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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夏日多雨,方才还晴空万里,顷刻间便是乌云密布,大雨瓢泼。

    年淳雅坐在窗前听着哗然雨声,漫不经心的擦拭着琵琶弦上浅薄的灰尘。

    金风望着窗外的雨,忧心忡忡:“侧福晋,主子爷已经有五日不曾来过了。”

    自那日之后,四爷带着纠结离去,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正房。

    年淳雅恍若未闻,擦拭完琴弦后,又用手旁的膏状养护膏养护着琴体。

    动作仔细缓慢,不慌不忙。

    等到将琵琶给养护了一遍,用金风递上的巾帛擦了擦手,才不疾不徐道:“不曾过来,但也不曾让皇上赏的那位女子服侍,不是吗?”

    四爷是没来,可苏培盛每日都会过来交代一句,也没别的话,只是说了句主子爷独自安寝,让侧福晋不必等着。

    后面那句话没什么,重要的是前半句。

    金风恍然大悟,忧心放下了大半:“可是您就这么与主子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眼看着天渐渐凉了下来,估摸着圣驾很快就要回銮了。”

    要是在圣驾回銮前,侧福晋还没有和主子爷和好,回去后,府上的人还指不定如何看侧福晋的笑话呢。

    金风的心思,年淳雅多少能猜到些,但年淳雅的心思,金风却不懂。

    其实事情远没有金风想的那样,只是简单的闹脾气。

    认真说来,这是她和四爷之间的博弈。

    倘若四爷并不认同她的话,那也没关系,有年家在,她也不担心以后得日子不好过,甚至更不会担心四爷会冷落她。

    可若是四爷认同她的话,并且如她所愿,那她也不会矫情。四爷敢给,她就能接的下。

    总之一句话,她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着都不吃亏。

    看似她被动,无论哪个选项都只能由四爷主动选择,实则被动的是四爷。

    不为别的,只因为年淳雅能感受的到,四爷对她不是毫无感情。

    这才是她能如此游刃有余的关键。

    窗外的大雨重重的打在有些轻微泛黄的芭蕉叶上,四爷在房里练了一张又一张的大字,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年淳雅的话,神情,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影响着他的心神。

    啪嗒,一滴浓重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一个硕大的静字,就此被毁。

    四爷沉沉吐出一口郁气,把笔扔进笔洗里,看着笔尖上残留的墨迹在清澈的水中蔓延四散,浑浊了笔洗中的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年氏的想法荒唐可笑,他却迟迟狠不下心来拒绝。

    苏培盛看似垂着头,实则眼角不断地往四爷的脸上瞟。

    看着四爷变幻莫测的神情,苏培盛在心里啧啧称奇,四爷患得患失的模样倒是少见,年侧福晋还真是有本事。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苏培盛吓的一哆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微微扬起的唇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笑了。

    他侧头,对上四爷冷的能冻死人的目光,讪讪道:“奴才没笑,主子爷您定然是看错了。”

    他只能不承认,总不能真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吧。

    “哼。”四爷正心烦,也没心思和苏培盛掰扯他究竟笑没笑,只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这一声冷哼,把苏培盛本就提着的心,更是高高举起。

    苏培盛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鼓起勇气道:“奴才瞧着您这几日心情不好,不若奴才陪您去侧福晋那儿,有侧福晋陪着您,您也能高兴些。”

    烦闷的四爷没仔细听苏培盛的话,一听到侧福晋三个字,张口便道:“苏培盛,你是瞎了吗?”

    难道不知道他如此心烦正是因为他口中的侧福晋?

    从前他怎么不知道苏培盛是个这般没眼色的蠢奴才?

    苏培盛二话不说,直直跪下:“奴才知错。”

    见他连辩解都不辩解一句,跪的利索,四爷更气,绕过桌案,抬脚就踹了过去:“爷要你有什么用?”

    只会跪下认错,别的用处是一点没有。

    苏培盛顺势往一侧倒去,头上的帽子也歪歪斜斜,几欲掉下来。

    他忙伸手扶正,麻利的又跪回去:“奴才无用,奴才该死。”

    “你”

    四爷气结,一甩袖子坐回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再说该死,爷就真让你去死一死。”

    哪怕知道四爷是在吓唬他,可他还是皱成了一个苦瓜脸。

    他心里苦哇,但他不敢说。

    明明他已经暗暗提醒四爷了,可四爷自己没反应过来,转过头来还要怪他。

    苏培盛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把话说明白了一点:“主子爷恕罪,奴才是觉得,您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去了侧福晋那里,总是会开怀,所以奴才才”

    “你说什么?”

    四爷这回是听明白了,故而略有震惊。

    他每次和雅儿待在一起,是会很放松,也会开心,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去留心。

    苏培盛跪的老实:“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愿看着您心烦,只是想让您高兴。”

    凡事过犹不及,苏培盛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 口,任由四爷自己慢慢想。

    听了苏培盛的话,一直遮挡在四爷眼前的迷雾好似散开了。

    他所求的答案,也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四爷倏地站起来,抬腿就走。

    苏培盛从地上爬起来,慌忙跟上去:“外头还下着雨呢,您要去哪儿?”

    外头雨幕未停,但瞧着是越下越小了。

    年淳雅一直坐在窗边未曾挪动,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人影撑着伞从雨幕中走来,最后隔着窗子站在她面前。

    当他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雨,应势而停。

    四目相对,年淳雅会心一笑,不必多问,已经明白了四爷的选择。

    她给四爷端了盏太平猴魁,故意道:“爷就这么如了妾身的意,以后不会后悔吗?”

    四爷喝了口茶,唉声叹气的:“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话虽如此,但四爷心里清楚,他做的选择,从来都不会后悔。

    年淳雅瞪四爷:“爷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四爷缓缓笑了,手臂一伸,把人揽在怀中,对准他想了五日的粉嫩唇瓣,重重吻了下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

    翌日,一辆朴素的马车从行宫角门驶出,走向闹市。

    外面的小贩叫卖,孩童戏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

    年淳雅坐在马车里,瞧瞧看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四爷一眼,心痒难耐的想掀起帘子一角,偷偷往外看一眼。

    可手刚碰上帘子,就被一只大手给握住了。

    “出来前是怎么同爷保证的?”

    年淳雅垂头丧气的扭回脑袋,昨日被四爷失控时凶狠吻过的唇泛着红肿:“您不是闭着眼睛呢嘛,怎么还能知道妾身在做什么?”

    看出她的失落,四爷想了想,敲了几下车壁,吩咐了一句。

    没一会儿,一块儿面纱被人从外递进来。

    四爷亲自把面纱给年淳雅戴上:“戴上面纱,爷带你下去逛逛。”

    他本是打算带年淳雅去东市的那条街上逛一逛首饰铺子,胭脂铺子什么的,再带她去前几日和皇上一起去过的酒楼用膳。

    谁知她偏对这寻常百姓的街市感兴趣。

    街市上鱼龙混杂,年淳雅样貌出众,他既不放心,也不愿意让年淳雅的脸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年淳雅听到能下去逛,精神更足,被面纱遮挡后,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马车在偏僻的角落停下,四爷下了马车后,转身去扶年淳雅:“街上人多,不要乱跑,记住了?”

    年淳雅不耐烦听四爷唠叨,连连点头催促:“知道了,咱们快走吧。”

    也不知道真正的古代街市和电视剧中的古代街市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年淳雅率先走了出去。

    四爷无奈的跟在后头,随行的侍卫紧跟着,若有似无的挡开了一些离得近的人。

    寻常的百姓也不是没眼色的,见他们一行人穿着打扮不似常人,还有侍卫跟着,虽因好奇多看了两眼,但人也是下意识的离他们远远的。

    年淳雅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会买下来。

    还好金风出来的时候找行宫底下的奴才换了一些铜板碎银,不然也太不方便了。

    逛的累了,正好街边有一家馄饨小摊,年淳雅回头拉上四爷:“爷,妾身饿了,咱们在这儿吃碗馄饨吧。”

    四爷扫了一眼馄饨摊,略有嫌弃的皱眉:“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若是饿了,爷让人把马车驾来,咱们去东边的太白楼用膳可好?”

    馄饨摊很干净,不论是灶台还是桌椅板凳和碗筷,都擦洗的能反光。

    可四爷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儿。

    只要一想到要是真的在这儿吃馄饨,就得用摊子上不知多少人用过的碗筷,四爷就打心里接受不了。

    经营摊子的是一对老夫妇,听见站在他们摊子前的一位公子说他们的东西不干净,那妇人大着胆子道:“这位公子,我家的馄饨可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干净卫生,食材都是当天新鲜的,从来不用隔夜的,不信您问问这位小哥。”

    妇人指的正是在她家摊子上吃馄饨的客人。

    那客人闻言,咽下还有些烫的馄饨,立马替妇人作证,竖起了大拇指:“她家的馄饨,味道是一绝。”

    年淳雅扯了扯四爷的袖子,低声撒娇:“爷~”

    她可是好就都没有体会到这种市井气息了。

    拗不过年淳雅,四爷点了点头。

    强忍着不适,让侍卫把两人要坐的长条板凳擦了又擦,这才勉强坐下。

    年淳雅熟练的报饭:“两碗馄饨,一份多加点辣。”

    第72章

    四爷自从坐下之后,皱着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他看着那妇人沾了面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就这么用手数够了数量的馄饨,在下锅时,甚至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热切道:“公子和夫人第一次来,小妇人我呀,给公子夫人多加两颗馄饨,要是觉得好吃,您下回再来啊。”

    四爷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一本端正的坐在不够高的板凳上,周身散发的气势和这摊子格格不入。

    年淳雅笑着回道:“那就多谢大娘了。”

    馄饨熟的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其中一碗放了一勺红彤彤的辣子。

    年淳雅二话不说,就打算取下面纱。

    四爷眉心一跳,又去伸手阻拦:“做什么?”

    年淳雅茫然的看他:“不把面纱取了,妾身怎么吃呀?”

    面纱覆面,确实不方便进食,但四爷只要一想到年淳雅把面纱取下来,那微肿,破了小口子的红唇便会露于人前,揭露着他的罪证,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下一瞬,跟随着的侍卫就背对着二人,把二人围的结结实实。

    四爷扫了一眼,确保不会被人看去后,才亲自给年淳雅取下面纱:“吃吧。”

    年淳雅露出了勉强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即便是妇人特意多加了两颗馄饨,一碗馄饨的量也不是很大,一眼就能数出来的数。

    她唇瓣微微嘟起,吹散勺子里那颗馄饨的热气,然后张口将馄饨送入口中。

    四爷能清楚的看到,那口中昨日与他一同嬉戏的粉嫩小舌一卷,小巧的馄饨便没了踪影。

    他看的呼吸一滞,气血上涌,只觉得口中格外干痒。

    四爷闭了闭眼,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佛经,想把这股不合时宜的燥意给压下去。

    年淳雅吃了几颗后,半晌没见身边这人动静,不免好奇的偏头去看:“您怎么不吃啊?”

    还别说,小摊子上的吃食别有一番风味,馅儿能鲜掉人的眉毛。

    不是说府中厨子做的就不鲜,只是少了一股烟火味儿罢了。

    四爷本已经极力在忍着了,至少面上已经恢复了以往冷峻淡漠的表情,可当他又看着她那因为吃了馄饨而添了几分润泽的红唇一张一合,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就断了。

    某人长臂一探,将人勾了过来,对准那张心心念念的红唇就吻了下去。

    和以往清甜的吻不同,这个吻,清甜中夹杂着馄饨的鲜。

    四爷吻的极重,急切又凶狠,年淳雅只觉得唇瓣上破了皮的小口子疼的更厉害了。

    她想挣扎,可顾及着地方不对,非但不敢挣扎,更是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被迫承受着。

    不知过了多久,四爷终于餍足,眉目舒朗的拂去她唇角的银丝,夸赞道:“味道确实不错。”

    年淳雅的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她捂着唇,做贼心虚似的私下四下看了看四面的人墙,潋滟的眸子恶狠狠的瞪着四爷,小声娇嗔道:“您太过分了!”

    四爷不置可否,默认了她的指责:“还吃吗?”

    年淳雅一噎,看了眼没吃几口的馄饨,咬牙切齿的:“吃。”

    不但把自己的给吃了,还把四爷那碗也给吃了,一口都不给四爷留。

    吃了两碗馄饨的后果,便是再也吃不下旁的东西。

    到了最后,四爷安排的太白楼用膳之行也没能用得上,就打道回了行宫。

    是夜,疾风骤雨凶狠的打在娇花花瓣上,在花瓣上留下晶莹剔透又灼热的露珠。

    屋内的蜡烛愈发昏暗,淡淡的石楠花味道蔓延,年淳雅的意识已经不甚清晰,感受到四爷停下,她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问他:“爷可尽兴了?”

    出去游玩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如此,所以今晚年淳雅也是舍命陪君子了。

    四爷轻嗤了一声,示威般的往前送了送:“雅儿觉着呢?”

    年淳雅一惊,欲哭无泪:“您您怎么还”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四爷这么持久的吗?以前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时辰的。

    大掌覆在年淳雅的腰窝上,是热烈又滚烫的触感。四爷笑了笑:“爷都应了你,以后不再让旁人伺候,那雅儿是不是就要多劳累一些?”

    话落,没给年淳雅反应的时间,她的身体再度被填满

    八月底,圣驾回銮。

    回銮的前几日,青枫绿屿的奴才们忙的不可开交。

    来时年淳雅只收拾了十五口箱子,可等到回去的时候,却足足多了七口箱子。

    这七口箱子里,有太后皇上赏赐的,也有受了伤后大大小小的主子命人来探望时送的礼,那日出去游玩时买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当地一些四爷门下官员的女眷送的。

    年淳雅甚至都没见过这些女眷,就凭白多得了这么多好东西,那些人还真是舍得。

    她坐在廊下,看着一众奴才来来往往的搬东西,金风守在她身边,时不时的都要被问上几句,更别提忙的脚不沾地的桃枝了。

    耳边还时不时能听见桃枝叮嘱底下奴才的声音:“这是侧福晋最喜欢的白瓷描金花瓶,小心点,别给弄坏了”

    至于何嬷嬷,若是没有什么事是非她不可的,她一般只会守着小厨房,不会出现的。

    年淳雅端起刚泡好的茶,正要品上一口,喧哗声骤起。

    她抬眸望去,只见月亮门那里有一女子提着裙摆在前面跑着,后面还有一个小太监在追。

    那女子边跑边喊着侧福晋三个字,随着她离年淳雅越来越近,她的呼喊声也越发清晰。

    不过眨眼间,那女子已经跪在了阶下,二话不说磕了头:“求侧福晋怜惜”

    话音甫落,追她的小太监也跟了上来,噗通一声跪趴在地上:“奴才办事不利,让苏姑娘从房间跑了出来,惹了侧福晋的眼,奴才这就把苏姑娘给带回去。”

    小太监冷汗涔涔,暗骂自己昨日贪嘴吃了不该吃的,导致今日闹肚子,一个没看住,人就跑到了侧福晋面前。

    他说完,就要起身把苏姑娘给带走,可苏姑娘却不配合,挣扎着道:“侧福晋,求您怜惜奴婢,奴婢是”

    院里来来回回的奴才,视线若有似无的往这边看,年淳雅皱眉,金风忙捂了苏氏的嘴,低声同那小太监道:“屋里回话。”

    四人去了花厅,年淳雅端坐在上方铺了绣垫的主座上,垂着眼帘看着下面跪着的二人,询问那小太监:“怎么回事?”

    小太监是雍王府的奴才,差事没办好,正懊恼不已,生怕被责罚,此刻便不敢有所隐瞒,如实道:“奴才奉苏公公之命看着苏姑娘,不许她踏出厢房半步,只是今日奴才略有不适,离开了片刻,苏姑娘就找着了机会,从厢房跑了出来”

    要不是这几日院子里大多数奴才都在忙着收拾行囊,看守苏氏的奴才被调走了一个,只剩他一人看着,也不会让苏氏有机可乘。

    “既是如此,苏氏,你又为何无视上命,擅自踏出房门来寻本侧福晋,还口口声声要本侧福晋怜惜你?”

    年淳雅没有见过苏氏,但心中却明白苏氏的身份。

    她就是皇上赏给四爷的女子,但同时也是她和四爷感情的催化剂。

    苏氏似是被年淳雅这话给吓到了,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强撑着道:“侧福晋,奴婢知道,奴婢卑贱之身,不值当被王爷放在心上,可奴婢到底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女人,奴婢求您垂怜,带奴婢回府,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她明明是皇上赏赐的,却被王爷忽视,从未让她伺候过,还把她禁足在厢房,全然当做没她这个人。

    要不是她警觉,发觉看守她的人少了,又在得知圣驾要回京时寻了机会跑出来,怕是到时候人就被留在行宫了。

    她才不想连做女人的滋味儿都没体验过,就被抛弃在行宫守活寡。

    看似苏氏在求人,实际上苏氏咬着她是皇上所赐,话中暗藏威胁。

    年淳雅的心即便容易软,但也不吃苏氏这一套,正要拒绝,就见四爷匆匆赶来,“堵了嘴,把人捆起来关回去。”

    苏氏瞪大了眼睛,望向年淳雅的眼里满是哀求。

    苏培盛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三两下就扭了她的胳膊把人给压了出去,出去时见着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众人,还不忘出言敲打几句,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这是”

    年淳雅看着苏氏的身影消失在花厅,到底没忍住问了。

    四爷解释道:“皇上赏赐的人,爷本就没打算留在行宫,只是没想到她心思倒是多,竟会跑到你面前来。”

    他控制欲强,一向不喜欢有什么人或者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即便是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苏氏也是。

    年淳雅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年淳雅不相信四爷,多问的时候,四爷不满意,可年淳雅什么都不问,四爷还是不满意,觉得她不在乎。

    他轻啧一声:“雅儿就没什么想问的?”

    年淳雅娇柔一笑,环抱着四爷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束了腰封的腰腹上,嘴甜道:“爷做事自有爷的道理,妾身相信爷,所以不必多问。”

    四爷满意了,套着扳指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线低沉柔和:“放心,爷答应过你的,必不会失信。”

    第73章

    京城,雍王府。

    乌拉那拉氏看完四爷亲笔所书的家信,略一思索,喊来银朱:“让人把陶然轩的东厢房收拾出来,安置爷带回京的苏氏。”

    银朱领命而去,荼白道:“福晋,奴婢倒是觉得,云澜苑会更适合一些。”

    陶然轩是乌苏里氏的住处,云澜苑是郭氏的住处。

    见乌拉那拉氏投来的视线,荼白笑着解释:“这位苏姑娘既然是主子爷从行宫带回来的,想来与年侧福晋是熟悉的,雅园不能让苏姑娘住进去,云澜苑可以。”

    乌拉那拉氏捏着信纸,微微摇头:“就陶然轩。”

    她不曾在信中看到四爷有一丝一毫在意苏氏,那她自然也就不必费心。

    把信叠好塞回信封,放到一个专门存放四爷写家书的匣子里,乌拉那拉氏吩咐道:“明日圣驾就要回京,让人去各院传信,辰时在府外候着,迎爷回府。”

    荼白弯腰应下:“是。”

    她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福晋,乌雅格格那里,奴婢可要命人传话?”

    昨日宫中德妃宣召,乌拉那拉氏没办法,就带着幽禁了许久的乌雅氏进了趟宫,等回来时,德妃亲口所说,让乌拉那拉氏解了乌雅氏的禁足。

    乌拉那拉氏想以她做不得主为由给挡回去,德妃却不吃她这套,直言她是四爷额娘,一些小事,四爷总不会忤逆不孝。

    实在没了法子,乌拉那拉氏又挡不住,只好给乌雅氏解禁。

    四爷去行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什么德妃不早些解了乌雅氏禁足,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就是想打四爷一个措手不及么。

    每每夹杂在这母子两人中间当受气包,乌拉那拉氏就头疼不已。

    她揉了揉额角,叹道:“即便你不去命人传话,难不成乌雅氏就不知道了吗?”

    如今的乌雅氏可没被禁足,况且四爷回府这么大的事情,又哪里能单单瞒得住她一个?

    荼白上前替乌拉那拉氏揉着太阳穴,低声道:“奴婢是怕乌雅格格出现的突然,主子爷没有防备,万一场面闹的太过难看,也是打了福晋您的脸面。”

    乌拉那拉氏冷哼:“便真如此,本福晋又能有什么法子。”

    “要不”荼白转了转眼珠子,出了个主意,“要不福晋再给主子爷送封信,好让主子爷心里有个准备。”

    “这时候送信?”

    乌拉那拉氏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毕竟明日人就回来了,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此时送信,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她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轻重,没同意:“不妥,送信倒不如明日使人在城门候着,传个口信。”

    “如此也好。”

    商定完这件事,荼白才退下办差。

    春泽斋,送走正院前来传话的婢女,乌雅氏就开始挑起了衣裳钗环,等着明日在四爷面前的亮相:“这件衣裳如何?这可是昨日入宫,娘娘赏的。”

    巧菁在旁给意见:“宫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格格穿上一定会光彩照人。”

    乌雅氏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坐回妆台前选与之搭配的簪子。

    当眸光不经意扫到镜中的自己,乌雅氏不由得轻抚脸颊,左脸的正中,还有一道不是特别深,但留了印子的疤痕。

    每次看到这道疤痕时,乌雅氏的心里总是会涌起一股恨意。

    巧菁看乌雅氏的眸子又开始渐渐泛红,忙道:“格格,昨日德妃娘娘不是让太医给您调配了祛疤的药膏么,太医说了,只要您用上几个月,这疤痕就会消了。”

    乌雅氏被巧菁的话唤回了几分神志,她取出药膏,往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生怕影响了效果。

    见乌雅氏不再因为这道疤痕对她非打即骂,巧菁狠狠松了口气。

    在乌雅氏日子难熬的这一年多,巧菁不是没想过另寻去处。

    只可惜她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在宫里当值的家人被乌雅家捏在手里,巧菁根本没得选择。

    膏药冰凉的触感传来,乌雅氏眼中的恨意渐渐褪去:“你说,在本格格禁足的这些日子里,郭氏是不是活的很得意?”

    巧菁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郭格格小产后,也失了生育能力,如今虽然依附年侧福晋,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年侧福晋的马前卒罢了,无甚可得意的。”

    经过一年有余的幽禁打磨,乌雅氏的性子早就没有一开始那般粗浅骄纵,凡事也懂得了过过脑子。

    但再怎么打磨,智商终归也是有限。

    乌雅氏讥诮道:“年侧福晋又如何?本格格的身后还是姑母呢。且等着瞧吧,本格格不会让郭氏好过的。”

    说来巧的很,乌雅氏惦记着报复郭氏,郭氏也没闲着。

    “福晋也准乌雅氏明日去府门前迎爷?”

    郭氏秀雅的眉头紧皱,神色微妙。

    巧芸点头:“错不了,是正院的人亲自去传的话。格格,您与乌雅格格本就因”

    话说一半,巧芸突然顿住,悄悄的打量了郭氏脸色的同时,改了话头:“乌雅格格解禁,对咱们并非好事。”

    郭氏幽幽一叹:“我何尝不知,可宫中娘娘的命令,就连福晋都不能违背。”

    怪只怪,她没个妃位姑母做靠山。

    不能违背,就只能接受。只是她真的甘心吗?郭氏这般问自己。

    巧芸庆幸道:“好在明日年侧福晋就回来了,格格也好寻年侧福晋拿个对策。”

    郭氏却没巧芸乐观,她摇头:“年侧福晋没有理由插手我与乌雅氏之间的恩怨。”

    她是依附年侧福晋不假,但这件事和年侧福晋无关,年侧福晋没有非插手不可的理由。

    巧芸的庆幸霎时烟消云散:“可若是年侧福晋不插手的话”

    只凭她们,估计不能把乌雅氏怎么样。毕竟郭氏一没恩宠,二没子嗣,在这府中无足轻重。

    没有说出口的话,郭氏和巧芸都心知肚明。

    郭氏恹恹的,眼中透着不甘:“先让人盯紧乌雅氏。”

    有年侧福晋的名头在,她在后院还是有几个可用的人手的。

    巧芸一脸郑重:“奴婢明白。”.

    不提府中平静的湖面下是如何波涛暗起,一夜时间眨眼而过,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早早的收拾妥当,赶在辰时前到了府门处。

    乌雅氏穿了一身亮眼的玫红色,在一众人群中,格外显眼。

    李氏见了,脸色一变,轻蔑道:“乌雅氏,你才解禁,就这般张扬?也不看看这玫红色,是你配穿的么?”

    好几个月不见四爷,她今日特地穿的胭脂色,就是为了能让四爷一眼就看见她,谁知乌雅氏如此大胆,颜色几乎与她相撞。

    乌雅氏对李氏的态度心有不满,“侧福晋这话不对。”

    “哪里不对?”李氏恼怒的瞪她,“且不说你冲撞了本侧福晋,只说这玫红色,本就不是格格能穿的。”

    格格位份能穿的红,也只有粉红色。

    乌雅氏得意的冲李氏笑道:“这身衣裳是德妃娘娘赏的,奴婢怎么就不配穿了呢?”

    一句德妃娘娘,成功的把李氏的不满给堵了回去。

    李氏憋了半天,还是气不过,便挑拨离间:“得意什么,要是德妃娘娘真的看重你,也不会让你被爷幽禁一年,现在才放你出来。”

    李氏的话,正说到了乌雅氏的心坎儿上。

    被幽禁吃苦的那一年,德妃娘娘迟迟不救她出来,她心里不是不怨怪的。

    可那点怨怪,早就在昨日给抛诸脑后了。

    此时李氏突然提起,乌雅氏难免露了些许情绪,被有心人看的一清二楚。

    没等乌雅氏出言辩驳,就有一报信的小太监飞快走来,跪地道:“启禀福晋,各位主子,约莫还要一刻钟,主子爷的车架便到了。”

    话落,众人纷纷开始让贴身婢女给自己看看衣着妆容,生怕有哪里不够妥当。

    随着马蹄声响起,众人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齐齐盯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车。

    片刻,马车停稳,站在车辕上的苏培盛掀开车帘,四爷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乌拉那拉氏带领众人行礼问安:“妾身恭迎爷回府。”

    四爷下了马车,走到乌拉那拉氏面前扶起他,面色温和:“福晋请起。”

    说完,四爷转身回了马车旁,伸手扶了年淳雅下来。

    乌拉那拉氏直起身子,唇角含笑的望着年淳雅。

    年淳雅站定后,上前走了几步,蹲身见礼:“妾身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乌拉那拉氏亲自扶起年淳雅,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年妹妹此行服侍爷也是辛苦。”

    年淳雅笑的客气有礼:“福晋言重了,这是妾身的本分,当不得辛苦。”

    两人寒暄了几句,乌拉那拉氏这才望向身后还在拘着礼的众人,提醒道:“爷快让妹妹们起来罢。”

    四爷的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扫了眼一众人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为显眼的李氏和乌雅氏。

    他眸光微沉,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四爷轻微的变化,被一直暗自观察的乌拉那拉氏看在眼里。

    未免出什么变故,乌拉那拉氏便不欲让众人在这府门外停留:“爷一路舟车劳顿,妾身让人备下了热水和膳食,您不妨先去梳洗休息一番,有什么话,晚间为您和年妹妹接风时再说不迟。”

    四爷当然不会不给乌拉那拉氏面子,顺着她的话让众人散去。

    乌雅氏在原地咬了咬唇,纠结了半晌,到底没有做什么,顺从的离开。

    李氏却不肯这般听话,她上前凑近四爷,拉着四爷的手:“妾身服侍爷。”

    四爷下意识的看了年淳雅一眼,不知为何,他竟见鬼的觉得心虚。

    他冷声拒绝:“不必了。”

    第74章

    四爷没让李氏服侍,独自一人回了前院。

    年淳雅和乌拉那拉氏打过招呼后,也回了雅园,在雅园外,见到了等她的郭氏。

    “怎么不进去等?”

    郭氏低头含笑:“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

    两人进去,玉露早就备好了热水,但郭氏在,年淳雅也不能把郭氏丢下,自己去沐浴。

    好在郭氏是个有眼色的,忙道:“侧福晋才回来,还是先去沐浴梳洗一番,奴婢今日起的早,正好饿了,就想着在侧福晋这儿蹭些点心吃。”

    年淳雅见状,就没再管郭氏,带着玉露进了隔间沐浴。

    玉露一边给年淳雅宽衣,一边低声道:“想必您回来时,在府门前也看见了,德妃娘娘解了乌雅格格的幽禁。”

    乌雅氏穿的那般显眼,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只不过乌雅氏之前的日子不大好过,受过了磋磨,十分的容貌也只剩下了三成,更别说脸上还有一道疤痕了。

    容貌不复此前娇媚,厚重的妆容配上如此艳丽的颜色,看着没什么美感,唯一还算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尚算纤细的身材了。

    年淳雅略一皱眉,想起郭氏和乌雅氏之间的恩怨,不免道:“郭氏坐不住了吧。”

    玉露捧着年淳雅的衣裳,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那是自然,若是坐得住,又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来见您。”

    年淳雅身上衣衫褪尽,跨坐进浴桶,温热的水浸没了她的身子,让人舒服的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撩起一捧水浇在身上,热气腾腾的雾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玉露站在年淳雅身后,替她拆着头发:“郭格格的心思不难猜,侧福晋可要如郭格格所愿?”

    说实话,年淳雅有点纠结,管吧,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她也不大喜欢当出头鸟。

    可不管吧,郭氏毕竟是她的人,真就一点不管,难免寒了人心。

    年淳雅沉沉吐出一口气,往水下沉了沉身子,“看看再说吧。”

    半个时辰后,年淳雅沐浴完出来,郭氏忙放下杯盏上前,接过玉露手里的巾帛,包裹住年淳雅还在滴水的发丝擦拭。

    很是殷勤备至。

    玉露愣了下,“郭格格,这哪里好劳烦您亲自动手,还是奴婢来吧。”

    说着,她就要去拿郭氏手中的巾帛。

    郭氏手一偏,躲了过去,笑容温婉:“伺候侧福晋本就是我该做的,况且这么久不见侧福晋,奴婢也很是惦记,就让奴婢伺候着吧。”

    玉露询问的目光投降年淳雅,见年淳雅几不可察的颔首,这才不再争抢,转身去又拿了二十条干巾帛来放在一旁,供郭氏取用。

    郭氏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夸道:“侧福晋的满头青丝又黑又亮,养护的可真好。”

    她也算是有耐心,左一句又一句的闲扯,一直都不曾说到正题。

    年淳雅心中不是不诧异,但郭氏不说,她也不会上赶着去问,任由郭氏给她擦拭干头发.

    苏氏被乌拉那拉氏安排的奴才从角门领进来后,一路引至陶然轩。

    乌苏里氏站在陶然轩的院子里,看见苏氏进来,满脸的不悦:“你就是爷带回来的苏氏?”

    苏氏初来乍到,不认识府中诸人,但她会来事儿,一开始就给引路的奴才塞了银子,那奴才就给介绍道:“苏姑娘,这位是乌苏里格格,住在陶然轩的正房,打今儿起,您二位就住同一个院子了。”

    苏氏来自承德,被献美之前虽然被教过一些礼仪规矩,但像一些更具体的,比如王府内院的位份和一些细则什么的,就不大清楚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官家小姐,也是皇上赏给四爷的女人,除了福晋和侧福晋外,她跟其余人的身份应该是一样的。

    所以哪怕苏氏听到了那奴才对她和乌苏里氏的称呼不一样,她也没在意,只是笑着同乌苏里氏点了点头示意。

    乌苏里氏本来就对有人要来分她的院子不满,可碍于这是福晋亲自吩咐的,她不敢表露出来。

    如今倒好,苏氏一个尚且没有位份的人,竟敢不给她行礼。

    乌苏里氏心里头的气顿时就压不住了,她指着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丫鬟:“去,给本格格好好儿教教苏氏规矩。”

    苏氏没来之前,陶然轩是乌苏里氏做主,她的命令,自然没人不听。

    粗使丫鬟利落的应了是,上前钳制住苏氏 的胳膊,重重的踢了苏氏的膝盖弯:“苏姑娘,见了格格应该行礼的。”

    苏氏受疼,膝盖骨狠狠地砸在青石板砖上,疼的她眼泪都溅了出来,涂了胭脂的唇止不住的颤抖。

    好在苏氏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什么情况她都没弄明白,不宜和府中老人起冲突,就算是被教训了,也服了软:“奴婢初来乍到,不懂府中规矩,还请姐姐恕罪。”

    乌苏里氏还想着若是苏氏不服气,就再让人教教她,没成想这头低的倒是快。

    如此这般,她也不好再找麻烦了,冷哼一声,一甩帕子进了正房。

    给苏氏引路的奴才见状,发了好心的把苏氏扶去东厢房。

    办完了差事,正要告退,苏氏拉住了那奴才的衣袖,又给他塞了个荷包,哀求道:“公公,方才我可是哪里做的不好,犯了规矩?”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引路奴才就提点道:“姑娘如今还没有名分,乌苏里格格是宫里娘娘赐下来的,身份是不如乌苏里格格,自然得行礼。”

    “不知府中有几位格格?”.

    没多久,苏氏的一言一行都被禀报到了乌拉那拉氏面前。

    乌拉那拉氏往香炉里添了勺香粉,饶有兴味道:“这么看来,苏氏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荼白轻哼:“就是再聪明,又能如何?”

    “怎么说?”

    “奴婢刚刚差人问过了,主子爷一次都没有幸过苏氏。”

    所以,就是再聪明,没有宠爱,也是无甚前途的。

    乌拉那拉氏闻言,倏地捏紧了勺柄:“没有幸过苏氏,那旁人呢?”

    荼白不明白乌拉那拉氏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想,道:“奴婢不大清楚,只是主子爷这次回来,也没见带有除了苏氏以外的其她人。”

    “不过您要是想知道,不如奴婢让人再仔细的打听打听?”

    身为嫡福晋,探听四爷内帷之事本是职责所在,更不会犯什么忌讳。

    乌拉那拉氏闭了闭眼,“不必了。”

    四爷不重女色,从来都没有主动纳过谁,府上的女人都是宫里赐下的,这回的苏氏也不例外。

    既然不曾幸过苏氏,也就是说,在行宫的这四个月里,年氏得了独宠。

    明明年氏在府中也不是没有过独宠,可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乌拉那拉氏还是紧抿着唇,忽的就有些后悔.

    酉时,正院花厅的接风宴开宴。

    菜都上齐后,四爷率先起筷,吃了口苏培盛布的菜后,众人才陆陆续续拿起筷子进食。

    只是但凡牵扯到宴会这样的字眼儿,就从来都不是吃饭的场合。

    在四爷面前,个个都是端着的,三两口下去就填饱了肚子。

    然后一群人看着四爷吃,以至于四爷也没了胃口,吃了个半饱就撂了筷子。

    菜被撤下去,丫鬟端来漱口的茶水,四爷漱了口,很快又上了茶水。

    此时,乌拉那拉氏才开始一一禀报四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

    大事没有,小事不少,乌拉那拉氏还不至于拿这些小事来烦四爷。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乌雅氏解禁之事。

    她朝乌雅氏招了招手,冲四爷解释道:“额娘说,当初郭格格小产之事,虽是由乌雅格格而起,但到底不是乌雅格格所害,禁足了这些日子,惩罚也尽够了,所以亲自吩咐,放了乌雅格格出来。”

    乌拉那拉氏说完,乌雅氏忙跪下,泪眼朦胧的保证道:“爷,奴婢日后行事,再不敢鲁莽了,还请爷宽恕奴婢。”

    人既然已经放出来了,四爷就算再不满,也不至于不给德妃面子,再把人给关回去。

    只是好脸色,乌雅氏是别想了。

    四爷连看也没看乌雅氏,只盯着手上的扳指,冷声道:“既然额娘为你求情,禁足便也罢了。以后安分守己,要是再生是非,想必额娘也没脸再为你求情了。”

    “奴婢明白。谢爷,谢福晋。”

    乌雅氏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退回自个儿的位置上。

    乌雅氏过后,乌拉那拉氏又瞧了眼坐在最末尾,被挡的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苏氏。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挡住苏氏的乌苏里氏侧了下身子,让苏氏全然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乌拉那拉氏笑道:“还有就是关于苏氏的,不知爷要给苏氏什么位份,可要妾身命人在宗人府登记?”

    才在陶然轩受了乌苏里氏教训的苏氏闻言,直直的盯着四爷,眼里满是期盼。

    四爷连想也没想,直接摇头:“不必登记了。”

    皇室宗亲的后宅女眷,嫡福晋,侧福晋是能上玉碟的,格格位份的也是要在宗人府登记的,只有侍妾和通房丫头,才不必登记。

    不登记,那就是侍妾,连格格的位份都够不上。

    乌拉那拉氏犹豫道:“这苏氏到底是皇上赏赐的,侍妾的位份,是否有些低了?”

    府中位份最低的,也是格格,没有过侍妾。

    四爷眉眼不抬,显然没有要抬举苏氏的意思:“虽说是皇上所赐,但到底不在旗籍,且是汉女。”

    皇上后宫中汉女的位份也都不高,除了生下三子的密嫔。

    如此几近贬低不屑的话,叫苏氏眼中的期盼霎时消失。

    乌拉那拉氏也不会为了一个无用之人费心,顺从道:“妾身明白了。”

    第75章

    回府第一日,四爷在万众瞩目下,留在了正院。

    四爷洗漱完,就着灯坐在床沿看着乌拉那拉氏屋里的佛经。

    乌拉那拉氏坐在不远处的妆台前,动作轻柔的梳着头发。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蜡烛爆出火花的声音。

    须臾,乌拉那拉氏看着镜中的自己,笑道:“爷在行宫这些日子,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四爷的目光并未从佛经上移开,甚至还淡然的翻了一页,淡声道:“和往年没什么不同。”

    乌拉那拉氏抿唇沉默了一瞬,不再说话。

    梳理好头发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床榻旁。

    她的影子投在佛经上,挡住了四爷的光亮。

    四爷合上佛经,掀开被褥躺了进去:“安置吧。”

    两人各自一个被窝,睡的端正有礼,就像白日两人相处时的感觉一样,平静无波。

    守夜的丫鬟熄了烛火,黑暗中,乌拉那拉氏紧紧攥着被角,挣扎在缓慢阖上的眸子里消失殆尽.

    回府后的日子,没有在行宫里那般自在。

    年淳雅刚一回来,心里还空落落的,颇有些不习惯。

    她翻着绣房送来的冬装纹样,有喜欢的样式,就直接指了指,一旁的绣房管事默默地给记下来。

    选完绣样后,绣房管事又指着带来的一些料子,笑道:“侧福晋选些您喜欢的颜色。”

    年淳雅意兴阑珊的随意指了几个颜色,就挥手让绣房的人下去了。

    绣房的人一走,年淳雅就叹道:“一年下来总是要选好几次花样料子,看着也没什么新意。”

    绣房的人为了不出错,一切都中规中矩的来,一点亮点都没有,远比不得四爷亲自设计的纹样款式。

    金风取笑道:“您也就只喜欢主子爷给您设计的衣裳了。”

    年淳雅轻哼,瞪了金风一眼,不乐意被取笑,“说起来咱们回府也有几日了,乌雅氏那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那日主子爷已经那般训诫乌雅格格了,若是乌雅格格再闹腾,岂不是在打主子爷的脸?”

    金风不太意外,年淳雅却不这么想:“有德妃娘娘撑腰,乌雅氏什么不敢做?”

    就是她不明白,德妃怎么突然想起来放乌雅氏出来?

    难不成是心疼乌雅氏?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想给四爷添堵?

    可这么做,对德妃又有什么好处?

    若是四爷知道年淳雅的想法,定会冷笑着告诉她,对德妃是没好处,但却是他那个好弟弟乐见其成的。

    四爷离京的这几个月,十四爷在京城收拢发展势力,仗着此前和八爷的关系,蚕食着八爷残存势力,还妄图获得十爷身后钮祜禄氏一族,以及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身后的蒙古势力。

    可惜十爷自小和九爷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唯九爷之命是从,要想搞定十爷,就得先搞定九爷。

    而这满京城谁人不知,九爷最看不惯的,就是雍亲王。

    十四爷为了达成目的,当然得投其所好。

    借着德妃的手,从四爷的后院入手,不费一兵一卒,简直是明晃晃的阳谋。

    书房里,四爷的额角不断地跳动,邬思道摇了摇蒲扇,慢悠悠道:“其实王爷大可不必介怀。”

    四爷一怔:“先生此话何意?”

    邬思道微微一笑,“这些年来,皇上年纪越大,对于权势看的就越发的重,十四爷此举,在皇上看来,与结党营私无异。而结党营私的下场”

    他眸光轻轻往右侧一瞥,那是八爷府邸的方向。

    正是因为知道皇上对于结党营私的忌讳,所以在行宫时,哪怕知道年淳雅有法子能讨好太后,他也没有让年淳雅日日都去太后跟前,就是怕皇上疑心太重,间接的影响到他。

    四爷眸光稍暗:“本王清楚,但前朝的明枪暗箭,本王都不惧,可后院,却是避无可避。”

    身为四爷的亲生额娘,德妃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在情理或是法理上,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哪怕其真正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单单一个孝字,就足以压的四爷寸步难行。

    邬思道反问:“王爷为何要避?”

    四爷精神一震,直直的看向邬思道:“先生有何计策?”

    邬思道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您这是当局者迷了。既然避无可避,倒不如主动出击。”

    “王爷,您可别忘了,德妃娘娘虽是您的生身额娘,但皇上也是您的阿玛。除却一些朝政大事,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您受了委屈,也是可以去寻皇上为您做主的。”

    四爷闻言,当即如醍醐灌顶一般,立时有了主意:“多谢先生,本王受教。”.

    当晚,四爷在去雅园的路上,途径桃花林时,遇上了打扮精致的乌雅氏,并跟随乌雅氏一起去了春泽斋。

    玉露得了消息,气的破口大骂:“就知道乌雅格格安分不了几日就要开始作妖,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年淳雅也是全然没有想到,乌雅氏没想着先拿捏软柿子,反倒是截人截到她头上来了。

    还是说,在乌雅氏看来,她就是那个谁都能捏一下的软柿子?

    不说乌雅氏,就说四爷,即便是四爷的承诺早晚有失信的一日,那保质期也不至于这么短吧。

    年淳雅正百思不得其解,小福子便来了。

    乌雅氏这一大胆而又成功截人的举动,简直是轰动了整个后院。

    纷纷都用看戏的目光看向雅园,想看雅园如何应对。

    李氏精心挑选着从库房里拿出来的珍珠,玩味道:“乌雅氏还真是仗着德妃娘娘,肆无忌惮啊。”

    第一个就去挑衅年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蝉衣用干净柔软的绸缎,把李氏挑出来的珍珠挨个擦拭干净,放到一旁的小匣子里:“在这府中,主子爷才是一家之主,乌雅格格再有德妃娘娘这位靠山,终究也是能管的有限。”

    李氏似是在替乌雅氏惆怅:“所以啊,本侧福晋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乌雅氏到底有没有脑子。”

    不去想着靠四爷,反而把德妃娘娘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也不怕这稻草有朝一日滑手,拽不住。

    “你说,今晚这事儿,年氏会如何做?”

    蝉衣想了想,道:“乌雅格格此举,无异于往年侧福晋脸上扇巴掌,若是年侧福晋忍了,日后年侧福晋在府中的威信便没了。可若是年侧福晋不忍,闹了起来,惹怒了主子爷,许是会失宠也为可知。”

    总之,这就是让人左右都不讨好的选择。

    李氏听了,期盼道:“若是如此,本侧福晋巴不得年氏去闹呢。她若是失宠了,本侧福晋别提有多高兴了。”

    “行了,把本侧福晋挑好的珍珠擦拭干净,明日连带着把本侧福晋亲自做的虎头鞋和虎头帽一起,送去给怀恪。”

    “是。”蝉衣刚应下,便有丫鬟急忙进来禀报:“侧福晋,年侧福晋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往春泽斋去了。”

    李氏惊住了:“真去了?”

    可不就真去了,阵仗还闹的特别大,人还没到春泽斋,消息就传遍了。

    郭氏听闻,匆匆赶来劝道:“侧福晋,您息怒,先消消气,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乌雅氏计较?您就这般去找乌雅氏的麻烦,爷脸上也不好看。”

    乌雅氏虽然截了人,但若非四爷主动前去,乌雅氏也不能把人给绑去啊。

    “消气?”年淳雅一副怒意上涌的模样,“你告诉本侧福晋,要如何消气?仗着本侧福晋脾气好,就敢打本侧福晋的脸,今日本侧福晋若是忍了,明日就成了府中的笑话!”

    扶着金风的手,年淳雅越走越快,脚下的花盆底踩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

    郭氏在旁跟着,气息不匀道:“您事后教训乌雅氏也就是了”

    万一惹怒四爷,才是得不偿失。况且王府后院,哪里有像年侧福晋这般行事的。

    年淳雅倏地停下脚步,扭头瞪她:“本侧福晋忍不下这口气。”

    “你不许再劝,否则的话”

    话中威胁之意尽显,成功叫郭氏闭了嘴。

    春泽斋离雅园距离太远,年淳雅从未来过,若非叫人领路,年淳雅或许还找不到地方。

    好容易到了春泽斋外,春泽斋的奴才看见来势汹汹的年侧福晋,连拦也不敢拦,一个个儿的缩在院子一角,任由年淳雅带人冲了进去。

    春泽斋不大,正房的门打开,坐在正房里,一眼就能看到院门。

    同样的,年淳雅一进来,都不用问人,抬眼就看到了在正房主位上正襟危坐着品茶的四爷,乌雅氏在旁用绢帕捂着嘴在笑。

    年淳雅甩开金风扶着她的手,几步踏进正房,走到乌雅氏身边,不等她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她一路上疾步走过来,本就累的不行,也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打下去,只是听着声音响了一些,乌雅氏的脸上却是连个红巴掌印都没有。

    然而乌雅氏顺势倒了下去,捂着脸颊就开始流泪。

    四爷将茶盏重重搁下,沉声呵道:“年氏,你做什么?”

    年淳雅鼻尖一酸,眼眶微红,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她委屈不已:“爷您说过今晚要去妾身那里的,可您却来了乌雅氏这里,妾身心里难过。”

    四爷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信,语气缓和了不少:“便是如此,你也不该如此放肆,当着爷的面打人。”

    乌雅氏闻言,捏着哭腔,矫揉造作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在今晚请爷过来,侧福晋打了奴婢出气也是应该的”

    年淳雅不搭理她,只一个劲儿的看着四爷,梨花带雨道:“您答应过妾身的。”

    四爷谓然一叹,站起身替年淳雅擦着眼泪,柔声道:“是,爷答应过你,快别哭了。”

    第76章

    郭氏放心不下,等在春泽斋外,眼睁睁的看着四爷携着年侧福晋的手离去。

    她突然就松了口气,睨了眼春泽斋,听着里面似有似无的抽泣声,唇角浮现一丝冷笑。

    果然,四爷还是最在乎年侧福晋的。

    回到雅园,年淳雅甩开四爷的手,斜了他一眼:“爷解释解释吧。”

    若非小福子来,话里话外暗示她闹上一场,去乌雅氏那儿把人截回来,年淳雅才不会吃力不讨好的跑这一趟。

    四爷眸光一扫,屋里的人连忙退下,只留两位主子单独在屋里。

    他掸了掸衣袍,撩起衣摆坐下,并无隐瞒,把白日书房里和邬思道的谈话,捡一些能说的都告诉了年淳雅。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只有养大了乌雅氏的心,令她犯错,宫中才无话可说。”

    给乌雅氏一种错觉,让她觉得她背靠德妃,四爷多少会给她三分脸面。

    凭着乌雅氏的心性,不需多少时日,自己就能把自己送上绝路。

    年淳雅冷哼:“那您为何要拿妾身做筏子?”

    换个人不好么?

    “今晚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妾身可就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什么嚣张跋扈,善妒不容人,妾身都能想象的到话传的有多难听。”

    四爷搂过人,低声笑道:“难不成这些话还冤枉了你不成?你哪里能容人了?”

    年淳雅推他一把,气道:“善妒不容人,妾身认了,可这嚣张跋扈,分明是被您逼的。要是皇上和德妃娘娘因此责罚妾身,妾身去哪里说理去?”

    她刚刚哭过的眼眶还泛着红,四爷轻抚着她的眼尾,神情温柔:“雅儿放心,爷既然这般做了,就会保护好你。这件事事情不大,皇上日理万机,不会去管,至于娘娘那里”

    雅儿是侧福晋,少不了要入宫,难保德妃不会为难她。

    四爷眸色一凝,带着些许歉疚道:“接下来是颁金节,你就不要入宫了,爷会以此为借口把你禁足,就是要委屈你了。”

    年淳雅本就不想入宫,每次入宫都是受罪,还不如待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舒适。

    禁足倒也无妨。

    当日年侧福晋成功把四爷带回雅园,众人本以为乌雅氏输得彻底,谁知第二日一早,就来了个惊天大反转,年侧福晋被四爷亲自下令,禁足一个月。

    放在年侧福晋身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本来昨夜睡的极其安稳,一早起来心情极好的郭氏得到消息,惊的手下一抖,连眉毛都画歪了。

    巧芸忙拿了湿帕子去擦拭:“格格小心些。”

    郭氏心烦意乱的夺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几下,画眉的心情彻底没了:“怎么会这样?”

    她说这话时,带着一股着说不出的烦躁还有担忧。

    “奴婢不知。”巧芸是真不明白,“明明主子爷昨夜还宿在雅园,按照常理来说,主子爷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怎么就一大早的把人给禁足了?难不成是年侧福晋侍奉的不好?

    郭氏看不透,也坐不下去了,倏地起身往外走:“咱们去雅园。”

    巧芸慌道:“格格,您的妆容还没画好呢,不能就这么出门。”

    “都这个时候了,还画什么画!”

    她匆匆赶至雅园,只见雅园除了那道被禁足的命令之外,一切如常,院门也没有上锁,更没有被人看着不许她进去。

    见到年淳雅,郭氏行了礼,焦急道:“奴婢甫一听到消息,吓的连坐都坐不住了,您可还好?”

    郭氏小心的观察着年淳雅的神情,却见她一副困倦慵懒的模样,旁的情绪一概看不到。

    金风见郭氏神色匆匆,脸上的妆容残缺不全,可见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脸上的忧心也不似作假,不禁对郭氏的态度越发恭敬温和:“郭格格先坐,您这么早赶来,想来是还没用膳,不如待会儿陪侧福晋一起用些?”

    “我哪儿还有胃口吃”郭氏张口就是拒绝。

    年淳雅缓过来些精神,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是一个月的禁足罢了,哪里值得你如此慌乱不安。这早膳呢,还是得吃,不吃对身体可不好。”

    一个两个的都如此淡定,郭氏渐渐咂摸出味道来了,身上萦绕的焦急渐渐褪去,犹疑道:“无妨吗?”

    年淳雅搭着金风的手起身,挪到了膳桌旁坐着:“在雅园内无妨。”

    郭氏明白过来,没多问一句,只长长的舒了口气:“那奴婢就放心了。”.

    翌日是请安的日子,年淳雅不能出来,正主不在,其余人的话里话外可都是围绕着她。

    李氏抚了抚鬓角,轻哼:“乌雅氏倒是好本事,年氏入府四年多,还从未被爷禁足过呢。如今为了你,将年氏禁足,看来这以后,说不准是要取代年氏了。”

    其实李氏并不信年淳雅被禁足是因为乌雅氏,她更愿意相信四爷是顾及德妃娘娘。

    至于她说这话的意思,很大程度上是在讽刺乌雅氏。

    然而乌雅氏早就被巧菁给捧的飘飘然,蒙蔽了双眼,真就以为四爷是为了她出气。

    她笑的很是得意:“奴婢也很是意外呢,或许是爷见不得年侧福晋如此跋扈,这才略施惩戒。”

    关于李氏提起的取代年氏的话,乌雅氏却不曾反驳,可见内心是真有此想法。

    也是,侧福晋的位置,谁又不眼馋呢。

    郭氏愤恨道:“说起来,乌雅格格在半道儿上截人,不知这又是哪家的规矩?”

    乌雅氏笑容一顿,瞥了眼对面的郭氏,不屑的哼道:“本格格只是闲来无事,去桃林散步时,偶遇了爷,爷要随本格格回去,本格格总不能拒绝吧?”

    偶遇,不过是拿来掩盖争宠的遮羞布罢了。

    这个借口几乎人人都用过,乌雅氏这般回答并无不妥,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不然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郭氏面色难看,咬着牙道:“我就看着乌雅格格能得意到几时。”

    都知道郭氏和乌雅氏的恩怨,郭氏还是年侧福晋的人,她这般找乌雅氏的不痛快,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

    乌雅氏慢悠悠的拨了拨茶盏盖子,嗅着茶香味儿,看也不看郭氏一眼:“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宋氏默默的看着乌雅氏唇角旁那几道格外明显的脂粉痕迹,捏起帕子遮掩住唇角,生怕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小丑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请安散去,宋氏服侍着乌拉那拉氏礼佛,跪在乌拉那拉氏的身后,一颗一颗的捡着佛豆。

    乌拉那拉氏闭着眼睛,缓慢的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你怎么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宋氏却明白乌拉那拉氏在说什么。

    她捏着佛豆用了几分力气,斟酌道:“奴婢觉得有些奇怪。”

    “哦?”

    宋氏道:“爷对乌雅氏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些。”

    她和乌拉那拉氏都是伺候四爷的老人了,几十年伺候下来,四爷的性子就算摸不透,也该有一两分了解。

    四爷回府时对乌雅氏还不假辞色,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怎会突然就对乌雅氏另眼相待?

    宋氏说的,正是乌拉那拉氏不解的。

    要说是为了德妃,那简直是胡扯。

    这对母子俩之间的关系,乌拉那拉氏再清楚不过,几乎没剩下什么母子情分。不过是面子功夫维持的好,还能能唬唬外人。

    唬唬外人?

    乌拉那拉氏拨动佛珠的动作顿住,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交代荼白:“多照看着些雅园,若是谁敢怠慢,严惩不贷。”.

    聪明人看出了其中猫腻,个个都不去插手这件事,没看出门道来的,也碍于乌雅氏的张扬,退避三舍。

    加之四爷还很是配合,乌雅氏往书房送汤水的时候,甚至让乌雅氏进了书房。

    但唯有一点,四爷明面儿上给了乌雅氏再多特殊,晚上却不曾留宿春泽斋,更别提让乌雅氏侍寝。

    时间短了,乌雅氏还能耐着性子,去书房时撒撒娇,但四爷岿然不动,每每都用公务繁忙敷衍过去。

    可乌雅氏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时间一长,就忍不住了。

    要是她不能在年侧福晋禁足期间尽快侍寝,怀上身孕,等年侧福晋禁足一解,她的宠爱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呢。

    乌雅氏看着刚从膳房提来,准备送去书房给四爷的汤,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雅园,何嬷嬷正在为年淳雅把脉。

    从年初到即将入冬,药膳吃了一碗又一碗,其中耗费的银钱不知几许,就说这药膳,年淳雅也快吃吐了。

    但没办法,为了自己的身体,就算不喜欢吃,也得忍着。

    好在这么多药膳没白吃,何嬷嬷收回手,对年淳雅的身体状况还算满意:“侧福晋的弱症已经好了许多,再巩固巩固,素日的药膳便可减量了。”

    年淳雅自己的身体,自己感受最是明显,“季节交替之时,我这身子总是要病上几回。今年夏秋交替,不见丝毫不适,可见嬷嬷医术高超。”

    何嬷嬷摇头:“侧福晋过誉了,您这身体,冬日才是最需要注意的。若是今年冬日保养的好,不曾让寒气入体,待明年开春,药膳或许可停。”

    “当真?”年淳雅还未有所反应,玉露就激动起来了:“若是停了药膳,那侧福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避孕了?”

    迎着玉露亮晶晶的眸子,何嬷嬷镇定的点了点头。

    这是今年玉露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和金风郑重的冲何嬷嬷施了一礼:“嬷嬷费心了。”

    “当不得二位姑娘的礼。”何嬷嬷正要扶金风玉露起来,小六子连滚带爬的进来,慌慌张张道:“书房书房那边出事了!”

    第77章

    后院诸人得到消息,匆匆赶到书房,便见乌雅氏捂着胸口蜷缩在一旁,唇上沾染着血,面前地上的一片血迹,一看就知是她的。

    乌拉那拉氏环视书房一圈,却未曾发现四爷的身影,心一沉,忙问书房里的奴才:“爷呢?”

    “回福晋,主子爷正在沐浴。”

    那奴才被方才的场景吓着了,到现在才勉强回过神来能答话,只是话中不免带着颤抖。

    这一问一答间,就又有两个小太监提着两桶水进去。

    从宋氏身旁经过时,宋氏扫了一眼,发觉这水不带一丝热气,眉眼一跳道:“怎么是冷水?”

    小太监不敢乱说,匆匆提着水进了浴间。

    可正是这书房奴才的三缄其口,才引得众人愈发好奇。

    李氏嚷嚷道:“现下已经是秋天了,哪里还能用冷水沐浴,也不怕伤了爷的身体。苏培盛是越来越不会伺候了。”

    说着,她向乌拉那拉氏请示:“福晋,不如还是妾身进去伺候着吧。”

    不知道李氏是真没看明白还是假没看明白,现在这场景,乌拉那拉氏是不会让李氏去添乱的。

    她沉着脸,声音冰冷,似如冬日凝结的寒冰:“安分些,莫要给爷和本福晋裹乱。”

    或许是乌拉那拉氏的脸色着实不好,又或许是书房内的氛围不对,李氏没敢争辩,连带着众人的呼吸声也轻了许多。

    乌拉那拉氏眸色晦暗的瞥过乌雅氏,眼里的冰冷毫不留情的朝她刺了过去。

    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后院,她又何至于像李氏她们一般站在这里。

    她虽是嫡福晋,但在前院,她终究不能发号施令,更不能擅作主张。

    就这么等了两刻钟,四爷从浴间出来时,小福子去请的太医也到了。众人只能忍下到嘴边关心的话,先让太医诊脉。

    小福子去宫里请太医时,动静是一点不小,以至于连皇上都知道了雍亲王身体不适,还特意让专门给皇上请脉的御医孙太医跑了这一趟。

    四爷见到孙太医,就知事情和自己预计的没甚差别。

    垂眸看着孙太医搭在自己手腕上请脉的手,四爷客气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劳烦孙太医亲自跑着一趟了。”

    身为皇上的专属御医,对四爷这样的皇阿哥而言,那也是要给三分脸面的。

    孙太医:“王爷客气,是皇上担忧王爷的身体,这才命奴才前来。”

    说话间,孙太医对四爷的身体状况也有了了解:“王爷是中了药,瞧王爷这般,许是自己想法子解了药性。只是这药并非寻常的虎狼之药,奴才瞧着,像是秘药。”

    “秘药?”

    四爷刚要开口,李氏没忍住,上前两步就喊了出来:“那这秘药可会伤身?”

    乌拉那拉氏虽未失礼,但眉眼间也充斥着忧心。

    孙太医见惯了皇室阴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不该问的是一句不问,但该尽的医者之心,也丝毫不会疏忽。

    “此药药性不强,副作用却大。中了这药之后,王爷的身体会变得虚弱一段时间。不过只要按奴才的医嘱按时用药,过了这段时间便无大碍了。”

    他既知道这秘药,对这秘药自然也是有研究的。

    四爷像是松了口气:“多谢孙太医。”

    苏培盛引了孙太医去开药方,乌拉那拉氏才开口:“爷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四爷垫着软枕靠在椅背上,不 着痕迹的打量着众人神情的同时,回答着乌拉那拉氏的话:“尚可。”

    随着这话落地的,是众人松气的声音。

    李氏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那就好,可是爷您怎么会中药?”

    她一边问,一边越过重重人影盯着乌雅氏,戾气尽显:“可是乌雅氏那贱人给您下的药?”

    四爷的眉眼上似是凝结了一层冰霜,他没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乌拉那拉氏福了福身:“爷息怒,乌雅氏胆大包天,敢用药损伤爷的身体,罪不可恕,定然不能轻饶了去。只是这如何罚,还请爷示下。”

    四爷冷声道:“处罚不急,爷好奇的是,乌雅氏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乌拉那拉氏脸色骤变,倏地跪下:“是妾身管理后院不当,让人钻了空子,还请爷责罚。”

    雍王府上下管控极为严格,像是这种药物之类的东西,但凡药带进府中,都得经过检查,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出现在府上?

    嫡福晋都跪着了,李氏等人自然也不能站着,屋里的人顿时跪了满地。

    四爷闭着眸子,细细的摩挲着扳指上纹路,既不说话,也没叫起。

    直到苏培盛重新带着开完药方的孙太医折返回来时,四爷才睁开眼:“本王有一事想劳烦孙太医。”.

    年淳雅明面儿上正在被禁足,书房出事,她即便是想去看戏,也不能不顾四爷命令,随意踏出雅园。

    因此,她想知道什么,只能让人去探听了消息,再来禀报。

    好在今日前院混乱,或者说是在四爷有意的放纵下,前院混乱,消息这才不似从前一般密不透风。

    “乌雅格格给爷下药,被主子爷一脚踹到了心窝子,当场吐了血。”

    “后院的主子们都赶去前院了,皇上派了孙太医给主子爷看诊。”

    “孙太医说,主子爷中药后,身子会虚弱”

    “孙太医在春泽斋查出了主子爷中的药,这药”

    消息一条一条的传进年淳雅的耳中,小六子禀报着最新得来的消息,只是说到一半,小六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年淳雅问:“药怎么了?”

    小六子结结巴巴道:“启禀侧福晋,这药这药是秘药,听听说是是宫里娘娘”

    他话没敢说全,但年淳雅还是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府中是不会检查宫里赏下来的任何东西的。

    让小六子退下后,年淳雅缩在榻上,食指指尖轻点着唇瓣,若有所思。

    此事是四爷给乌雅氏,不对,说是给德妃设的局更为贴切。

    因为乌雅氏还不配四爷下这么大的血本,不惜用药自伤身子。

    而这件事最关键的点,就在于药上。

    德妃能从一介包衣宫女爬到妃位,心机手段自是不缺,这药,她信德妃有,可有归有,她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把这样的药给了乌雅氏?

    就不担心事情败露后惹火上身?.

    孙太医还未踏入宫门,就得了御前传召。

    孙太医对此早有预料,就是皇上不传召,他也是会去复命的。

    到了乾清宫,不用康熙主动询问,孙太医就老老实实,没有丝毫隐瞒的全数交代,其中自然包括四爷所中之药的出处。

    康熙敲了敲御案:“雍亲王的身子”

    孙太医忙道:“有奴才的医治,自是会确保王爷身子无碍。”

    “那就好,退下罢。”

    康熙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石榴树,眼中情绪就如同天上的云一般,变幻莫测。

    过了许久,康熙突然出声:“你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德妃授意?”

    候在一旁的魏珠闻言,猛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再三思索后,缓缓道:“回皇上,奴才不知,只是德妃娘娘是雍亲王的额娘,娘娘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康熙倏地笑了,语气莫测:“是啊,有什么好处呢。”

    魏珠将身子躬的更低,却没再答话,康熙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

    这时,有太监进来通传:“启禀皇上,雍亲王求见。”

    康熙转过身:“他不是病着呢,进宫做什么?”

    “说是来谢恩的。”

    得了恩典,让御医诊脉,自然得谢恩。

    康熙无奈道:“让他进来吧。”

    四爷一进来,就跪地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安。”

    “起来吧,坐。”康熙坐回龙椅上叫起赐座,“养好身体再来谢恩不迟,何必急于这一时?”

    四爷坐下后,一板一眼道:“儿臣怕皇阿玛和额娘担忧,所以”

    看着四爷略有苍白的脸色,康熙道:“朕已经吩咐过孙太医,让他负责你的身子,直至痊愈。”

    见四爷又要起身谢恩,康熙忙出声拦下:“行了,坐着吧,别折腾了。”

    魏珠亲自给四爷上了茶,四爷端起茶盏正刮着浮沫,康熙便问:“朕听说,给你下药的是个格格?”

    四爷眸色黯然了一瞬,点头道:“是。”

    “你打算怎么处置?”

    康熙这话中暗藏了几分关心,几分试探,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四爷默不作声的饮了口茶,沉默了几息,苦笑着开口:“到底是额娘亲自赐给儿臣的人,又是额娘的侄女,儿臣想着,禁足几年便是。”

    那抹苦笑并未被康熙忽略,他稍加思索,直接替四爷决定:“赐酒吧。”

    四爷惊愕的抬头,抿着唇欲言又止,显然是对他的决定有意见。

    康熙不满道:“怎么?”

    四爷起身,撩起衣摆跪下,声音低落:“儿臣恳请皇阿玛饶乌雅氏一命。”

    “你为了一个给你下药的格格来跪朕?”

    康熙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悦,四爷为难道:“皇阿玛,儿臣不是为了乌雅氏,儿臣是为了自己。”

    “您是知道的,儿臣从小养在皇额娘膝下,直到皇额娘仙逝,才回到额娘膝下,因此儿臣与额娘的关系并不亲近。这么些年来,儿臣一直小心翼翼,想法子缓和,但成效甚微若是赐死乌雅氏,儿臣怕额娘会不高兴”

    康熙听罢,面上虽平静无波,但心中是怒火中烧。

    他尊贵至极的儿子,想维持和自己额娘的关系,还得靠一个给他下药的包衣贱婢。

    这些年来,老四和德妃关系紧张,他有所耳闻,可他竟从来都不知道,德妃竟能把老四给逼到如此地步。

    中了药,受了委屈,哪怕这药很可能是德妃给的,还要顾及德妃的心情不敢深究。

    德妃,还真是好得很呐!

    第78章

    从乾清宫出来,四爷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去了永和宫。

    “王爷,娘娘身子不适,略感头疼,今日怕是不能见您了。”

    德妃身边的刘嬷嬷出来,恭敬客气的传达了德妃的意思,拒绝了四爷的请安。

    四爷沉默了一瞬,在外恭敬的行了礼,做足了孝顺儿子的样子后,转身离开。

    刘嬷嬷几不可察的摇头叹息,而后回去复命:“娘娘,王爷回去了。”

    德妃垂眸把玩着内务府才送来的护甲,淡雅温婉的妆容都遮不住她眼底的冷漠:“要是真孝顺,就该顺着本宫的心意来,而不是处处都忤逆本宫。”

    德妃对四爷的态度几十年如一日,刘嬷嬷早就习惯了,可近些年来,随着太子被废,前朝夺嫡风波越发暗潮汹涌,德妃不止一次的明里暗里告诉四爷,叫四爷支持十四爷。更是一有麻烦事,就扔给四爷处理,好叫十四爷坐享其成。

    不说四爷对此如何感想,只说她一个伺候德妃多年又忠心的奴才,都觉得德妃做的有些过了。

    哪里有任由小儿子趴在大儿子身上吸血的道理?

    只是可惜,她一个奴才,无法置喙主子。

    而今日不肯见四爷,无非就是因为乌雅格格下药一事,四爷没能隐瞒下来,弄得宫里人尽皆知,丢了德妃的颜面。

    更有刚刚从乾清宫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亲自赐死了乌雅格格的原因,这才导致德妃冷待四爷。

    刘嬷嬷垂眸间想了许多,半晌,她低声道:“娘娘,奴婢以为,您对王爷的态度还是应该缓和一些,像方才这般,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怕是会让皇上心生不满。”

    况且四爷中的药,本就是德妃给的,在这种时候,不谨慎着些,不是给了人把柄拿捏吗?

    德妃讥讽的勾起唇角,尖锐的护甲在炕桌上划下一道痕迹:“怕什么,本宫与老四关系不睦,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看皇上有哪次因此责怪本宫?”

    她有恃无恐:“当年本宫才生下老四,还没瞧上一眼,皇上就把老四抱去了承乾宫,成了佟佳氏的养子。本宫生生忍受了十年的母子分离,更忍受了十年老四叫本宫德娘娘。而这一切,都是皇上欠本宫的。”

    皇上觉得愧疚,这么多年来,几乎是默许了她的态度。

    所以她敢毫不掩饰的就把这等能透支男子精气的腌臜之药给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族中侄女,更不怕事情暴露出来。

    因为她坚信皇上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事。

    刘嬷嬷闻言,张了张嘴打算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

    宫里宫外谁人不羡慕德妃一介包衣宫女能有如今的造化,可谁又知道,那位早早仙逝的孝懿仁皇后,成了德妃心中的噩梦,让她这辈子都活在孝懿仁皇后的阴影里。

    德妃一日走不出来,就一日不会拿正眼去看四爷。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次皇上的态度远远超过德妃的预料。

    没过几日,康熙来永和宫用膳时,以御前失仪的罪名,将德妃禁足至除夕。

    而此时到除夕之前,还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时,最高兴的反而是乌拉那拉氏。

    德妃被禁足,就意味着她在年前再也不用进宫,在永和宫里坐冷板凳,也不必受那些冷言冷语了.

    乌雅氏被赐了毒酒,后事在乌拉那拉氏的示意下,连口棺木都没有,直接用草席子一裹,命奴才把尸身扔去了乱葬岗。

    当时郭氏还去看过,见乌雅氏如此下场,一时高兴的多吃了半碗饭。

    有了乌雅氏的前车之鉴,吓得那些有小心思的人忙缩了回去,没小心思的人更是庆幸自己安分,没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时间,后院格外安静。

    由于德妃被禁足,年淳雅明面儿上做样子的一个月禁足也不用做到时候。

    四爷同年淳雅说起,要给她提前解禁,年淳雅头摇的跟什么似的:“妾身才不要呢。”

    她如此避之不及,倒是让四爷好奇:“怎么不要?”

    年淳雅扯着四爷的衣袖,笑嘻嘻道:“要是您给妾身提前解了禁足,那过几日的颁金节,妾身就不得不进宫了。”

    四爷恍然明白过来:“想偷懒?”

    “什么叫偷懒?”虽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不大好听了。

    年淳雅义正言辞道:“分明是妾身尚在禁足中,有心无力罢了。”

    四爷忍俊不禁,在这府里,恐怕也就只有她认为入宫参加各种节日宴会是麻烦了。

    当年李氏还只是个格格时,就曾仗着她生了怀恪和二阿哥,明里暗里央求着他准许她入宫参宴。

    做了侧福晋后,宫里的宴会更是一次都不肯缺。至于旁人,那是没资格,不是不想。

    也就只有年氏,如此不同。

    不过此事并非大事,顺着她的意也无妨。

    年淳雅满意了,不忘关心关心四爷:“爷,那药,真的损了您的身体吗?”

    四爷笑意微敛,挑眉看她:“离爷中药都过去了好几日,雅儿现在才关心爷,不觉得有些晚吗?”

    年淳雅仰头盯着四爷的侧颜,嗔怪道:“谁让您现在才来,妾身就是想关心您,也见不到人啊。”

    “就是你见不到爷,都不会派奴才去前院问一问?”四爷轻嗤,不吃年淳雅这一套。

    “那爷是想听奴才的关心呢,还是愿意听妾身亲口说的关心呢?”

    时间长了,年淳雅对付四爷自有一套法子。

    此话一出,四爷当即木着脸不说话了。

    年淳雅又催促了一遍,四爷只是让她别担心,却不曾正面回应。

    如若他不以身入局,取信皇上的话,又如何能借皇上的手赐死乌雅氏,换来德妃被禁足的下场?

    至于说这般做值不值,那是没法估量的,只能说看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年淳雅心里有了底,于是就在孙太医来复诊时,让何嬷嬷请教了孙太医,共同拟了几个药膳食补的方子,每日做了药膳都给四爷送去,让四爷陪着她一起吃.

    颁金节后,年淳雅解禁,与之前后差不多时间解禁的,还有此前被禁足半年的钮祜禄氏。

    然而钮祜禄氏一出现在人前,众人是鸦雀无声。

    就连年淳雅也瞪圆了眸子,不由得给郭氏投去了个眼神。

    郭氏嘴角轻抽,几不可察的摇头。她除了最开始吩咐膳房给钮祜禄氏送些大鱼大肉之外,就再也没过问过了。

    没曾想钮祜禄氏如今竟胖成了这般模样。

    要说被禁足前,钮祜禄氏的体重有一百多斤,那么眼前钮祜禄氏的体重,绝对不会低于一百六十斤。

    这半年,绣房不曾给钮祜禄氏量身裁衣,所以她解禁后第一日来请安,穿的衣裳还是之前的。

    好在旗装宽大,钮祜禄氏倒是也能穿的进去,就是本来宽松的衣裳,如今都贴在身上,那肚子上的软肉,撑的衣裳几乎要裂开。

    还有那脸,恍若一硕大的银盘。

    钮祜禄氏站在中间,眼底阴鸷一闪而过。若是她有的选择,今日就不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正院。

    可她没得选,要是解了禁足不来请安,她就不能踏出锡兰阁,自然也就见不到弘历。

    今日这嘲笑,她是非受不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一开始众人毫不掩饰的目光以外,直到请安结束,都没人搭理她,就连一句嘲讽的话,她都没听到。

    出了正院,郭氏感慨道:“没想到钮祜禄氏竟然胖成这副模样,这样”

    她想感叹,说就她这样,四爷定然嫌弃不已。

    只是转念一想,钮祜禄氏早已经见罪了四爷,如今后院又是年侧福晋一家独大,这话就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郭氏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乌雅氏死后,她贴身伺候的奴婢本该杖毙,但不知怎的,奴婢之前逛花园时,竟见巧菁在花园当差。”

    不是说所有伺候主子的贴身奴婢都会在主子死后丧命,而是只有犯了大错的主子,身边的奴婢才没命活下去。

    像乌雅氏这种被皇上亲自赐死的,巧菁必然是活不了的,所以郭氏才纳闷儿。

    对此,年淳雅倒是知道些内情。

    巧菁是被四爷给收买了的,正是因为有巧菁整日在乌雅氏耳边阿谀奉承,不停的撺掇着,才会有了后来下药之事。

    不过年淳雅并未告知郭氏,只是淡声道:“乌雅氏犯下的错,和巧菁无甚关系,从一等丫鬟被贬为粗使丫鬟,已经算是惩罚了。”

    郭氏点了点头,知道这些时日年侧福晋都会亲自去前院书房给四爷送药膳,故而也不曾像往常一样随年淳雅去雅园,而是识趣的告退。

    经过绣房时,郭氏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年冬日的衣裳还有一件没做好,左右闲来无事,就打算亲自去催一催。

    只不过人刚踏进绣房的院门,就听到绣房里传来一阵争执。

    “格格每季都有四套新衣,怎么到了我家格格这儿,就只剩下两套了?”

    巧芸竖起耳朵听了,低声道:“格格,是钮祜禄格格身边的泽兰。”

    不用巧芸提醒,郭氏也听出来了。

    她脚步顿住,想着有好戏看,就没进去,只走到廊下听墙角。

    “姑娘说的没错,格格每季是有四套新衣不错,那姑娘便也该知道,格格们所用的料子也是有数的。旁的格格们身量纤细,份例中的料子做四套衣裳,那是绰绰有余,可钮祜禄格格嘛……”

    “不是我说,咱们绣房能给钮祜禄格格做出两件冬装来,都是我们的手艺好。”

    话落,绣房里顿时响起了阵阵笑声。

    第79章

    取笑声毫不掩饰,叫泽兰涨红了脸。

    既是气的,也是羞恼的。

    按理说即便钮祜禄氏如今不受宠,又发胖到这步田地,可看在她生了四阿哥的份儿上,也不至于会被奴才肆意嘲笑。

    可谁让四阿哥现如今不在钮祜禄氏膝下养着,前院的消息又传不到后院来,就是钮祜禄氏想见四阿哥一面,也得等到每月的初一十五。

    没了四阿哥这张好牌,没人会把钮祜禄氏放在眼里。

    泽兰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受了气,也就只能受着,还不敢得罪绣房,生怕连两件冬装都没了。

    她低声下气的把钮祜禄氏的尺寸交给绣房,低着头夺门而出,连一旁的郭氏都没注意到。

    绣房奴才的拜高踩低,钮祜禄氏早有预料,故而也不曾责骂泽兰办事不利。

    如今她的身边就只剩下泽兰一个能信任的人,不能再随意打骂,让泽兰寒了心,否则她才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钮祜禄氏呼出一口郁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掐着手心,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两件便两件,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料子,咱们自己再做两件就是了。”

    泽兰提起的心放下些许,“是,只是奴婢的手艺不如绣房绣娘的手艺好,怕是要委屈格格了。”

    “这算什么委屈?”钮祜禄氏松了手,指甲里浸着血丝,“再大的委屈我都受了,也不惧如今这么点儿了。”

    儿子不在身边,体面没有了,如今连奴才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更是被后院诸人忽视。

    落到这样的境地,她都忍了下来,如今不过是两件衣裳而已,有什么忍不得的。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得赶紧减重,莫说别人了,就是自己看着自己身上的肥肉,都觉得恶心。

    钮祜禄氏眸色晦暗不明,默默地在心底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不能坐以待毙.

    前院,年淳雅带着药膳来了书房,只是今日时间不凑巧,她来的时候,书房里四爷正在会客。

    她本想把药膳交给苏培盛,自个儿先回去,奈何苏培盛不肯,硬是把她请到了东边厢房里稍后。

    年淳雅没办法,只好等在这儿。

    好在等的时间不算太久,小福子就来请。

    跟着小福子出去的时候,正好见一瘸腿的中年男人摇着一把蒲扇,跟着苏培盛往外走。

    花盆底传来的声响,令那中年男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停下脚步,略微作揖示意。

    年淳雅颔首回应。

    目送着那中年男人在苏培盛的领路下离开,年淳雅进了书房。

    金风把药膳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好后,无声退下。

    盯着四爷吃完了药膳,年淳雅掏出帕子给四爷擦了擦唇间,好奇道:“方才出去那人,可是邬思道邬先生?”

    那可是历史名人,雍正朝出了名的四爷幕僚。要不是身有残疾,恐怕朝堂之上也会有他一席之地。

    四爷放松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嗓音低沉:“你看见了?”

    邬思道是他幕僚一事,不算什么秘密,四爷也没问年淳雅是怎么知道的。

    年淳雅点头:“邬先生看着很是儒雅,只是略有可惜。”

    倘若邬思道的腿完好,他应该不只甘心做一介幕僚。

    四爷却不这般觉得:“人各有命,他如今这般,不是挺好?”

    能以一介白身,得了堂堂亲王青眼,收入门下作为幕僚,也是他的造化。

    年淳雅只是看见了邬思道,随口和四爷聊了两句,之后便没再提起,看着四爷桌上的厚厚一摞公文,疑惑道:“爷不是告假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公文要处理?”

    四爷笑道:“便是告假,又哪里能当真什么事都不过问?”

    相反,正是因为告假,他要处理的事情才多了不少。

    他有野心,自然不甘心只做一个亲王,所以暗地里少不了发展势力。

    而这重中之重,就是户部和兵部,一个有钱,一个有人。

    户部是他的大本营,从他入朝开始,就在户部办差,如今的户部大多都是他的人。

    这两年来,兵部才是他发展人脉的重点。

    最早兵部被老大掌控,可自从老大被圈禁后,兵部的多半掌控权就又回到了皇上手里,剩下的一些在老十四那里。

    好在隆科多任步军统领,掌握京师警卫武力,让他有了跟老十四一争之力。

    接下来便是兵权,怎么样才能从皇上手中拿到兵权,且不被皇上忌惮,才是他要琢磨的问题。

    四爷敛去眸中深思,拍了拍年淳雅的背,“若是无事,就在书房陪着爷,给爷磨墨吧。”

    年淳雅乖巧的应了一声,也不多问,静静的陪在四爷身边.

    有了张氏的前车之鉴,众人虽孤立了钮祜禄氏,但暗地里还是让人盯着她的,生怕她把什么歪心思动到自己的身上。

    有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钮祜禄氏就是想做些什么,也没办法,更别提钮祜禄氏什么也没做,除了五日一次的请安,钮祜禄氏几乎不出来,缩在自己阁中疯了一般甩掉肥肉。

    这般疯狂的举动,成果也是斐然的,才一个月,钮祜禄氏就肉眼可见的瘦了一些。

    冬日一旦下雪,年淳雅总是要让人弄了炉子来,边赏雪边围炉煮茶。

    去年是郭氏在旁陪着,今年便换成了忙里偷闲的四爷。

    其实也不是,原本还是郭氏来着,只是四爷一来,郭氏就自觉告退,从来不刻意留下在四爷面前邀宠。

    四爷躺在廊下,周围用帘子遮挡了大部分的风雪,喝了口奶茶,神情惬意:“你的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他生来尊贵,却从不曾这般享受过。幼时是担心被皇上认为玩物丧志,长大了,是事事对自己严苛,从未放纵。

    一张摇椅只能躺一人,四爷霸占了年淳雅的摇椅,年淳雅就只能坐在郭氏刚刚做过的椅子上。

    她将暖炉搁在小桌上,亲自剥了枚烤热的蜜桔喂到四爷嘴边,讨好的笑道:“妾身这舒坦日子,还不都是仰仗了爷嘛。”

    因着在外头的缘故,年淳雅穿的还算厚实,脖颈上还围了条白狐毛做的围巾,触感柔软暖和,衬的她的小脸越发莹白可人。

    再配上那讨好的笑,很容易就让人软了心肠。

    四爷张口含下温热的蜜桔,三两下咽了下去,随口闲聊:“方才你和郭氏在说什么?”

    年淳雅接过金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只是一些闲话而已。”

    她擦干净手指,双手撑着摇椅的扶手,凑近了四爷:“自从钮祜禄格格解禁,爷可曾见过她?”

    四爷瞥了她一眼,“爷有没有见过她,难不成你不清楚?”

    回府后,除了初一十五在正院留宿,以及为了设计乌雅氏回报德妃,才去了乌雅氏那里一回,旁的院子,他都不曾踏足。

    大多数时候进了后院,也只是去雅园和正院两处。

    年淳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出食指在四爷手心挠了挠,软软道:“那爷应该听到过关于钮祜禄格格的情况。”

    四爷没否认,静静地等着年淳雅的下文。

    若是府中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只能说明他对自己王府的掌控还不够。

    “钮祜禄格格被禁足的半年来,发胖的厉害”

    话还没说完,年淳雅就得了四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年淳雅心虚的移开视线,恍若未觉,继续道:“但自从解了禁足,这才短短一个月,钮祜禄格格就能瘦下来,意志力可见一斑。”

    她与郭氏说的,便是此事。

    能减得了肥的人,都是狠人,能对自己狠得下心,对别人自然也就更狠心。

    郭氏方才是在提醒她,要小心钮祜禄氏,莫要被她算计了。

    “要是搁在妾身身上,妾身怕是坚持不下来的,所以妾身倒是有些佩服钮祜禄格格的心性。”

    四爷好笑不已,他摸了摸她的鬓发,手指在他送她的那支粉白玉簪子上流连:“雅儿,你的心思也太过浅显了。”

    这话说的,一听就知道她是在给钮祜禄氏上眼药。

    年淳雅的脸蹭的烧了起来,是被四爷直接挑破目的的羞恼,她反击道:“妾身哪里比得上爷。”

    话落,周围候着的奴才瞬间煞白着脸跪下,连金风也不例外。

    她不觉得有什么的一句话,却引得奴才们这般害怕。

    年淳雅无措的看向四爷:“爷”

    四爷并不在意这句在奴才听来称得上是冒犯的话,毕竟两人私底下相处时,一些不该说的话,年淳雅也没少说。

    他坐起身子,没让摇椅继续摇晃:“你们都下去吧。”

    跪着的奴才得了特赦令,片刻就没了身影。

    廊下只余下四爷与年淳雅两人。

    四爷拉过年淳雅的手,安抚道:“怕什么,你又没说错。”

    他的确是心思深沉,有时候他就在想,或许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喜欢心思简单,一看就透的年氏。

    年淳雅摇头:“妾身没怕,妾身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

    她保证道:“爷放心,日后妾身定会谨言慎行,不给您添麻烦的。”

    看着她神情间带了点小心,不知怎的,四爷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四爷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在爷面前,不必谨言慎行,像现在这般,有什么说什么,就很好,爷很喜欢。”

    他喜欢和她相处时的轻松自在,自然就不会束缚她的性子。

    年淳雅对上四爷黝黑的眸子,此时四爷的眸子里,撤去了重重防备,透着她一眼就能看懂的意思。

    这让她知道,他说的话,是出自真心。

    第80章

    雪接连下了两日,直到雪停后,四爷去了趟正院,陪乌拉那拉氏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乌拉那拉氏如往常一般,同四爷汇报了府中诸事,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京中些许重要宗室官员的人情往来,此外两人之间便再无话说。

    四爷一盏茶喝完,淡声道:“过两日雪化了,爷准备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住几日。”

    乌拉那拉氏忙道:“那爷可要妾身为您打点行李?”

    “有苏培盛在,就不劳烦福晋了。”四爷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态度极其自然:“年氏体寒,爷会带年氏同去,时日不会太久,最多七日,便也回来了,若是有什么急事,福晋可命人去庄子上传话。”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妾身都知道的。温泉驱寒,对年妹妹的身体也是有益。只是四阿哥去岁落水后,身体也留下了畏寒的病根儿,也不如把四阿哥也一同带上吧。”

    四爷稍一思索,便同意了:“既带了弘历,就不好把弘时和弘昼留下,索性带他们三人一起去。”

    若是说带哪位格格,四爷一定不会同意,那么提起府上阿哥,四爷就一定会同意。

    年淳雅比乌拉那拉氏更早知道要去温泉庄子的消息,在四爷告知乌拉那拉氏时,她院子里的金风玉露就已经在拟要带物品的单子了。

    “这次去庄子上,不过几日功夫,东西就不必带太多,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了。”

    年淳雅吃着蜜桔,同坐在一旁写物品清单的玉露交代。

    玉露写的头也不抬:“奴婢知道了。”

    金风坐在年淳雅身旁的小杌子上低头刺绣,绣的是年淳雅日常穿的肚兜小衣。

    主仆三人气氛融洽,各有其事。

    四爷来的时候,就见年淳雅身旁的小桌上堆了一堆的蜜桔皮。

    金风忙把绣了一半的肚兜搁在一旁的绣筐里,还不忘拿块儿布给遮上,然后收拾了那一堆蜜桔皮,拉着玉露躬身退下。

    “就这么喜欢吃蜜桔?”

    四爷挤在年淳雅身旁坐下,看着仅剩的一枚蜜桔孤零零的躺在碟子里,不觉好笑。

    “喜欢。”

    橘子类的水果她都喜欢吃。

    年淳雅想往一旁挪些位置出来,却被四爷一把拉住,她顺势躺了下去,把头枕在四爷腿上。

    脸触到四爷衣袍的那一瞬,还嫌弃的嘟了嘟唇:“凉。”

    四爷用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脸与衣袍隔开,然后吩咐苏培盛把他份例中的蜜桔也给送到雅园来。

    年淳雅听的高兴,用脸在他手心蹭了蹭,活像是一只温顺的猫,乖巧听话的不行:“那爷以后要是想吃了,就来妾身这儿。”

    四爷无所谓的点点头,左右他并不重口腹之欲。

    他垂眸看着她的脸,轻声道:“这次去庄子上,弘时几个也一起随行。”

    年淳雅怔了下:“不会耽误几位阿哥的功课吗?”

    照四爷这严父的劲头,就连刚入冬时四阿哥咳嗽,四爷都没放四阿哥的假,不肯让他耽误进程,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听四爷主动提出要带几位阿哥一起去泡温泉?

    “不会,爷会让教授弘时他们的师傅随行,在庄子上也不会耽误学习。”

    白天依旧上课,晚上睡前再去泡温泉,两不耽误。

    如此周密妥当的安排,叫年淳雅忍不住同情了几人三秒钟.

    皇子无令不可离京,哪怕温泉庄子就在京郊,但去之前,四爷还是请示过康熙,得到康熙的允准才能动身。

    雪化了之后,几乎是一天也没耽搁,人当天就到了京郊。

    来的这个温泉庄子不是去年四爷送年淳雅的那个庄子,而是小汤山附近的皇庄,还是四爷办差得力,皇上赏下来的。

    从京城到京郊,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用过早膳出发,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到。

    奴才们卸下行李收拾房间,弘时三人被师傅带着继续上课。

    四爷本是想让年淳雅先去休息,但年淳雅不肯,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身子都僵了,就提出要在庄子里先逛一逛。

    四爷便喊了一个奴才领着他和年淳雅在庄子上闲逛。

    “这个庄子和周围的几家庄子,是离小汤山行宫最近的几家,几年前皇上赏给了爷还有五弟他们一人一处。”

    年淳雅还好奇呢,她说刚坐马车一路过来,附近的庄子不少,原来都是皇家的地界啊。

    “皇上赏给爷的庄子很多吗?”

    看着温泉活水旁开着的几丛水仙花,四爷摇头:“只是两个而已,此为其中之一,另外一处,位于畅春园旁,名为圆明园。”

    比起这里,四爷还是更喜欢圆明园,所以他花费了不少银子修缮圆明园,也没怎么动这个庄子上的一草一木。

    “等有机会,咱们再去圆明园住些日子,那里避暑也不逊色热河行宫。”

    听着四爷又是随口一张大饼画了出来,年淳雅瘪了瘪唇:“爷这机会可是格外难等。妾身等了一年,才等来温泉庄子一行。这圆明园,妾身该不会又要等上一年,亦或是更久吧?”

    若不是四爷以休养身体为借口告了两个月的假,恐怕今年的温泉庄子仍旧是来不了的。

    所以哪怕她对有万园之园之称的圆明园好奇,此刻也是升不起一丝激动之心。

    四爷在这件事上理亏,连辩解都没辩解一句,只是强调道:“爷答应你的,一定会兑现。”

    年淳雅没再说什么,蹲下身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在十一月里开的正盛的水仙,吩咐人拿了花瓶来,亲自折了几朵水仙插瓶,打算给屋子里添几分颜色。

    庄子不大,一共也才四个院子。

    这次来了五位主子,庄子上的管事请示过苏培盛后,直接给四爷和年侧福晋分了一个院子,剩下的三个院子,三位阿哥一人一处。

    弘昼玩心重,一下课,连分给自己的院子都没去瞧过,直接去了弘历的院子。

    看着正屋后的硕大温泉池子,弘昼兴冲冲道:“四哥,待会儿用完晚膳,我不回去了,也留在你这儿一起泡温泉,好不好?”

    他最不喜欢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有人陪着最好。和四哥一起泡了温泉,晚上就能顺势住下,不用在回去一个人睡了。

    弘历捧着本书,眼睛没从书上移开过,只分出一丝心神回道:“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只是晚上得回你院子里去睡。”

    弘昼内心的小算盘被弘历一语道破,弘昼立时垮了小脸,上去就夺了弘历的书:“都下课了,四哥你歇一歇不好么,怎么还抱着书看,小心读书读成书呆子。”

    弘历小脸微沉,向弘昼伸手:“把书给我。”

    两人从喝奶的时候就一起长大,弘昼才不怕他的冷脸,举着书就冲弘历做了个鬼脸:“不给,就不给。”

    眼看着弘历的怒气逐渐上升,伺候两人的奴才也不敢再干看着,忙上前哄各自的主子。

    弘历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弘昼能感觉到,所以弘昼也没再闹,乖乖的把书还给弘历,然后把奴才都给赶了出去,巴巴的坐到弘历身边,小指头戳了戳弘历:“四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弘历捏皱了一页纸,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弘昼很不理解:“可是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他就不会不高兴,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弘历弘历没办法跟弘昼解释,可是心事多了,他也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就放下书,小声道:“我额娘之前犯了错,被阿玛禁足了好久。不久前出来,我去给额娘请安,却发现额娘跟从前不一样了。”

    弘昼眨巴着眼睛:“哪里不一样了?”

    几位阿哥身边的奴才都是由四爷亲自过目的,没谁敢在他们耳边嚼舌根,钮祜禄氏的事,弘昼没亲眼看见,到现在都不知道。

    从小对美丑就有很大观念的弘历有些难以启齿。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更小了,小到快贴着他的弘昼都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弘昼皱着小眉头:“四哥你声音大点儿,我听不到你说话。”

    弘历再早熟,也还是一个不满六周岁的孩子,自身性格原因,再加上生来身边环境的造就,非常喜欢攀比。

    府中一直以来就只有他和弘昼年纪相仿,钮祜禄氏和耿氏闹掰之前关系更亲密,什么都不相上下,他又比弘昼更聪慧,所以攀比之心不显。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额娘胖成那样,去给额娘请安的路上,都听见了不少奴才在嘲笑额娘,弘历只觉得连带着自己也被嘲笑了。

    那次请安之后,弘历心里就跟压了块儿石头似的,难受的不行。

    总觉得有这样一个额娘,会让他在三哥和弘昼面前抬不起头来。

    弘昼没听见,弘历却没了再说一次的勇气,他眉眼耷拉了下去:“没什么。”

    弘历将心思藏了起来,没透露出去,可在主院和四爷年淳雅一起用晚膳时,他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没瞒过四爷。

    四爷不动声色,没有当面问弘历,而是打算让苏培盛去问伺候他的奴才。

    用过晚膳,年淳雅正要和四爷一起去泡温泉,苏培盛就拿了一张帖子进来:“爷,侧福晋,十福晋得知侧福晋今日来了庄子上,特意递了帖子过来,说是邀请侧福晋明日去她那里一聚。”

    四爷直接让苏培盛把帖子递给年淳雅。

    年淳雅看着帖子上豪放的字迹,不解道:“妾身与十福晋素无交集,怎么十福晋还给妾身递了帖子?”

    她请示四爷:“妾身该不该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