,皇帝陛下也该出手了。
皇帝陛下微微点头,手指一动,一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就出现在了宣阳殿上。
嬴寒山:【哎哟!】
说实话,嬴寒山很不想承认自己似乎被吓了一跳。
身为修仙者的尊严,让她绝对不能承认。
突然出现的这位应该是皇帝陛下的暗卫,身手在凡人间应该是顶流,对上纪堂这样的修为也许确实不够看,但是对于嬴寒山这样的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咸鱼来说,已经能一刀一个小朋友了。
暗卫一直都在旁边,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叫自己出来做什么,领命之后,又如一道魅影再次消失。
嬴寒山:【哇偶!】
纪堂:很想笑,但这似乎不是时候。
皇帝陛下还在想其他的事情,比如纪堂的封号,静雅郡主,这个封号还是长公主给纪堂请的,但是看长公主那样子,恨不得把一切都从纪堂撕吧下来,这封号不要也罢。他之前就觉得这封号不合适纪堂,是长公主坚持。
这次纪堂回来他还想着要不给纪堂换个封号,现在看来,确实可以从明家这边下手。
如果纪堂真是明家的后人,给她一个公主的封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次的封号,你自己选,怎么样?”皇帝陛下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和期待,“要是你没有什么好想法的话,我这里有些推荐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皇帝陛下随手就从旁边的奏折堆里拿出一个,摊开在纪堂面前,上面写满了他早就想好的封号。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皇帝陛下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都是爱啊!】
纪堂觉得,这要是给嬴寒山撑个台子,说不定她能当场唱出来。
——
长公主的动作很快,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心急,纪堂他们还在宣阳殿闲话家常,正说到时间差不多,该是用饭的时间,长公主那边就带着人来了。
这也是纪堂第一次见到鹤雪衣。
那一身雪衣犹如从皑皑白雪苍茫雪山中走出来的雪莲精灵一般的少女,抬眼看着大殿之上,离她尚有一段距离,犹如盛开的太阳花模样娇艳明媚的纪堂,微微一笑。
纪堂突然就觉得有一阵牙疼的错觉直刺天灵盖。
“晚辈鹤雪衣,见过陛下。”鹤雪衣矜持有礼的与皇帝见礼,虽然口中自称晚辈,但她见礼的方式依然是仙门中人见礼的模样。
一时间将身份摆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听到鹤雪衣这话,顿时皱眉想说什么,但鹤雪衣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裴道友,有礼。”鹤雪衣以后转眸看着纪堂,“天武宗与天阳宗同气连枝,师尊庆衡尊者与落枫尊者相熟,这次我下山寻亲,师尊还叮嘱我一定要上天阳宗拜访,没想到,倒是在这里先遇上了裴道友。”
纪堂手里依然闲适地剥着刚刚拿起的橘子,顺手将橘瓣放在了嬴寒山面前的玉碟中。
嬴寒山:【诶?】
纪堂微微抬眼看着台阶下欺霜赛雪的雪衣少女,笑道:“鹤道友不必客气,我姓明,不姓裴。”
鹤雪衣怔住,似乎没想到纪堂会这么说,但是联想到长公主的所作所为,纪堂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也能解释。
她这次下山就是修炼到了瓶颈,偶有感悟,这才决定来寻自己的血脉亲缘。在见到长公主的时候,她也能感受到那神奇的血脉力量,修炼的瓶颈也有松动。
她只是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偏执又懦弱的矛盾复合体,甚至在知道纪堂不是她亲生女儿之后,第一想法居然是要把纪堂踩在泥泞里。
反正鹤雪衣是不懂的,对所谓的亲缘和母爱,本就只有一点期待的她瞬间就冷了下来。
琥珀王朝确实是个庞然大物,但在修仙人士看来,不过也是凡世蝼蚁短暂的一生。既然寻求长生大道,这些都是外物。只可惜这一切已经成了长公主的执念,根本不容半点扭转。
鹤雪衣随着长公主走这一趟,也只是想着将这事做个了结,为这段因果划上句号。
高台之上的纪堂,是天阳宗无涯峰落枫尊者的小弟子。算起来,身份上跟她是相差无几。
鹤雪衣也不会因为自己身为琥珀王朝长公主亲生女儿的身份就觉得自己比纪堂这个曾经的女儿有多高贵,皇帝陛下的态度表达得十分明确,在他的眼中,纪堂本身就比她这个长公主的真正女儿更重要。
鹤雪衣也打听过纪堂的生平,在天阳宗的,还有在琥珀王朝的,虽然带有挺多个人色彩的评价,也让她能够清晰认知到纪堂的荣宠,全都来自于这对皇家父子,缘由就是最初太子那一眼,觉得纪堂长得更像当年的圣武大将军——
【等等!我想起来了!】
正在默默啃小师弟给她剥的爱心橘子的嬴寒山突然尖叫。
【鹤雪衣!这个名字!不正是二师姐那个狗逼渣男未婚夫的真爱小师弟的名字吗!】
纪堂:???嬴寒山你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啊!】
【啊啊啊啊这可是鹤雪衣啊!在二师姐那个渣男未婚夫成功杀妻证道之后多年,却发现自己真爱是小师弟,结果自毁道心的存在啊!】
纪堂:我了个去。
她是不是该庆幸二师姐不在这里,要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魔都能立刻冒出来。
“皇兄!”长公主一声高亢的呼唤,打断了众人的心思。
【没错没错,当然没错,亲娘要为孩子做什么都没错,但心疼自己的孩子就要践踏别人的孩子,那可不行呢!我小师弟又做错了什么,要让她这么糟践啊!】
皇帝陛下也拧眉看着长公主,说到底,他还是太看得起这个蠢弟弟,没脑子到这种地步。
就算真有这些想法和打算,她身为琥珀王朝的长公主,可以有的手段太多了,却非要闹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没脑子。
倒是那个新鲜亲女儿还很懂事的模样,看她阻拦长公主的小动作,皇帝陛下勉强欣慰了一瞬间,心想着这孩子要是懂事的话,他并不介意给对方身为皇室血脉应该有的尊荣。
皇帝都气笑了:“那你说说,你想怎么样?想争取什么?”
长公主却体会不到皇帝这笑容下的怒意,上前一步抓住了鹤雪衣的手,“别怕,母亲给你做主。”
鹤雪衣:“……”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看鹤雪衣的表情,她此刻心里一定骂得很脏!】
长公主仰头望着皇帝陛下:“皇兄,明澜回来也这些天了,懂事可爱又明事理,她不争,可身为母亲的我不得不为孩子争。先不说其他的,这郡主的封号,总该是争一争的。”
“皇兄,你就心疼心疼明澜,把封号还给她吧!”
长公主说的可怜,但实际上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对,这封号,最初本来就是为自己的女人,琥珀王朝长公主的女儿求来的郡主封号,如今纪堂根本不是自己女儿,那她为自己亲生女儿求回这个封号又有什么不对?
至于纪堂的心情,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还有一种隐秘的快乐,终于这朵高岭之花,再也高傲不下去的样子——
皇帝放下手中的酒盏,抬眼望着长公主身边的雪衣少女,冷声道:“明澜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嬴寒山已经笑得一头抵在桌子上,掩盖自己扭曲的表情。
纪堂本来不想笑的,但嬴寒山的声音实在是振聋发聩,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长公主顿时炸毛:“裴纪堂!!”
嬴寒山:【哦豁】
【算了,反正已经得罪了,也不怕这一点了,长公主这个人设,也不会因为小师弟软下一点就会觉得小师弟的好,反而只会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那可得意着呢!】
【小师弟加油!】
纪堂一偏头,就看到嬴寒山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里,写满了对她的鼓励和信任,脸上的笑容顿时绽开。
再对上长公主那已经不加掩饰嫉恨的眼神和铁青的脸色时,纪堂也能做到心如止水,甚至十分闲暇地可以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许多她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果然,没有期盼,也就没了爱。
这次回宗门,她也可以闭关进阶了。
她低头,轻轻摸了摸桂枝的脸。
“我不吃小孩,也没人应该吃小孩。”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他要吃小孩才会帮你们,你就把这人的名字告诉我。”
那个金眼睛的女人蹲下来,认真地对眼前的小女孩开口。日光照在她的发丝和衣上,有一层法相光轮一样的白色。仿佛她真的披着一件羽衣,正在白日中生出辉光。
“那我就去吃了他。”
第 100 章 落草为寇
沉州,好地方,左边是搞封建迷信的峋阳王,上面是躲在从州和沉州之间的第五明残党,里面山匪还挺猖狂。
真是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
嬴寒山安抚完了孩子的父母,赶到府衙的时候,裴纪堂已经把情况都问清楚了,淳于顾腿脚不方便不在,苌濯晌午出城去了,只有嬴鸦鸦在这里,并着跟杜泽一起回来预备汇报情况武器锻造情况的海石花。
晏起觉得自己这会儿叹的气比之前二十年都要多。
“她只是心神不宁,气息有些紊乱,休息休息就好,最近是遇到什么心神不稳的事了?”
嬴寒山恍然。
小师弟最近遇到的事那可太多了,只是心神不稳已经算是很轻的症状了吧?
她之前还在担心小师弟能不能受得了,毕竟先是被戏耍——当然,及时止损了——紧接着回家就被爆出身世的问题,能一直保持清醒的心态没有直接爆炸,嬴寒山都觉得小师弟很厉害了。
而且看起来小师弟的状态一直很好,在皇城的时候,似乎还顿悟差点就进阶了。
这会儿看来,小师弟应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回到宗门之后心神放松之下,这才爆发出不妥。
但嬴寒山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这位小师叔说。
嬴寒山忙着安顿纪堂,晏起就跟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
他也是很好奇,甚至怀疑自己刚开始的判定是不是错了,那一眼的桃花飞舞,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但之前这个小姑娘脸上的桃色氤氲,还有后面险些就在眉心成型的桃色花钿,确实存在过,除了桃花蛊,还能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反应?
桃花蛊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其他的害处,却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左右人的心思,比如那妖族小王子对纪堂用这个,就是想要放大纪堂对他的那点喜欢,随着时间推移潜移默化,直到生死相许痴心不改。
要真是桃花蛊,那嬴寒山的反应就——晏起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但至少不该是中了桃花蛊的样子。
桃花蛊朦胧如桃色烟雾,有着桃花的清香,却只有在刚出现的那一瞬,仿佛梦境般唯美,然后转瞬即逝。中了桃花蛊的人,也只有在最开始的那一刻,能看到脸上的桃色氤氲,最后化作眉心的桃色花钿,然后无影无踪。
只要错过这个时机,就再也查探不出来桃花蛊在体内的痕迹,更是无解之毒。
刚刚嬴寒山在睁眼的瞬间,晏起都怕她跟传嬴中描述的那样,桃花蛊生效的时候,会在睁眼的时候爱上看到的第一个人。
但那小姑娘眼中是有惊艳和欢喜,却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所以,要不然嬴寒山并没有中蛊,要不然就是那桃花蛊估计过期失效了?
在晏起看来,纪堂那边没事,眼前这个嬴寒山,问题更大一些。
见晏起一直用一种自己看不懂的眼神打量自己,嬴寒山突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明明不是社恐的,都被这人看出点恐惧心态了。
“小……小师叔?您有什么吩咐吗?”
晏起顿时失笑,“叫我小师叔就算了,小小师叔是怎么回事?”
嬴寒山“啊”了一声,“您还真是师叔啊?”
晏起挑眉。
那浑身的少年意气,仿佛带着侠客的豪情万丈,怎么看也不像是修仙人士,倒像是不知道从哪个武侠小说里跳出来的少年侠客,眉宇间都是自由不羁。
反正至少不像是师叔,更像是刚入山门的新人。
当然这话不能说,挺得罪人的。
“怎么,没听说过我?”
嬴寒山望望天,仔细想了想,“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听过?”
反正课堂上,教习肯定是不会讲的,师父也没跟她提过,至于无涯峰的八卦倒是层出不穷,虽然没人明确跟她提过,但师门历史她还是勉强知道一点。
比如师娘早早仙去,是师父的逆鳞,绝对不能在师父面前提及。比如师父还有个师弟,早年离家出走,多年未曾归来。
至于师父的师弟也就是她们的师叔应该是什么样,她其实是不知道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听人提起过,就像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禁忌一样。
但这是小师弟亲口认证的小师叔,虽然小师弟入门时间更晚,可很明显小师弟比自己靠谱。
她说是,就应该是了。
嬴寒山支支吾吾。即便晏起听不到她的心声,从她那心虚的表情里,也能看出不少意思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纪堂着急,说得匆忙,只大概提到被妖族袭击,但是从后面她们的对话里,还有什么妖族小王子的事儿,晏起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发生了什么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可以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替你们找找场子?”
嬴寒山眼睛顿时一亮,是哦!
虽然她看不透眼前这位看起来少年气息十分浓重地小师叔到底是什么修为,但怎么说也是师叔,辈分上完全够用了。在师父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的情况下,有这么一位长辈作为依靠为二师姐他们做主,完全不是问题呀!
晏起看着嬴寒山的目光更加复杂。
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桃花蛊是不是真的,这小姑娘确实半点事没有,自己之前那些担心,大概是不存在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觉得天武宗和蓝家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你二师姐出手伤的是对方培养多年的精英弟子,就算怀疑对方修炼无情剑诀要杀妻证道可对方毕竟什么也没做?”
“对啊对啊对啊!”
“而你小师弟那边,你觉得以那个什么妖族小王子扭曲的性格,都决定对你小师弟出手了,肯定还会有动作,要是真打上门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呀是呀是呀!”
“可你为什么要担心?你是觉得你二师姐打不过那渣男,还是你小师弟打不过那妖族小王子,或者我天阳宗打不过他天武宗?”
嬴寒山一时语塞,虽然便宜小师叔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听晏起这意思,自家师门完全不带怕的,有什么事,直接打过去就好。
这充满反派气息的发言,还真是跟自家这冤种师门的气场很搭呀!也就是在这一刻,虽然没能想起这位小师叔有什么冤种事迹,嬴寒山也很确定,对方应该就是这冤种师门的一员了。
沉吟片刻,这才嘟囔着说:“那不是我们几个叠在一起也打不过对方的庆衡尊者嘛……”
毕竟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能跟庆衡尊者抗衡的师父,常年都在闭关当中。
不过——嬴寒山笑得一脸谄媚地看着晏起,“不过我们现在有小师叔了,那就不用怕啦!”
晏起也乐了:“你之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至少他看出来了,在这之前,嬴寒山那一脸怀疑的样子甚至都不太相信他是她们的师叔。
“不不不,小师叔您一定是误解了,那一定是我刚刚起床的姿势不对!”
看这小姑娘笑得满脸桃花开的模样,晏起也觉得心情很不错,顿时撸了撸袖子,笑道:
“好吧,那你说,我们从谁开始?”
而就在这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阵疾风突然自林中而起,几十个穿短着拿钢刀的山匪分骤然从山道两旁冒头,分两队冲向这被十来人押送的货物。
从刚刚这队人上山时,青岩匪的探子就传回了回报。一群肥羊带着好肉票上山了,护镖的还是个后生,不宰白不宰。
两队人一队截杀镖师,另一队直扑那马车。“别杀了肉票,要活的!”有人狂笑着喊,匪徒们一起骇人地笑起来,“找找看是不是个小娘们,还仔细着别伤了皮肉!”
下一秒,这笑声戛然而止。
为首那个年轻的镖头甩开了头巾,露出一张微黛的女子面孔,她一刀捅穿离得最近的匪徒,甩干刀上的血。而马车的车帘缓缓掀开一个角,一双金色的眼睛从里面露出来。
“谁找我?”嬴寒山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