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天。
吃过午饭，黎晏骑电动车去店里，空气中还残存着淡淡的青草味。
黎晏开了一家名叫喵咪馆的猫咖店，坐落在青市一处繁华商业区——两条街外的京介路。
“京介”音同“荆芥”，当初他将店铺选址定在这里，也是希望讨个好彩头。
果不其然，开业之后，喵咪馆运营很快步入正轨，员工工作也十分卖力，让黎晏省心不少。
黎晏锁好车进店，看到一个妆容精致、穿着jk制服的店员正在换墙上猫咪员工的排班表。
“老板你来啦！”
“嗯。”黎晏放下头盔，随口问道，“丧彪脸上的伤怎么样了，我昨天晚上走之前给它涂了药，还戴了头套。”
“我早上来的时候，没看见它戴着头套啊？难道是它自己弄掉了？不过伤口倒是消肿了，眼睛睁得也比前两天大。”
丧彪是京介路附近流浪的橘猫，黎晏和员工们经常喂它，不过它猫粮没少吃，却一点儿都不让摸，警惕性强，脾气极大，而且来去匆匆，十分潇洒。
黎晏几次想抓住它做绝育都无果，直到上周五的早上，丧彪带着一身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店门口。
“那我调监控看看吧。”黎晏打开电脑，调出了观察房的监控。果不其然，黎晏昨晚离开没多久，丧彪就开始拼命挣脱头套，折腾半小时，终于重获了自由。
店里的头套丧彪戴了个遍，没有哪个是能在丧彪脖子上戴超过一晚的。黎晏心想，一会儿看看它伤口恢复的情况吧，应该不需要再戴了。
jk店员换完猫咪排班表，看到前台放了一个画着布偶头像的头盔，问道：“诶，老板，你今天又骑电动车来的？你那车送去修，已经有一个月了吧，还没有修好啊？”
“4s店说是等一个月，有个零件需要从国外原厂寄过来才能修。前几天他们又跟我说国外工厂的员工在闹罢工，还要再等一阵。”黎晏说完，无奈地耸耸肩。
他把头盔放到柜子里收好，路过镜子时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后脑勺扎起来的头发被压塌了。
黎晏前段时间太忙，头发长长了也没空去理发店修理，小白随手给他绑了一个小揪揪，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小白，你有皮筋吗？”黎晏需要绑起来的发量比较少，只能用最普通的那种橡胶小皮筋。
“有。”小白走过来拉开了前台的抽屉说，“我在这里放了备用的。”
黎晏把头发整理好，准备去看看他的猫咪员工。
“对了老板，昨天有人发微信说，她想给小夹子赎身。”小白调出店铺微信，给黎晏看聊天记录。
小白继续说：“我查了消费记录，这个客人最近半年，差不多每个月都来两三次，是个工作党。”
小夹子是一只银虎斑缅因，是店里体型最大，叫声最夹的猫。
黎晏看完聊天记录，点进那人的朋友圈看了看，发现她确实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店里，而且几乎只发了小夹子一只猫的照片和视频。
“基本信息问了吗？”
“问了。她之前和别人合租不方便养猫，最近升职，还涨了工资，就去郊区单独租房了。她给我看了房子的照片，房子面积挺大的，适合小夹子玩。”
店里的猫咪虽然吃喝不愁，却远远比不了有固定主人的宠物，况且还能得到一对一照顾。小夹子不是店里第一只被赎身的猫咪，黎晏还挺高兴它们能有新家的。
“你跟她说需要先考试了吗？”
小白点点头，“说了。”
“好，那你和她约时间吧。”
接着黎晏去看了每只猫咪的状态，这是他每天来店里必不可少的环节。摸了一圈下来，黑色的t恤上沾满了颜色各异的毛发。
然后，他洗手消毒，去观察室看了丧彪。
“别动。”黎晏给丧彪的伤口拍了照做记录，耐心哄着在自己怀里打滚的橘猫，“让我看看爪子。”
丧彪的肉垫是粉红色的，和它狂傲不羁的性格反差十分明显。
把丧彪送去宠物医院的时候，医生检查之后说它的伤口应该是和狗打架伤的。这次打架，除了身上，丧彪脸还上还有一道贯穿左眼的伤口。
可惜伤口太深，大概率会留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丧彪对人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不但不会对着人哈气，碰上它心情好，还会主动歪着头蹭一蹭。养了一段时间，丧彪橘黄色的毛发看着光亮了不少。
“真棒呀。”黎晏检查完，撸了撸丧彪的下巴，拆了一根猫条喂它。
黎晏盘算着丧彪要是能接受圈养，就给它找领养，不想让它再继续流浪了。
刚从观察室出来，黎晏就听到一阵尖叫声，赶紧跑出来，发现是一个叫闪闪的员工来了。
她的眼尾到额角有一块星星形状的红色胎记。
“天！我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你穿这身jk制服真好看！”闪闪围着小白看了一圈，非常满意，眼睛弯起时，皮肤牵动眼尾的胎记，像是星星在眨眼。
小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拽着裙摆往下扯，“我觉得这个裙子有点儿短。”边说边用手遮挡大腿侧面的疤痕，“这里露出来了，不好看。”
“哪有！”闪闪把小白拉到镜子前，托着小白的下巴说，“看镜子，你这样真的好漂亮啊！不信你问老板。”
小白攥着手指，紧张地转过身看着黎晏。
“很漂亮。”黎晏比了个大拇指，鼓励小白。
“诶，我才发现，小白你怎么长胸了。”闪闪没有顾忌，直接上手就捏，捏完还坏笑着挠小白腰上的痒痒肉。
“我平胸，穿这个不好看，就戴了假的。”
“真的吗？让我看看。”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黎晏看远处好像有个眼熟的客人正朝店门口走来，连忙将两人分开，提醒道：“打工人，该上班了。”
“是。”两人异口同声。
客人来过几次，他轻车熟路地点了饮料和甜品，抱着喜欢的猫咪，找了位置疯狂吸猫去了。
黎晏隐约还能听到客人发出的奇怪声音，身体不禁抖了一下。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拨客人，黎晏接待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他们应该是某个初创公司的员工，叽叽喳喳，看着特别有活力。
黎晏跟着店员忙了一通，等闲下来，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闪闪，你不是请了三天假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嗐，别提了。”闪闪猛灌了一大口水，摆开架势吐槽：“我们大家族里，我这一辈的只有我和表姐还没有结婚。过年的时候她明明说好了两只单身狗一生一起走的，结果才半年，她就相亲领证怀孕结婚一条龙了！”
“真是太可怕了！”
“从下车站开始，我妈话里话外就没停过要让我相亲这回事。本来去表姐婚礼帮忙就够累了，还得听她念叨，昨天下午我趁她不注意，直接拎着行李跑路回来了。”
闪闪边说边比画，说到激动的地方，还拉着小白一起还原当时的场景。
黎晏不理解，“我记得你好像才二十四岁吧，怎么你家里这么着急让你结婚。”
“谁知道啊！还有他们总说虚岁，再加上我在腊月里出生，好嘛，直接给我虚两岁，成二十六了。”
闪闪手舞足蹈情绪激动，说得口干舌燥，歇了一会儿才问：“老板，叔叔阿姨前段时间从老家过来看你，他们有没有催你相亲啊？”
黎晏不是本地人，他高考考到青市，大学毕业之后就留下发展了。
“没有啊，他们就问了几句我的工作情况。他们虽然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但是算起来我们面对面相处的时间一共也没多久。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去见朋友和教过的学生，或者去逛景点了。”
“唉，真是太羡慕你了。早早就出柜，父母也不催婚。”闪闪抱着水杯，非常羡慕。
接着闪闪话锋一转，好奇问道：“那老板你没有喜欢的人啊？我在喵咪馆工作一年了，都没见过你身边有别人。”说到“别人”时，闪闪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睛。
“我身边有猫就行了。”黎晏拿起手边的逗猫棒往闪闪头上敲了一下，打发道，“丧彪该吃饭了，你去喂一下，顺便看看碗里还有没有水。”
“哦。”没有得要想听的答案，闪闪垂头丧气地走了，连带着眼尾的星星都暗淡了不少。
黎晏的朋友不是没有给他介绍过人认识，但都无疾而终。他都做好和一屋子猫过一辈子的准备了。
至于有没有喜欢的人？
几天前……
“阿晏，多亏有你，我才能放心出国给我家宝宝过生日。”
“你跟我就别煽情了，怪恶心的。”
这间酒吧是黎晏大学舍友开的，店铺从设计到装修，黎晏帮了不少忙，也参了一部分股，后来他自己打算开猫咖，就退出了。
“晏哥，客人到了，正停车呢。”接待小哥小跑着找到黎晏。
今天是酒吧的一位熟客生日，他带了几个朋友过来玩。熟客在酒吧的消费能排得上前三，黎晏不敢懈怠，下午盯着人布置包厢，一直到晚上客人来，忙前忙后就没闲着。
凌晨一点多，熟客和他的朋友玩尽兴了，陆续离场。
“王哥，您的几位朋友都已经离开了，司机正在外面等着，我现在扶您出去？”
王哥今晚没少喝，意识已经接近模糊状态了。他揉了揉眼睛，努力分辨眼前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是小晏啊，你——”王哥打了个酒嗝，抬手竖了个大拇指，大着舌头夸奖道，“你……不错。”
“还得多谢王哥您照顾我们生意。”黎晏用眼神示意接待小哥，两个人搀扶着王哥往大门走。
“王哥，你走错了，大门在这边。”
“啊？”王哥已经分不清方向了，他伸手勾着黎晏的脖子，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醉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黎晏的头被王哥的手勾着，被迫转了个方向，目光直接落到了不远处的卡座上，随即愣住了。
卡座里坐着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左边那位的样貌非常扎眼，即使上学时在美院里见惯了俊男靓女，黎晏还是怔住了两秒，男人的长相是无法让人忽略的俊朗。
虽然酒吧内的灯光暗淡，还不时有彩色的射灯一晃而过，但黎晏却能无比清晰地捕捉到男人眉眼间的灵动，和他整体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和谐，一点儿也不突兀。
男人身后的椅背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他穿着白衬衣，扣子被解开了几颗，露出了胸口的皮肤，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的，黎晏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男人随意慵懒的动作。
男人身边的人应该是他朋友，相比之下，这人的打扮在酒吧里更常见。他朋友穿着t恤破洞裤，脖子上戴着的链子不时反射出彩色的光，耳朵像是个移动的耳钉收纳架，至于头发，则是亮眼的红色。
“晏哥？”
黎晏听到侍从小哥的声音后回神，搀扶着王哥上了车。刚进门就有人急急忙忙地过来汇报说：“晏哥，有间包厢里的客人吵起来了。”
等黎晏处理完突发事件，卡座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之后的几天里，那人也没有再来。
意识从回忆中抽离，黎晏接通了不知道振动了多久的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没有，就是刚才有点儿忙。”父母很少在自己工作时间打电话过来，黎晏害怕他们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连忙问，“妈，是有什么急事吗？还是爸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我也没什么大事。”黎母问了黎晏几件诸如吃的怎么样，别总贪凉的小事，终于转到了正题。
“前段时间我们过去，看你是一个人住，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或者结个婚？”
黎晏刚跟闪闪说完自己父母不催婚，结果才过几分钟，就打脸了。
见黎晏没有回答，黎母继续说：“前段时间我和你爸去青市，见了你江叔，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记得。”江叔和黎父是老战友，关系还不错，虽然没怎么见面，但逢年过节都有礼品往来。
“你江叔体检查出了癌症。他和妻子有一个独生子，比你小三岁。这个孩子从小家庭优渥，一路顺风顺水的，没经历过什么波折。你江叔害怕他要是……留下孤儿寡母的没人照应。”
“他们上次合计着，给这孩子找个对象，等结了婚，也能稳一稳性子。”
黎晏听明白了，半开玩笑地说：“然后你和我爸就打算卖儿子了？”
“什么叫卖儿子，这么难听。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卖啊。”黎母言辞激动，解释道，“充其量就是相亲，你们两个见一面，要是不合适，我们也不可能绑着你们去结婚啊。”
黎晏近期的目标只想把猫咖经营好，没想过恋爱结婚，但毕竟江叔得了癌症，又只是先相亲，看看合不合适。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黎母见黎晏支支吾吾没个下文，直接把照片和见面的时间地点发到了黎晏的手机上。
“妈——”黎晏点开收到的照片，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没再犹豫，直接回答说，“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