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对于五条枫与工藤新一来说, 这一趟拍卖会之行算得上是收获满满。
在小早川小姐决定将画作送去拍卖的时候，一个计划就逐渐成形了——
借助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和小早川小姐的特殊交情，五条枫和工藤新一得到了近距离接触画作的机会。首先, 五条枫先去实地确认了一下这副画作的底细。
这是一个特殊的封印术式, 可以将有咒力的物体封印在拥有者所作的画中, 是一种很强力的封印术式，即便咒术师死亡, 他留下的封印也不会解开。
在“六眼”的视野中，这幅景象可以说是十分掉san——画作上画着百目的鬼怪, 画作中被封印的咒物也是一个很多眼睛的方块。
五条枫去查了一下，符合这些特征的, 只有一个名叫“狱门疆”的特级咒物。这个咒物早年是御三家的藏品, 不过几百年前就流落在外, 销声匿迹了。现在看来，是有人将它偷了出来，然后在百年间的不断转手中，某一任主人为了掩人耳目而用术式做了伪装, 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幕后那人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狱门疆现在被封印在一副画里, 于是开始想办法把它弄到手。不仅派了一个愚蠢的加茂凉介来当烟雾弹, 还利用了与他合作的黑衣组织，最后还犹嫌不足, 派了一个强大的手下来做最终保险。
在拍卖会之前, 两人拿出目前所有的已知情报, 把敌人分析了个透彻。
目前能确定的此人出现的痕迹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证明他的年纪应该已经很大了。而且看他的行事作风, 这是一个标准的“咒术师中心”的人：对普通人算不上特别针对，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普通人没有恶意, 只是像飞鸟漠视蚂蚁一样，自认为高高在上而丝毫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罢了。不碍事的时候，可以不去刻意为难，一旦碍事了就毫不犹豫地除去“障碍”。
他与黑衣组织的合作也是如此，虽然建立了合作关系，也确实借黑衣组织的手帮他搜寻到了很多咒物，但是一旦涉及到重要的东西，比如这次的特级咒物狱门疆，他就完全不会把宝压在这个由普通人组成的合作组织身上，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咒术师手下来完成最终的目的。
对付这种人，五条枫和工藤新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普通人的手段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放一个微型摄像头吧。”五条枫提议道。“万一运气好，说不准能把两个最终幕后大BOSS都送到我们面前呢。”
根据各种来源的情报，黑衣组织真正和咒术师交易的全部都是和“长生”有关的东西。所以想要把狱门疆抢到手大概率不是为了自己研究，而是想要利用它作为筹码和对方谈交易的。所以五条枫的设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行性，但是两个人也都知道，这种设想还是太过理想化了。
“但是这种摄像头很容易在检查的时候被发现，那样就反过来把我们暴露了。”工藤新一和黑衣组织打得交道更多，对这种人的行事方式也更加熟悉。他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要经手的重要物品肯定是要经过层层检查的。
但是很快，他眉头一展，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炸/弹怎么样？阿笠博士最近研究出了一种体积很小的微型炸/弹，可以将起/爆开关设置成画箱的锁，一旦打开箱子就会爆/炸。到时候无论是摄像头还是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可以一起被毁掉。”
“普通的炸/弹解决外层的画像伪装没有问题，但是对付里面的特级咒物就有点难了。”五条枫思索了一下。“特级咒物，对标的是特级咒灵与特级咒术师。伊地知前辈做过这样的一个类比，要对付特级，需要的火力级别得是用集束弹进行地毯式轰/炸才行。微型炸/弹做不到这种效果吧？”
“咒术世界的战斗力真是可怕啊。”工藤新一咂舌。随即他猛地一抬头：“那你之前说你是特级咒术师……？”
“哦，对啊。”五条枫还没有意识到他在惊讶什么。他举起那张微型炸/弹的图纸若有所思。
名侦探无力的扶住额头：“我居然一直在和一个人形核/弹待在一起……”
尤其是这个人形核/弹还是他曾经认识的人，有种身边的朋友突然异变成哥斯拉的奇妙既视感。
“不，我的话还没有到那种级别。”五条枫抬起头认真纠正道。“虽然名称都是‘特级’，但是特级与特级之间是有区别的，我的话目前大概还只是‘普通特级’，和人形核/弹那种级别的‘超规格特级’还差得很远。”
“那么，你总归是和这个‘狱门疆’同一级别的了。”工藤新一总结道。
“从咒术师的角度出发，这个东西可以怎样解决？”
“两个路径。”五条枫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用远超它本身的咒力，直接强行将狱门疆破坏。”
“那岂不是要地毯式轰/炸的级别？”工藤新一嘴角抽了抽。“动静太大了吧？”
“对，首先我自己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做到，另外如果这样做了，就达不到我们想要利用它深入敌营，获取情报的目的了。”
“第二条路，狱门疆是一个封印咒物，如果能找到与它对应的钥匙，也可以破解。”
工藤新一谨慎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我觉得你像是有第三条路的样子。”
五条枫微笑了一下。“刚才的两条路是古籍记载中应对它的方法，时代都过去几百年了，现在总要有些进步了，不是吗？”
所以在最后，当里梅和五条枫同时抢夺画箱的时候，真正想着要抢到箱子的其实只有里梅一个人而已。五条枫不过是借此掩护，趁机在箱子上安装了一些精巧的“小配件”。
故意买了个破绽受伤放走里梅之后，两个人就赶紧去往阿笠博士的秘密基地，等待着微型摄像头和炸/弹的信号回馈。
计划实施顺利，现在本该是满心激动地等待验收成果的时候，但是工藤新一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分神。
在等待信号传递回来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的视线不停地瞄向五条枫的右手——冰霜已经没有一开始占据整条手臂那么吓人了，但是依旧顽固地覆盖住了少年的半个手掌。虽然五条枫看着面色如常，但是他一直将右手垂在身侧，从没抬起来过。
五条枫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友人的小动作。鉴于那个幕后黑手实在太会隐藏自己了，五条枫虽然和他有过了几次隔空交锋，但是一直没能见到他的真面目。现在他的反击终于取得了突破性成果，他全副心神都在即将加载出关键信息的电脑屏幕上，根本无心其他。
更何况，他是真的没有把这“一点小伤”放在心上。
但是工藤新一却不能不在意，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在手机上打下几行字，发送了过去。
这个时候，电脑上同步播放着摄像头所拍摄到的画面的那个窗口，突然有了第二个人入镜。
两个人精神一振，立刻扑到屏幕前。
那是一个老到皱纹把五官都埋没的老者，全身上下最显眼的特征莫过于额头上有着一圈缝合线，仿佛是什么恐怖片里的缝合玩偶。他神态惊慌地扑向摄像头的方向，看样子是在检查画作。
在他把箱子打开的几秒钟之后，微型炸/弹开始运转，轰然一声巨响，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
成功了！
五条枫和工藤新一猛一击掌，都流露出控制不住的喜悦来。
过了一阵，工藤新一推了一下眼镜，恢复了一点冷静：“这不像是做过开颅手术的痕迹，如果真的有人的头被这样切开过，他肯定早就死了。”
“我也这么觉得。”五条枫赞同地点点头。“哪怕是从咒术的范畴来说，这种程度的伤也只会当场死亡，除非……”
他想起了自己的兄长，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我见过一个头部受伤的人，不过他当时治疗及时，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和他这种还要针线帮助缝合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啊……真的有这样还能活下来的啊……”
工藤新一半开玩笑的说：“五条，咒术界的危险性太高了，你这样的容易把自己玩脱。”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五条枫答得毫不迟疑，但是工藤新一看着他手上凝结的冰霜，总觉得可信度不太高的样子。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工藤新一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呐五条，你累不累啊？我们去旁边的咖啡厅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五条枫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同意了，反倒让工藤新一有点愧疚。
五条枫在面对自己信任的人的时候，的确戒心会下降到最低，到现在都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而利用了他这一点的自己好像……有点卑鄙？
“卑鄙！太卑鄙了！”
五条枫走到门口就被守株待兔的奴良陆生堵了个正着，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激烈地谴责友人。
“啊哈哈哈……”工藤新一干笑着，摸着墙边试图逃之夭夭——五条枫对自己的伤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无论工藤新一自己和一起行动的那个名叫藤原樱的助手怎么努力都我行我素。所以虽然知道奴良陆生在和五条枫吵架，但是他可是工藤新一认识的唯一一个可能管得住五条枫的人了，工藤新一只能选择偷偷“通敌”。
第 52 章
奴良组的胧车上, 两个少年对坐着。
奴良陆生握着五条枫的右手，用他带过来的药物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冰霜依旧顽固地覆盖着半个手掌，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消退。
他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请家入小姐来处理了。”
五条枫小声嘀咕：“再等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面对着竹马不赞同的视线,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地低了下去。
“这也是为了让那个人相信嘛, 不然随随便便就放他走, 他肯定会发现有问题。”
“可是也不能故意让自己受伤啊。”奴良陆生无奈道。他小声嘀咕道：“真是的，枫就只有这个毛病总也不好……”
奴良陆生第一次意识到五条枫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 是在他们初遇的半个月后。
那天一早上，小陆生一大早就起了床, 兴冲冲地就要穿衣出门。
毛倡伎一边帮小陆生穿好衣服，一边笑着打趣道：“今天又要出去找那个会读心的小妖怪了？”
“嗯嗯！”小陆生开心的点头。“毛倡伎姐姐, 今天做红豆泥团子好不好呀？枫说他喜欢吃甜的。”
“没问题。”毛倡伎给小陆生围好围巾, 送打扮停当的小少主出门。
“今天刚刚下了雪, 路上要小心滑倒哦。”
“好的！”小陆生冲着家人们挥挥手，转身跑走了。
毛倡伎一回身就发现首无正站在门后，笑问：“怎么了？特地躲在门后做什么？”
首无皱起眉，神色中有些忧虑。
“少主还是认为那个孩子是会读心的妖怪？”
“啊, 怎么了吗？”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长时间了, 这个孩子一点‘畏’都没有散发出来, 小妖怪在他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将妖怪的特质隐藏的如此完美的。”
“而且, 我仔细观察过了, 那个孩子也并不是能无条件的‘读心’, 他能做到的其实是一种推理吧？只是陆生少主说得太斩钉截铁了，才让大家都没怎么怀疑……”
“首无, 够了。”毛倡伎轻轻把手搭在首无的肩膀上，制止了他接着说下去。她脸上也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看来类似的猜测其实不仅首无有，诸如毛倡伎等见多识广的大妖怪们其实都隐约意识到了。
“枫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是陆生少主难得的朋友，对吗？”
“……啊，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其他的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外表柔美的女妖冲着同伴点点头，神色坚定。
“其他的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五条枫也早早地就起来了。但是不同于奴良陆生那边的热闹，他的家里空无一人，餐厅的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和几张钱，上面写着父母有事提前上班去了，要他早上自己去买早饭。
小小的孩子看完字条，没有拿钱，也没有要吃早饭的意思。独自一人一丝不苟地穿好了衣服，坐在玄关，托着腮静静地等待着。
明明室内是温暖的，但若是有人能看见这样的场景，只怕会觉得仿佛心脏都要被这种无形的冰冷冻结了。
直到门外传来小孩子特有的轻快活泼的敲门声，室内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寂静才被打破。坐在玄关的五条枫一下子站起身，打开门的时候，已经是眼角眉梢都充斥着雀跃的样子了。
“陆生，你来找我啦！”
“嗯！枫，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爸爸妈妈出门了。”
“正好我家里做了红豆泥团子，一起去吃吧！”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着走远，冰窟一样的“家”被远远抛在身后。
不对劲。
这是今天的奴良组给五条枫的第一感觉。
房屋没变，摆设没变，廊下嬉笑打闹的小妖怪们也没有变。唯一有变化的，是“大人”们的眼神。
他们进门的时候，在门口迎接的毛倡伎姐姐和首无哥哥不对劲；吃红豆泥团子时，把盘子端上来的若菜阿姨也不对劲；最后，当陆生像带他去房间里玩的时候，叫走陆生要去谈话的滑瓢爷爷也不对劲。
他们虽然都在尽力维持着自己的举动一如往常，但是从他们不自觉多看了一眼的眼神、不经意微皱又立刻展开的眉头、以及说话微妙的停顿里，五条枫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因为恐惧而一直逃避的事实——
他的确不是陆生的同类。
当初奴良陆生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向奴良组的众人介绍地就是：枫是会读心的妖怪，厉害吧？
那个时候的五条枫还不知道妖怪和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有一段时间真的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小妖怪了。但是无处不在的天赋就如同诅咒，在和奴良组的妖怪们相处了短短几天之后，他就弄明白了什么样的是妖怪，什么样的是普通人类。
然后他就再次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奴良陆生认为的妖怪，他依旧是那个不被人理解、只会被人排斥诅咒的怪胎。
可是五条枫第一次胆怯了。他没有勇气向朋友坦白这一切，他不想失去奴良陆生。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哪怕知道火柴带来的只是虚妄的幻影也要划燃火柴一样，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享受着温暖，也时刻恐惧着火柴的熄灭。
而现在，这个事实大概还是被大家发现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还没有得到过一切的时候，或许失去在他的眼里还不是那么可怕。但是现在他已经见过火柴的魔法，再告诉他这一切即将消失，这种感觉不啻于硬生生从心脏上撕下一块。
怀抱着最后一点侥幸，五条枫避开大人们的视线跑到奴良陆生和爷爷奴良滑瓢谈话的房间外，悄悄把耳朵贴了上去。
隔着木板门，声音有些模糊失真了，但是五条枫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一句话：“他确实是完全的人类。”
火柴，最终还是熄灭了。
奴良陆生和爷爷谈完话出来之后，就发现枫不在庭院里了。
首无一见他就焦急道：“少主，小枫刚才突然跑出去了，怎么都劝不住。毛倡伎已经跟出去了，你也……”
话音未落，奴良陆生已经跑没了踪影。
沿着毛倡伎留下的标记，奴良陆生和首无很快就在一座桥下找到了五条枫。
小孩子把自己缩成不能更小的一团，躲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毛倡伎一开始跟着跑出来的时候还试图把他劝回来，但是在自己几次靠近都被激烈拒绝，反而导致五条枫多摔了好几跤之后，她也不敢出现在小孩子的视野里了，只好远远地跟着。眼睁睁看着五条枫像迷途的小兽一样横冲直撞了一会儿，最后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眼下她看见陆生过来了，就像见了救星一样直招手。
奴良陆生毫不犹豫地跑上去，脱掉宽大的羽织把没穿外套的五条枫裹起来。五条枫原本要挣扎，见来的是奴良陆生，一下子停住了手。
这一天冷极了，五条枫长长的睫毛上泪水都凝结成了剔透的冰珠。他定定地看着奴良陆生，像是在看一个幻影，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陆生？”
“为什么要跑出来啊？”小陆生笨拙地用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只是依旧晚了一步，结了冰的泪痕被拭去后，五条枫雪团似的脸上依旧留下了红色的印子。
“陆生不是知道了吗……”眼泪的痕迹刚刚被擦掉，随着五条枫一垂眼，又有新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妖怪，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而已。”
虽然在流着泪，虽然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但是五条枫还是坚持着说完了一切。
“陆生，我不是你的同类。”
奴良陆生的动作顿了一下。
“枫在开玩笑吗？不是妖怪的话，那枫可是全靠自己的能力完成读心的欸，这不是更——厉害了吗！”
五条枫惊讶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奴良陆生。
这是完全超出他的设想的回答——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在被他看破秘密的时候，给出的反应都只有恐惧和排斥，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年幼的小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肯定、被人夸赞是这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可是，我是人类，不是陆生的同类。”
他怀抱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希望，就这样看着陆生。像是在警告两人之间的差距，又像是在希冀着什么。
而奴良陆生并没有让他失望。
半妖自豪地挺起胸膛：“我也不是完全的妖怪啊！我的妈妈是人类，我也有一半算是人类的！”
“无论你是妖怪还是人类，你都是我的伙伴！”
奴良陆生试图把五条枫拉起来，这次他成功了。
五条枫握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哦。”
“没问题，枫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躲在一边的毛倡伎和首无见两个小朋友没用多久就和好如初地拉着手走出来，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次的身份误会大危机就这样被迅速解决了，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枫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奴良组的妖怪们得到了初代目的授意，态度也没有多少变化。
大圆满结局里唯一没那么快乐的就是奴良陆生了，他闷闷不乐地看着五条枫身上摔出来的青紫伤痕，以及飞速升高的体温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超聪明超厉害的小竹马也是有缺陷的——
“枫，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是毛病，要改的！”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但是过去会乖巧点头答应的雪娃娃却已经变了样子。
五条枫直接往奴良陆生身上一倒，萌混过关：“陆生，我好困，今天用了好久的术式啊……”
说完也不等奴良陆生的回复，他眼睛一闭，真的秒速进入了梦乡。
第 53 章
某处庭院里, 原本幽静奢华的和室现在已经被爆/炸冲击成了废墟，中间的地板上一个焦黑的大坑。
浓烟中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先抬起手用霜风止住了火势, 随后冲着里面喊道：“还活着吗？”
“咳咳……”老者一边咳嗽着一边走出来, 他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 头上脸上也都是黑灰的颜色，看不出受了多重的伤, 但是腰明显更佝偻了，扶着拐杖才能勉强走过来。
“这具身体要不行了吧。”里梅淡淡道。
“还能再撑几年。”老者把另一只手从衣袖中拿了出来, 手中赫然抓着一个方块形状的咒物，正是狱门疆。
这个传奇的特级咒物此刻几乎让人不敢认了——它的表面出现了多处破损, 血红色的眼睛几乎都闭上了, 最可怕的是还有一支箭矢斜着贯穿了整个咒物。
里梅眼睛都瞪大了：“这是？狱门疆被破坏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老者意味深长道。他握住箭矢用力一拔, 已经完成使命的武器被他轻松拔了下来。但是狱门疆以它刺入的地方为起点，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他拿着残箭仔细看了看，末了长叹一口气。
“这是能搭载术式的箭矢，五条枫在上面搭载了一个成形的‘无相之缚’。”
“成形, 什么意思？”
“意思是, ‘无相之缚’已经封印住了一个东西, 不会再对外作用。射穿狱门疆的其实不是‘无相之缚’，而是被它封印在其中的……”
老者闭了闭眼睛, 声音罕见地有些干涩。
“茈。”
“真是可怕的强敌啊。”
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各式各样的新闻多了一点, 他们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政界有一位黑泽议员被爆出巨额贪污受贿，被赶下台了；警界也隐约听说发生了权利交替, 有一个大人物锒铛入狱；至于商界的风起云涌更是数之不尽。不过总体来说，大家的生活还是平静、安全的。
甚至比以往要更加安全。
而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当场的那场拍卖会。或者更详细一点来说, 这场遍及整个国境的风云动荡，最初的开端就源自于两个少年在事后的一通电话。
“……那些违禁武/器的资金来源很不好查，幸好五条家也有点这方面的途径……”
五条枫说到一半，电话对面的工藤新一就满头黑线的打断了：“喂，你这是在向我这个侦探自首吗？”
“哈哈如果能自首成功的话就好了。”五条枫语气轻快。“如果有一天咒术师们不再有那么多特权了，那就证明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危险了吧。”
这个话题就扯得有点远了，五条枫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就回到了正题上：“所以最后还是查到了真正的来源，是乌丸财团提供的资金，我记得你提到过那个组织的首领就叫乌丸莲耶？”
“乌丸财团就是由他创立的，只不过自从他宣称死亡之后，明面上他并没有留下后人，乌丸财团已经与姓乌丸的人没有关系了。”工藤新一的神色凝重下来。虽然“乌丸财团有问题”这件事，几乎是大家的共识了，但是真正抓到证据这还是第一次。
“还有那个政客，叫黑泽刚田的，他倒是好查。不仅这次使用的军/火偷渡入境的时候是他帮忙打了掩护，在此之前和咒术界交涉的也基本都是他。甚至五条家都和他有过一点联系呢……”
五条枫把手里的文件翻过一页，注视着最大的那张照片，也就是当时安装在画箱上的微型摄像头最后传过来的画面：一个额头上有着针线缝合痕迹的老人。
“不过要说关联最深，还是加茂家族，那个‘弗兰肯斯坦’真实身份是加茂家的一位长老。”
因为那条缝合线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工藤新一不费什么力气就明白了“弗兰肯斯坦”是在代指什么。他迟疑了一下，问道：“所以说，这是你们咒术界的家族争斗？把五条家打压下去好让加茂家做第一什么的？”
“这样只能说通一部分。”除了照片之外，文件中还搜集到了这位加茂邦彦的生平资料，其中有一行字：“五年前曾身患重病，生命垂危，康复后极少露面。”五条枫把这行字用红笔圈了起来。少年若有所思地在这行字上点了点，微微皱起了眉。
“等我先想办法弄清楚那条缝合线是怎么回事吧。反正这次的‘大礼’，足够把他吓得一段时间都缩头不出了。”
“对了，你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这次公路械斗完全没有漏出一丝风声，果然是有警界的高层在暗地里庇护。我这边也查到了一些痕迹，初步怀疑是一位警视监，在他上面的话，很有可能是警察厅次长。”
“哇，这不是差一点就要连No.1都要被腐蚀了嘛。”五条枫吐槽道。
“日本不会是要完蛋了吧，上层都完全没有在认真做事啊。”
“哈哈……”
三年后，东京咒术高专。
“经过统计，这个月的咒灵袭击事件数量和上个月持平。”伊地知洁高汇报道。他还穿着高专的学生制服，但是因为已经决定了日后的工作方向是辅助监督，所以算是正在实习中。这次就是因为在工作上带他入门的藤原前辈不想去和问题儿童们打交道（这是藤原前辈的原话），于是让他回高专的时候捎带上最近的数据报告。
这是一间高专的活动室，原本是只有一些简单的桌椅用具的，但是自从它被选定作为大家的常驻会议室之一之后，这间屋子就经历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大改造——原本的木头椅子被替换成了一看就松软无比的沙发，人坐在上面仿佛要陷进去；学校里常见的那种棱角分明的桌子也换成了圆形的茶几，上面摆满了各色零食；角落里还种了几盆郁郁葱葱的盆栽，旁边还有可爱的小象造型的洒水壶。
唯一被保留下来的就是前面的黑板，也就是伊地知洁高目前站的地方。目前还在就读高专的伊地知同学站在黑板前，看着底下坐没坐相的学长们，不知怎的突然理解了夜蛾老师的辛酸。
五条枫原本在和五条悟一来一往地练习咒力操纵，具体来说就是五条悟用“苍”控制各种小物件飞起来，而五条枫隔空用“无相之缚”消除物品上的咒力，把它们一一击落。
这个小游戏是最初只是单纯的练习用途，但是因为观赏性极佳，最近已经有向着表演方向发展的趋势。就比如现在，夏油杰在五条悟身后给他出主意，而五条枫的身后灰原雄在加油鼓劲，双方轰轰烈烈地“两军对垒”，会议室的上空活像什么空战现场。
听到伊地知的汇报之后五条悟举起手，七枚金箔巧克力排成“人”字型向着五条枫发射：“可是现在已经算是入夏了哦。”
“是的。”五条枫伸手平推，巧克力一个接着一个的失去咒力加持掉下去。“过去几年的这个时候，由咒灵引发的事故已经开始井喷式上涨了。”
“啊可恶！巧克力分队不能认输！悟，这里还有！”夏油杰从兜里又掏出几颗巧克力来。
“杰——这个口味的老子最近都要吃腻了！”五条悟拉长了声调抱怨。
“上次在商店里看到限定包装，忍不住就买多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啦，比如说最近端掉了好多□□窝点，可能人们生活的幸福指数提高了吧。”五条枫这次没有远远地就把巧克力击落，而是任由它们都飞到他的面前来才一把都抓住。
“不要啦，我喜欢这个口味，夏油哥哥再买一点嘛。”
“小枫小心啊！五条学长偷袭！”灰原雄突然跳了起来。
“啊！”五条枫一个不察，被迎面而来的沙发靠垫正面击中，倒了下去。
鸡飞狗跳中，伊地知默默整理着手中的文件，旁边七海健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一方动用了违规武器，暂时休战。五条枫从靠垫下面挣扎出来，问伊地知洁高：“伊地知前辈，各地的咒灵案件细节数据统计出来了吗？我想看看。”
“有的。”伊地知立刻抽出几页纸来送到五条枫面前。
“嗯……”五条枫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最终一合掌：“所以，目前来看修改结界是正确的。咒灵作为纯粹的咒力生命体，已经体现出了力量重新流动带来的成果，现在三级以下的咒灵产生的频率已经明显降低了，三级以上的话目前还没有看到明显变化。而妖怪那边我之前从陆生那里……”
他眼睛一转，果然抓到了监护人们脸上的不爽，他装作没看见：“初生的土地神、付丧神和小妖怪们也确实比起之前变多了，但是变化没有咒灵那么明显，我觉得是因为妖怪们毕竟不是纯粹由力量凝聚的，有□□的生物的确反应要缓慢些。”
“对了伊地知前辈，最近有什么任务吗？我这段时间有空。”五条枫转头问道。
伊地知已经了解了五条枫指代的是什么类型的任务，他很快找出了结果：“盛冈下辖的一个小山村里最近观测到了咒力波动，目前还不能不确定是咒术师还是咒灵。根据记载，曾经有一个结界基点设置在那里，只是具体的位置信息已经遗失了。”
“好，就它了！”
第 54 章
五条枫走出会议室的时候, 正好一群小孩子笑闹着走过来。
为首的正是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三年过去两个小孩子都成长了很多。里香的变化尤其大，在脱离了原本糟糕的家庭之后, 曾经瘦骨嶙峋的女孩如今身高拔高了一大截, 脸颊红润笑容明亮, 几乎和三年之前判若两人。
两人身后跟着五条悟最近从禅院家“抢劫”出来的双胞胎姐妹，分别叫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 里香和忧太正带着她们熟悉环境。不过两姐妹都有点心不在焉，即便是经历了“被五条家家主劫走, 被放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要求她们上学”这种神奇的变故，也无法让她们专注的正是自告奋勇也来当导游的熊猫。
这是夜蛾正道老师最得意的作品, 差点让他被评为特级也差点因此让他丢了性命的伟大成就——熊猫。
熊猫是有自己的思想, 能独立行动的完全自立型咒骸, 简而言之，在外貌上他完全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熊猫。小朋友今年三岁，最近刚刚脱离奶嘴和纸尿裤（他一再强调这两样东西自己完全不需要，其实是夜蛾老师自己的恶趣味）, 正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恨不得到处撒欢的年纪, 听说来了新同学就坐不住了，一定要来见见。结果他一出现, 就用杀伤力max的外形吸引走了新同学的全部注意力。
真希和真依姐妹之前一直被关在禅院家内宅里, 小小年纪就要做着侍奉人的工作, 对外界的了解极其有限。是以虽然熊猫的诞生在咒术界高层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是两姐妹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这一路上, 她们两人一直眼睛亮亮地看着熊猫，一副已经被萌到昏头转向的样子。连原本应该有的拘谨和局促都快忘了个干净了。
忧太和里香一看到五条枫出来, 立刻停了下来打招呼：“五条前辈。”“哥哥。”
里香见五条枫是从会议室出来的，就问道：“哥哥是有工作吗？”
“嗯，要出任务。”五条枫话音刚落就看见里香期待的眼神，不由得失笑：“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我就申请游学任务。”
游学任务是东京咒术小学成立之后由夏油杰提出的。因为就读小学的小咒术师们年纪都太小，独立完成咒灵祓除太不安全了，而咒术师又是一种很需要积累实操经验的职业。所以夏油杰就效仿当初他们带着刚刚觉醒的五条枫到处出任务一样，提出由较为成熟的咒术师带着小咒术师出门做任务，因此被形象地称呼为“游学”。
理论上，游学任务需要由高专三年级以上的咒术师来带领，但是五条枫情况特殊，在“高专二年生”这个身份之前他就已经是“特级咒术师”了，所以他也可以申请。而里香又自从被五条枫救了之后就有些雏鸟情结，特别喜欢和五条枫一起出门游学
“嗯！”里香用力点头。“昨天是伏黑老师的体术课，他没有布置什么作业。”
“哈，伏黑先生还是这种授课风格。”
五条枫转头问乙骨忧太：“那忧太呢？要不要一起？”
乙骨忧太的脸上出现了有点痛苦的神色，里香替他回答道：“五条老师给忧太布置了额外作业……”
忧太虽然是被里香“捡到”的小咒术师，但是他却反而是孩子们里面实力最强的那个。无论是深不可测的咒力总量，还是可以千变万化的“模仿”术式，都在昭示着那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有潜力比肩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特级咒术师。
也正是因此，乙骨忧太受到了东京咒术高专上上下下从校长到同学的集体关注，各科教师都热衷于给他额外加课。其中以五条悟最为丧心病狂，他简直拿出了当初霍霍五条枫的劲头——不，五条枫自己当初还是个碰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脆皮，五条悟每次试图整活最后都被制裁了，但是相对来说“皮糙肉厚”的乙骨忧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所以五条枫看着现在的乙骨忧太就忍不住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哥哥这次给你布置了什么作业？”
“反转术式……”乙骨忧太痛苦面具。
这下五条枫也帮不上忙了，他思索了一下，安慰道：“没事，要是哥哥实在太过分的话，你就去找夜蛾校长。”
送走了里香和忧太之后，五条枫来到医务室，那里已经有了一位小客人——伏黑惠。
男孩桀骜不驯地飞翘着的黑发上沾了些尘土，嘴角青了一块，身上衣服也破了，很明显是跟人打架了。家入硝子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这两年先是有了五条悟他们的资金援助，后来伏黑甚尔又被五条枫半强迫着“回归家庭”，伏黑惠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小小年纪就要和姐姐相依为命，不得不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孩子了。
而这样的伏黑惠居然会和别人打架打成这样，五条枫不由得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和谁打架了？他做什么了？”
即便年纪还小，小男孩依旧可以看到一点不苟言笑的酷哥潜力：“是津美纪学校旁边的小混混，他们骚扰津美纪。”
“干得漂亮。”五条枫拍拍伏黑惠枫后背，然后话锋一转：“可是小惠，体术还需要精进啊，作为咒术师和普通人打架居然还会负伤，还是得找时间去请教一下伏黑先生或者夏油哥哥……”
家入硝子哭笑不得得打断他越来越歪的话题：“喂，小枫，放过校门口的小混混吧，他们已经差点被打骨折了。”
她最后给伏黑惠身上唯一一处破皮的地方（拳头）贴上创可贴，拍拍小男孩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好了，到你了，小枫。”
随着家入硝子正式毕业，高专的医务室也彻底成了她的地盘。少女考下了医师执照（因为学历不完全合规，还动用了一点特殊手段），最近还有打算去东京大学进修一下。所以这两年她往医务室里引入了不少高新医疗仪器，俨然是一个高级医学实验室的样子了。
不过不变的是，五条枫依旧是医务室的常客。除了日常偶尔会受伤以外，五条枫因为觉醒的情况特殊，还需要定时做全身检查，今天就是到了要做检查的日子。
从最后一个仪器上下来之后，五条枫被家入硝子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
在外人面前已经颇具威严的五条家少主打了个磕绊：“硝子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家入硝子神情严肃：“你最近做什么了？是不是又和五条悟去胡闹了？”
“怎么能叫胡闹呢……”已经长得比姐姐还高的少年悄悄矮下去一截，犹自小声嘀咕着。
家入硝子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五条枫。她虽然是医疗人员，但是也清楚直面咒灵的战斗有多危险残酷。在一线战斗的咒术师如果不够强大，那等待他们的只有殒命的结局。
可是即便如此……
“小枫，你应该知道，即便是五条悟自己，也是在领悟反转术式之后才能做到放出‘茈’的。”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当初你第一次成功把‘茈’封印，就为此昏迷了两天，难道现在都忘了吗？”
五条枫低着头，用眼神悄悄地瞥着硝子的脸色：“可是我已经吸取教训了，之后和哥哥尝试的时候都没再出过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双方都束手束脚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成功做出过封印版的“茈”。偏偏他摧毁狱门疆的时候还不知道即将被用掉的是唯一一个成功案例，消耗得毫不犹豫，现在只能悔之晚矣。
“表面上是没有什么明显问题，但是实际上呢？”家入硝子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用卷起来的报告敲了一下五条枫的头。“制裁者之剑”威力依然，无论是称霸咒术界的最强们还是威风八面的五条少主，都逃不开它的制裁。
用行动出了气之后，家入硝子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一点。她叹了口气：“小枫，你知道人类的大脑发育规律吗？”
“啊？……知道一点。”
“人的大脑在刚出生的时候是成长最快的，五条悟出生就拥有六眼，他的大脑可以说是完全和六眼同步发育，正好适配。但是你不同，小枫，你觉醒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
五条枫也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神色凝重下来。
“幸运的是，十三岁正是青春期，大脑还有一次快速发育的机会。所以虽然在一开始你的身体不能适应，但是随着你逐渐长大，大脑还是勉强跟上了新的变化。”
“但是这个快速发育阶段大概在十七岁就要缓慢下来了。”家入硝子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干涩，她问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五条枫低声回答：“十七岁之后，六眼的负担会越来越大。”
“是的。如果还不能领悟反转术式的话，十七岁之后你的身体就会开始走下坡路，五条家有过类似情况的记载，那个咒术师……”这个结论其实已经在家入硝子的心里萦绕了很久，但是真正说出来还是比预想中还要艰涩。
“没有活过三十岁。”
第 55 章
钉崎野蔷薇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
所有认识她的长辈们都如此议论道。
她是不合群的、脾气古怪的女孩子, 和其他女孩子所应该有的听话和温柔完全不同。
村子里的其他人怎么说，钉崎野蔷薇一点也不在乎。在她看来这个腐朽落后的地方迟早会被她远远抛到身后的，她会很快的长大, 去到电视里描述的大城市, 过着和小山村里截然不同的生活。
作为一个还没有独立能力的未成年人, 野蔷薇能有这种笃定的信心也不是没有依凭的。她的祖母是一名咒术师，这位老人告诉野蔷薇, 在东京有一所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等到她到了入学年龄就可以去那里读书。
等到那个时候, 她就可以直接入住学校的宿舍，彻底摆脱这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对了, 她还会带上纱织姐姐一起走, 一起远离这些只会背后嚼舌根的烂人们。
但是今天的纱织姐姐有些奇怪, 她一早就约野蔷薇出来玩，可是却一直表现得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数次咽了回去。
如此几度，野蔷薇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向来率直, 便开口问道：“纱织姐姐, 今天有什么心事吗？”
眼见着再也逃避不过去了, 纱织终于下定决心。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野蔷薇, 过来。”
两个女孩同时回头, 看见一个老妇人正微笑着冲女孩招手。正是钉崎野蔷薇的祖母。
于是纱织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 野蔷薇冲她递了一个“之后再聊”的眼神，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祖母的身边。
今天的祖母看起来十分特别, 她神情欣慰又慈爱，看着好像都年轻了几岁似的。她握住野蔷薇的手, 领着女孩走向不远处的树荫下。
树荫下站着三个人。分别是穿着西装的职业女性，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和一个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三个人虽然都没有穿什么特殊的衣服，脸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神情，但是钉崎野蔷薇就是能感觉到，他们散发着与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格格不入的气息。
很快，野蔷薇就知道这样的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现在就能去入学？”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东京咒术高专在最近进行了很多改革，其中就包括成立了小学分部，可以让小咒术师们可以在刚刚觉醒的时候就获得恰当的教育。”那个看起来很帅很飒的职业女性——她自我介绍叫藤原樱——介绍道。
“不仅会有咒术相关的专业课，平常学校里的通识课程也有开设，最近我们还在和很多大学沟通协商，让学生可以在高专毕业后直接去大学进修……”
藤原樱已经很熟悉这段流程了，介绍起来滔滔不绝，声情并茂。不仅在不久之前顺利征服了小咒术师的家长，现在面对小咒术师本人也是手到擒来。
钉崎野蔷薇晕晕乎乎地听完了全程，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咒术学校好厉害的样子！
到了下午，一辆黑色的豪车就带着此行的目标驶离了这个小山村。
车后座上，钉崎野蔷薇已经初步和祈本里香混熟了，她手舞足蹈地给新朋友讲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纱织姐姐正好也要去东京，我和她约好了下一个周末就一起出去逛街！纱织姐姐说东京有一家特别美味的甜品店，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吃……”
里香好奇的问道：“是哪家呀？东京的甜品店的话，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嗯……”女孩仰起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一笑。“不知道耶，不过马上就会知道啦。嘿嘿，有神秘感的美味才是真美味呀！”
“话说里香你看起来不怎么喜欢甜食的样子，居然对甜品店这么了解吗？”虽然两个女孩还没认识多久，但是已经对上了某种神秘的磁场。
里香先是看了看坐在车前座的五条枫，发现少年还在闭着眼睛补眠之后才小声说道：“其实我对甜品普通啦……是哥哥特别喜欢，所以我跟着吃过很多。”
钉崎野蔷薇也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他是你的亲生哥哥吗？”
里香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不是的，但是哥哥对我来说远比所谓的血缘关系重要无数倍。”
钉崎野蔷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觉到自己这位新朋友有着很多故事的样子。但是看出来里香暂时不想多说，野蔷薇也就体贴地保持了沉默。
小孩子的注意力都是跳跃的，很快她就转而憧憬起了入学之后的生活。
名字里带着“东京”两个字，那学校会建立在东京的哪里呢？是会在繁华热闹的市中心有一栋张扬的大楼，还是低调的伪装成普通学校，坐落在东京的哪片市区呢？如果在市中心的话，固然很厉害很气派，但是低调的隐藏在大都市的某个角落里也很有逼格……
而且听说这次来带领她入学的学长是高专的二年级生，而他带来“游学”的里香则是就读于小学部，比她高一级。这样看起来这个学校的学生们都是很厉害的样子！
五条枫学长又帅气又可靠，里香……算是学姐，也是很棒的朋友。高专里的其他学长学姐们也会是这样吧？以后可以和这样的学长学姐们一起出门游学，肯定会是很有趣的旅程吧？
还不知道纱织姐姐搬家回东京之后会去哪里读书，想要再见面的话两所学校距离远不远……
正当钉崎野蔷薇对未来的生活展开无限的美好幻想时，五条枫的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五条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工藤？”
电话的另一边听起来情况相当危急——不仅有剧烈跑动时的喘息声，还有嘈杂的人声，最不妙的是背景音里还混杂着密集的枪/声。
工藤新一不得不用力扯着嗓子才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过去：“五条！组织要派人杀你！你要小心！”
五条枫突然闪电般的从袖子里甩出一把短刀往身后一挡。
几乎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击穿了汽车车窗！
子弹原本是冲着五条枫的头部来的，但是穿透防弹玻璃之后弹道轨迹发生了偏移，正好被五条枫未卜先知般的短刀挡住，“叮——”的一声尖锐的声音几乎爆炸在所有人的耳边！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钉崎野蔷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车内气氛已经大变：开车的藤原樱冷静地扭转方向盘，在道路上s形行驶，增加狙击手的瞄准难度；祈本里香跳了起来，放出式神挡在子弹射来的方向。
五条枫按下公放键之后放下手机，手里迅速取出了弓箭，眼神依旧巡视着车窗外：“我这边暂时没问题，不过组织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杀我？我记得最近这两年我明明没在明面上招惹过他？”
话筒里的枪/声更近了，工藤新一也在奔跑，这导致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在我们包围组织最后的大本营之前，乌丸莲耶好像见了什么人……但是他瞒着所有人，我们不知道是谁，我推测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和他合作的咒术师！”
五条枫了然点头：“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狙击手完全是冲着同归于尽的目地来的，见一发不中，不仅不撤退，还继续向着他们的方向射/击，幸好这辆车质量过硬，目前还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五条枫摇下车窗，在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探出了半个身子，对着远处拉开了弓。
在现代社会里试图用弓箭这种冷兵器来对抗热武器似乎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是当弓箭在五条枫手里的时候，所有见到这幅景象的人都会忍不住相信，它们就不再是普通的冷兵器。
这一箭射出之后，连续不断的袭击果然应声而止。
钉崎野蔷薇刚刚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拿出自己的锤子，但是转眼之间“大人”已经解决了事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问了一句：“这样就……结束了？”
回答她的是祈本里香：“不太对劲，如果敌人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境地，只派一个狙击手过来就显得太少了。”
五条枫坐回座位上，赞同道：“没错，乌丸莲耶是知道咒术师的存在的，以他的谨慎，派人来暗/杀咒术师的话不会只有狙击手，肯定还准备了其他的保险措施。”
说话间，五条枫突然神情一凝。
没有了狙击手的威胁，负责开车的藤原樱原本已经将车速放缓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发火/箭/弹飞射而来！
这段时间里通话一直没有挂断，工藤新一那边战况稍歇，他找到一个掩体暂时躲藏，正要询问友人的情况如何了，就听见话筒的对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喂！五条！五条！！！”
手机里只有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第 56 章
“明明已经把走私武器的路线都截断了, 还能拿得出这种级别的存货，这是在之前搞了多少啊。”
爆炸声过后的万籁俱寂里，突然有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如此说道。
原本以为大功告成的袭击者猛地回头, 但是他最后的视野里只来得及看见苍白狰狞的怪物——
抢在五条枫前面出手的里香收回式神, 任由袭击者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然后回过头来认真道：“家入前辈都和我说过了, 哥哥没有必需的情况不可以再动手！”
五条枫摸了摸鼻子。虽然知道硝子姐姐在和他说完那些话之后，肯定还会采取一些措施来防止他只是嘴上答应。但是被里香这样的小孩子挡在前面保护还是令他心情有点微妙。
他试图和小朋友讨价还价：“硝子姐姐说的也只是可能性, 可能性啦，里香其实不必……”
“不可以哦。”里香双手叉腰, 斗志像火一样熊熊燃烧。“接下来我会牢牢地看住哥哥，禁止一切非必要的消耗的！”
“我们……”钉崎野蔷薇还在状况外。前一秒还在车上眼看着火/箭/弹飞过来, 下一秒眼前一花已经身在道路旁边荒僻的山林里。她手里还拿着刚才仓促之间拿出来的锤子, 但是已经丝毫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女孩环顾四周，最后只能灵魂发问：“这是怎么了？”
“问题已经解决了哦。”五条枫蹲下身来给后辈认真解释道。“刚刚入学就碰上这种事情，吓到了吧？别怕，之后就……”
野蔷薇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了一点, 正以为这位一看就很靠谱的学长要承诺“之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却没想到, 五条枫的最后半句是：
“……之后就会习惯了。”
钉崎野蔷薇，今年十岁, 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一定要做咒术师这份工作。
虽然五条枫及时发动术式把车里的人都带着一起瞬移出来了, 大家都毫发无损。但是汽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被□□直接命中已经成了一堆废铁。一行四个人就这样被挂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里。
五条枫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他自己的手机在车里被一起炸毁了, 于是就借藤原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优哉游哉地指导起了两个后辈的咒力运用。
不过十几分钟之后, 天上就有一个小黑点由小变大，一辆胧车驾着云飞了过来。
原本还在耐心指导后辈们的五条枫立刻站直了，开开心心地冲着天上挥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从可靠沉稳的形象中脱离出来，表现出符合年龄的活泼来。
胧车还没落地，上面已经有一个人影跳了下来。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会骨折的高度对那个人完全不构成威胁，他轻巧落地的时候甚至连尘土都没怎么扬起来。
奴良陆生刚落地就一把抱住了五条枫：“枫，好久不见！怎么会突然被炸弹袭击，是工藤君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吗？”
五条枫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严格来说，是因为缝合怪啦。”
那个头上带着缝合线的人，五条枫一开始称呼他为“弗兰肯斯坦”，但是后来嫌弃这个外号太长了，又直接简称为“缝合怪”。
虽然五条枫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陆生如何能不知道交手的凶险，他因此后怕得将五条枫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五条枫轻轻拍拍陆生的肩膀：“好啦陆生，今天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
“哦。”奴良陆生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招手示意胧车下来。
胧车很快再次起飞，去往原定的目的地——位于山林之中的结界基点。
众人一踏上胧车，就有一道橘色的影子猛地扑过来，速度之快几乎出现了残影。吓了两个小朋友一跳，差点以为又是敌袭。
直到五条枫熟练地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那道橘影。
“喵~~”
明明已经是成年猫咪的体型了（或许还比同年龄的其他猫咪更胖一点），但是小秋的叫声依旧软萌甜蜜，含糖度满分。五条枫被叫得简直心都要化了，抱住小秋惊喜地转头看陆生：“这次怎么把小秋也带来了？”
奴良陆生含酸带醋地看着小秋猛蹭五条枫的侧脸：“你好久没有去看它，小秋都想你了。”
五条枫不仅没有注意到他的潜台词，还认真的数了一下：“欸？好像确实有两个星期都没有见到小秋了……”
钉崎野蔷薇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用食指戳了身边的里香一下。
“喂，里香”她小小声地问道：“学长和那个人是什么情况啊？我怎么觉得……”
“没错。”还不等她说完，祈本里香就像已经预知到了她想知道什么一样，语气非常笃定地回答道：“哥哥和这位陆生前辈，在以恋爱为前提在交往哦。”
钉崎野蔷薇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千头万绪中勉强找到了一个吐槽的切入点：“为什么都这样了，还只是在恋爱的预备阶段啊！”
不得不说野蔷薇颇有吐槽的天赋，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正中红心。连向来对自己的哥哥滤镜八百米的祈本里香都无法反驳，思考了半天之后勉强挽尊道：“因为……因为五条老师和夏油老师当年也是这样的啊！”
野蔷薇善良地放过了自己刚刚混熟的新朋友，没有再多说什么刺激她。但是女孩敏锐地注意到了两个相同的姓氏，应该是家人？她在心里悄悄想道：所以说这种神奇的迟钝是会在家族中间遗传的……？
“得给工藤报个平安。”
在胧车上，五条枫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工藤新一在千里之外等待着他的消息。
这位名侦探因为在和黑衣组织对抗的关系，这几年一直隐在暗处，为此他的手机做过特别的加密处理，只有几个特定的号码才可以拨打进去，而未被列入白名单的号码打了只会得到“空号”的回应。
所以五条枫在刚才并没有用藤原樱的手机再联系工藤新一，因为根本不会打通的。而在白名单中的号码除了五条枫刚刚葬身火海的手机之外，还有一个——
他冲着奴良陆生伸出手。
奴良陆生犹豫了半秒钟，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住。
“枫？”
“手机啦，我是要你的手机！”五条枫头上掉下来几根黑线。
奴良陆生这才哦了一声，连忙松开手把手机送上。
五条枫拨通电话，对面立刻接了起来：“五条！你没事了？”
“拜托，可不可以对你自己口中的‘人形核/弹’有一点信心啊。”五条枫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倒是你这边战况如何？需要我帮忙吗？”
工藤新一那边枪/声依旧，但是他本人倒是依旧中气十足，看样子在刚才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受伤。
“没事，我这边战况稳定，很快就能攻破整个基地。”
“加油哦，小心他们临死反扑。”五条枫最后鼓励了一句就不再分散好友的注意力，挂断了电话。
胧车带着一行人向着深山里慢悠悠地飞去。因为年代久远，山川地貌也有所改变，很多结界基点的位置记载要么已经遗失，要么就是按照原本的信息也找不到了。是以前两年的时间五条枫和监护人们就把还能根据记载直接找到的结界基点都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开启大海捞针模式，先从各种散碎信息和传说故事中寻找有可能的目标，然后就需要“六眼”出马，去根据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咒力波动来确定结界基点的真正位置。
这次的盛冈之行就是如此，他们根据当地的传说故事和“窗”传递回来的观察报告推测出这里应该有一个结界基点，所以这才是五条枫作为一个特级咒术师却接下了普通的入学任务的真相。
五条枫一行人在开开心心地空中旅行，而在遥远的宫城县，一家街角小店里，一位老者独自一人坐在桌子旁边。热心的店员曾经试图关心他的情况，但被他摆摆手拒绝了靠近。
在身为普通人的店员眼里，老者是独自一人的，但是在场的如果有咒术师的话，就会惊骇地发现老者的对面其实坐着一个“人”。
拥有着火山头的咒灵还是第一次离开深山，来到人类的世界。他在看到店员来询问的时候就想出手把这个“聒噪”的人类解决，但是被老者拦住了。
“现在还不可以哦，漏壶。我们目前要面对的敌人可是个对蛛丝马迹十分敏感的家伙，如果留下了什么痕迹被他察觉到就不好了。”
漏壶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挖苦道：“一个十几岁的人类小鬼，就把你吓成这样？他甚至不是那个同时具备‘六眼’和‘无下限’的最强！”
“可别小看他哦。”老者被质疑了倒也不恼，他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智慧也是实力的一种。”
他说了几句话就忍不住咳嗽，苍老干瘪的身体几乎像是随时要折断一般。
反转术式可以治疗伤口，却并不能逆转衰老。这具身体原本的年龄就已经很大了，在三年前更是为了抢出狱门疆而又受了一次重伤。若是放在过去，他早就抛弃这具身体，换一具更加好用的了。但是在被五条枫穷根究底地追查的现在，他却不得不勉力拖着这具残躯继续行走，以免被对面那个可怕的对手察觉到术式的秘密。
“按你说的话，他那么厉害，你还挣扎个什么？”漏壶不屑地从头顶喷出一股蒸汽。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的。”老者胜券在握的答道：“从未受过挫的少年天才，居然妄求这世间的一切都能两全其美。”
“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第 57 章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呀？”钉崎野蔷薇趴在胧车的窗户上, 无聊地数着窗外的树叶。
里香安慰她道：“快了，哥哥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是很快的。”
就在之前，五条枫终于发现了结界基点的所在, 就和奴良陆生一起下去重写咒文了。钉崎野蔷薇因为是新生就被留在了胧车上, 里香虽然已经开始学习咒术相关的知识, 但是在这种高深结界术面前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自告奋勇留下陪着后辈一起。藤原樱作为“靠谱的大人”也留在了胧车里陪着两个孩子。
坐着胧车在山林间飞行的时候是很有趣的, 但是现在胧车在原地等待，就有些无聊了。里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提议道：“我们飞得高一点吧！只要不离开这片区域就没事的。”
“欸？居然可以这样吗？”野蔷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嗯。”里香推开窗户，冲着车头的鬼面面具道：“胧车先生, 可以飞得高一点吗？”
胧车幅度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以示回应, 紧接着高度就开始拔升。车里立刻传来了小孩子兴奋地欢呼声：
“哇——真的飞起来了！哈哈！”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胧车很快就高过了树梢, 一直到了与天空中的飞鸟齐平的高度。鸟雀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同伴”，好奇地围绕着胧车飞翔。
这种体验对于还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野蔷薇来说是实打实地头一回，女孩咯咯笑着，伸出手试图让小鸟停泊在指尖上。但是小鸟对气息平和微弱的胧车接受良好, 会呼吸有温度的“庞然大物”——人类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它们展开翅膀, 扑棱棱地飞走了。
野蔷薇恋恋不舍地看着小鸟飞远，恨不得把身体全部探出去挽留。但是小鸟还没飞出去多远, 就突然受了惊吓, 似乎是被极为恐惧的天敌压制一般, 鸟儿们好像连飞翔都不会了，在空中杂乱无章地挣扎了片刻之后才四散飞去。
小咒术师们立刻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她们异口同声道：“有咒灵！”
在史料中，位于盛冈岩手山的结界基点最后一次有确切记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当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找到这个基点的时候, 原本的神社已经破败地不成样子，房屋颓败，杂草丛生。
两人费了点功夫清理了碎石残瓦，露出镌刻着咒文的石壁。
这种类型的基点要更难修改一些——物理意义上的。因为初始的咒文刻在石头上，所以要修改也重新镌刻。五条枫自然预想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刻刀正要动手，却突然被陆生拦了一下。
“枫，需要我帮忙吗？”
五条枫看着他的神色，了然：“硝子姐姐是不是也告诉你了？”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了，无论是见面时情难自已地拥抱，还是过于紧张的眼神，握住就不想松开的手……在外人面前，奴良陆生或许已经成长为了威严具足的合格领袖，但是在五条枫眼中，他的陆生还是一如既往，从来不会对他设防。
而同样的，那些不会对着其他人吐露的话语，五条枫也只会告诉奴良陆生：“别怕，陆生。”
“我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牵绊，每一个都不会放手的。”他认真地承诺道：“更何况，从小到大，你见过我被什么难题真正的难住吗？”
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挚友对视片刻，最后同时微笑了一下。
“那这次也要完美地解决问题啊，枫。”
“当然了。”
时针拨转到现在，当五条枫感觉到不对的时候，瞬移出来只看到了幻境领域吞没胧车的最后一点影子。
那个咒灵有着和人类极其相似的身形，身穿华贵的和服，长发及地，脸上带着能剧面具，黑洞洞的嘴巴裂得极大，仿佛在发出恶意地嘲笑。
化身玉藻前，高专登记在册的16个特级咒灵之一，于数百年前被咒术师们合力封印，目前封印由京都的咒术总监部负责维护。这样的特级咒灵居然能挣脱封印跑出来，还精准地卡在“六眼”感知范围的边缘把五条枫的同伴们拉入了咒灵的领域，说不是故意为之都不可能有人信。
化身玉藻前的领域虽然以幻境为主，不会让进入领域的人立刻死亡，但是胧车里的三个人一个是没有多少咒力的辅助监督，还有两个只是不满十岁的小咒术师，类似情况在史料记载中的存活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天。
“这可真让我有点生气了啊。”
五条枫怒极反笑。他和身边的奴良陆生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化身玉藻前在特级咒灵中也算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相比起其他杀/人如麻的特级咒灵来说，它的手下居然有一定数目的生还者。这都是因为它的领域特性——
它的领域是一个巨大的幻境，其中的景象可能是咒灵本身的记忆，也有可能是死在其中的人的记忆。进入其中的人会随机取代记忆中某个人的身份，成为记忆中的一员。在这个巨大的幻境中，一切都要按照记忆中既定的发展方向进行，就像已经被作家写好了结局的故事。
如果能按照被取代的那个人的行为模式“表演”下去，让“故事”按照原定的方向进行的话，就暂时是安全的，而“故事”行进到终局之后，领域就会出现破绽，这时就有机会逃生。
但是特级咒灵的领域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呢？首先，化身玉藻前毕竟是咒灵，它对于人或事物的认知都会出现一定的歪曲，而且领域维持时间越长这种歪曲越是剧烈，一旦外来者受到影响，做出什么不符合“故事”的行为，就会引发领域的疯狂攻击。另外，幻境领域是有侵蚀性的，外来者扮演故事中的人久了，原本的记忆和人格也会逐渐被取代，程度轻的话还有恢复的可能，程度重了，即便最终逃出来也是个在不同自我的无尽撕扯中挣扎的疯子了。
综合来看，化身玉藻前直接的攻击力不算很强，却是个很麻烦的“规则系咒灵”，要应对这种咒灵就不能一昧地使用蛮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它的规则走下去，然后在它的规则出现破绽的时候——也就是“故事”结束的时候——将它一举击溃。
根据情报，领域会将入侵者直接分散在不同的位置，所以五条枫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里，并不意外的发现原本在他身边的陆生消失了。
咒力被压制了一部分，但是“六眼”运转正常，可能是因为“六眼”本身是比特级咒灵更加高维的力量。他现在身处室内，从建筑风格与室内陈设来看，这里大概是一千年前的大贵族宅院，而且，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五条家的家纹。
一千年前的五条家？
化身玉藻前比较广为人知是几百年前的事，那个时候的它就已经有特级的实力了，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又活过了多少年。所以它能经历过一千年前的事，更有甚者在千年前“吃掉”过几个五条家族成员的记忆倒也解释得通。五条枫把这点惊讶很快按下去，当务之急是先弄明白自己目前的身份。
这个信息也很好找：看宅院的规制，这里应该是最中心的地方没错了，能住在这里的肯定是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人，也就是说——
五条枫，现在变成了千年之前五条家的家主。
虽然知道化身玉藻前会将入侵者投放到与他经历较为相似的人身上去，以增加入侵者的代入感，方便它的吞噬，但是五条枫还是被这种神奇到近乎荒谬地巧合给逗笑了。
谁能想到，千年之后的五条家家主之位，被五条悟和五条枫推来推去，两个人简直恨不得用猜拳或者抓阄来选定谁做这个倒霉蛋，最终五条悟才因为微弱的“年龄劣势”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家主之位。可是到了特级咒灵的领域里，五条枫好不容易才甩掉的家主之位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回旋镖一样，到底还是一个回旋扎到了他的身上。
六眼捕捉到了外面的咒力信息：有几个人正在向着这边走来，看咒力微弱的程度近乎普通人，很难出去和咒灵作战。在千年之前的五条家，对于这种族人的处置办法就是沦为服侍“高贵”的咒术师的仆人。
五条枫再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现在的情况，很奇特的是他看自己的时候与之前无异，但是六眼能看到一层幻术如同烟雾般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与千年前的五条家主重合。在六眼的视野中真实的高专制服和虚幻的华贵和服相互重叠，也是一种蛮新奇的视觉体验。
仆从跪在门外，恭敬地轻轻敲了敲门：“家主，长老们已经在等候着了。”
“刷”的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仆从一惊，赶忙俯身跪拜下去，额头低低地压向地面，眼角余光看见织了暗纹的华丽锦缎的衣摆一闪而过。
“走吧。”
五条家的祖宅布局结构一直没有太大的改动，五条枫很顺利地找到了长老们举行会议的宅院，还没走进室内，里面沸反盈天的争论已经溢到了门外。
要说争论似乎也不尽然，因为五条枫走近的的时间里，他已经听出来了这只是同仇敌忾的讨伐，其中并没有太多反对的声浪。
这一切都因为五条枫出现而画下了休止符，列座诸位见他进来，都安静下来，眼含期待的齐声道：“家主！”
千年之前的五条家长老们还不像千年之后一样都是由老得快入土的老头子们担任，在座的多为壮年咒术师，甚至还有两位女性。但是他们看过来的时候，那种面对神明般狂热的还是如出一辙。
五条枫逐渐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能让五条家如此拥戴的，一般都是……
还没等他再多想什么，所有人都突然向着他跪拜下来，齐声请愿道：“家主，开战吧，给那些妖怪一个教训！”
第 58 章
五条枫没花费多少功夫, 就摸清了现在的情况。
这一任五条家家主名为五条岚，天之骄子，众星捧月, 从出生起就同时拥有六眼与无下限, 在成年之后毫无争议地接过了家主之位, 内有族人拥戴，外有万众敬服, 这位名为五条岚的青年就是这样一帆风顺地成长起来的。眼下，他正需要一件足够耀眼的功绩来奠定自己“此世最强”的名头, 而咒术师与妖怪的大战正是他的机会。
但是作为千年之后的人，五条枫却也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结局：这场大战的最后双方两败俱伤, 这位家主虽然没有死在战场上, 但是他的一生就如同流星般惊鸿一现, 战后不到两年就因病去世了——
他就是那个没能领悟反转术式，二十几岁就早早死亡的六眼。
这种奇妙的巧合近乎命运的戏弄。
如果是真实的五条岚的故事，那么应该会在他死亡的时刻迎来终局。但是这里毕竟只是幻境，真实度和准确性都十分堪忧。而是五条枫十分怀疑, 化身玉藻前是只能忠实地重现它吸收的记忆, 还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做出一些“改编”？咒灵的等级越高, 一般来说智力也会相应提升，在与咒灵作战这方面, 五条枫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应付完了那些群情激奋要求开战的长老们之后, 五条枫借口散步, 在宅院里走了一圈，借此观察了一番这个幻境。目前来看, 一切都做得相当精密，从外观上看没有明显的破绽。但只要是咒力的运转就都逃不开六眼的观测, 所以五条枫对上这种幻境领域有着天然的优势，这些咒力的运转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让他不会被迷惑。
而且，他在途中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神情冷淡的矜贵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跟着家主身后的侍从正准备上前去询问主人的吩咐，却看见家主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冲着屋檐上方伸出了手。
一只皮毛脏兮兮的小猫又甜又嗲地“喵~”了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五条枫抱着小秋赶紧把它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确认它只是脏了点，并没有受伤之后才稍微放下了心。可是小秋却表现得很着急的样子，在五条枫的怀里也依旧喵喵叫着，爪子不停地扒拉着五条枫的衣袖。
五条枫心下一动，把小猫放到地上，果然小秋一落地就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跑过去，五条枫连忙跟上。
绕过几道弯之后，小秋钻进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小院落。这里虽然还在五条家宅院的范畴里，但是已经和正院的奢华贵气相去甚远，居住在这里的都是最底层的奴隶，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贵族们的视线里。
五条枫跟着小秋就要进去，可是他身后的仆从们却淡定不了了，身为最尊贵的家主，居然想要踏入这样的地方，那些侍从们简直恨不得切腹谢罪，他们连忙试图阻拦：“家主！这么污秽的地方实在是有损您的威严，让我去把那只猫抓出来吧……”
小秋的这种表现，应该是知道某位同伴的下落，五条枫怎么可能让仆人代劳，他一把挥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小院里，一个女孩正手持锤子，和一群仆妇对峙，赫然正是钉崎野蔷薇。
锤子这种武器显然不是她现在的身份——最底层的奴隶女孩——能有的，她违背了幻境给她的“设定”。那些和她对峙的仆妇们虽然嘴上还在貌似正常地说着劝说的话，但是身形已经逐渐拔高，属于人类的脸庞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有怪物撕破人皮钻出来。
然而她们越是这样，不明就里的小咒术师就越是警惕害怕，眼看就要开启一场大战。这个时候，小秋一下子冲了进来，挡在女孩面前冲着对面的怪物炸起毛哈气。
野蔷薇却不喜反惊：“小秋？你怎么回来了？外面也有这种怪物在追你吗？”
紧接着，院门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一个华服青年一脚踹开院门，身后一大群侍从大呼小叫地跟着，仿佛生怕这门脏了青年的鞋底。在青年走近的时候，那些仆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向着他忙不迭跪拜。
那青年无视了身边的这一切，径直走到钉崎野蔷薇的身边：“从今天起，这个女孩就是我的近侍了。”
钉崎野蔷薇睁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个青年半转过身体，食指压在唇边对着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直到被带到富丽堂皇的正院里，挥退了仆从们关上了门，五条枫才正式和后辈说上了第一句话：“看来你是认得出我的？”
“嗯。”野蔷薇还没从这种诡异地发展中缓过神来，她点点头，紧张的问：“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幻术只对幻境内部的人生效，对于幻境以外的人，看见的就是彼此真实的面容。五条枫在心里为幻境补充了一个设定。
他给后辈讲解了一下化身玉藻前的领域特点。得知那些怪物并不会毫无理由的攻击自己之后，野蔷薇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了一点。但是她仍然有些不解：“可是，按照幻境的‘设定’，我应该是在那个小院里生活的奴隶，为什么可以跟着前辈来到这里？”
五条枫沉吟了一下，道：“我猜，幻境领域并不是给每个人的所有行动都做出详细的设定的，而是有一个大致的框架，只要不违反这个框架就暂时是安全的。”
就比如说他作为从出生起就是贵族的五条家主，本来也应该像其他贵族那样根本不在意那些底层的奴仆们才对。可是只要五条枫表现得足够骄纵威严，又对自己出格的行为稍作掩饰，那些仆从们也只是无奈地劝说两句，然后就全盘接受了。钉崎野蔷薇作为最底层的奴隶，她凭空拿出了锤子这种武器是不行的，但是藏起锤子之后，又表现出了对五条枫这个家主的顺从，就符合了“奴仆的设定”，于是又安全了。
在已知领域的大概要求之后，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就难度不大了，但是这些信息也是前辈咒术师和无辜的普通人们耗费无数鲜血才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然而原本被封印得好好的特级咒灵，却因为某些人的一己之私而被放出来用作对付对手的武器。五条枫才不相信敌人在把这个咒灵放出来之前做好了什么妥善的回收准备，如果这次五条枫不能战胜化身玉藻前，特级咒灵再次为祸人间，敌人肯定会选择堆上无数普通咒术师的性命。
这样，就更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
当务之急是先把同伴们都找齐，里香和藤原樱都是普通人，又没有恰巧来到五条家，目前没有任何指向明确线索。不过她们两个一个是资深的辅助监督，还有一个虽然年纪小，但是理论知识的学习从来没有懈怠过，她们都是知道化身玉藻前的领域情报的，短时间内应该出不了事。
唯独陆生，他是半妖，肯定会在妖怪的阵营。而且五条枫从自身情况出发，现实中的他是五条家的人，而且拥有六眼，幻境领域给他安排的这个身份也是千年前五条家的六眼；那么陆生有妖的血统，并且已经背负了魑魅魍魉之主的“畏”，那么在幻境领域中陆生也很有可能是千年之前的魑魅魍魉之主。
在进入幻境领域之前，为了防止幻术会让他们认不出彼此，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曾经约定了相认的暗号。虽然现在看来幻术对于彼此是无效的，但是五条枫还是一把抱起小秋——是的，他们的暗号就是小秋，如果能马上找到小秋本喵的话当然最好，实在找不到就用橘白色的小猫符号代替——拉开门，对着门外的侍从们吩咐道：“先给这个孩子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我出去逛逛。”
千年之前，奴良组还没有创立，这个时候的妖怪们还以京都妖怪为首。五条枫曾经为了天元结界而研究过千年之前的历史，那个时候的咒术师眼中，妖怪与咒灵并无太大区别，都是“非我族类”，双方势同水火。后来还是因为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现世，原本敌对的双方才被迫联合起来对敌，成功封印两面宿傩之后，有了并肩作战的交情，双方关系才逐渐缓和了。
五条枫现在所在的时间节点正是诅咒之王出现前的最后一场人妖大战，如果不是因为生命随时受到威胁，其实五条枫还挺想在这里好好研究一下这段历史的。不过现在事不宜迟，他抱着小秋就“散步”去了妖怪们的大本营。
这个时候的妖怪们还没有完全在普通人的视线中隐藏起自己，五条枫很容易就找到了妖怪首领的居所。他没有冒进，先是远远地在宅院外面的大树上观察了一番。
妖怪们很明显也刚开完作战会议，各式妖怪们正鱼贯而出，等到他们都走完了，过了一会儿才见到京都妖怪的首领走出来，果然正是妖怪形态的陆生。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幻术干扰了，五条枫看着庭院里的陆生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过因为十分确定这就是陆生，所以他根本没有多想，见此刻正好四下无人，就一个瞬移来到了庭院里。
“陆生！”
与他的招呼同时响起的，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第 59 章
被陆生拿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秒, 五条枫的脑海里飞速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是自己被幻术骗了吗？
不，他十分确定这就是真正的陆生。
那么是陆生被幻术迷惑了？
可是即便五条枫现在的脸在幻术的作用下发生变化了，但是小秋还在呀, 他特地确认过了小秋身上是没有幻术的。
那么, 为什么陆生会这么陌生地看着他, 对他刀剑相向呢？
除非陆生已经完全被幻境领域吞噬了，他的记忆已经彻底被幻境中的这个人取代。可是他们才刚刚进入领域, 连不满十岁的钉崎野蔷薇都还自我认知完整，没道理陆生反而先中招。
“你是谁？”奴良陆生问道。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五条枫立刻就发现了逻辑不通之处。
假设陆生现在真的完全被幻境领域中的妖怪之主取代了，那他就已经变成了幻境的一部分, 他眼中的自己就会是五条岚的模样。那么, 妖怪之主没道理会认不出五条家家主。
所以说, 陆生至少还没有完全被幻境领域同化。
见五条枫出神，奴良陆生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绕过外面的警戒的？还抱着一只胖猫……”
这次他没能把话说完。在“胖猫”这个词出口的瞬间，对面的那一人一猫就同时给出了反应——
小秋“喵呜”大叫一声，后背的毛都炸起来一点；五条枫连忙捂住小猫的耳朵, 又轻轻给它顺毛, 安慰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抬头谴责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它！……小秋根本不胖, 就是毛毛有一点蓬松而已！”
奴良陆生的手抖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刀还架在对面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的脖子上, 连忙悄悄拿远了一点。
真是奇怪, 他明明完全不认识他们, 却在这一人一猫同时用谴责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心虚起来。
他努力维持镇定：“那么，这只……猫叫小秋。”他差点惯性地说出“胖猫”, 但是当对面那人仿佛早有预料般，用那双澄蓝的猫眼瞪过来的时候, 他还是怂怂地把那个“胖”字咽了下去。
奴良陆生勉强绷住了神色：“你呢，你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五条枫反问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奴良陆生，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除了进一步验证了奴良陆生真的没有说谎以外毫无所获。
“我应该记得你吗？”陆生挑起了一边眉毛，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才有了千年之前魑魅魍魉之主的风范，看起来危险又肆意，是让五条枫感到有点陌生的模样。
五条枫皱起了眉头。
“我叫五条岚。”他最终还是使用了幻境领域给他安排的新身份。
现在奴良陆生不知道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但是领域的规则是不会变的，他们依旧不能违背领域安排好的“故事设定”。那么，为了彼此的安全考虑，还是先不要向这个状态的陆生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比较好。
虽然道理的确是这样，可是五条枫还是觉得报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实在是令人如鲠在喉，一想到陆生要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就更是加倍的不快。
奴良陆生神色一凛：“五条家的家主？”
五条枫神色恹恹，只能依靠低头去摸小秋来勉强平复心情，看起来就是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小秋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冲着陆生小声哈气。
这一人一猫都没给对面那个魑魅魍魉之主半分的好脸色。
在人妖两族即将交战的当口，人类咒术师最大的首领之一居然跑到妖怪首领的地盘上，还是这样的态度。如果奴良陆生的那些下属们还在的话大概已经一拥而上要给这个“傲慢的咒术师”一个深刻的教训了。但是奴良陆生本人，作为被最直接冒犯的那个，心情却有些微妙。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出声叫人，反而移开了手，收刀入鞘。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做简直是疯了，但是他就是莫名地不想再用刀刃对着那人。
“所以，你是来……”
因为他的这个举动，五条枫惊诧地抬头看过来。这次或许是因为心态转变了，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次他终于发现了陆生身上那些违和感来自于哪里——
不仅是记忆出了问题，陆生此刻的力量运转也很不对劲！作为半妖，奴良陆生身上同时存在着人与妖两个部分，这两部分虽然同属于陆生，但是彼此之间却也有着细微的差别。
在五条枫还没有觉醒六眼的时候，他对于陆生两种形态之间的差异还只能简单地用“直觉”来分辨。但是觉醒了六眼之后，他就能够用更加贴近力量本源的视角来观察、探索这一切。可以说，连奴良陆生自己都不能说自己比五条枫更了解半妖的力量形态。
现在，两种力量带来的微妙的泾渭分明又水乳交融的感觉从眼前人的身上消失了。
于是，五条枫当机立断凑了过去仔细观察，在察觉到对面试图要躲的时候还干脆利落的伸手把“样本”固定住。
话说到一半被五条枫突然贴近，想躲还被直接扣住后脑勺的奴良陆生：……
他的耳朵默默的红了。
五条枫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在此之前他虽然表现得严阵以待，但是实际上在心底里并没有太把化身玉藻前当一回事，但是奴良陆生在它的领域里居然出现了这样前所未有的未知变化……
目前能得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少，五条枫观察了一会儿还是感觉一团乱麻。而且说实话，在这个陆生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的环境里，让他保持冷静的思考也实在是种奢望。
最终五条枫长叹一口气，决定还是先冷静一下，他松开了手。
“我先回去了，你记得之后来找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瞬移离开了。
东京咒术高专中，夜蛾正道放下手机，忍不住用力揉了揉额头。
特级咒灵化身玉藻前“意外”逃出封印，在盛冈县岩手山区域“偶遇”了东京咒术高专小学部的祈本里香和钉崎野蔷薇，将她们卷入了领域之中，五条枫为了营救后辈也进入了领域，现在生死未明。
而在五条枫动身去盛冈做任务的几乎同时，两个紧急任务分别调走了五条悟与夏油杰，现在他们两个一个身在美国，一个去了非洲，现在都鞭长莫及。
总监部的意图已经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其实这也不是没有预兆，这两年以新生咒术师为首的“高专派”愈发壮大，与守旧派的冲突也越来越激烈。因为“高专派”拥有五条悟、夏油杰和五条枫这三个特级咒术师坐镇，智谋与拳头并重，所以在之前的冲突中基本都是稳占上风的。
但是守旧派被打压至此，眼看着手里的权柄就要被夺走，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一直被打压，但是盘踞权力顶峰多年的守旧派万一真的反扑起来，自然也是不可小觑的。
只是夜蛾正道没有预料到守旧派的绝地反击居然能来得这么快，手段又这么卑鄙——居然随意释放特级咒灵，是被权势腐蚀太久，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人类了吗？
只不过，锐意进取的年轻人在前线作战，那么他这种坐镇后方的成年人也有着自己的战场。夜蛾正道转身走出校长办公室，向着通往高专地下的电梯走去。
太阳落下，银月升起，即便是最喜欢夜生活的妖怪们也都沉入了梦乡。
但是奴良陆生依旧独自一人在庭院里转悠。
这短短的一天实在是大起大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理论上来说，作为领袖他此刻应该更加关注即将到来的大战，比如双方实力如何，接下来要采取什么战术等等。
但是奴良陆生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把注意力从那个神奇的访客身上移开！
无论是他突然的造访，奇怪的装束，还是他在面对自己时说出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做出的那些难以解释的举动，都牵动了奴良陆生全部的注意力！
为什么会表现出好像认识他，还和他关系匪浅的样子？又为什么在和他说话的时候突然心情低落，又突然消失？还有……
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做出和他亲密的举动，又毫不留恋的叹气离开？
他有哪里差劲到令人叹气吗？
出于某种奇特的直觉，他能感受到那个自称五条岚的来客应该是遇到了某种困扰的难题，为此需要一些冷静的时间与空间。也正是因此，他才诡异地体贴，宁愿自己被问号淹没也在这间小院里度秒如年地捱到了晚上。
现在，奴良陆生自认为已经等得够久了，他要现在就去找人，把这些问题一次性都弄清楚！
五条家的宅邸位置他早就打探清楚了，奴良陆生如同一滴水融入海洋一般地融入夜色，轻松躲过了守卫的眼睛，很快就潜入到了家主所在的最中心的庭院。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的，那位五条家的家主也站在园中，抬头向他看来。
今夜月光如银，可是连这样皎洁的月色也被他的脸庞映衬得黯淡无光。
盘旋在奴良陆生脑海中的杂乱念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最直白也最强烈的——
以妖怪的习惯来说，看到喜欢的人可以直接抢回去吧？
第 60 章
五条枫挑了挑眉, 看着这个自己闯进来却愣在原地的不速之客。
“咳……咳！”奴良陆生咳了两声，仿佛刚才的发呆不存在一般，尽量正常地走进来。
“现在你可以解释了吧？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还表现得好像认识我一样。”
很简单的两句话被他说得心不在焉, 因为——对面的那人又在专注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像是在探究，又仿佛满含深情。奴良陆生话说到一半, 就忍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们之前是认识的？……他们难道曾经是恋人吗？
五条枫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冷静，现在已经理性多了：“你先回答我, 你关于过去的记忆还有多少？”
五条枫还在习惯性地用过去和奴良陆生相处的模式来和现在的陆生对话，但是他唯独忽视了一点——现在的陆生, 是受到化身玉藻前的领域影响, 产生了特殊变化的陆生。
和曾经那个与他共同成长的竹马不一样了。
一阵微风拂过, 五条枫微微瞪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奴良陆生一下子挨得极近，他的手撑在五条枫的身体两侧，上身完全笼罩住了五条枫。虽然两人依旧没有任何直接身体接触, 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 这都仿佛是一个极为亲密地拥抱。
“先来后到。”统御百鬼的主人因为成功拉近了距离而心情极好, 他宣告道：“想要得到我的答案，起码要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两人现在的姿势需要五条枫微微抬头才能看到陆生的眼睛, 而那双属于妖的血色瞳眸中, 有着让他感到陌生的神色——极具攻击性的神色。
习惯了一直以来竹马对自己的予取予求, 五条枫几乎要忘记了，像这样分毫不让、寸土必争, 才是魑魅魍魉之主在面对他人时真正的风范。
对视了一会儿之后，五条枫先开口了：“是的, 我们之前认识，所以我会来找你。”
因为不知道陆生现在的具体情况，他没敢说得太仔细，接着转而问道：“那你呢？”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奴良陆生表面不显，实则心里已经悄悄地飘起来了：之前是认识的，那是什么关系呢？看五条枫对于他的接近也不排斥的样子，难道在之前就是情侣关系了？
“我的确失去了很多过去的记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座宅院里，一群人正在围着一个妖怪跪拜……”
“什么？”五条枫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他捕捉到了不得了的信息：“他们在对着‘另一个’妖怪跪拜？不是你？”
奴良陆生有些痞气地挑起眉毛：“一开始的确不是我，不过我看那个百鬼之主明明弱得很，就直接上去把他打败了，所以现在的百鬼之主就是我。”
五条枫震惊了一会儿，逐渐理清了事情的发展脉络：奴良陆生在最初进入幻境的时候，被“分配”到的身份并不是妖怪一方的首领。
仔细想想也能解释得通，奴良组的历史只有几百年，千年之前的滑头鬼还没有打出名声来，和绵延了千年的御三家情况并不一致。
那么，化身玉藻前找不到最贴近奴良陆生的身份，所以可能给他随机分配成了哪个小头目，出现在了妖怪的战前会议上，而失去记忆的奴良陆生一清醒过来就立刻挑战了领袖，然后顺利取而代之了？
幻境的规则呢？在奴良陆生身上失效了吗？
五条枫试探着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奴良陆生。”失忆状态的妖怪之主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呢？虽然你说过了你的名字是五条岚，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幻境领域中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没有引起丝毫的异动。
五条枫似有所觉，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月色依旧，看起来岁月静好，但是五条枫却通过六眼窥见了更深层的秘密。
他很快回过神来，回答了陆生刚才的问题：“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五条枫。”
奴良陆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换成这个名字，他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抗拒和别扭就都消失不见了。他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枫。”
果然，这个违背规则的词也没有引发异常。
陆生却仿佛被这个熟悉的名字勾起了一些回忆，他喃喃道：“枫，我们之前……肯定关系很不一般……”
虽然嘴上说的是比较保守的“不一般”，但是奴良陆生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的画面却显示着，他曾经和五条枫靠得极近，比现在还要近……
五条枫原本还在满脑子都是什么幻境什么规则，但是被奴良陆生这样一说，他突然发现，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自从三年前，五条枫试图把两人的关系扭转成“恋人”失败了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卡在了这种“友达以上”的状态一直没有进展。
五条枫承诺了会试着学会同等地体会到奴良陆生的心情，之后他还很认真的问了这种心情是什么样子，奴良陆生抓耳挠腮了半天，最终指着少女漫中常见的那种“dokidoki”特效说大概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三年来五条枫研读了无数少女漫，也看过不少书籍电影试图取材，但是他向来无往而不利的大脑似乎唯独在这种事情上犯了轴，看理论一日千里，论实践原地踏步。
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五条枫突然发现了一条捷径——反正现在奴良陆生也没有记忆，什么约定都忘记了，那么直接趁着现在先把恋人关系敲定了，从幻境领域里出来之后难道他还能赖账吗？
至于什么烦人的“dokidoki”，大不了先上车后补票啦！
心动不如行动，五条枫理不直气也壮，当即回答道：“当然了，我们可是恋人。”
恋人？
奴良陆生瞳孔地震！
耳边似乎同时出现了天使恶魔两个声音，恶魔在说管他呢是恋人关系耶！这样就可以直接把枫抢走藏起来了吧？天使在说冷静一点是恋人也不能这么随便，还是要再问问枫喜欢被藏在哪里吧……最后小天使和小恶魔都被奴良陆生颤巍巍地按住，真正的理智勉强占据了高地。
“我觉得不对。”
虽然动摇得不得了，但是奴良陆生还是守住了底线！他坚持道：“我的感觉不对。”
五条枫错愕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而在这个空档，幻境领域里的月亮被一只无形巨手拨动，飞快地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代表着第二天到来的熹微晨光。
奴良陆生只觉得自己眼睛一眨就换了地方，不仅自己出现在一个古老的贵族庭院中，还正在用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按着枫！
最可怕的是，他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身体已经被五条枫用力推了个踉跄——
“啊啊啊笨蛋那你就单身吧！”
京都，加茂宅邸。
地上扔着摔碎的茶杯，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关心它了。
老者如同困兽一般，在狭小的和室里转了好几圈，要不是衰朽的身体提出抗议，他恐怕还能做出更加激烈的举动来。
“蠢货！都是些蠢货！化身玉藻前根本就不是五条枫的对手！”饶是老者自认对于那些高层们的心理把握地很熟练了，他也确实因此完成了许多谋算，但是在面对这种出乎意料的蠢棋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太阳穴都一突一突地在跳动。
这座宅邸曾经用来召见过加茂凉介，当然这个愚蠢的咒术师早就被老者推出去顶缸，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有老者和里梅两个人。
地点和人物虽然似曾相识，但是当初在这里的时候，老者还是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模样，现在却是焦躁不安的满地转圈，对比不可谓不强烈。然而里梅也没有了嘲笑他的心思，和五条枫真正交手过一次之后，他对于这个对手的可怕也深有体会。
他虚心求教道：“虽然化身玉藻前的确不太可能杀死五条枫，但是让他受些伤还是有可能的，你为什么……”
老者踢飞了一块碎瓷，气急道：“受伤只会起到反作用！那些蠢货只想着给傲慢的六眼一个教训就好，但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六眼的特性！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制住他，什么所谓的‘绝境’都只不过是给他成长的土壤而已！”
“如果他因为这个契机领悟了反转术式或者领域……”
剩下的话老者没有再说，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那其后蕴含的可怕意义。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五条枫已经进入了化身玉藻前的领域，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补救。
老者又转了几圈，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为了暗算五条枫，总监部把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调走了？”
“对。”
“这样说来……东京咒术高专现在已经没有人坐镇了。”老者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