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纪明德重重摔在地上。
常嬷嬷扶得晚了一步。
又一道𝔀.𝓵闪电劈下?, 雷鸣随之轰响,似乎连室内的烛火都随天地摇晃。纪明德磕到了头,磕到了手肘、膝盖。她摔得眼前发晕, 额头裂痛, 耳中只能听见乳母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唤。
“奶奶、三奶奶!”
乳母甚至急得喊她——
“姑娘!”
怎么会?摔?
纪明德疼得缩起身子,双手摸向?小腹。
明明是住熟了的屋子,这路闭着眼睛都能走?, 却怎么会?摔!
还有嬷嬷扶着她引路不是吗!
“快去找三爷、去请太医啊!”常嬷嬷眼里的泪滴在纪明德脸上,“奶奶别慌, 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一会?太医来诊过,定然?没事?!”
“奶奶还能走?吗?”她又忙问,“我先?扶奶奶去躺着?还是叫人来抬?”
“叫人——”纪明德皱眉说, “叫人来抬!”
乳母这样关切, 又让她疑心大半消去。
她被四五个婆子抬回?床上。
因全身都疼、尤其小腹最疼, 她紧紧闭着眼睛,便没发现常嬷嬷借几次蹲下?、起身,已将?地?上的水渍用?衣襟擦拭干净。又因为浑身疼出了冷汗, 她也?没察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不该有的湿意。
柴敏很快从其蓁床上下?来, 跑来妻子屋里看视。
其蓁也?随后穿好衣裙挽了头发,忍住身上不适,过来服侍奶奶。
柴敏已在妻子床前安慰, 又问众人:“好好地?走?路, 怎么就摔了?是哪个奴才伺候的!”
“是老奴没扶住奶奶!”常嬷嬷当即上前跪下?, 哭道, “奶奶摔着的时候,正在打雷, 我心里一吓,手、手就慢了些……三爷和奶奶要打、要罚,都是老奴该受的!”
这是妻子的乳母。柴敏便看纪明德。
纪明德小腹疼得让她惊怕,满心只等着太医快些来,告诉她孩子没事?。常嬷嬷话里全是诚恳认错,没有一丝心虚,更无推卸责任,她心里本还有的些许怀疑,也?只剩下?微少的一两分。
就是这一两分疑心,让她忍疼看向?了乳母,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当时是在打雷。
可她为什?么突然?脚下?一滑?
但确实没人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纪明德在看常嬷嬷,满屋人都在看常嬷嬷。其蓁也?在看。她看得最是仔细。
她看见了常嬷嬷衣摆上的些许湿痕。
常嬷嬷、常嬷嬷,桃夭——
奶奶在疑心常嬷嬷。
其蓁心口狂跳。她缓缓上前一步。
“奶奶!”她伸手指着常嬷嬷说,“我看、我看,一定是常嬷嬷因奶奶罚过桃夭怀恨在心,故意害的奶奶!奶奶别听她在这狡辩,直接扭送到顺天府里,让衙门断案,才知她到底清不清白!”
顺天府。
纪明德眉心一跳。
姨娘便是由顺天府断的斩立决!!
她心中更生出一股邪火,正待发作,常嬷嬷已对着其蓁骂道:“好个小蹄子!你一朝飞上枝头,得了三爷的喜欢,就敢满嘴放屁,说起我来了!去就去!快把我捆去顺天府衙门里:是我害的奶奶,叫我当场杀头!不是我害的奶奶,你又想怎么死!”
死、死、死!
杀头、杀头、杀头!
纪明德胸口气血翻涌,小腹更是翻江倒海的疼。
狠狠拍了几下?枕褥,她骂:“不许再吵,都给我滚!滚!!”
其蓁忙低下?头。
想起奶奶和桃夭对三爷的模样,她又微微抬起脸,委屈地?看向?三爷。
“行了行了,都去!出去!”柴敏不耐烦断官司,“别吵着你们奶奶了!”
其蓁咬唇退出去。
常嬷嬷也?扶着膝盖站起来,几次回?头看奶奶,才走?出房门。
出至廊下?,她和其蓁隔着几丈远,互相看了一会?。
檐外就是瓢泼大雨。雷鸣一声接一声,闪电划破夜空,迅速照亮两人的脸,又黯淡下?去。
成了!
常嬷嬷捂住嘴笑。
成了、成了!奶奶害得桃夭这辈子不能再有孩子,她只弄伤奶奶一个孩子,又算什?么!
现在想想,她做得还是粗糙了些。她该再等等,等再过几个月,月份大了,这一跤可就不止伤着孩子,或许还能要了奶奶的命!
沈姨娘不就是这么被姚姨娘推没了命?
常嬷嬷笑一会?,悔一会?,怕一会?。
其蓁却没有笑。她也?没有怕。
奶奶纵没了孩子,也?是主子奶奶,让她一个奴才丫头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三爷想要她伺候,她就得听话承受。
这日子,就熬着吧。
下?身的不舒服好像蔓延到了全身。
看向?庭院,其蓁微微发抖。
就像这雨看不到尽头,她这一辈子,也?看不到别的光了。
……
卧房内。
纪明德终究感到一股热流涌下?。
望着窗棂,她双眼发空。
她的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
没了-
中泽的雨比京中更烈上数倍。暴雨打在人面部、肩头,竟有不能忽视的痛感。
河面高涨。
崔珏奔走?在雨中。风声、雨声灌耳。他要竭力嘶吼,才能使对方听清他的话,听命行事?。
所有人都在岸边忙碌。
工程进展顺利,虽未彻底完工,却本应足以应对今夏雨水。可若这暴雨似前些时日的阴雨一样连续十日——不必十日,只需三日——堤坝必被冲毁,首当其冲的便是三里外的村中百姓!
“大人——大人!崔大人!”中泽知县大声吼道,“村民已经开始撤离,此处水涨凶险,大人也?请快回?城中!”
“险情未除,谈何离去!”崔珏挥手示意民夫,回?头看一眼知县,“你也?快忙自己?的公事?,不必管我!”
他赶往下?一处。
路知县站在原地?呆了一会?。
直到雨滴打得他身上发麻,他才一跺脚,带着下?属衙役赶向?下?一村。
崔大人不回?城,他也?难回?去!这活,也?没法叫夫人替他!
谁叫他做了一地?父母官!
干吧!
……
中泽城内。
西巷张家。
产妇的痛呼和窗外雷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声更让人心惊。
纪明遥终于亲眼见到了女子生产。
新生儿?的诞生是神奇的,更是血淋淋的。
是有生命危险的。
对于“知礼仪、懂耻辱”的“人”来说,又是伴随着难堪的。
这痛苦是常人所不能忍受、但又不得不忍受的。
赵产婆打开了产钳。
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器物直接伸进人体,产妇却似感觉不到更多痛苦。
纪明遥看完了全程。
产妇活了下?来。
虽然?下?身撕裂,虽然?哀号不断,但她的确活了下?来。
孩子死了。
死的是个男胎。
张家人哭天抹泪。
连产妇也?怨恨自己?不争气:“不如叫我死,换了他活!”
她已快三十岁了,可张家到现在还没儿?子。
纪明遥切下?一片参,放在产妇嘴里。
“好生养着,别怨自己?。”她轻声说,“不是你‘不争气’,是这个孩子就与你家没有缘分。你已经拼了命生孩子,不争气的是这个孩子、是他张家的种!我看谁敢说是你?”
她说:“养好身体,还能再生一个。你迟早会?如愿的。”
她说:“我留些东西,叫你家人做给你吃。”
她侧脸看张家的婆母。
张家婆婆浑身寒毛直竖。
她不敢再哭,也?不敢再抱怨,只忙磕头谢恩:“多谢淑人赏赐!小的必定全做给她吃,不敢偷嘴!多谢淑人菩萨心肠,救她一命!”
“我的话你要记住,更要让你丈夫和儿?子记住!”纪明遥没叫她起身,“我送她的东西,决不许旁人贪去!谁敢少她一口,我叫人还上十倍!”
张家婆婆更是只有连声答应的份。
得到姑娘示意,桑叶将?她扶起。
“雨不见小,姑娘快回?去吧。”天冬劝道,“也?怕大人有话送回?来。”
纪明遥平静地?离开了张家。
城内已经有了寸许积水。
她没回?自家,去了县衙。
姜孺人一身青衣,坐在公堂,指挥衙役们预防洪灾。
“你忙,不必见礼,不用?管我。”纪明遥入内便说,“我坐坐就走?。”
“淑人快喝杯热茶。”姜孺人仍然?起身。
她亲手倒了杯姜茶递上:“雨急风寒,淑人小心着凉。”
“多谢你。”纪明遥笑,“我心里本静不下?,看见你,就松快了。”
“那真?是我之幸。”姜孺人也?笑,“我见了淑人,知道中泽还有淑人和崔大人,心里也?安静不少。”
纪明遥饮尽了姜茶。
“幸好前几日趁天晴,抢收了小麦,不然?真?是要颗粒无收了。”她仍握住茶杯,“现在应没有百姓再怪你——”
“可我宁愿没有这场雨。”姜孺人叹。
纪明遥抿唇,点了点头。
“我回?去了,你忙吧。”她放下?茶杯,“有事?只管让人找我。”
“必不会?与淑人客气!”姜孺人忙道。
纪明遥不要她送,自己?走?出大堂。
雨声不停,人声间杂。灯火煌煌,雷电暴烈。
这是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的人间景象。
回?到家,观言已在门前等了她一会?。
“二爷叫我告诉奶奶,他要赶去广阳,可能过几日才回?,请奶奶不要挂念,安心在家!”他赶着回?话。
“我知道了。”纪明遥只问,“都有谁跟去?”
“除我之外,都跟二爷去了!”观言忙道,“二爷把我留给奶奶使唤!”
“那你先?去歇着吧,吃了饭睡一觉。”纪明遥说,“等吩咐再来。”
现在叫观言去赶上崔珏,太危险了。不可。
“是!”观言低头领命。
……
纪明遥重新入睡,睡得不算安稳。几次惊醒,都觉心悸。
她索性起身。
睁眼,窗外依旧昏暗无光,只有雨水激荡在天地?。
在这样的天气里赶往一百一十里外的广阳,是否会?遇到危险。
纪明遥下?床,坐在窗边。
伴着雷雨的轰鸣,她拿起中泽县志,继续翻阅-
京城却已雨势渐缓。
纪明达虽早发动了近一个月,却幸而胎位还算正。她又素昔身体强健,孕中保养得宜,体力充足,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在四月二十五日亥初三刻,平安生下?一个男孩。
孩子重五斤八两、全须全尾、哭声洪亮。①
用?上了参,没用?上产钳。
产婆仆妇们来来往往替纪明达擦拭身体,更换被褥。温夫人不管外孙,只欣喜摸着女儿?的脸,一声又一声说:“太好了,太好了。”
明达没事?,真?是太好了!
纪明达看着孩子笑。
这是她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是她的亲骨肉。
她有孩子了。
她会?好好养这个孩子长大、成材。温家败落了也?不要紧。安国公府还在。只要这个孩子自己?愿意上进、出息,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达成志向?,重振家族、光耀门楣、功成名就。
她能做到。
这是她的孩子。哪怕有温从阳一半的血,也?必会?继承她的一切,不会?辜负了她!
从今往后,他们母子,就是彼此的依靠了。
温夫人一直守到女儿?睡下?。
天已四更。安国公得知“母子平安”,便已回?房安眠。徐老夫人看过孙女和重外孙,也?已回?安庆堂歇息。
只有纪明远还等在廊下?。
徐婉不在。
温夫人听见徐婉想留下?陪伴,被明远两句话劝了回?去。
不管徐婉如何勾缠,明远能坚守住就好。
走?向?儿?子,她欣慰说:“你也?快去睡吧。虽不能出门,明日也?别起得太晚,懈怠了功课。”
“是。”纪明远先?恭声应下?,又问,“大姐姐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温夫人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今日也?多疼一疼你。”
“太太守了一日一夜,快请安歇,我自己?回?去便是。”纪明远忙道。
温夫人便目送儿?子离开启荣院。
她吩咐下?人:“宵禁一过,就派人去温宅送喜信!告诉亲家太太和老太太,大姑奶奶才生产,孩子也?小,实不好挪动,洗三只好就在安国府办。等大姑奶奶出了月子,便送她回?去,满月礼还是要温家办,才合正理。”
孩子已经平安生下?,还是男儿?,嫂子和从阳应不会?再提和离。
家里虽没了爵位,到底不算一败涂地?。只要从阳愿意和明达好生经营,日子不会?太差。
只是,从国公府的奶奶,成了五品捐官家的女眷,如此落差,明达可真?能承受得住?
毕竟,为保她的孩子,这四五个月她住在娘家,过的仍是国公府大姑奶奶金尊玉贵的日子。
虽然?心里担忧,可温夫人着实累极,不能再多思?索,便回?房歇下?。
入睡之前,她又想到:
娘已缠绵病榻几个月,等听见明达生下?重孙子的好消息,是不是就能好些?
……
温宅。
晨光方明,安国公府的管家已匆忙赶至,满面堆笑报了喜信!
大姑奶奶给温家留后了!
但,得了亲孙子的何夫人,与得了亲儿?子的温从阳二人,面上却不见多少欢喜。
“可算是生出来了。”何夫人疲惫道,“既是母子平安,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老太太不行了。大夫说,也?就在这几日。请你们太太自己?想法子出来送送吧。”
到底是母女几十年。
虽然?老太太成日骂天骂地?,骂纪淑人骂崔家,骂沈家又骂张家,骂了住的屋子又骂吃的饭,无所不骂,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可人都要死了,也?别计较太多,还是让她见亲女儿?一面的好。
管家见了鬼一样回?去传了话。
骤闻噩耗,大喜大悲,温夫人险些背过气。
等回?神,她先?叫把消息瞒住女儿?,便向?大门来求禁军。
禁军不肯放行,她便回?房写奏章陈情,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许她出门,见母亲最后一面。不然?,她虽死难以心安!
奏章递到了刘皇后案前。
看完,她一叹,又一笑。
“母女天性,生离死别,是不应阻拦。”她命女官,“着四个人去送安国公夫人到温家,随身看管,待张氏身死,再送她回?安国府。但让她记住:‘孝义’之上还有‘忠君’,今日许她送别生母,是陛下?仁人爱民之隆恩;便是不许,她敢心中有怨,即为对陛下?不忠!”
不忠之人,死有余辜!
女官听命而去。
温夫人面色惨白上了车。
女官传旨并未瞒人,安国公很快得知刘皇后之语。
“心中有怨,便为对陛下?不忠”。
不忠之人,该当何罪?
冷笑几声,安国公斟满酒杯,敬天而饮。
“忠君”之上,可还有天地?之命!!-
天地?终于降恩。
三日暴雨离去,中泽雨过天青。
县衙里依旧人人忙碌:
堤坝未垮,但城中和各村镇皆积水不少,百姓财物受损,亦有在雨中受伤甚至离世之人,更要防灾后瘟疫。
衙门人手紧缺,纪明遥让家里青壮皆去相助听调,又开自家库房,命人大张旗鼓捐送药材给姜孺人,带动县内乡绅富户踊跃捐赠一应紧缺必需物品。
崔珏还没回?来。
中泽到广阳共一百一十里。中泽已放晴一个时辰。乌云向?东,广阳在中泽之西,必已雨停。
一百一十里,快马两个时辰便能赶至。
但雨后道路难行,在路上的时间至少会?翻倍。
也?或许广阳仍有公事?未完,崔珏不能立刻赶回?。
纪明遥在家坐不住,索性也?到县衙,帮姜孺人算算账目。
她算了两天。
直到崔珏在县衙前下?马,衙役飞一样进来报信,纪明遥也?瞬时丢下?了笔纸,飞出大堂之外。
崔珏瘦了。瘦了许多。
其实从上次阴雨,他便已见消瘦,只是远不如今次,连眉骨都显凸起,整个人只见凌厉尖锐,再无温和淡然?装裹。
他好像平安。
扑在他怀里,纪明遥恨恨说:“既是平安,便不能先?派人回?来报信吗!”
非要她苦等!
但天灾无情,或许广阳也?缺人手。
算了,不计较了。
纪明遥回?头看姜孺人。
姜孺人早已笑出来,忙说:“辛苦淑人几日,快请家去歇息!”
纪明遥便没再回?去道别,拉住崔珏就走?。
崔珏一步一步跟着她。
他将?她抱上马,一路回?家。
纪明遥先?让他吃饭。
饭后,歇息片刻,她定要亲手给他洗澡。
有什?么伤都别想瞒过她!
崔珏没有推拒,任她仔细查看了全身上下?。
他也?没有试图遮掩他的反应。
纪明遥查得脸上愈来愈烫,索性转身要走?:“自己?洗好穿衣服吧。”
崔珏却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手臂带出水,立刻打湿了纪明遥轻薄的裹胸。从浴桶里起身,他几步将?夫人抱回?床边,俯身亲吻。
窗外,天光正明。
纪明遥的裹胸罗裙却被尽数除去,在半掩的床帐里重新沉入疾风暴雨。
她在崔珏给的雨中沉浮喘息。
——
雨散,已将?入夜。
剧烈的欢愉还在指尖停留发颤。纪明遥没力气翻身,甚至将?要不能思?考。
但夕阳最后一缕光照在窗棂上,她却仍努力用?气音问出:“你在白天,和我亲近了。”
亲近了整整……整整三个时辰。
为什?么?
“还是……受伤了吗?”她低低地?问。
“我身体如何,夫人方才,不是应已尽知?”
崔珏笑,又轻轻吻她的脸。
“那你是为什?么——”纪明遥用?尽全力侧过身,面对他,“突然?想开了?”
崔珏环住她,给她支撑的力量。
“去广阳路上,山降乱石,落地?离翻羽只差不到一尺。”他继续细细地?亲吻她,“我便发觉自己?可笑。”
“繁文缛节、世俗陈规,其实无关紧要。”他轻缓而坚决地?说,“我今生所求,一为治世报国,二为,与你携手终老。”
他说:“重要的只有你。”
他说:“只有,你能和我在一起。”
他从未有过这样主动的告白。
纪明遥竟然?给不出回?应,只能呆呆看向?他。
“今次,是我让夫人惊忧担心了。”崔珏说,“今后,或许还有很多事?,我会?让夫人忧心害怕,但有一件事?,我现在便要承诺。”
“是什?么?”
“夫人……明遥,”他支起身体,垂眸望着她,“我们一生都不要孩子吧。”
他一直明白夫人的恐惧,是他从前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现在悔改,当还不晚。
纪明遥怔怔落泪。
“只有你我吗?”
“真?的不要孩子吗?”
“一生……都不要?”
“是,只要夫人。只要你。只要明遥。”
“一生,有你足矣。”
“好。”
明遥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