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夜睡得早,阮祺天没亮就醒来了,赶不及做早饭,胡乱将身边人拖起来洗漱穿衣。
“快快,今天庙市要去给里正帮忙,还得帮着分发摊位的木牌,得快些起来。”
清珞半睁着眼,长发凌乱,脸上还带着被床铺压出的印痕。
阮祺一面将衣襟抚平,一面忍不住想笑。
清珞是偏冷淡的长相,天生有种矜贵疏离的气质,然而此时迷糊着,却是显得有些傻了。
“在笑什么?”清珞眯眼捏他的脸颊。
“唔,”阮祺无辜摇头,“江叔让我帮忙收钱,我心里高兴呢。”
也不管有没有糊弄过去,阮祺拽着换好衣裳的清珞起身,一路朝村外庙市赶去。
临近卯时,晨光熹微,四周里弥漫着淡淡的白雾。
然而隔着老远,便已经能闻到庙市摊位上各种吃食的香气。
“祺哥儿睡醒了,”魏婶子一眼便瞅见阮祺,笑着朝两人招呼,“刚还和你伯母打赌呢,说你不到辰时绝对没法子起身。”
“怎么会,”阮祺反驳道,“我最晚也是卯时末起身,况且村口外面这么吵,睡再熟也要被吵醒了。”
“行了,知道你起得早,”董念给他搬了把凳子过来,“早上天凉,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哎呦,那是婶子冤枉你了,来吃碗甜豆花,今早上刚做的,给你多加了蜜糖。”
魏婶子原本也只是逗他的,闻言连忙赔罪。
这回庙市家里的摊位和魏婶子依旧是挨在一处的。
魏婶子卖甜豆花和甜酒酿,伯母便卖辣豆花和油酥饼,一甜一辣,刚好不会起冲突。
辣豆花里加了葱花榨菜和辣油,撒上脆脆的炸黄豆,沾着油香的酥饼一起吃,舒坦又满足,吃过后只觉整个身子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吃过酥饼,又额外吃了半碗甜豆花,阮祺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拉着清珞一起去帮江里正分发木牌。
如今庙市上的摊位依旧只收取一文钱,为了方便看管,干脆也学着县里一样给摆摊的村人发木牌用作记录。
说是木牌,其实就是竹制的小牌,一寸多宽,上面做了标识,谁在哪里摆了摊,便拿去块立在摊位上面。
既不许混淆,期间也不许随意乱窜。
这会儿时辰还早,好多赶来摆摊的都是芜河村里的人,见是阮祺过来发木牌,纷纷出声与他招呼。
“祺哥儿帮忙发木牌呢,吃过早饭没,婆婆这儿新蒸的雪花糕,拿两块回去吃吧。”
钱婆婆不由分说塞了包糕点给他。
“不用,”阮祺连忙摆手,想说自己吃过早饭了,却见清珞已经将几枚铜钱扔在摊位上,只得伸手接了,“谢谢婆婆。”
“哎!”钱婆婆自然也看到了铜钱,刚想要还回去,却见对面两人已然走远了。
“这孩子。”钱婆婆追不上,只得摇着头将铜钱收下。
清晨过来摆摊的多数都是卖吃食的,一路分发木牌,等再往回走时,阮祺的手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小吃。
有糕点,有糖果子,还有几样咸酥点心。
“又乱花钱。”阮祺小声埋怨。
“豆花不占肚子,可以等下再吃,”清珞不在意道,“而且你不是爱吃这些吗?”
阮祺:“……没有,你弄错了。”
豆花的确容易饿,忙碌了几圈,阮祺便有些撑不住,不多会儿已经将手里的糕点吃了大半。
见清珞挑眉望着自己,索性塞了快椒盐酥到对方嘴里。
顺带为自己辩解:“点心不是正餐,只是吃着玩儿的。”
椒盐酥里头加了果仁,焦香酥脆,清珞也不再逗他,笑着颔首。
江里正要忙的事情多,交代了阮祺分发木牌后,临到辰时才过来瞧了一眼。
“木牌都已经发完了,有没有什么人在庙市上闹事的?”
“发完了,没有闹事的。”阮祺道。
江聿升稍稍松了口气,累出一身热汗,直接坐在搬来的板凳上面。
“那就好,来往这么多人,这要是闹起来可有的麻烦。”
提起来往人多,阮祺忽然想到什么,迟疑着开口道。
“江叔,这已经是村里第二回办庙市了,您有没有考虑过仔细管理下这里的摊位。”
上次没留意,今日分发木牌时阮祺便发觉了,与县里的集市不同,芜河村的庙市实在是杂乱无章。
各类摊位拥挤着混杂在一处,左边是卖阳春面的,右边也许就是卖现杀鸡鸭的,混乱不说,闻着味道也不好。
江聿升擦了擦汗道:“是,我也早就和崔庙祝提过了,摊位太乱,最好能规划一下,不能再任由人胡乱摆摊了。”
阮祺想了想,掰着手细数道,“若是能重新规划的话,吃食摊位排队的客人比较多,最好都放在一起,到庙市靠里的位置,免得人群拥堵。”
“杂货的话,可以摆在外头,还有那些以物易物的,也可以单独划分出一块空地,方便村里人彼此交易。”
庙市上做生意,多半都是使用银子和铜钱结账,可有些比较特殊的,偶尔也会用自家的米面或是布匹交易。
阮祺说了一堆,也不确定自己提议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就被对面江聿升一把拉住,满脸欣慰道。
“崔庙祝说得不错,祺哥儿果然是个能办大事的,行了,这如何规划摊位的事情,往后便交给你来办了,不必有什么顾虑,只管放手去做!”
阮祺:“……?”
平白给自己找了个活计,阮祺郁闷靠在郎君身旁。
他性子内敛,和熟人相处时候还好,若是在陌生人面前,根本多说一句话都困难。
重新规划摊位不仅要安抚众人,更要和各方人马争执扯皮,想想都觉得心累。
然而江聿升一句,“你是继任庙祝,庙市上的事原本就该由你来经管”的话压过来,阮祺即便想拒绝也是不能了。
“没事,”清珞安慰地拍了拍他,“先前与你说过的,我有名下属很快就要找来了,到时可以将事情交给他来办。”
“你说那个……很会种田的下属?”阮祺隐约还记得这个人,“能行吗?”
清珞温声道:“他一向擅长这些,放心吧。”
既然郎君说有办法解决,阮祺终于安下心来,对那名即将要到来的下属也忽然多了几分期待。
阮祺有些好奇,转头轻声问:“你过去一共有几名下属啊?”
“很多,”清珞唇角微弯,“都还算好用,只看最后有几个能寻到芜河村了。”
阮祺一脸迷糊地点头。
很多下属的话,那需要给他们分发工钱吗?
伯母的摊位早上卖豆花,晌午便又换作现烤活鱼了。
虽然没有事先说过,但阮祺的捞鱼几乎已经成了芜河村庙市的固定项目,架子还没等摆开,便已经有不少村民等不及过来排队。
“今日小庙祝打算捞什么鱼啊,不如弄点新鲜的,给咱们捞条猪婆龙瞧瞧吧。”
现在不止芜河村的人,就连外村来的也都半开玩笑的唤阮祺为“小庙祝”。
猪婆龙就是鳄鱼,一同排队的人顿时笑骂他。
“去你的猪婆龙,也不怕被拖进水里去,要我说,小庙祝不如捞条锦鲤上来,都说这东西价值百金,也不知是什么味道的。”
不等阮祺开口,董念先站在前头道。
“行啊,你拿百金出来,我马上叫祺哥儿给你捞锦鲤、捞猪婆龙烤着吃。”
村人连忙笑着赔罪。
别说百金,百文他们都不舍得拿出来。
有董念坐镇,烤鱼的摊子总算正常了许多,也再没有人点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饶是如此,等到收摊时候,望着穿成几大串的铜钱,阮成丰和董念仍旧忍不住咋舌。
庙市果然热闹,这一日里赚来的钱,简直比他们到县里几天出摊赚得还要多了。
阮祺满心欢喜揣着荷包。
早上收庙市摊位的钱,加上晌午捞鱼分到的钱,简直数得他眼睛都要花了。
最后还是崔庙祝看不过,让身边仆役给他兑成了白银,统共一两八钱银子,只差一点就要有二两了。
回去时阮祺特地绕了路,准备买些猪羊肉,和在庙市里买的粉条豆芽一起做炖菜吃。
再回家的路上周遭已然有些暗了,落日熔金,远远依旧能听见庙市的吵嚷声音,阮祺脚步轻快,和身边郎君念着明天的安排。
杂货都已经卖完,大伯和伯母暂时不打算去摆摊了,明日先将大田里的菜籽种上,刚好他也能腾出空闲,可以把旧宅仔细打扫一遍。
“伯母给我买了新纱帐,比现在的要薄,是入夏用的,上面绣了喜鹊桃花,等回家就挂上试试,一定好看。”
阮祺絮絮念叨,眼里映着夕阳的余晖。
清珞盯着望了许久,突然间俯身,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阮祺先是愣住,随即杏眼猛然睁大。
“还有呢?”清珞垂眸问。
阮祺攥着手指,假装镇定地轻咳了声,语气不满道:“刚才太快了,你再……”
亲吻再度落下时,这一回阮祺抓着对方的衣袖,终于记得将眼睛闭上了。
旧宅不远处,由于问错路,险些绕去隔壁县城的红袍星官,望着远处相拥在一起的身影,缓缓倒吸口凉气。
红袍星官:“……”
不是幻觉,他那日果然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