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之被周安戳中痛处,他气冲冲地等着沈霜鹤服软,但是偏偏沈霜鹤又不愿服软,因此两人又陷入了僵持中。
而郭彤霞被周安指点过后,也刻意在裴淮之面前扮演体贴入微的角色,甚至在裴淮之宣她侍寝的时候,她也会假意劝裴淮之几句:“皇上还是去皇后娘娘寝宫吧。”
“哦?你以前可从不会说这话的。”
“以前是以前,但是如今皇上和娘娘生了气,这宫里人都在暗地里骂妾呢。”郭彤霞假装哭哭啼啼:“他们都说,皇后是贤后,妾是妖妃呢。”
“贤后?妖妃?”裴淮之都气笑了:“那朕岂不是被妖妃所惑的昏君?”
郭彤霞没吱声了,裴淮之从她神情里就能看出来,外面人的确是这么说他的……
裴淮之哼了声,郁气难平:“自古女子都是依附男子生活的,就如同那菟丝花般,就算花再美,没了树的依靠,不还是马上就谢了?朕没了皇后,还是皇帝,皇后没了朕,她还是皇后吗?”
裴淮之于是打定心思,一定要沈霜鹤先行服软,纵然他的话再伤人,但沈霜鹤也是依附他生活的,没了他,她能怎么办呢?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呢,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沈霜鹤也迟早会来向他道歉的。
他这次,是一定要杀杀沈霜鹤的威风,让她不敢再端着皇后的架子,乱管他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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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鹤这边,的确每个人都苦口婆心劝她,去和裴淮之服个软,因为裴淮之这回似乎真生了气,再不服软,裴淮之废后怎么办?
俗话说,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妻子也是拧不过丈夫的,皇后更是拧不过皇帝,沈霜鹤的生死荣辱,其实都在裴淮之的一念之间。
春朝嘴都说干了,她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告诉沈霜鹤椒房殿的勾当,如果自己没多那句嘴,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春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逮着时机就劝沈霜鹤,比如在为沈霜鹤梳头发的时候,她发现沈霜鹤的青丝中有一根白发,于是道:“娘娘,您这里长了一根白发。”
沈霜鹤不以为意:“本宫也二十有一了,再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有白发很是正常,你拔了便是。”
于是春朝便为沈霜鹤拔下那根白发,她道:“娘娘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其实不该有白发的,许是娘娘为后宫之事殚精竭虑,忧思过度,才会生了白发。”
沈霜鹤道:“在其位,谋其政,身为皇后,这都是分内之事。”
“可是娘娘为分内之事辛劳成这样,皇上不知道啊。”春朝小心翼翼道:“人都是这样,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娘娘再怎么受累,但皇上久久不来凤藻宫,皇上看不到啊,看不到,自然就无法知晓娘娘的辛苦。”
沈霜鹤默然,她已经知道春朝要说什么了,但她还是道:“分内之事,又何须他知晓?”
“娘娘,民间有句话,酒香也怕巷子深。”
春朝谆谆劝着沈霜鹤,沈霜鹤只是苦笑,她并没有告诉春朝,酒香也怕巷子深,可是,这买酒的客人,在没有闻到酒香之前,就开始指责酒寡淡如水了,那卖酒的妇人,却还要向无礼的客人赔礼道歉,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吗?
沈霜鹤想到这个时,她自己都是一惊,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为什么这天底下,一定要男尊女卑?为什么一定要夫为天妻为地?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为什么明明是丈夫做错了,却要妻子低下头颅去道歉?
沈霜鹤被这一连串想法惊的冷汗涔涔,她自幼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这些想法,完全是大逆不道,所以她慌忙制止住自己这离经叛道的思考,她不能再想了,如若再想,那就是有辱父亲,有辱家门,沈家的百年清誉,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她一定是被裴淮之的话伤的太深,激愤之下,才有这种不安分的念头,是她错了,她错了。
沈霜鹤缓缓闭上眼,待心绪平复后,才睁开眼,这时候,她又是那个循规蹈矩的贤后沈霜鹤。
春朝还在絮絮叨叨:“娘娘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小公主想想,虽说小公主是嫡出,身份应比其他公主尊贵,但是前头有那么多先例呢,受宠的庶出公主,出嫁的嫁妆能比不受宠的嫡出高出十倍,赐婚的夫婿也完全不同,娘娘,咱们还是忍一时之气吧,不能耽误了小公主的前程啊。”
沈霜鹤在她的絮叨中,望向了熟睡中的珠珠,珠珠睡的很香,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容,似乎在做什么美梦,沈霜鹤看着看着,也不自知的弯了弯嘴角,眼神满是宠溺。
还是春朝的一句“娘娘”让她回了神,沈霜鹤移回目光,心中犹豫万分,她是不是,真的会耽误珠珠的前程?
她是维护了自己的自尊,可珠珠长大了,会不会怨她、怪她?
沈霜鹤垂下头,语气已经有些松动:“春朝,你让本宫再想想吧。”
春朝听她这句话,已经没了几日前的坚决,她知道沈霜鹤大概是听进去了,于是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她也为沈霜鹤不平,为她难过,更在心里偷偷骂皇上是个狗男人,简直太没良心,这样对待为他尽心尽力的皇后娘娘,可是,她也知道,娘娘的身家性命,都系在皇上身上,娘娘实际上就是依附皇上生存的,所以她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和皇上较劲,皇上让她生,她就生,皇上让她死,她就只能死。
这便是娘娘的悲哀,也是天下女子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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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朝心急如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翌日的时候,她看到沈霜鹤正在为珠珠绣香囊,香囊上面,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沈霜鹤绣完这朵荷花,又做好香囊,往里面装入一些白芷和丁香,扎了口,正准备拿给珠珠,春朝却问道:“娘娘这香囊,是为皇上绣的吗?”
沈霜鹤一愣,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春朝于是从她手中拿过荷花香囊,笑道:“皇上看到这个,一定很开心。”
“春朝……”
春朝福了福身子:“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送到皇上手中。”
说罢,她便欢欢喜喜的去了,沈霜鹤有些无奈,但想起她昨夜的话,不能耽误了珠珠前程,沈霜鹤还是默认了,并没有喊住春朝。
她在等待春朝回来的时候,心情除了焦虑,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和悲哀,她感觉自己的所有自尊似乎都被裴淮之碾碎了,回想自己从小苦练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她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可这些嫁了人之后,似乎都没了用,她的才名,她的贤德,都比不上郭彤霞的“闺房之乐”。
沈霜鹤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就这般五味杂陈的等着春朝,但是春朝没等回来,裴昭的贴身侍婢墨云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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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一来就马上跪下,拉着沈霜鹤的衣角苦苦哀求:“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长乐王殿下吧……”
沈霜鹤被她吓得肝胆俱裂:“长乐王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墨云哭哭啼啼的,在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沈霜鹤才理清了事情脉络。
数月前,沈霜鹤在裴昭身边见过一个叫琥珀的侍婢,琥珀是从小伺候裴昭的,满了二十后,依照宫规,就可以出宫嫁人了,琥珀的父母是将她嫁给了一个铁匠,但是那个铁匠脾气不好,喜欢打琥珀,琥珀被打的不行了,跑回娘家,娘家又给她往夫家送,琥珀无奈之下,只好偷偷跑回长乐王府求救,裴昭见到琥珀惨状,勃然大怒,也不顾琥珀已经是他人之妇,就擅自将她收留在长乐王府,那铁匠几次来寻,都被裴昭吩咐人打了出去。
当时沈霜鹤听后,是觉得裴昭此举不妥,让裴昭速速放琥珀归家,毕竟琥珀已经嫁了人,那就是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了,和他裴昭再无半分关系,她遇人不淑,自有娘家撑腰,轮不到裴昭一个外男替她出头,他将琥珀藏在王府算什么事?万一那铁匠告裴昭强抢良家妇女怎么办?
那时裴昭自信满满,觉得那铁匠怎么敢告他?他是王爷,那铁匠一介平民,给他一百个胆都不敢。
可是这世上,偏偏就有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
沈霜鹤战战兢兢问:“莫非那铁匠来告长乐王了?”
墨云含泪摇头:“若是他,这事便好解决了。”
“你这是何意?”
“三日前,那杂碎不知哪来的胆子,又来寻琥珀姐,殿下自然很生气,吩咐人将他打了一顿,让他不准再纠缠琥珀姐了,可是没想到,那杂碎被抬回家,当天晚上就死了。”
“死了?”
沈霜鹤一惊,蓦然站起。
墨云抹着眼泪:“明明没有打那么重的,不知为何就死了,他一死,他家人就开始闹,说殿下仗着权势,霸占良民之妻,而且还活生生将丈夫打死,简直天理不容!”
沈霜鹤双手开始慢慢绞紧,她咬着唇,死了……那想必如今民间定然民怨沸腾,这事可就难办了。
偏偏墨云还在哭诉:“这还不算完……偏生琥珀姐也出了事,琥珀姐投了井,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沈霜鹤大惊失色,她厉声质问:“你说什么?你说琥珀也死了?”
墨云被沈霜鹤这声质问吓到,她瑟缩了一下,才哭着点头道:“大家都说,琥珀姐是内疚给殿下招来祸事,所以才投了井,可是琥珀姐前一夜,明明还跟我说,她要上公堂和她公婆对质,她无论如何都要还殿下一个清白,不知为何,隔日她就投了井……现在民间都在传,说殿下霸占良家妇女,不但打死人家丈夫,还逼/奸了人家妻子,让那女子羞愤自尽,谣言越传越厉害,说什么殿下不止霸占了一个,整个长乐王府都是,说殿下曾经放言,他是皇上亲弟弟,哪个官员敢审他?那些百姓都在骂殿下,还骂是皇上宠坏了殿下,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墨云哭的语无伦次,沈霜鹤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了,她问:“你们殿下呢?”
“殿下……殿下他已经被皇上召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