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宴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那天吃完饭,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陈西怎么加他、给他发短信他都了无音讯。
陈西刚开始还抱着一丝幻想, 后来才意识到周宴舟压根儿就没想搭理她tຊ。
正当陈西决定放下周宴舟, 先应付即将到来的高考时,学校贴吧突然爆出一条帖子。
不到三个小时, 帖子就大爆, 从一中火到了西坪所有高中, 甚至到了学校领导都知道的程度。
帖子标题是——
「西坪一中文科班女神疑似被校外老男人包养」
帖子内容只短短几百字, 却渲染得十分逼真,到最后还附带了一张“真实可信”的照片。
虽然只拍到半张脸, 可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陈西。
帖子下已经有上百条评论, 评论风向纷纷指向文科一班的陈西。
有些人甚至开始造谣, 谎话编得五花八门。
无非是说看不出来在学校这么清纯的一个人, 在校外居然那么疯狂, 有的人甚至问包养陈西一个月要多钱。
朱晴平时很爱逛贴吧, 老是吃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野瓜。
只是她没想到, 她这一次点开那个令她兴奋不已的瓜贴时, 贴主要爆料的人竟然是陈西。
拍照角度问题, 并没有拍到男人的正脸, 可陈西却被暴露得彻底。
朱晴从头到尾地看完帖子, 又点开评论看了几眼, 在陈西抱着作业本回到教室时, 朱晴顾不上其他,一把拽住陈西的手腕将她带到偏僻的楼道。
陈西只得匆匆放下作业本, 一脸迷茫地看着满脸惊慌的朱晴,“朱朱, 怎么了?”
朱晴看陈西一无所知的模样,急得跺了跺脚,小声道:“西西,出大事了!”
陈西疑惑地啊了声,“什么大事儿?”
朱晴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机塞到陈西手里,不忍心地说:“你自己看吧。”
陈西毫无察觉,她不明就里地接过朱晴的手机,摁亮屏幕一看,刚还平静的脸颊骤然苍白下来。
她攥紧手机,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那一刻,她不知道是无措多一点,还是慌张多一点。
朱晴见陈西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脸色苍白得好似生了大病,朱晴担忧地握住陈西的手腕,坚定地表明立场:“西西,我相信你,你不会做这种事的。”
陈西也没想到会被偷拍,她其实很害怕她跟周宴舟的关系被曝光。
或许她自己潜意识里也觉得,她跟周宴舟不配站在阳光下。
如今事情败露,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在想周宴舟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一字一句看完帖子,清楚地意识到贴主凭借这张角度特殊的照片在胡编乱造她和周宴舟的关系,事实上,可能这人根本不清楚她和周宴舟私底下是什么样的状态。
只是凭着一张照片编故事而已,偏偏论坛里的少男少女都相信那些带着点传说意味的八卦。
此刻陈西脑子里想到的人只有谢薇,毕竟当时在校门口只有她窥探到了她和周宴舟同框的画面。
可是刚冒出想法,陈西就忍不住摇头。
她私心觉得,谢薇不是这样的人。
当务之急是要删除帖子。
陈西用朱晴的手机点了投诉,想着马上上课了,她冷静片刻,决定先不管这事。
回到教室,陈西明显察觉到班里同学看她的目光好像多了层意味不明的东西。
发帖人发帖的时间选得很巧妙,刚好挑在周末,这个点正好是同学们返校的时间,且还没上交手机,论坛人流量最大,大家都能准确无误地看到帖子,为其增加讨论度、热度。
贴主还在评论区故意指向陈西,再放出似真似假的证据,将陈西被包养的事儿锤死。
陈西刻意忽视那些异样的目光,故作淡定地回到座位,然后翻出数学卷子,准备写练习题。
谢薇也看到了帖子,瞧见陈西面不改色地进来,谢薇拿笔捅了两下陈西的后背,给她桌上扔了张纸条。
陈西看着桌上的纸团,捡起来慢慢展开,上面写着——
「不是我拍的,帖子也不是我发的,要我帮忙澄清?」
陈西看完纸条,将纸条撕碎,转过脑袋,目光平静地望着满脸关心的谢薇,摇头拒绝:“不用了,清者自清。”
谢薇看着态度坚决的陈西,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帖子越演越烈,刚开始还只有几十个人讨论,到后面几百上千人,诋毁的言论也越来越多。
有的人甚至要求陈西退学,说她败坏了一中的名声,还有人说她虚荣,一张漂亮的面皮下是一颗丑陋的心。
朱晴一直关注着贴吧的动态,时不时跟陈西提一嘴。
说到最后,朱晴都忍不住骂骂咧咧,替陈西打抱不平。
当事人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仿佛被爆料的不是她本人。
晚自习上课铃打响,班主任急匆匆地赶到教室。
平时周末的晚自习班主任都不会亲自盯,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赶来学校。
他在讲台站了片刻,先是让班长收手机,再走到陈西身边敲了几下她的桌子,叫她去办公室谈话。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陈西反而格外坦荡,没了最初看见帖子时的慌张。
她不顾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视线,平静地站起身,平静地跟着班主任走出教室,平静地往办公室走。
路过理科一班,门口的两个男生看到陈西回头冲第四排埋头写物理卷子的何煦大喊一声:“何煦,陈西被他们班班主任叫走了。”
何煦听到陈西的名字猛地抬起头,他侧头看出窗外,只瞥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条帖子他半小时前也刷到了,看到那张举止亲密的合照,何煦一眼认出那道宽阔的背影是谁。
只是何煦没想到,他俩居然被偷拍了,还被挂在了论坛。
何煦也曾疑惑过两人的关系,也隐隐约约窥探到几分陈西的心思,可是他没想到,这个雷居然在高考前爆炸。
想到这,何煦一脸担忧,他害怕陈西会受舆论影响,会被学校处罚,会高考失利……
何煦深深吸了口气,找同桌借了手机,点开贴吧,看着那条已经爆了的帖子,疯狂点举报。
陈西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室,自觉地站在办公桌旁,等着班主任教育。
谁知班主任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地叹气。
陈西站了许久,刚开始还没什么,到后面小腿发麻,动一下都疼。
眼见班主任坐在座椅里一脸为难,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陈西抿了抿唇,主动问:“您是想问帖子的事吗?”
班主任诧异地看了眼陈西,见她不卑不亢,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班主任坐直身体,将帖子翻出来递到陈西面前,皱着眉说:“这件事对学校影响很大,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这张照片上的人你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西攥紧衣袖,面不改色地回复:“认识,一个亲戚。”
班主任摆明不相信:“亲戚?”
陈西不受影响,坚持说:“亲戚。不信问我小舅,他也认识。”
班主任见状,捡起手机说:“我已经给你小舅打电话了,他马上到。”
陈西后背一僵,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两分。
徐敬千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正在跟政府的人应酬,听到班主任说陈西被包养的传闻,徐敬千顾不上其他,拿上车钥匙就走。
一路上徐敬千想了无数个可能,可看到那条帖子下的照片,徐敬千的脑子瞬间乱得不行。
他虽然早有预料,可真到那一刻,他还是有些震惊。
私心来说,他没那么反对,也不觉得这事儿有多严重,可看如今的状况,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旦舆论爆发,陈西的名声就毁了。
他不想她日后都活在“被包养”的舆论环境,也不想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人平白无故地看低。
况且周宴舟这样的家世真要娶一个妻子,也轮不到他这个家世普通的外甥女。
徐敬千赶到学校,经过一番问询终于找到陈西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敲门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低着脑袋看不清情绪、规规矩矩站在办公桌前的陈西,其次才是陈西的班主任。
班主任听见敲门声,看到匆匆赶来的徐敬千,急忙站起身握手,作简单的寒暄。
寒暄结束,两人终于进入正题。
或许是顾及陈西的感受,两人谈及帖子内容时都刻意避开了“包养”的词汇,换了更含蓄的词语。
徐敬千面对班主任的询问,委婉地表示照片上的人他确实认识,而且也跟他有过几次接触,不存在那些难以言说的事儿。
班主任闻言,先是看看徐敬千tຊ,又看看陈西,最后才说:“陈西说这人是她一亲戚,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徐敬千一愣,扭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陈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确实是远房亲戚,肯定不是什么不正当关系。”
“按辈分来说,陈西还得叫他一声表叔。”
班主任了解完大概情况,想到如今的舆论情况,让陈西先停课三天。
徐敬千本来不同意,说现在高考耽误一天课程很难补回来,可陈西表示没问题。
回教室收拾完书包,陈西不顾同学们的问询,跟着小舅走出学校。
路上,徐敬千回头看着抱着书包发呆的陈西,想到学校的帖子,突然换了个口吻:“你跟周宴舟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次小舅没有在班主任面前的信誓旦旦,反而多了几分试探、不信任。
陈西说不清她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身心俱疲。
徐敬千见陈西低着脑袋一言不发,联想到这一年多陈西常常找借口出去,好几次还夜不归宿,他心里泛起嘀咕。
“你之前——”
话音未落,陈西抬起脑袋,巴掌大的小脸浮出一抹无力,她舔了舔嘴唇,目光呆滞地承认:“小舅,我喜欢周宴舟。”
徐敬千脸色大变,望向陈西的眼神充斥着不解、无奈。
陈西不等小舅责备的话出口,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喜欢他,但是他对我没有任何想法。”
“小舅,我没法跟你保证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我跟他没有做任何越矩的行为。这张照片是上个月我跟周宴舟在人民广场吃完饭,他送我回家被拍的。”
“他是送过我几个昂贵的礼物,但是我都把它们锁在家里,没有用过一次。我自然知道,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能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他。”
徐敬千第一次处理这种棘手的事情,他听着陈西的坦白,头疼得厉害。
将车停在马路边,徐敬千熄了火,侧身望向满脸坦荡的陈西,好一会儿才出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前途。”
“周宴舟是什么人?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真以为你能在他面前讨到一点好处?”
“你妈妈当初把你交给我照顾,不是让你跟这种人鬼混的!她希望你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事,好好地考个好大学,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你扪心自问,闹成现在这样,是你想要的吗?”
徐敬千到底是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在谈判桌上最懂抓人心,只短短几句话就让陈西败下阵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陈西面色苍白地瘫在座椅里,眼神涣散到没有聚焦点。
车厢寂静无声,只剩逼仄、压抑。
陈西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她试图降下车窗透透气,奈何熄了火,按键没有任何反应。
她捂着疼得爆炸的胸口,蜷缩着肩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徐敬千听见抽噎声,回头看了两眼外甥女,不忍心地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以后别跟周宴舟再有任何联系,行吗?”
“西西,小舅只是不想你受伤害。他这样的人你惹不起的。”
陈西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红着眼眶看向小舅,下定决心道:“小舅,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了,你放心。”
徐敬千这才松了口气,启动引擎重新往回家的方向开,路上徐敬千交代:“这事别让你小舅妈知道,不然她肯定闹得不可开交。”
“等学校查清事实,你再回去上课。这两天辛苦你了。”
陈西木着一张脸没说话。
—
周宴舟得知这事儿时,人在北京。
谢薇回去跟老爸说了前因后果,老谢转头就给舟宴舟打了电话说明原委。
得知那天跟陈西在人民广场被人偷拍,照片还被发在了学校论坛,而陈西被造谣包养后,周宴舟气得饭都没吃,直接开车去了机场,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西坪。
起飞前他给陈西打了几个电话都在通话中,发短信也没回,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周宴舟又给西坪教育局局长打了个电话。
对方得知事情始末,连说这是个误会,他马上去协调、解决。
周宴舟不放心陈西,又给徐敬千打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十几秒才被接听,周宴舟顾不上他跟陈西之间的往来会不会被徐敬千识破,直截了当地询问:“陈西在哪儿?”
徐敬千也没想到周宴舟会打电话过来关心,他愣了片刻,考虑到周宴舟的身份,不敢撒谎:“刚接回家。学校让停课三天,等查清事实了再返校。”
周宴舟眉头一皱,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忽视嘈杂的背景,一心只想着陈西:“她心情怎么样?”
徐敬千沉默片刻,想起陈西一回家就上楼将自己关在房间到现在都没出来,他斟酌着说:“……不是很好。”
“周总,你跟西西的事我已经听她讲了一遍。容我不敬,说两句难听的话。”
周宴舟似乎早有预料,他举着手机,目光扫过大屏幕,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您请说。”
徐敬千吸了口气,语气凝重道:“请您高抬贵手,放过西西。她跟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宴舟顿了两秒,眼尾浮出淡淡的嘲讽,他滚了滚喉结,平静地吐露:“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找她。”
徐敬千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两分:“那周总还有事吗?”
周宴舟闭了闭眼,压制住心底沸腾的情绪,淡定地否决:“没了。”
电话挂断,广播内正在提醒旅客飞往西坪的航班即将登机……
周宴舟在大厅站了片刻,转身走出航站楼。
—
两天后,学校揪出发帖人是文科三班的梁雯,对方承认她是凭借照片胡编乱造的,并不清楚事实。
学校为了还陈西清白,特意组织全校师生在操场开了个简短的澄清会。
梁雯因为故意编造谣言被背上处分,本来应该劝退,考虑到已经高三,学校网开一面,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
至于陈西,教育局局长亲自出席澄清会为陈西自证清白,还夸赞陈西是个不错的苗子,希望她高考能够一举夺魁。
为了弥补陈西,学校还给陈西颁发了一枚荣誉勋章,私下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奖金。
陈西只觉这个世界很魔幻,前两天她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转眼就成了“大英雄”。
澄清会结束,陈西捏着那张名为“奖金”的银行卡,总觉得有些怪异。
虽然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学校也不至于给她发十万的奖金吧?
陈西脑子里有很多未成型的想法,可每次她想要理清思路都好像短路了。
进入高三后,学业压得人心惶惶,这桩新闻虽然也让人兴奋一段时间,可转眼就是高考,大家都想着前程,哪还有那闲工夫管这件事背后的前因后果。
陈西也被一张张卷子压得喘不过气,等她反应过来不对劲,高三上学期已经结束了。
学校课程安排得很紧,高三年级只放了八天假。
陈西好像回到了正轨,她的生活里没了周宴舟,只剩下即将到来的高考。
本以为不会再跟他有交集,没曾想那天下午,她去人民广场的商城买习题册竟然碰到了周宴舟的助理陈淮。
陈淮也没料到会碰到陈西,他沉默两秒,主动上前打招呼:“西西,好巧。”
陈西缓慢地眨了眨眼皮,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好巧。”
“陈淮哥,你怎么在这儿?”
说罢,陈西下意识望了眼不远处,想看看周宴舟是不是也在。
陈淮看透陈西的小动作,主动解释:“西舟酒店正式营业,我过来看看情况。”
陈西一脸不解:“西舟酒店?”
陈淮见状恍然大悟,他指了指人民广场对面的帆船酒店,笑说:“就是对面的帆船酒店,老板亲自挂名——西舟酒店。”
陈西出神地望着帆船酒店的方向,忍不住呢喃:“陈淮河,周宴舟真的……不回来了吗?”
陈淮笑容不变,只是脸上少了几分真切。
他想到几个月前老板为了陈西的事儿跑上跑下,到处应酬为她洗清名誉,怕她经济拮据还特意以补偿的名义让学校给了她十万块钱。
那时正值西舟酒店开业,许多麻烦都等着周宴舟去解决,可他为了她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
好不tຊ容易解决完陈西的事儿,为她的前程铺好路,没曾想老爷子突发性脑梗,差点没抢救过来。
周宴舟接到电话匆匆赶回北京,忙前忙后处理北京的烂摊子。
前两天还飞了趟美国,几乎没有一点空闲时间。
稍微有空了还得飞西坪,私下偷偷关心陈西的学习状态,怕她受影响。
思绪到这,陈淮想到周宴舟的交代,一脸从容地说:“先生临走前给了我一封信,嘱咐我高考后再交给您。”
“不过我下月就回北京,恐怕没机会了。现在信没在我身上,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陈西当然答应。
她跟着陈淮走出商场,转头进了那家她去过一次的帆船酒店
这一回,帆船酒店已经住了不少客人。
陈西进大堂前特意看了外面挂着的“西舟酒店”几个镀金大字,她忍不住猜测,这个“西”字是否跟她有关?
没等她思考完,陈淮看她站在原地发呆,出声叫醒她。
陈西浑浑噩噩地跟着陈淮走进电梯,再出电梯,最后走进一间套房。
直到站在套房客厅,她才意识到这间套房周宴舟带她来过一次。
陈淮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墨绿色信封递给陈西,陈西刚接过信封,陈淮便说:“先生说你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自己无家可归。所以他将西舟酒店四十楼的套房留给了你。”
陈西满脸惊愕,捏着信封,仿佛有千斤重。
她打开一看才发现信封里装着一张房卡和一封信件。
顾不上其他,陈西失魂落魄地打开信件,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套房是专程留给你的,房卡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祝你高考顺利,前程似锦。」
第52章
百日誓师大会后, 时间仿佛长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就溜走了。
高三年级被困在方方正正的教室,任凭下课铃打响也没人从里走出来。
各科老师各显神通, 纷纷奉献出自己珍藏多年的武功秘籍掏出来, 似要将“高考”这个小怪物打倒。
陈西在大大小小的考试中,成绩越发的稳定, 最后两次模拟考都拿了第一名。
自那次“包养”事件后她性子越发地沉稳、安静, 除了必要的交谈, 她几乎不说一个字, 全程埋头写卷子。
有时候朱晴看她每天埋头写七八张试卷,凌晨三点还在厕所背英语都忍不住感慨她真是个狠人, 难怪能考第一名。
陈西胸口憋着一口气, 她想要考去北京, 想考进R大的法律系, 还想再见周宴舟一面。
凭着这一股气, 陈西熬过了一次又一次地考试, 直到真上了考场。
高考三天, 整个西坪都安静了下来, 平时吵闹不已的街道纷纷被禁止按喇叭, 人民广场好几家娱乐场所都暂停营业, 不少热心的社会人士也纷纷为高考出力。
七号早上, 陈西在小舅虔诚、温和的嘱咐声中, 拿着笔袋, 眼神坚定地走向考场。
那几天烈阳高照,好似连老天爷都在为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开心。
最后一科考完, 陈西停下笔,坐在凳子上耐心等待着监考老师收试卷纸和答题卡。
等她走出考场, 看见校门口站满了穿着旗袍、拿着鲜花的家长和举着长枪短炮的电视台记者。
陈西站在台阶,捏着笔袋,杏眼扫过乌泱泱的人群,直视头顶的太阳。
光线太强,她下意识眯了下眼睛,再睁开眼,头好像有些眩晕。
陈西没跟任何人联系,一个人迎着烈日走回家。
小舅妈前段时间开了个茶馆,最近早出晚归,大多时间都在茶馆待着。
陈西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
她推开院门,慢慢走上楼,拧开卧室的门将自己藏在房间里。
这几个月好似吸光了她所有精力,如今高考结束,心口紧绷的弦也随之断裂,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
陈西将笔袋扔在书桌,鞋都没脱,直接斜倒在床上,疲倦地闭眼补觉。
她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也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这一觉陈西睡到了晚上九点,睁开眼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西刚开始还以为在教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高考已经结束了。
她深深地呼了口气,爬起床,结果因为刚刚睡觉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抽筋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凭借记忆打开灯。
屋内骤然亮起来,陈西环顾一圈狭小却温馨的卧室,站起身走到穿衣柜前,打开其中一格,从一堆衣服里翻出匣子。
再从书桌里搜出钥匙,将锁打开,掀开匣子,取出里面的手机。
几个月没用,手机早没电了。
陈西将手机充上电,坐在床头静静等待开机。
楼下传来细碎的动静,陈西看了眼充电的手机,起身拉开门走下楼。
瞧见小舅抱着熟睡的表弟走上楼,陈西站在楼梯口没动。
徐敬千看到陈西,愣了两秒,下意识说:“我还以为在外面没回来。考完了没跟同学出去放松放松?”
陈西缓慢地抬了下眼皮,笑着摇头:“有点困,考完回家睡了一觉。”
徐敬千注意到陈西厚重的黑眼圈,脸上划过一丝担心,“辛苦了,考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对了,我给你联系了驾校,你想不想学驾照?”
陈西愣了片刻,想着没事做,点头答应。
回到房间,陈西举着手机开了机。
她翻出几个月没有联系过的电话号码,犹豫着地拨了过去。
电话铃声响到头都没人接听,陈西连着打了四五个电话,依旧是这样的结果。
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点开短信框,自暴自弃地编辑短信:「周宴舟,我高考结束了。我还是决定考北京的学校,我后面来北京,你还会见我吗?」
消息发送成功,陈西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等了许久都没收到回信,以为周宴舟不会搭理她时,丢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震动一声。
陈西猛地爬起来,跪在床上,捞起手机迫不及待地解锁。
短信框里躺了一条未读短信,ip地址是北京的电话号码,内容是——
「恭喜,等你来北京,我请你吃饭。」
陈西心跳骤停,一股酥麻感从脚底爬到全身,正当她雀跃不已时,周宴舟又发来一条短信——
「到时候带着你男朋友一起。」
陈西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后背泼下,冷得她瑟瑟发抖。
她盯着短信看了许久,最后狠心删掉短信。
—
高考结束第三天,朱晴打电话过来询问陈西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说可能这是最后一次班里人都到齐了。
陈西本想拒绝,被朱晴软磨硬泡,只好答应。
这次聚会是同学们私下组织的,地点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小酒店,听说理科一班在也这家酒店定了包厢。
没了校规校纪的束缚,同学们刚从高考的笼子里放出来,大家都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怎么开心怎么来。
陈西想着天热,从衣柜里挑了一条波点连衣裙换上,又扎了个麻花辫。
去之前陈西跟小舅习惯性地报备,小舅欣然答应,还大方地从钱包里取出一千现金递给陈西,让她放心玩儿。
陈西感激地接过小舅给的零花钱,将它们全都放进钱包,面带轻松地走出家门。
刚到酒店门口陈西就碰到了谢薇,对方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下一秒,谢薇主动打招呼:“好巧,还以为你不会来。”
陈西笑了下,语气平静地说:“好歹大家相处了三年,多多少少有点感情。”
谢薇挑挑眉,笑着说:“进去吧。”
两人结伴进去,包厢里已经到了一大半的同学。
陈西才知道这次聚会是班长拿最后的班费组织的,不需要额外凑钱。
酒店老板得知他们都是刚高考结束的学生,特意吩咐经理给他们打八折优惠,几个男同学见状,纷纷站出来夸老板是个大好人。
陈西被朱晴拉到她身边,被迫接受推销:“听说这家酒店的牛蹄筋汤很好吃,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尝尝。”
她们没聊高考成绩,也没谈高考志愿,只一个劲儿地聊高中生活和即将到来的暑假。
朱晴说她想去内蒙古旅游,问陈西要不要一起去,陈西摇头拒绝,说她这个暑假要学车。
朱晴傻眼,忍不住嘀咕:“你这么快就学车啊。夏天学车很容易晒黑哎,我打算冬天学。不过你这么白,应该晒不黑。”
陈西无奈地笑笑,说这是小舅的安排。
一顿饭吃到尾声,一个女生突然站起来,举tຊ着可乐跟陈西道歉:“陈西,之前论坛的事对不起。”
女生一开口,几个造过谣言言的女生也纷纷站起来跟陈西道歉。
包厢突然安静下来,陈西望着站着的几个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跟着站起来,视线在几人身上逡巡一圈,微笑着摇头:“没关系,都过去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到底过没过去,只有她自己清楚。
男生们见状立马劝和,场面一下热闹起来。
唯独朱晴和谢薇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里,冷眼旁观这一切。
饭局结束,同学们窸窸窣窣地散场,朱晴提议去ktv唱歌,几个同学一合计,决定下一场继续嗨,陈西也被叫上。
刚刚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陈西这会儿头有点晕,可架不住朱晴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她。
去ktv的路上,谢薇走在陈西身边,冷不丁地开口:“没人要你原谅,她们道歉是她们良心不安,不是你的问题。”
陈西鼻子一酸,她扭过脸深深地望了眼谢薇,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谢谢。”
谢薇耸耸肩,表示没关系。
ktv就在酒店楼下,走不了多远,过马路时,谢薇偏头问陈西:“你准备考哪儿?”
陈西想了想,摒弃一些不该有念头,认真回复:“北京。你呢?”
谢薇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去哪儿,所以想都没想地说:“跟你一样,我想学金融。”
“我爸过段时间要调回北京了,他毕竟是周总的司机,还是得跟着周总。”
陈西听到“周总”二字,表情明显呆滞了两秒。
走了一段路,谢薇突然开口:“那件事儿后我爸给那周总开过几次车,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周总的秘书在。”
“你被冤枉那回,周总其实人在西坪。听我爸说当时周总脸色很臭,在车上给教育局的局长打了不少电话,好几次还气得骂出声。”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那个周总也没传闻中说得那么无情。”
说到这,谢薇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不过——你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注定会受伤。”
陈西一脸茫然,她攥紧衣服,难以置信地问:“……教育局局长是周宴舟请来的?”
谢薇耸耸肩,没再说话。
ktv里,陈西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里想着谢薇说的话。
朱晴看陈西闷闷不乐,给她点了首周杰伦的《稻香》。
陈西迷迷糊糊地被推到t台,又迷迷糊糊地接过话筒,等她回过神,前奏已经结束,她只好跟着伴奏唱起来。
何煦推开包厢的门钻进来,正好听到陈西在唱——
「笑一个吧,功成名就不是目的」
「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
何煦没打扰陈西,静静站在门口,目光虔诚地望着陈西。
陈西声音很柔和,唱起歌来让人感觉很安心。
一首歌结束,陈西匆匆放下话筒,不想再唱。
这时有人注意到何煦,笑着问:“何大班长怎么来了?”
陈西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去,何煦冲搭话的男生笑了下,又将目光落在陈西脸上。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当着同学们的面,故作淡定地询问:“陈西,我有话跟你说,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包厢瞬间躁动起来,大家看戏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有大胆的同学笑着开玩笑:“何煦你不会是要表白吧?你们班的包厢不是在斜对面吗?故意的吧?”
何煦站在门口,无视其他人,专心致志地望着陈西。
陈西见状,不想被议论,主动走出包厢。
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陈西站在楼道口,目光平静地看向何煦,“何煦,你有事吗?”
何煦看着面前一反常态的陈西,忽然词穷。
他搓着手指,垂下眼睑,好一会儿才抬头,鼓足勇气讲:“陈西,我喜欢你。”
陈西心里一咯噔,虽然刚刚在包间就有所预料,可真到这个份儿,她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抿着嘴唇,不解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何煦深深呼了口气,飞快地组织语言:“喜欢你温柔、努力、有韧劲儿,还有目标……”
“高一开学典礼你上台演讲,我就注意到你了。后来我们一起改稿子、参加比赛……我一点点增进对你的了解,也慢慢被你吸引。”
“陈西,我是真心喜欢你。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去北京,一起追梦,一起努力拼搏,一起做很多事情。”
陈西心乱如麻,她第一次被人这么正式的表白,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她攥紧手心,咬着嘴唇,看着满脸真挚的何煦,她歉意满满地摇头:“何煦,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何煦脸上露出一丝伤心,下一秒,他勉强笑了下,说:“没关系,我只是表达了我的喜欢,你有权利拒绝我。”
陈西更加尴尬了。
她摸了摸地后颈,吸了口气,一脸认真地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我真的没法给你想要的答案。”
“我们做朋友行吗?”
何煦看陈西一脸为难,故作镇定地点头:“行。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
周宴舟无心听一出表白,只是他没想到,他时隔半年再回西坪,竟然碰到陈西被人告白的场景。
他就是出来抽根烟,透透气。
准备离开时突然冒出两个人,他只好站在原地,打算等人走了再出去。
反正他也不想回包间面对那几个傻逼。
这几个月老头子重病,北京总部公司没了掌权人,底下的火压不住,突然冒出许多弊端、问题,跟瘫痪了铁路线路似的。
周宴舟跑断腿,天天去求爹爹告奶奶,只差给人跪下了。
关月他爸为了关月的事儿没少给他使绊子,眼见收不了场,周宴舟只好听从孟老师的话跟万嘉科技的张总合作,只是没曾想,这位张总想把他女儿嫁给他。
周宴舟没傻到为了个公司陪上自己的未来,可现在老头子还在医院躺着,他只好先稳住那位张总。
上个月周宴舟跟张总家国外留学归来的女儿见了一面,彼此都不是对方的菜,却又违背不了父辈的意志,双下私下决定先这么应付着。
谁知那张总是个人精,上周的生日宴会上,公开介绍周宴舟是他的准女婿。
周宴舟脸上笑嘻嘻,心里暗骂老狐狸。
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西坪一趟,谁知撞见这幕?
周宴舟想到这,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地走出楼道。
陈西对此毫无察觉,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包间,避开朱晴的追问,开了瓶啤酒,一个人小口小口地喝着。
—
晚上十一点,陈西被几瓶啤酒灌得醉醺醺的。
谢薇、朱晴不放心,一人扶着一边将她弄出ktv。
三人站在马路边拦车,陈西脑袋昏昏,胸口直犯恶心,好几次想吐都没吐出来。
朱晴蹲在陈西身边,边轻轻拍打着陈西的后背,边叹气:“西西,你酒量怎么这么差啊。下次还是别喝酒了吧。”
陈西满脸通红,眼冒金花,压根儿听不清朱晴在说什么。
谢薇刚拦到一辆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跟司机搭话,一辆京牌奔驰缓缓停在身边。
谢薇还以为是爸爸,下意识叫了声,结果抬头才发现不是她爸,而是一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
她尴尬地摸了摸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周宴舟无视谢薇,视线径直落在趴在石墩子的陈西身上。
下一秒,他松开安全带下车,在朱晴的震惊中一把抱起在地上翻滚的陈西,将人扔进副驾驶。
朱晴见状想去拦,还没动身就被谢薇拽住。
谢薇目光深沉地望了眼被锁在车里的陈西,小声解释:“那人陈西认识,你别去管了。”
朱晴这才止住动作,她打量的目光落在绕过车头,一头钻进车厢,单手系上安全带,启动引擎,准备扬长而去的周宴舟身上。
过了两秒,朱晴看清那张俊脸,恍然大悟地说:“……这帅哥我好像见过!上次在校门口,我跟西西去买笔记本碰到过他!没想到他们真认识!”
“不过,怎么这人有点像那次论坛的那个背影……”
朱晴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她捂着嘴,忍不住揣测:“……那帖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谢薇闻言,没好气地拍了朱晴一巴掌,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陈西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想多了。”
“况且,他这种人就算包养也不会挑一个高中生。”
—
车子没开多久就拐进了帆船酒店的地下车库。
陈西脑袋昏tຊ得厉害,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周宴舟看她抓着安全带一会儿喊头疼,一会儿喊王八蛋,一会儿抓着车内的平安符说要荡秋千……周宴舟一个头两个大。
眼见她降下车窗,大半个脑袋都探出去了,周宴舟怕出事,一个刹车停下来,伸手一把将人拽回车里。
好不容易等人消停下来,周宴舟停车的功夫,陈西受不住一停一开,直接呕吐在了车里。
酒气、酸臭味蔓延整个车厢,周宴舟眉头皱得老高,顾不上车内的肮脏,周宴舟怕她踩到呕吐物,急忙松开安全带,大步绕到副驾驶,拉开门一把将人拎出来。
关上车门,周宴舟看着一脸难受的陈西,冷着脸将人抱进电梯,送到套房。
准备离开时,周宴舟的衣摆被陈西拽住。
呕吐后陈西似乎清醒了不少,睁眼看到坐在床头的周宴舟,陈西意志模糊地爬起来,茫然地喊了声周宴舟。
周宴舟垂眸瞥了眼被陈西攥住的衣摆,笑骂:“好样的,又他妈喝成这鬼样子。”
说罢,他站起身要走,被早有防备的陈西一把抱住。
周宴舟吸了口气,冷声道:“松手。”
陈西倔强地摇头:“不松。”
周宴舟拿她没办法,由她抱着。
啤酒涨肚,陈西抱了一会儿憋得厉害,又不想放开周宴舟,怕是一场梦。
周宴舟察觉出她的难受,臭着脸说:“赶紧去吧你,我不走。”
陈西犹豫许久才一头跑进洗手间,等她上完厕所,洗了个冷水脸,彻底清醒了。
害怕周宴舟离开,陈西匆匆忙忙出去,看到的却是周宴舟坐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翘着二郎腿,指间捏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的画面。
陈西赤/裸着脚走到周宴舟面前,目光执着地盯着他,鼻尖一酸,眼眶突然红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满脸委屈地问:“你怎么来了?是因为我吗?”
说这话时,陈西还带着一丝期待,期待他这次来西坪是为了她。
可惜,周宴舟不是这样的人。
现下一大摊子的事儿等着他去处理,他没工夫也不想谈情说爱。
他想到那些令人头疼的红色文件,躺在医院说不定哪天就没了的老头子,孟老师含泪的双目以及集团总部那一堆固执的股东……现下什么心情都没了。
如果是之前他还有那么点闲情逸趣陪她好好谈一场恋爱,可现在,他恨不得找个安静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两晚。
思绪到这,周宴舟抽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否认:“真不是为了你,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谈生意。”
陈西当场傻眼,看向周宴舟的目光充斥着不敢置信,似乎没想到,几个月没见,他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陌生得让她无法辨认。
周宴舟看到她一副要哭的模样,弯腰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神情无奈地承认:“没办法,我生来就是个坏种。”
说到这,周宴舟掐断烟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两眼陈西,言简意赅道:“你以后还是少喝酒。酒量不怎么样,喝多了也难受。”
“我走了,以后别再联系。”
陈西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对上周宴舟那双漠然又无情的眼眸,骤然止住了声。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年,她依旧没有住进他的眼里。
第53章
陈西不想再跟周宴舟拉扯下去, 她低头抚了两下大衣衣摆,喉咙里轻轻提了一口气,错开拦在走廊的周宴舟, 面不改色地离开洗手台。
周宴舟望着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难以置信地笑了下。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盖的灭烟台。
眼见最后一丝猩红的火苗熄灭在一堆白色石子间, 周宴舟才插兜, 不慌不忙地往最东边的包厢走。
陈西失魂落魄地回到包厢, 屋里一片喧嚣, 吵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谢南州坐在最中间,拿着骰子不停摇晃。
旁边坐着之前洒了陈西满身水渍的唐媛, 她翘着一条腿, 脑袋向谢南州的方向偏斜,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南州手里的骰子筒, 似乎很关心投掷的结果。
包厢内都是谢南州的好友, 也都是些钟鸣鼎食的富二代, 眼睛好像总是挂在眉毛上, 看谁都高人一等的样子。
说实话, 陈西挺讨厌跟这类人相处。
其中一个眼尖的瞥见陈西推门进来, 做出夸张的表情, 大声道:“回来了?您没什么事儿吧?”
这个“您”字充满了戏剧性, 尾音上扬, 有点嘲讽的意味。
陈西闻言, 关门的动作顿了下。
这一吼,包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陈西身上。
谢南州见陈西回来, 下意识站起身,面带关心地问:“西西你没事儿吧?”
陈西刚准备摇头, 一旁的唐媛阴阳怪气地开口:“不就洒了点酒水嘛,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谢南州,你女朋友也太金贵了吧。要真过不去,也喷我一身好了啊,我肯定不说一个字。”
谢南州有些尴尬,他瞪了一眼还在煽风点火的唐媛,小声阻止:“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陈西阖了下眼皮,无视两人的一唱一和,走到沙发边捞起自己的包,朝谢南州无所谓地笑了下,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慢慢玩。”
说着,陈西不顾谢南州的挽留,背着包,面色平静地走出包厢。
关门前,包厢内漏出几句讨论——
「南州这女朋友脾气挺大啊。」
「我也觉得,哪儿来的脸发脾气。」
「好心好意请她过来,还给我们摆臭脸,真没意思,下次让南州别叫她了。」
「我看他们谈不了多久就得分。」
谢南州追到酒吧门口才叫住陈西,他伸手拽住陈西的手腕,满脸着急地问:“西西,你又闹什么脾气?”
“这么多人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知不知道我今天是想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们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西听着谢南州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只觉得好笑。
她抱着手臂,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片刻眼前陌生得让她好像从来没认识过的谢南州,想起他曾经追她时的壮志豪言,陈西心平气和地反问:“谢南州,我没给你面子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冷冷淡淡,没有一点真情?”
“谈恋爱之前我就提醒过你,我很看中我自己,凡事以我为主。”
谢南州察觉到陈西处在生气边缘,一时间不敢再说重话。
他烦躁地搓了搓后脑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我错了西西。”
“今晚是我考虑不周,我送你回去吧。”
陈西跟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看着眼前能屈能伸的谢南州,她一时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谢南州似是拿准了陈西的心软,趁热打铁地说:“你等我两分钟,我去开车。”
“这个点不好打车,我送你。”
陈西没点头也没拒绝,等谢南州去开车的功夫,陈西抱着手臂,迎头走进冷风中。
过了九点,三里屯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陈西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的功夫,一辆深色豪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身边。
陈西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谢薇高考结束后的暑假跟父亲一起搬到了北京,填报志愿时谢薇还给陈西打过电话。
陈西拿了西坪市文科第一名,谢薇第二,两人总成绩只差一分。
谢薇最后留在北京,报了A大计算机系。陈西得知她学计算机还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竟然选择这么理工科的专业。
看见老谢,陈西下意识地觉得周宴舟也在车里。
只是车窗玻璃贴了防窥膜,陈西看向后排,只看到自己的倒影。
老谢也没想到会碰到陈西,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西西。”
陈西扯出一丝笑容,热情地回应:“谢叔好久不见。”
老谢搓了搓方向盘,朝后视镜看了眼,余光瞧见后排的男人目不斜视地盯着拥堵的前方,他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跟陈西寒暄:“小薇还提过你几次。听说你现在在R大上学?今年大三了吧。”
陈西点头说是。
她站在风中,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糊了她一脸。
陈西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一只手伸出来慢慢拨开脸上的发丝,期间还不忘回复老谢的问话。
正好绿灯闪动,陈西朝老谢露出一抹歉意的笑,眉眼弯弯地告别:“谢叔,我先走了,再见。”
说罢,陈西挎着包,随着人群慢慢走过斑马线,期间没有再往后排看一tຊ眼。
周宴舟坐在车里岿然不动,直到瞥到那道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海,周宴舟才冷淡开腔:“老谢,走吧。”
路上,老谢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后排的男人,最后面带犹豫地问:“刚刚您让我停车,我还以为您是想让西西上车送她一程。”
“之前在西坪都好好的,怎么到了北京就生疏了?”
老谢是直肠子,年轻时候就有什么说什么,人到中年依旧藏不住话。
周宴舟让他跟在身边好几年,看中的就是他老实、靠谱。
听老谢这么问,周宴舟想起陈西在酒吧洗手间的决绝和刚刚明知道他坐在车里却没往后排瞄一眼的做派,他冷声笑了下,没什么情绪地说:“喊她上来做什么?白眼狼一个。”
老谢听了,沉默下来,没再说半个字。
周宴舟也不得劲,回到住处,独自开了瓶酒,一个人喝着。
喝到一半,江迟打电话过来,追问他怎么突然走了。
周宴舟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将整个CBD的夜景尽收眼底。
电话里,江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晚的合作伙伴是个人精,明明都准备签合同了,结果临到头反悔。
周宴舟一言不发,他插兜立在窗前,脑子里却浮出那张倔强又清冷的脸。
几年不见,女孩突然长大成人,褪去女孩的生涩,多了几分女人的味道。
五官张开后,美貌越发动人心弦,心智也成熟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天真烂漫。
周宴舟私下也打听过她在哪所学校,只是那段日子他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一天分成三天用,哪有功夫去理她。
等他好不容易定下来,他早已经将胸中那点留恋、不舍抛之脑后。
如果不是今日偶然撞见,他还真想不起这个人的存在。
江迟迟迟没见周宴舟回复,忍不住在电话里抱怨:“祖宗,您到底听没听见我说什么呢?”
“徐茵找你都找到我这儿了,你有空给她回个消息。好歹也是公司代言人,别这么把人晾着。”
说罢,江迟不知道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忘了跟你说,刚刚我去结账碰见你表妹了。她不是在国外留学,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对了,我还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你猜是谁?”
“陈西你还记得吧?就西坪那小姑娘。你小表妹喜欢的男生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啧,当初不是跟你走得挺近,我还以为你俩能有一段风花雪月呢。”
周宴舟听到后面,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仰头将酒杯里的威士忌喝光,转身走到沙发旁,捡起茶几上的手机,面不改色地说:“还有事儿?没事儿挂了。”
江迟着急忙慌道:“有有有。别忘了跟徐茵——”
话音未落,周宴舟一秒掐断电话。
—
陈西没走多远,谢南州就追了上来。
大街上他不顾后面来往的车辆,硬生生地放慢车速逼着陈西上车,惹得后头的车主接连按喇叭,有的气得探出窗对着两人骂傻逼。
陈西不想事态闹大,皱着眉上了车。
一路上陈西缄默不语,任凭谢南州怎么哄她都不肯露出一个小脸。
谢南州耐心耗尽也没再说话,两人一直沉默到女生宿舍楼下。
下车前,谢南州锁了车门,松开安全带想要探头亲陈西,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她环着手臂,嘴角扯出勉强的笑,低声说:“谢南州,我们冷静冷静吧。”
谢南州一脸茫然,下意识拽住陈西的手臂想问她什么意思。
陈西看着被抓得泛红的手腕,抬头冲谢南州笑了下,语气平静地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谢南州满脸不赞同,他力道不自觉地紧了两分,态度强硬地说:“西西,我不同意。”
“今天辛苦你了,你赶紧上去休息。我们改天再聊。”
说罢,谢南州解锁,放陈西离开。
陈西望着近乎偏执的谢南州,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回到寝室,李青已经下床,正坐在书桌吃东西。
听到动静,李青扭过脸看向门口,发现是陈西,李青笑着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跟谢南州谈了这么久好像还没外面过夜。”
“是他不行还是?”
陈西看懂李青眼底的揶揄,耸耸肩将肩头的挎包取下挂在挂钩上,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复:“是我不行。”
李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捏着筷子,抬起下巴指了指林梵的床位,说:“刚刚林梵回来问了我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关于你的。”
陈西换上拖鞋,脱掉身上的大衣,情绪平静地问:“什么问题。”
李青挑动眉梢,神神秘秘地说:“问你的出生日期。我说完她脸色大变,没待几分钟就跑出去了。你说她不会给你扎小人吧?”
陈西听到这,想起酒吧遇到的男人,神情恍惚两秒,摇头否认:“应该不至于。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扎我小人干嘛。”
李青啧了声,一脸无辜道:“那可说不准。万一她嫉妒你长得比她好看,能力比她强呢?你忘了上次谢南州请我们吃饭,她怎么说你的?”
陈西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跟浆糊似的,压根儿理不清思绪。
听李青这么说,她无力地笑了下,重复林梵当初的话:“说我命好?遇到这么个十全十美的好男友?”
“她要喜欢,拿去好了。”
李青当即瞪大眼,丢掉筷子站起来走到陈西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一圈陈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你跟谢南州吵架了?你干嘛去了?怎么瞧着像是去打仗似的,这么狼狈。”
可不是去打仗了吗?
前有唐媛的针锋相对,后有周宴舟的凭空出现。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跟周宴舟的重逢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也没想到林梵的绯闻男友是周宴舟。
这世界真是魔幻,什么都赶一块儿去了。
李青担忧地瞅了瞅陈西,关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陈西晃晃脑袋,神态疲倦地摇头:“没事。”
李青摆明不相信,她拍了拍陈西的肩膀,宽慰道:“赶紧洗洗,睡觉吧你,别想了。”
陈西冲李青无可奈何地笑了下,点头答应。
她洗了个热水澡,满身的疲倦好像散了不少。
躺在床上,陈西怎么也睡不着。
她闭上眼没多久,周宴舟的脸便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梦里。
这两年也不是没梦到过他,可是每次在梦里他的脸都十分模糊,这次却异常清晰。
梦里场景变化莫测,一眨眼就看到周宴舟坐在西舟酒店顶楼套房的沙发上,穿着成套的定制西装,皮鞋擦的锃亮,翘着二郎腿,眼神淡漠地锁在她身上,满脸无奈地跟她说:“没办法,我天生就是个坏种。”
那一刻,记忆与现实重合在一起,陈西猛然睁开眼。
还有半小时熄灯,她睁开眼,目光定定地看着床帘,一时间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陈西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点开发现是谢南州发的——
「西西,你原谅我好不好?」
第54章
陈西揉了把头发, 忽视谢南州发来的短信,摁灭手机,掀开床帘, 扶着栏杆从床上下来, 转头钻进洗手间。
再出来正好看到林梵提着包、拎着一堆印着各种英文logo的礼品袋推门进来,看到陈西, 林梵神情愣了两秒, 主动打招呼:“我听李青说你约会去了, 还以为你今晚不回寝室。”
林梵是艺术生, 性子比较高傲,平时很少跟陈西讲话。
或许是气场不合, 又或是不屑跟她说话, 每回都是陈西主动打招呼, 林梵敷衍地点个头就完了。
如今见林梵一反常态地跟她打招呼, 陈西想起在下午校门口的画面, 一时词穷,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嘴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 态度自然地说:“马上考试, 没那么多时间玩。”
林梵将新买的LV麻将包、一堆礼品袋丢在书桌, 接着手撑着椅背, 弯下腰脱掉脚上的银灰色高跟鞋, 后脚跟已经磨出血, 她却不管不顾, 反而抬起那张漂亮的脸蛋,将话头落在陈西身上:“也是, 你们这些好学生都喜欢学习。不像我,整天在外面厮混。”
这话说得陈西有些尴尬, 她摸了摸鼻尖,装没听见。
林梵自从搬进这个寝室,几乎很少回来,大多时候都住校外。
陈西偶尔也好奇林梵在校外做些什么,好奇她哪来的经济支撑。
据她所知,林梵家里条件不算特别好,勉强能送她上个艺术学院,平日也就一千多的生活费,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压根儿不够塞牙缝。
某次李青得知陈西的疑惑,面带鄙夷地耸肩:“她哪儿tຊ买得起这些,当然是她的男朋友们买的。”
陈西顿时茅塞顿开,却又觉得这世界太过魔幻。
彼时她还是学生心态,总觉得上了大学也要以学业为重,殊不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那两年她也算亲眼见证过、听过林梵的一些传闻,有些真假参半,有些离谱,也有一些添油加醋到令人半信半疑。
只是陈西没料到,她跟林梵还有一段孽缘。
林梵似乎也意识到她跟陈西虽然是一个寝室的,但是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简单打了个招呼,林梵便没再说话。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真丝睡裙,换下身上的大牌吊带连衣裙,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上去,从书桌右侧的小收纳盒里取出卸妆油,挤了两泵,对着镜子一点点卸掉脸上的彩妆。
满脸斑驳时,林梵从镜子里看到了陈西那张素净得没有涂抹任何脂粉的脸。
那一刻,林梵是有点嫉妒陈西的。
嫉妒她不怎么用护肤品,皮肤却好得吹弹可破;嫉妒她看着温柔软弱、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却在面对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时丝毫不退让半步;嫉妒她不需要刻意学习化妆技术却能轻松拥有一张五官精致、比例超绝的脸蛋。
当然,她之前并不在意陈西,她总觉得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林梵自己也没想到,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她对陈西心生警惕。
以至于很少回寝室的她,竟然愿意大老远地跑回来,只为确认一个可能。
那天晚上,寝室突然多了个人,李青和陈西都没怎么说话。
倒是林梵时不时地问两句陈西的现状,问得问题也乱七八糟,没有什么逻辑。
陈西心不在焉,恍惚地回了几个问题就借口说困了。
林梵见状,也只好住嘴。
熄灯后,一直没吭声的李青突然发来一条私信,陈西点开一看,忍不住笑了。
「林梵不会看上你了吧?」
陈西藏在床帘里,握着手机,一本正经地回复:「李同学,不至于。」
—
那段时间陈西一直忙着找实习单位,经常在校外跑。
再次见到周宴舟是在一家律师事务所。
经济法学课的老师跟陈西是本家,加上陈西上课认真专注,又是学委,之前还帮他做过几次项目资料,深得对方喜欢,得知陈西最近在找实习单位,老师特意推荐她去方回律师事务所试试,说这家事务所的老板是他的一个学生。
说罢,老师还亲自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说他手底下有个学生想去实习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老师挂断电话后,一脸笑容地交代她这周五去事务所面试。
事务所在国贸附近,陈西一大早就起床收拾,临出门还不忘带上自己精心制作的简历。
面试时间在上午十点,陈西一大早就从学校出发,搭乘地铁转公交,再步行到达律师事务所楼下。
她看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犹豫了好几秒才迈开一条腿。
事务所在26楼,这栋楼有好几家公司,陈西走进大堂被保安拦住登记,她将简历搁在一旁,接过保安递过来的签字笔、登记本,规规矩矩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身份信息。
写完保安接过纸、笔,看了眼上面的身份信息,笑容慈祥地说:“我女儿跟你一样大,今年大三,最近也在找实习。小姑娘加油,面试一定成功。”
陈西莞尔一笑,低声说了句谢谢。
或许是因为陌生人的鼓励,陈西竟然没了来时的忐忑。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西侧的电梯间。
六台电梯都在运行中,陈西摁下上行键,站在其中一台电梯前,静静等待着电梯。
中间有几个年轻人从隔壁的电梯里走出来,陈西好奇地瞄了眼对方脖子上挂的蓝色工牌,上面写着「新创游戏」几个字。
是一家游戏公司吧?
17年市面上已经出现好几款爆款游戏,游戏公司的老板赚得盆满钵满,有些还凭借一款游戏轻松上市。
不过也有不少家长举报,说游戏影响小孩学习。
正想着,电梯门缓缓打开,陈西深呼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她摁下26的数字,一个人站在电梯里,屏着呼吸,等待电梯上行。
期间她不停地练习即将到来的面试,想要表现得更好。
模拟了几个问题后,电梯到达26楼,陈西握着简历,面不改色地走出电梯。
刚出电梯就看见不远处的灰色墙壁上写着“方回律师所”几个字,楷体金字,看着很严肃。
陈西站了两秒,慢慢挪步走过去。
穿过那扇半开的玻璃门,最先看到的是前台。
前台站着一位穿着职业套装裙的漂亮小姐姐,看到陈西,前台一脸温和地询问陈西有什么事?并拿出登记本提醒陈西登记。
陈西一边登记一边说自己是来面试的。
对方听到面试两个字,神色正常地交代:“麻烦您坐那儿等一会儿,老板现在在开会。”
陈西笑着说好。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拘谨地并着小腿,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家律所。
律所整体装修风格偏冷色调,墙色和地砖都以灰白为主。
前台右侧是一整间工作室,里面分布了大大小小的格子间,每个人都穿着正装,正在努力地工作中。
接待厅有一面超大的落地窗,中间放了几组沙发,厅墙上挂着几个律师的个人简历和方回律师所的成长轨迹。
陈西在网上搜过方回律师所,看到上面的合伙人都是从红圈所出来的,以及他们的接手过的案例,隐约意识到这个律所实力很强。
她突然没了底气。
等了不知多久,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中年女性突然从左侧的办公室走出来。
陈西本能地站起身,对方看到陈西先是愣了下,后一脸和蔼地问:“请问您是陈西吗?”
陈西礼貌地点头。
对方笑了笑,态度和气道:“老板还在跟客户沟通,您先跟我聊聊?”
陈西哪有拒绝的份儿,她捡起包,跟着女人走进那扇玻璃门,然后拐进左侧的小房间。
对方交给陈西一张表,提醒陈西填一下。
无非是一些基础信息,陈西接过笔,压弯腰杆,很自然地蹲在地上填写。
填写到一半,隔壁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从里走出两道修长的人影。
陈西视线受阻,只听到一道温厚的男声客客气气地说:“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办好。您的官司我肯定全力以赴。”
“我送您出去?”
陈西填完最后一栏信息栏,听到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下意识抬头,谁知看到一道熟悉的侧影,她当即傻眼。
吧嗒一声,签字笔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周宴舟也没想到会在律所碰到陈西,听到动静,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张白皙清淡的面孔。
见她穿着薄荷绿的针织上衣配一条白色的西装裤,到腰的头发用抓夹规规矩矩地别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周宴舟神情稍显惊讶,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两人对视片刻,周宴舟率先移开视线。
方回看周宴舟的注意力被陈西吸引,连忙解释:“这位应该是陈老在电话里推荐的学生,今天过来面试。”
周宴舟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抬抬下巴,跟方回简单说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丝毫没将陈西看在眼里。
陈西本来还担心周宴舟会搞破坏,没曾想他径直走出律所,压根儿没她想得那般严重。
等人走远,陈西才感觉周围的空气开始重新流动。
方回看了眼远去的周宴舟,回头将打量、审视的目光落在陈西脸上,态度突然变了一个人:“你是陈西?陈老推荐的那个学生?”
陈西尴尬地点头。
方回招手:“进来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陈西拘谨地站起身,跟着方回走进隔壁那道写着“合伙人办公室”的木门。
一进去陈西就被摆在办公桌桌面的那封律师函吸引,她下意识瞄了眼内容,只瞥到“委托人周宴舟”几个字,还想再看时,方回已经将律师函收进了文件夹。
对方礼貌地邀请陈西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然后拿起陈西的简历,粗略地看了两眼就扔在一旁。
陈西见状,心底一沉。
方回装没瞧见陈西的反应,态度不咸不淡地询问:“法考过了吗?”
陈西吸了口气,摇头:“还没。”
方回蹙眉:“有过相关实习经历吗?”
陈西依旧摇头:“没。”
方回的眉头蹙得更深,他正准备说什么时tຊ,丢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
方回瞥了眼屏幕,看到备注人,脸色一变。
他捞起手机一看,上面只短短几个字——
「方律,向您讨个人情,让她过了。」
这个「她」字让方回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
下一秒,方回突然变脸,他抬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片刻面前的陈西,含蓄地询问:“小陈,你哪儿的人?”
陈西摸不着头脑,却认真回复:“西坪。”
方回满不在意地笑笑,声线温和地交代:“行,你下周一来报道吧。”
那天她浑浑噩噩地应付完面试,一个人不抱希望地走出那栋大楼。
面试结束,方回翘着二郎腿坐在陈西对面,态度轻视地翻完她的简历,最后合上简历,委婉地说了句:“按理说,我们这儿招的实习生基本都是研究生,不过你条件确实不错,我就开个先例。”
“现在你法考没过,多少有点——”
后半句没有明说,不过陈西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无非是她是老师推荐过来的人,不好意思回绝。
彼时陈西还没意识到,这个世界人脉、资源、家境对一个法学生来说有多重要。
她天真的以为,她凭自己的实力可以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直到处处碰壁才意识到,她不值一提。
她也不知道,她能拿到这份令人眼红的实习,有些人在这里占了多大的比重。
—
走出那栋令人窒息的大楼,陈西站在路口,对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不到十二点,陈西想着回学校再吃饭,外面一顿饭挺贵的。
她打算原路折返,却在红绿灯路口被一辆保时捷拦住去路,陈西被迫逼停脚步。
这个点正是吃饭的时间,不少白领路过,看到路口那辆打着双闪的保时捷,不少人侧目。
陈西本想等对方路过再离开,谁知道对方迟迟不走。
她疑惑地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淡漠、深沉的眉眼。
看到周宴舟的那一刻,陈西多少有点怔愣。
他不是走了吗?
周宴舟没给她思考的余地,降下车窗,冷冷淡淡地喊了句:“上车。”
陈西僵持着没动。
周宴舟的耐心似乎很好,见陈西没有动静,他也不催促,可他身后的车主却纷纷摁喇叭。
眼见周围的车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陈西焦灼地走上前,拉开后排的车门。
刚迈进一只脚,前排的男人冷不丁地说了句:“坐前面来。”
陈西不想搭理,却架不住周宴舟的眼神压迫,在他的无声催促下,陈西犹豫两秒,还是关上后排的车门,转头钻进副驾驶。
刚上车,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一旁的男人突然问:“面试怎么样?”
陈西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能做到这么神色自如,隔了这么久没见,她硬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尴尬。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听天由命吧。”
周宴舟被她逗笑,没好气地瞥了眼人,神色淡定地说:“什么时候这么悲观了?以前不是挺自信?”
陈西胸口的一股邪火突然被点燃,她蹭地一下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怒气冲冲地回复:“那是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周宴舟听到这话,难得沉默下来。
绿灯亮起,周宴舟重新启动引擎汇入车流,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周宴舟有些后悔跟她开这些无关紧要的玩笑。
按理说,他不该再招惹她的。
可是看到她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应该发生点什么。
抱着这个想法,周宴舟还真耐心等了一阵儿,没曾想真等到她一脸丧气地从那栋大楼走出来。
估摸着是面试不理想,不然也不该是这表情。
思绪到这,周宴舟扭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姑娘,见她表情麻木、面色苍白,一副“谁都不要理我”的模样,周宴舟看了眼腕表,试探性地问:“时间还早,一起吃个饭?”
陈西皱着脸,不想理他。
周宴舟也不生气,他手搭在方向盘,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讲道理,你这几年也没主动联系过我。”
“北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俩能再遇到就是缘分。你说是不是?”
第55章
陈西搞不懂, 他在她面前为什么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明明他们之间的气氛这么尴尬,他却能轻松破局,随便挑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然后将他们之间那层不能说的东西轻而易举盖过。
陈西就做不到他这样。
所以后半段路, 无论周宴舟问什么,她都别过脸不看他, 也不回答一个字。
周宴舟刚开始还有点生气, 到后来只剩下好笑。
他那时想的是, 这姑娘怎么还是小孩性子?
他还以为她真长大了, 现在看来,都是装的。
那是个烈阳高照的下午, 刚入夏的北京难得出了太阳, 阳光洒在车身, 穿透玻璃照进车厢, 将座椅烤得暖洋洋的。
陈西被太阳晒得蔫蔫的, 白皙的双颊透着清澈的粉晕, 像极了刚成熟的水蜜桃。
阳光太刺眼, 陈西下意识直起腰将挡光板放下, 又侧着脑袋, 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
偌大的北京, 她在这座城市待了两三年依旧不太认识路, 只能辨认几处人人都去的景点、地标建筑。
车子开过鼓楼东大街, 陈西陡然想起第一次来北京, 他也曾带她走过一次这条路。
只是那时她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哪管走过什么路, 去过什么地方,只要有他在就好。
这几年也不是没走过这条路, 可每次陈西都是一个人,如今再次坐上他的车,陈西突然发现他又换了车。
上回那辆被谢南州惊呼过的库里南已经换成现在的保时捷,陈西想到他在西坪开过的奔驰,忍不住猜测他的车库到底有多少辆豪车?
思绪到这,陈西骤然想起李青当时在寝室说的那句——
「这世道就是,富人更富,穷人更穷。除了小说、电视剧,哪有什么底层人一跃而起成为人上人的。」
陈西表示深刻赞同。
所以,现在的周宴舟是更富了吧?
帆船酒店刚开业生意就火爆了,不少外地人专程跑来西坪只为在西舟酒店住一晚,还有数不清的网红、明星过来暗戳戳地打广告。
一夜之间,西舟酒店成了西坪的热门景点,也带动了西坪的GDP增长,惹得电视台纷纷报道,连同政府都甘之如饴地为其扩大知名度。
到现在西舟酒店已经在好几个城市开了好几家连锁店,每开一处,酒店的负责人就会给陈西打一个电话,说是酒店专程给她留了一间套房,欢迎她随时过去住。
陈西不是没有拒绝过,可每次都拒绝无效。
她试图询问原因,对方只是高深莫测地回复一句:上面有交代。
陈西一听就知道是谁的主意。
她那时候很倔,联系好几次周宴舟都没成功,她也不再去西舟酒店,仿佛那是一块禁地,一旦涉及就会让她粉身碎骨。
思绪到这,陈西扭过头,一言不发地望向开车的男人,很想质问一句:“当初不是说好的不要再见面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话到嘴边,陈西却说不出口。
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眼神固执地看向前方。
那姿态,似乎要与周宴舟断个一干二净。
周宴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先是顿了一下,后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开扶手箱,从里捞出打火机、烟盒。
他就着烟盒,低下脑袋咬出一根烟,当着陈西的面点燃打火机。
烟雾弥漫在车厢前,周宴舟先一步打开了车窗。
他抽了两口烟,压下胸腔内的郁闷,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没意思的?”
陈西神情一愣,显然没料到周宴舟会这么问。
她还在斟酌字句,周宴舟突然笑了下,淡定自若地转移话题:“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这是准备切入正题了吗?还是想打听打听她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陈西暗自腹诽,嘴上却说:“小半年吧,他追的我。”
后半句话明显多余了,陈西却固执地加上去。
周宴舟闻言,神情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他想起江迟爆的料,再联想到那份丢在办公室的资料,忍不住蹙眉:“你喜欢他?”
陈西骤然抬头,脸上露出三分不可置信:“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周宴舟被陈西突如其来的激动逗笑,他吸了一口烟,弹tຊ了弹烟灰,侧头盯了两秒神色认真的陈西,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别激动,我随便问问。”
陈西被他的反应弄懵,缓了好一会儿才察觉他的意图,她当即冷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我谈没谈对象,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我谁啊?我跟你熟吗?”
话音刚落,陈西就后悔了。
她想不通,她为什么总在周宴舟面前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永远收不住脾气。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出了差错,陈西终于安静下来,不肯回答周宴舟任何问题。
周宴舟也不生气,他耐心似乎很好,一路上讲了不少笑话逗陈西开心。
可陈西还在气头上,压根儿听不进一个字。
车子开到南锣鼓巷附近,拐进一条巷子,停在了一家四合院门口。
那地儿游客众多,不少外地人举着相机在胡同里打卡,停车的附近刚好是一处名人故居,不少人排队参观。
陈西坐在车里看着那游客,第一次发现站在周宴舟的角度看他们是多么有趣。
当初来北京,他是不是也是用这副看戏的神情看她?
陈西不敢多揣测,害怕真相太过丑陋。
四合院门口立着两尊威严的石狮子,刷着红漆的金柱大门紧闭着,看不出里头是否有人。
周宴舟捞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后,默默坐在车里等着。
陈西搞不懂他,也跟着耗在车里。
等了不知多久,那扇紧闭的红门突然从里开了一条小缝,紧跟着里头钻出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
对方看到停在门口的保时捷,一脸恭敬地走过来,弯腰敲响玻璃,邀请周宴舟进去。
周宴舟解了车锁,推开车门,朝人态度虔诚地叫了句钟叔,接着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岿然不动的陈西,语气平和地喊:“愣着干嘛,下车。”
陈西一脸混乱地松开安全带,跟着周宴舟走进那扇神秘的大门。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荷香,陈西还在纳闷哪来的荷香,结果刚拐进那道拱门就看见院子中间围了一片荷花池。
正是开花的季节,池塘里的荷花几乎开遍了。
红的白的粉的映衬在绿叶之间,没来由的雅静。
陈西被荷花池吸引,看了好几秒,周宴舟注意到这幕,回头跟钟叔交代:“剪几支荷花插瓶儿里。”
钟叔连说好。
陈西回过神听到这话,抬头诧异地瞄了眼周宴舟。
这地方周宴舟似乎常来,已经轻车熟路。
他走在前面,绕过荷花池,直接拐进一旁的东厢房,陈西跟着进去,才发现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里头布置得古色古香,家具全是红木为主,连摆在中间的屏风都是徐悲鸿的骏马图,入门处的花瓶仔细看好像是明清时代的。
陈西惊叹这套四合院的主人财力丰厚时,周宴舟已经拉开椅子坐下,这会儿正拿着菜单,耐心十足地查阅上面的菜品。
见陈西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周宴舟合上菜单,掀眼轻笑:“看傻了?”
那一幕太过熟悉,陈西没由来地恍惚两秒,差点以为回到了从前。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抽身,接着故作镇定地走到圆桌,往旁边走了两步,单手拖动周宴舟对面的凳子,面不改色地坐下。
周宴舟将菜单推到陈西面前,示意她点菜。
陈西瞄了眼菜单上贵到离谱的价格,皱着眉没有动静。
周宴舟等了半天没见她点菜,蹙眉询问:“不满意这里的菜品?”
陈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故意说:“哪儿敢。我一个穷学生不配吃。”
周宴舟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故意膈应他呢。
他不明意味地笑了下,捞过菜单,随便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吩咐服务生送一壶茶水。
等餐途中,陈西坐在椅子里格外不自在。
她很想找个借口抽身,可抬眼对上周宴舟那双淡漠的眼,突然没了勇气。
两人之间好似隔了一道无形的墙,即便面对面坐着,也看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周宴舟试图找个话题打破沉默,可陈西每次都不接茬。
到最后,东厢房里只剩下轻微的、挪动桌椅的声音。
菜上到一半,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突然走进来。
刚还一身懒散的周宴舟看到人立马站起身,满脸虔诚地伸出手与对方握手,态度温和地叫着:“顾叔。”
叫顾叔的人国字脸,留着平头,胸口别着一枚醒目的红色徽章,给人一股很严肃的感觉。
陈西下意识站起身,目光呆滞地看着周宴舟跟人打招呼。
男人拍了拍周宴舟的肩膀,脸上的严肃散去两分,多了三分随和,“你这小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你老子最近身体还好吗?”
提到家里,周宴舟褪去刚刚的懒散,神色正经了许多:“养着呢,最近精神不错,还有功夫出去旅游。”
男人爽朗地笑了两声,抬头看了眼腕表,说:“我还有个会要开,你先吃着,有时间再聊。”
“你小子别忘了正事儿。”
说罢,男人转身离去,期间没往陈西身上看一眼,仿佛拿她当空气。
陈西多少有些难堪,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没什么。
男人一走,周宴舟便抬眼瞥向陈西,神色自若地介绍:“刚刚这位是唐媛的继父,目前身居要职,这四合院就是唐媛她妈留给她的。”
陈西一脸茫然,搞不懂周宴舟为何突然跟她科普这些。
况且,她跟唐媛又不熟,她什么家世,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宴舟一眼看透陈西的小心思,趁着服务生上最后一道菜的功夫,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碗里,神色平静地说:“我这表妹从小性子跋扈,家里人都紧着她,她妈更是宠到要什么给什么的份儿。”
说到这,周宴舟顿了顿,目光落在对面的姑娘脸上,轻飘飘地说:“她看上的,没一样不抢到手的。”
陈西陡然意识到,周宴舟是在提醒她,唐媛喜欢谢南州?而且势在必得?
不对。
唐媛是周宴舟亲表妹?为什么之前没听他说他还有一个表妹?
正想着,一块糖醋排骨突然落在了她碗里。
陈西猛地抬头,对上的却是周宴舟那双夹杂着戏谑的眼眸,他好像很喜欢看她惊慌无措的模样。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喜欢。
周宴舟敲了敲桌面,提醒:“先吃饭,别想了。”
陈西胃口全无,哪还吃得下去。
这顿饭吃得她不是滋味,本以为这事儿没后续了,没曾想吃到一半,谢南州突然打来电话。
陈西没静音,摆在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周宴舟距离陈西不远,稍稍往那手机屏幕瞥一眼就看到了来电人是谁。
谢南州。
名正言顺的现男友。
比他这个没有名分,还没有未来的过去式有用多了。
周宴舟陡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陈西,想要看看她怎么办。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到最后几秒,陈西终于捱不住地接听。
电话里,谢南州焦灼的声音穿透屏幕,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响起来:“西西,你在哪儿?我找了你半天,你没在学校呀?”
陈西猝不及防地对上周宴舟的目光,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觉得他在看她笑话,想看她怎么回。
“西西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我以后保证不再把你逼到那个份儿了。”
电话里谢南州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而对面的男人却不慌不忙地捞起打火机,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满桌的山珍海味似乎在向陈西耀武扬威地表露她此刻的心虚。
陈西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窗望向院子里的荷花池,有些后悔接通这通来电。
谢南州半天没听到陈西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音量:“西西,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
陈西闭了闭眼,下意识撒谎:“国贸附近,我刚面试完。”
谢南州不依不饶:“你发个地址,我去接你。”
陈西本能拒绝:“不用,我跟室友在一起。”
“我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说罢,不等谢南州回应,陈西着急忙慌地挂断电话。
转过身却对上周宴舟揶揄的目光,他微抬下巴,故意拆穿她:“跟室友在一起?”
“我见不得人还是你心里有鬼?”
第56章
“当然是你见——”
陈西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到一半,陡然发现不对劲,她立马止住了声。
周宴舟却笑得一脸坦荡, 他侧身坐着, 一只手反搭在椅背,翘着二郎腿, 微抬眼梢, 饶有兴致地瞧着突然tຊ反应过来的陈西。
“怎么, 我见不得人?我哪儿见不得人?”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莫名有股偷情的错觉。
陈西双颊滚烫,没有任何威慑力地瞪了眼周宴舟。
周宴舟笑得更厉害, 他微微弓着背, 笑意布满整张脸, 眼尾眉梢都夹杂着几分愉悦。
陈西看他笑得停不下来,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嘴里嘟囔着:“有这么好笑吗?”
周宴舟没听清。
他笑得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手扶着檀木桌沿, 好一会儿才止住。
陈西突然有点饿了, 她看着满桌的好菜, 重新拿起筷子, 故意拨开周宴舟夹她碗里的排骨, 给自己盛了碗热腾腾的汤。
几口热汤下肚, 顿时将她的胃熨烫得舒舒服服, 她不自觉地扬起眉头。
对面的男人瞧了,赏她一个“没出息”的眼神。
陈西也不理, 继续喝自己的汤。
这顿饭陈西吃得肚子鼓鼓的,走出四合院还在打饱嗝。
周宴舟看她撑得不行, 提议在附近转转,消消食。
陈西闻言警惕地瞄了眼人,想知道他什么打算。
周宴舟见状,不禁冷笑一声,“你脑子里装的是水?”
陈西:“……”
装的是你。
—
周宴舟没开车,两人沿着胡同口走出去,避开人来人往的南锣鼓巷,往另一条偏僻的巷子走。
胡同里的国槐树长得正盛,头顶葱葱绿绿的一片,遮挡了不少太阳。
巷子里除了几家面馆,大多都关着门,偶然路过几个游客,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古老的建筑,试图从这一砖一瓦中看出点老历史。
陈西不愿跟周宴舟并排走,故意落后两步,一个人背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张望着这古朴的建筑。
碰到一个穿着橙黄色的阿姨将临停的垃圾车搁在一旁,拿着扫帚在扫地,陈西特意停下脚步,想等阿姨扫了面前这块儿再过去。
周宴舟没停,一双大长腿很快跨了过去。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困惑地回头,却瞧见陈西乖巧地站在不远处,正在默默等待清洁工清理地面的落叶。
怎么说,周宴舟觉得这画面挺眼熟。
他像是习惯了陈西突如其来的举动,竟然也没催促,只是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兜,半抬起眼皮,静静等着。
好不容易等阿姨将地上的落叶全都扫干净,让出一条路来,陈西才抬起腿,快速地穿过垃圾车。
周宴舟等人跟上来,上下打量一圈陈西,煞有介事地说:“看不出来,还挺有礼貌。”
“怎么到我跟前就换了副面孔?”
陈西:“……”
你自己没点数吗?
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钻出去,竟然到了什刹海。
湖边的荷花开得正艳,苍绿色的柳条纷纷斜入湖面,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好似洒了层黄金。
附近的酒吧已经开始营业,里头传出的靡靡之音令人不自觉地驻足。
周宴舟见了,竟然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喝杯酒。
陈西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故意恶心他:“你不是说我在外面不能喝酒?”
周宴舟没想到她还记着,他挑挑眉,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可以。”
陈西:“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周宴舟挑了她一眼,满脸无奈地说:“你何必跟我这么针锋相对的呢。我们俩到底是能坐在一张桌子吃饭的人,你说是不是?”
陈西词穷,抬头盯着周宴舟那双玻璃般清澈干净的瞳孔,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
那是一个很平静的下午,陈西短暂忘却了他们的身份,忘却了他们这几年的隔阂,与他漫步在什刹海,目光澄净地看着安静的湖面。
她那时候在想,要不要跟这样没心没肺的男人纠缠到底。
反正,她这一颗心早就献祭给了这个男人。
只是这一次,她不愿意做随波逐流的那个。
她要他的眼里只剩她一个人,也要他心甘情愿地为她臣服。
至少不能像13年那样,一切都让他掌舵。
这艘船,她要有说停就停的资格。
直到一通电话惊扰,陈西才回神。
是周宴舟的电话,陈西听着手机自带的系统铃声,眼睁睁看着周宴舟蹙眉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然后面不改色地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是孟老师打来的,无非是催促周宴舟该谈个恋爱了,这几年孟老师一颗心都挂在老头子身上,没空管他。
好不容易等老头子恢复健康,她又开始操心他的终身大事,这不,前两天刚介绍了个姑娘。
周宴舟没接茬,跟人姑娘匆匆吃了顿饭就离开,也不知道那姑娘回头跟孟老师说了什么,孟老师一直催他对人上点心。
思绪到这,周宴舟突然想起眼前的姑娘也谈了恋爱。
时间拨动得很快,一眨眼就几年过去了,再见面,眼前的姑娘已经不是十六岁了,也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
这个年纪什么都好,自然该谈场热烈的恋爱。
周宴舟谈不上生气,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她最好的年华里,他没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
陈西暂时不想跟周宴舟再有任何交集,想着这一次后别再见面了。
走了一段什刹海,陈西借口说腿疼,得回学校了。
周宴舟看透她的想法,也没拆穿,只说送她回去。
返程途中,陈西好几次都想拒绝,奈何周宴舟人高马大,走一步当她两三步,她硬是没追上他。
好不容易追上人,周宴舟已经坐上驾驶座,眼神示意陈西上车了,没有给她留一丝余地。
陈西吸了口气,屏着呼吸拉开车门,弯腰再次钻进保时捷的副驾驶。
车子在露天停车位被晒了一下午,刚钻进去那刻,滚烫的热气扑过来,陈西差点没呼吸过来。
陈西正准备摁下车窗,周宴舟已经抢先一步打开了冷空调。
或许是车内太热,周宴舟没着急启动引擎,而是任由空调口轰隆轰隆运作。
不知道等了多久,车厢里终于凉快了点。
陈西挪动屁股才发现皮椅下浸了层水渍,估计是刚刚太热,留下的。
她扭头望了眼旁边的男人,见他神色淡定,好似并没这么尴尬,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冷气开太大,车厢内的热气被吹散后,空调口笔直地对着陈西吹,陈西手臂有点冷,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背,一片冰凉。
周宴舟发完短信注意到这幕,将空调关小了点。
陈西听见动静,诧异地瞥了眼周宴舟。
北京的路周宴舟还算熟,去R大的路他走过几次,用不着打导航。
保时捷开出巷子直奔R大,陈西坐在副驾驶,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陈西正在揣测他们这一路是不是就这么沉默下去时,周宴舟突然将手机解锁递到陈西眼前,嘴上说着:“把你电话输进去。”
“你以前的电话号码没用了?”
以前的电话号码还是周宴舟替她挑选的,她用了快三年。
上大学,她拿学校给的那笔赔偿金,新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大学不能免费联网,得自己买宽带。
陈西索性换了个张校园卡,方便上网。之前那张电话卡她也留了几个月,后来发现没什么人打,白白浪费流量,最终她拿着身份证去营业厅注销了。
如今听周宴舟这么问,陈西忍不住好奇,他是不是给她打过电话?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陈西一下子脱离高中生活,恢复自由身,没了考试的压迫,没了校规校纪的约束,没了压成小山的试卷,生活一下子变得没有目标。
她每天定时定点地打公交去练车,练完也就下午两点。
她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浪费,她却不知道去哪儿度过这段休闲且没用的时光。
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西舟酒店门口,酒店的大堂经理认识陈西,看到她,热情地邀请她进去坐。
西舟酒店走的高端路线,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每次陈西穿着朴素的衣服走进那间富丽堂皇的酒店,总是在怀疑自己够不够格。
她坐在餐厅一角,点了店里的招牌菜——北京烤鸭,一个人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太阳缓缓下落到钟秀山脚。
酒店的厨师是北京人,说话的强调跟周宴舟很像,陈西每次听都恍惚地以为她人在北京。
刚开始陈西还想着去西舟酒店碰周宴舟,可每次去都被告知老板不在。
渐渐的,她就不爱去了。
拿到驾照那天,陈西破天荒地跟小舅撒谎,说想跟同学家里住一晚。
其实那晚她去了西tຊ舟酒店的顶层,她一个人独享那一层楼,夜晚璀璨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满整个房间。
陈西抱着抱枕,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人民广场如蚂蚁般渺小的车流、人影,没由来的孤独。
她坐到凌晨三点才爬起来,双腿僵硬地走到那张大床上躺下。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地拉开床头柜翻找纸张,想写点东西,却没曾想看到了一封信。
她打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张北京故宫的明信片,背面写了一句——
「你好好学习,我在北京等你。」
陈西还在怔愣中,手里突然多了个物件。
她低头一看,是周宴舟的手机。
屏幕亮着,屏保是一张风景照,主题是系统主题,很简单、整洁。
陈西犹豫了许久,最后在周宴舟的催促下,输入了自己的新电话号码。
保存成功,周宴舟得寸进尺地说:“顺便把我拉出黑名单。”
他说的是微信。
陈西高考结束就拉黑了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想过放出黑名单。
她眨眨眼,故作镇定地放下手机,没回应周宴舟的请求。
周宴舟看她冷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也没再说话。
快到R大校门口时,陈西突然叫停周宴舟:“就在这附近停吧,别往前开了。”
周宴舟神色一顿,他虽然有所疑惑,却还是在路边停了车。
车停稳,陈西松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时,周宴舟眼疾手快地上了锁。
陈西听到动静,登时回头看向男人。
周宴舟无视陈西的眼神询问,捞起扶手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看了眼,见陈西的手机号存在了其中,他指腹落在号码上方,想也没想地拨了过去。
直到陈西丢在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周宴舟才挂断电话。
陈西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生气,忍不住开口:“你要是不信我,何必问我。”
周宴舟没好气地笑了下,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一个字都没说,你就把我定罪了。”
“怎么,你就这么认定我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陈西吸了口气,口不择言地回复:“你哪儿点值得我信任?”
周宴舟看她较了真,突然不想再说下去。
他解了车锁,眸光流转地落在那张白皙、干净的面庞,骤然意识到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没意思。
折腾了一天,周宴舟也累了,他摆摆手,下了逐客令:“回去吧,到地儿了。”
陈西一愣,下一秒,她拎着包,头也不回地推门下车。
周宴舟坐在车里目送她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周宴舟才驱车离开。
陈西刚拐进学校大门,还没走两步就虚脱地蹲在了地上。
她像是刚打了一场败仗似的,整个人满脸颓相。
好巧不巧,找了陈西一天的谢南州正准备跟好友出去喝酒,几人走到学校门口,碰到蹲坐在路基、脸上血色全无的陈西,谢南州脸色一变。
谢南州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陈西的胳臂试图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西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陈西全身无力,她瘫软地靠在谢南州身上,嘴上却说着没事。
谢南州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回头跟身后的一群兄弟说了句下次再聚,便扶着陈西往女寝的方向走,“我送你回去。”
陈西刚准备说不用,抬头却见谢南州的T恤领口多了个显眼的口红印。
第57章
陈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多少是有点复杂的、苦涩的。
当初谢南州追了她一个多月, 每天早上给她带早餐,见缝插针地闯入她的生活,以至于周围人都在起哄, 让她答应人家, 好好享受一段校园恋爱。
陈西最初没想搭理,真正打动她的是那天思政课上, 老师提出一个辩题讨论某女星偷税漏税后该不该复出事件。
不少男生都觉得女星长得漂亮, 也没犯什么大事, 可以给一个复出的机会, 毕竟是娱乐圈不可多得的美貌。
谢南州却另辟蹊径,提出了很多点见解, 最后坚决表示不能复出。
那一刻, 陈西对这个人有了点清晰的印象。
思政课下课, 陈西被谢南州堵在一食堂, 两人碗里都打了份红烧肉, 男生穿着白衬衫、牛仔裤, 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支粉玫瑰, 一脸纯粹地看着她, 眼里写满了细碎的星光:“西西, 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有那么一瞬间, 陈西是心动了的。
少年意气风发, 有那么点“青春剧男主角”的感觉。
那段时间电视剧《何以笙箫默》风靡整个法学院, 不少女孩期待下一个“何以琛”, 而比较符合这个标准的,谢南州算一个。
法学生、长得帅、家世不错, 性格还好。
李青目睹全程,回去的途中一直劝她试试, 反正又不吃亏。
末了还不忘普及谢南州的家庭背景:“他爸妈都是R大法学院毕业的,如今是知名律所的合伙人。他爷爷曾经是法院院长,现在退休了。他们家也算是法学世家。”
“谢南州这人不坏,人长得也帅,家里条件也不错。”
“你要是跟他谈恋爱,不会吃亏的。”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陈西最终还是答应了谢南州的表白。
刚谈恋爱那两个月,谢南州确实是三好男友。
天天报备不说,每天只要一有空就会给陈西带各种各样的好玩的东西逗她开心,还会时不时送小礼物。
陈西对奢侈品没什么追求,可谢南州每次送的都是她叫得出名字的牌子。
偏偏他高调得过分,在人人骑自行车、坐校车的时候,他开着京牌迈巴赫嚣张地穿梭在校园,惹得同学们一众侧目。
每次外出回来都将她送到女寝楼下,非要下车目送她进门才肯离开。
两人吵架后,他也抱着大束红玫瑰堵在教室门口,满脸虔诚地说对不起,不顾在场围成一圈看戏的同学,一定得等陈西服软了才肯罢休。
陈西每次都下不来台,和好后让他以后不要这么张扬,谢南州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下一次却依旧不改,恨不得让全校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学院也有人传她命好,谈了个有钱又帅气的男友不说,还天天宠着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话里三分嫉妒、三分嘲讽还有一分遇不到的酸。
陈西因此在学院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几个能搭上话的女生,就李青稍微熟一点。
陈西有时候也纳闷,她什么都没要,凭什么那么说她?
由着谢南州扶着走了一段路,陈西扭头看向谢南州,对上他那张阳光帅气的脸突然意识到,她确实命好。
只可惜,外人羡慕嫉妒的,她不一定真的拥有。
谢南州见陈西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后背有些发麻。
他握住陈西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两分,嘴上问:“怎么了?”
陈西扫过谢南州领口的口红印,面不改色地摇头:“没什么。”
谢南州尽职尽责地将陈西送到了寝室门口。
他没向往常一样,赖皮似地朝她讨要一个离别吻,而是站在陈西对面,神色认真地望了她许久,最后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本正经地说:“西西,我真的喜欢你。”
陈西有些迷茫。
她抬头看着突然告白的谢南州,联想到那个口红印,很平静地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谢南州触及那双干净透彻的杏眼,想到昨晚的混乱,眼里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下一秒,他避开她的目光,摸着鼻尖否认:“没有。”
“我就是觉得我们最近很少见面,有点生疏了。”
“上回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不会把你带进那些地方了。”
“下周六我生日,你能陪我一起过吗?”
说这话时,谢南州眼里闪烁着不可明说的期待,陈西张了张嘴,终究还是答应了他。
谢南州见她点头,高兴得抱起陈西原地转了两圈。
陈西被晃得头晕,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就听见谢南州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西西,我会对你负责的,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陈西很想撕破脸皮,抓起他领口的衣服询问那个口红印是谁的。
可念头刚起就被陈西切断,毕竟,她自己不见得清白。
—
在外面折腾了一整天,又跟周宴舟周旋许久,陈西有点累,晚上没去图书馆复习,而是在寝室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已经十一点,周五晚上熄灯时间晚一个小时,寝室还亮着灯,却静悄悄的。
陈西拉开床帘,背身从床上下楼,准备洗tຊ个脸清醒清醒。
她脚刚踩进拖鞋,李青就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地从门口钻进来。
陈西扭头看过去,见李青累得喘不过气,她困惑地眨眼,走上前接过李青手里厚重的书本,关切地问:“怎么了?”
李青佝偻着腰,后背抵在门板,拿手扇了扇风,面色潮红道:“……碰见我前男友了,那死东西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得被逮住。”
李青没说清楚,陈西后来才知道李青当时踹了两脚对方,差点把人踹进医院,毁了人下半身的□□。
陈西并不太清楚李青跟她前男友的故事,只有次聚会听她提过一次,两人是青梅竹马,打小两家家长就撮合他俩。
他俩也互相有点意思,高三毕业就在一起了,结果上了大学,两人因为不同校,又各自忙着学业很少见面,男生劈腿,跟同年级的女生在一起了。
李青发现男友出轨,气得跑到他学校扇了人两巴掌,最后痛痛快快地提了分手。
这事后双方家长纷纷劝和,可李青性子倔,打死也不肯再跟男生碰面。
男生多次来R大堵人,陈西也碰到过两次,对方央求陈西带信时,陈西想到李青的脾性,委婉地拒绝了。
陈西一直知道,李青是个坚强又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姑娘,却又有一颗赤诚的心。
她不想去评判李青的对错,只是希望李青可以幸福。
或许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李青突然没了生气,她安安静静地蹲在门口,抱着膝盖,仰头凝视着陈西柔和的脸庞,面露嘲笑地说:“男的是不是都是贱骨头?都得等失去了才后悔?”
陈西将那摞厚重的书籍放回李青的桌子,又回到李青的身边,蹲下身,安抚地拍着李青的肩膀。
李青被陈西的动作温暖,她一把抱住陈西,脸贴在她的肩头,夹杂着哭腔说:“不要相信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要看他的行动,看他的钱花给了谁。”
“爱在哪儿,钱就在哪儿。”
陈西有些词穷。
她想到谢南州,想到周宴舟,忍不住反对这句话。
就算有些人愿意花钱在她身上,也代表不了什么。
爱这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她相信他们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喜欢她的,可谁能代表一辈子呢。
李青很难过,陈西哄了好久,她才从地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连脸都没洗就上了床。
这个晚上,陈西也没睡好。
或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寝室熄灯后,陈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也不强求,睁着眼对着漆黑的夜色发了会呆,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按下密码,解锁屏幕。
刚点进微信图标,通讯录就多了条好友申请。
陈西看着小红点,下意识以为是周宴舟。
她犹豫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点进小红点,没想到弹出一个可爱的卡通头像,昵称是「百变少女猪刚鬣」,申请语是——
「学姐你好,我是法学院一年级的李嘉嘉。」
显而易见,不是周宴舟。
陈西沉默着通过了好友申请,刚通过,对面就发来两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表情包跟她昵称一样少女、可爱,又透着两分俏皮。
陈西好奇地点进对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发的是三张美食图,一张剥好的小龙虾,一张是满桌的龙虾壳,还有一张露出一条手臂,看得出那只手臂的主人是个男生。
陈西还没来得及细看图片,微信弹出两条信息,陈西退出一看,是刚加的女孩发的。
「百变猪刚鬣:学姐好,我是李嘉嘉,很高兴认识你~」
「上次元旦晚会学姐在台上主持节目真的太漂亮了叭!!我好喜欢你!!学姐你好白,皮肤好好看!」
「我们班里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你!」
陈西头一次面对这么直接的夸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回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态度礼貌却疏离地回了句谢谢。
女孩似乎自来熟,也不管陈西的态度如何,噼里啪啦说了一顿话。
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陈西有些困了,看着满屏的聊天记录,陈西歉意地结束话题。
对方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复一句晚安。
彼时陈西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天真地以为对方只是个热情的小姑娘,且并不带任何目的的接近她。
—
第二天一大早陈西就收到了方回律师事务所的人事通知,让她周一上午九点去律所报道。
陈西看到通知,好像也没想象中的开心。
她长舒一口气,将手机充上电,转头钻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看到李青双眼红肿,穿着昨天入睡的那套衣服,神情恍惚地站在中间,目光呆滞地盯着一个方向。
陈西吓一跳。
她深呼了口气,走近两步,伸手在李青面前挥了挥手,一脸担忧地问:“李青,你没事吧?”
李青回过神,迟钝地晃动脑袋。
下一秒,她一把拉开椅子坐下,郁闷地吐了句:“我昨晚梦到我跟张博竟然结婚了,吓死我了。”
张博就是李青的前男友,也是她嘴里的渣男。
陈西有些好奇李青现在对张博是什么心情,可话到嘴边想起这是李青的私事,她便没再问。
简单收拾一番,陈西背着包去图书馆,准备好好复习几个月,应付下学期的法考。
刚出宿舍,陈西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对方人高马大,穿着黑t、五分牛仔裤,留着寸头,一副凶相。
陈西被迫停住脚步,抬头看向男生那双布满青色的眼睛才发现是李青的前男友。
张博拦住陈西,一脸无奈地问:“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李青?我有话跟她说。”
陈西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温润、熟悉的嗓音:“陈西。”
陈西本能回头,只见幽绿的绿化林里走出一个打扮干净的男生。
好长时间没见,陈西差点没认出何煦。
她诧异地瞪大眼,看着眼前变了个人的何煦,心情有些复杂。
他穿了套银灰色西装,打着条纹领结,头发涂着摩丝,一整个“成熟人士”的装扮。
要不是那副很容易辨认的嗓子,陈西都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何煦。
不过,他怎么在这儿?
陈西还没来得及解开困惑,何煦便笑着解释:“张博是我室友。”
“我也是才知道他女朋友是你一个班的同学,还是你室友。”
陈西张了张嘴,想说李青跟张博已经分手了,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高考结束,何煦表白失败后两人默契地断了联系。
陈西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没曾想缘分这么奇妙。
大二寒假回西坪倒是有过一次聚会,不过何煦没在。
聚会结束,陈西跟朱晴结伴离开,路上朱晴一脸八卦地说:“三班的梁雯和何煦好像在一起了。”
陈西听到消息,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想探究这个八卦到底是真是假。
如今看到何煦,陈西脑子里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她忍不住感慨,有些人还是活在记忆里比较好。
何煦走到陈西面前,笑容和煦地解释:“张博跟那女生的事有误会,我当时在场。可他女朋友性子有点急,解释都没听完就分手了。昨晚他女朋友那两脚差点把人下半身踢坏了,我刚陪他去医院检查完……”
“你能不能帮一个小忙,叫他女朋友出来?”
一旁的张博也一个劲地点头,期望陈西能答应。
陈西心软,在两人之间徘徊一圈,转头往回走。
李青刚开始死活不肯答应,后来在陈西的软磨硬泡下决定给张博一个机会。
陈西本来准备去图书馆复习的,结果也被拉去凑局了。
他们有备而来,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提前定了包厢。
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古色古香,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瓦红墙堆砌出了一方净地,再加上价格亲民,刚开业就得了不少大学生的青睐。
陈西坐在椅子里,看着对面刚还争锋相对,如今误会解开,恨不得黏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爱情这东西真是折磨人啊,昨晚还要死不活的姑娘,现在就恢复了生气,笑容灿烂得跟新开的花朵似的。
陈西咬着筷子,没眼看面前秀恩爱的两人。
同样受折磨的还有何煦,瞥见张博恨不得钻进女朋友的怀里,何煦蹙着眉头,侧脸跟陈西吐槽:“恋爱的酸臭味闻到了吗?”
陈西狠狠点头。
怎么可能没闻到。
昨天还义愤填膺的李青,现在变成娇羞的小女生,抱着男友的tຊ手臂,满目幸福地朝陈西喊:“你也可以叫谢南州出来秀恩爱啊。”
陈西眨眼,一脸淡定道:“不了。我已经吃饱了。”
何煦听到对话,表情僵硬地望向陈西,好一会儿才问:“你谈恋爱了?”
陈西璀璨一笑,低声道:“谈了小半年了。”
何煦表情一滞,似乎没料到陈西竟然有男朋友了。
他辗转多番打听到陈西目前在R大,又听说她目前单身,身边没什么人,他不顾室友的疑惑,找借口想要来探个究竟,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
没曾想,依旧晚了一步。
不过他有点好奇,当初在西坪的那个男人为什么没跟陈西在一起?
至今西坪还流传着那个男人的新闻,无非是说他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他的眼?
就算有,那也只是昙花一现,长不久。
何煦倒是见过这姑娘,也曾为她打抱不平。
毕竟在他眼里,陈西配谁都绰绰有余。
思绪到这,何煦舔了舔嘴唇,笑容苦涩地问:“你跟那个人结束了吗?”
陈西一时困惑,她咬着筷子,纯洁无瑕地抬头:“谁?”
何煦耸耸肩,苦笑:“……之前在西坪图书馆碰到的那位。”
陈西秒懂。
她表情僵住,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早结束了。”
—
吃完饭,几人在饭馆门口商量下一步计划。
李青跟张博刚刚复合,决定过过双人世界,所以不回学校。
陈西准备回学校复习,何煦本来想跟陈西再转转,想到她已经不是单身,便找借口离开。
分开后,陈□□自往学校的方向走。
周末学校都没什么人,陈西低头走在僻静的小道,压根儿没发现身后跟了一辆车。
直到喇叭响起,陈西才意识到她走在路中间,挡了去路。
她急忙退开两步,让出一点空间。
结果那辆车停在原地,没有走的迹象。
陈西等了片刻,忍不住看向车身,瞥到保时捷的车标,陈西陡然意识到什么。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驾驶座的男人已经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满脸责备道:“想什么呢?”
“走路不看路,被车撞了怎么办?”
陈西猝不及防,怔愣在一旁。
男人见状,取下鼻梁上的墨镜,一脸好笑地问:“傻了?”
陈西张了张嘴,没说话。
周宴舟睨了眼人,没好气道:“跟你一路了,想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结果走错路了都没察觉。”
“脑子坏了?”
第58章
陈西站在幽绿的走道, 两边种满了银杏树。
这个季节树叶长得正好,绿油油的,像一幅生机勃勃的油画。
头顶是被微风吹拂过的绿叶,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香, 太阳不骄不躁,有那么点静谧的味道。
如果忽视一旁的保时捷, 以及车里无论什么时候都耀眼的男人, 陈西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下午。
被他一顿痛批, 陈西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受, 有点刺激,又有点得意, 她挺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的。
所以, 她故作懵懂地看着车里的男人, 摆出一副“你在说什么”的姿态, 不紧不慢地反问:“你跟踪我?”
周宴舟差点气笑。
他熄了火, 松开安全带, 推门迈出那双大长腿, 径直站在陈西面前, 高大的身躯挡了大半光线。
阴影罩下来, 压迫感十足。
陈西刻意往后挪了半步, 视线对齐, 只看到男人熨烫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纯白衬衫, 以及袖口那颗镀白金、镶着祖母绿钻、缟玛瑙的袖扣。
很小的一颗袖口, 不显眼,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低奢、贵气。
陈西选修过一门商务礼仪的课程, 有一节专门讲了西装相关的礼仪,期间老师专门提了一嘴袖扣。
很多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在袖扣在做文章, 陈西瞄了片刻周宴舟的袖扣,估摸着这颗袖扣怕是得六位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的袖扣就如女人的耳环一样精致。
陈西忍不住摸了摸耳垂,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小点洞,彰显着她打过耳洞。
周宴舟单手插兜,人站在保时捷车身旁,视线落在陈西洁白无瑕的面庞,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周宴舟的目光偏移到她的耳朵。
小小的,耳轮薄到透光,耳垂没什么肉,耳垂偏下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太阳照在耳朵上,肤色粉粉的。
周宴舟顺着耳朵,一路往下瞄,锁骨凸出,下方是起伏跌宕的心脏。
视线触及那刻,周宴舟下意识别开了眼。
他摸了摸鼻梁,忍不住想,是真长大了。
陈西注意到他的眼神,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眼里写满了“流氓”二字。
周宴舟难得窘迫,他咳嗽一声,站不住脚地解释:“……我没你想得这么下流。”
陈西冷眼看着周宴舟,不想多说一个字。
周宴舟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太没理由,他抬抬下巴,双手插兜,故作淡定地说:“我过来找你们院长有点事儿。”
“没曾想在路上碰到你了,看你一个人就跟了一段路。”
“想什么呢,差点被车撞了也没发现?要不是我拦着,你打算在马路上碰瓷?”
网上多了不少碰瓷的新闻,经常有人扶老人被敲诈,或者骑着摩托车、自行车的路人故意挡在马路中间碰小轿车,有的人吃亏了就嚷嚷着下次再也不做好事了。
那段时间不少网友表示自己也碰到过,搞得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轻易扶人。
听周宴舟这么一说,陈西蹭地一下抬起脑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你也怕我碰瓷吗?”
“讲道理,这几次一直是你在纠缠我。要碰瓷也是你碰瓷。”
周宴舟也就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他沉默两秒,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最后笑着承认:“嗯,是我碰瓷。”
陈西被他这副无赖样弄得不知所措,她舔了舔嘴唇,别过脸,不想看他
周宴舟装没看见陈西脸上的嫌弃,身子倚靠在车门,淡定道:“去哪儿?我送你。”
陈西想也没想地拒绝:“用不着,我可以自己走。”
意料之中的答案。
周宴舟也没气馁,他抬抬眼皮,余光瞧着不远处走来的几道人影,又看看面前想走又不敢走的人,语气说不出的温和:“西西,你也不想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出格的事儿吧?”
陈西听到那声夹着暧昧、温和的“西西”,顿时后脊骨发麻,两条腿差点没站稳。
她掐着手心,扭头瞪了眼逐渐没了耐性的男人,在他的威逼利诱下,绕过车头,一头钻进了副驾驶。
关门时,她刻意加重力道,摔得车门发出巨响。
周宴舟也不心疼车,反而扶着驾驶位的车门,弯腰凑进脑袋,盯着生机勃勃的陈西瞧了两秒,故意问她:“手摔疼了吗?”
陈西:“……”
没等到回应的周宴舟也不恼,他慢悠悠地坐上车,路程不远,他没系安全带,踩着油门匀速地开过银杏林,往女寝的方向开。
陈西刚想问他怎么知道女生宿舍在哪儿,话到嘴边,陈西陡然想起前阵子他也这样送过林梵。
这段路比较寂静,路上没什么人。
陈西不想跟周宴舟搭话,扭过脖子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学校的景色这三年来已经看腻了,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出哪儿是哪儿。
周宴舟却像初次踏入校园似的,非要指着路过的楼询问这是什么楼?
问了四五次后,陈西闭着眼回答:“图书馆。”
周宴舟看她松口,挑挑眉,继续问:“经常去图书馆复习?”
陈西皱眉,“不然呢?”
周宴舟笑了下,好声好气地说:“别对我这么大怨气,西西。”
陈西骤然转过身,目光定定地落在男人身上,看他那张生得俊俏的脸上流露出两分不知真假的无奈,陈西舔了舔嘴唇,面无表情地揭穿他:“我能对你有什么怨气?”
“周宴舟,你能不能别烦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想我背上小三的罪名吗?还是你觉得撬别人女朋友很有成就感?”
周宴舟罕见地黑了脸,他握着方向盘,偏头默不作声地审视两秒陈西,眼里闪过一丝黯淡,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态度一如既往的从容:“你何必跟我这么针锋相对呢?”
“你谈恋爱我有说一个不字?你这年纪谈一段校园恋爱挺好的,很多事儿得自己经历了才明白。南墙也得自己撞了才会回头。”
“可是西西,我到tຊ底算你半个亲戚,不是吗?”
陈西失笑,她闭了闭眼,否认:“谁跟你算半个亲戚。我跟你有关系吗?”
周宴舟见她钻牛角尖,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再继续聊。
将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周宴舟把车停在路边,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寝室楼,低声询问:“是这里?”
陈西一秒钟都不想跟他多待。
车子停稳,陈西解了安全带,冷着脸钻出车厢。
周宴舟没叫她,也没着急走。
他点了根烟,降下车窗,手搭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在车厢,又被一股风吹了出去,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一根烟抽到头,一道电话铃声响起,不是他的手机。
周宴舟顺着声音找过去,瞧见副驾驶的脚踏垫上多了只手机。
铃声还在持续,周宴舟够长手,弯腰捞起手机,低头一看,只见屏幕右上角跳动着“谢南州”三个字。
周宴舟抬眸瞥了眼空荡荡的女生宿舍门口,将不停响动的手机丢在扶手箱,启动引擎,脚踩油门,车子立□□出十米远。
直到开出校门,那道刺耳的手机铃声才戛然而止。
周宴舟没去公司,转而去了江迟新开的酒吧。
酒吧在三里屯附近,周宴舟到了场子,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弟,径直走进那黑布隆冬的酒吧。
走到半路,周宴舟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将丢在扶手箱的那只手机捡起来,揣兜里。
刚进包间,周宴舟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烟酒味、夹杂着的香水味。
他蹙了蹙眉,踢开挡在路上的啤酒瓶,径直走到包角落,一屁股坐下来,接过江迟递过来的酒,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光。
江迟见他脸色不佳,端着玻璃杯走到他身边坐下,眼神上下打量一圈,好奇问:“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周宴舟将酒杯丢在大理石茶几,砸出清脆的响声,在场的都被这动静吓得安静了一瞬。
林梵也在其中。
她看着姗姗来迟的周宴舟,想到上次的事,她舔了舔嘴唇,端着酒杯,大胆地走上前,笑着跟周宴舟搭讪:“好巧呀,又碰到你了。”
周宴舟抬眼瞥了眼林梵,硬是没想起这号人。
江迟见了,小声在周宴舟耳边提醒:“上回酒吧开业我不是请了几个姑娘镇场子吗?这姑娘就是其中一个,R大艺术学院的,你不是还送过人两回?”
周宴舟还真想起了这事儿。
上个月江迟酒吧装修完毕,怕酒吧没特点,特意在各大高校搜罗漂亮、干净的姑娘,打着“一切为了艺术”的旗号,请了不少姑娘凑局。
客人们听说「黑夜酒吧」有很多漂亮姑娘,纷纷来这坐。
有次客人玩起来没个分寸,差点把一个姑娘强了,好巧不巧周宴舟也在现场,他看不过去,顺手把姑娘保下来。
姑娘吓不轻,当晚一直坐在周宴舟身边不敢动。
周宴舟好人做到底,交谈中得知人是R大的学生,周宴舟心血来潮,亲自送人回去。
或许是某根神经被触动,又或许是某段记忆被唤醒,周宴舟对林梵多了两分照拂。
他没兴趣做救世主,也不想劝人换个兼职,只是在心情好的时候差谢叔送人回去。
这一来一去就被人看出点门道,以为周宴舟对人姑娘感兴趣,想方设法地将人往跟前送。
周宴舟也缺个门面,出去应酬将人带在身边,除了吃点东西,酒没让人沾一点,结束后送点包算是答谢。
也就这么一两回,没曾想还被记住了。
周宴舟翘着二郎腿,打量的视线落在林梵脸上,看着那张满脸胶原蛋白、满是青春气息却将自己装扮得花红柳绿的姑娘,毫无征兆地想起陈西。
她们差不多的年纪,陈西却很少涂涂抹抹。
这两回见她也是素面朝天,那双倔强清冷的脸却让人印象深刻。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
难怪周宴舟刚刚没认出来,化成这幅样子,再加上包厢内的光线昏暗不明,他能认出才怪。
周宴舟没给姑娘难堪,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林梵却误以为他是将她看在了眼里,端着酒杯凑到他身边,自来熟地聊起了最近的生活。
江迟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包厢里的人都不敢太造次,音响声小了点,不知道是谁点了首《不做情人》。
音乐一起,女生拿着话筒对着大屏深情唱起来。
音乐、灯光渲染下,女生的脸庞变得模糊,却又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周宴舟认真听了几句,刚好听见女生唱到那句——
「是我害怕,做情人,共他相爱有火花。」
联想到陈西在车里说的那几句气话,周宴舟似乎听懂了歌词。
林梵见周宴舟沉浸在歌声中,身子往他身上倾斜,故意说了句:“你心情不好吗?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话音刚落,对上一双寡淡、薄凉的眼,林梵吓得当场愣在原地。
十分钟后,林梵战战兢兢坐上那辆保时捷。
上车前她特意看了眼车牌,不是0724,她忍不住想,应该是巧合吧?
回学校的路上,林梵侧头瞄着身边隔了一个座位的男人,突然开腔:“……你上回开的那辆车的车牌号还挺有意思的。”
周宴舟手搭在膝盖,百无聊赖地瞥了眼林梵,没什么情绪地问:“哪里有意思?”
林梵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嘴上却说:“0724听起来有点像一个人的生日,挺凑巧的,我室友就是7月24日过生。”
周宴舟想到什么,唇角扯出笑容:“跟你一个系?”
林梵见周宴舟愿意跟她搭话,眉梢处染了几分兴奋,不自觉地说了许多:“不是,她学法律的。”
“我们是混合寝,三个人住,她跟另外一个都是学法的,就我是艺术生。”
“不过我这个室友性子有点怪,不爱搭理人,看谁都一副瞧不起的模样,好似谁欠她钱似的。”
后面那句话明显带了点私人情绪,周宴舟懒得揭穿她,闭着眼没接茬。
车子开到R大已经晚上,道路静悄悄的,没几个人在路上走。
路过明德楼时,林梵看到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突然惊呼:“那不是谢南州吗?我室友的男朋友,不过他抱的那女生好像不是我室友。”
周宴舟听到“谢南州”三个字骤然睁开眼,顺着林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瞧见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
谢南州也没想到有车经过,车灯照过去的那刻,谢南州下意识推开了抱住他的姑娘。
他想看清车里坐的人是谁,谁知灯光太强,他只好闭眼。
再看过去,只瞥见一个车标。
车子开了一段路,林梵一脸茫然地望着周宴舟,好似不相信刚刚吩咐司机将车灯照向那对男女的人是他。
林梵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发出疑惑:“你刚刚……”
话说到一半,周宴舟冷声反问:“我刚刚怎么?”
林梵被周宴舟的眼神吓到,好一会儿才摇头否认:“……没有。”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
周宴舟却问:“你室友谈了个渣男,你不打算告诉她?”
林梵一愣,没想到他会管闲事,她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我……跟她关系不太好。这种事不好说的吧。”
周宴舟当即冷下脸,喊谢叔停车。
一个急刹,林梵猝不及防,脑袋差点摔到副驾驶座椅,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周宴舟已经下了逐客令:“几分钟的距离,你走两步吧。”
林梵这才意识到周宴舟生气了,她反思片刻,怀疑地问:“……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啊?如果是,我跟您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宴舟没有多余的耐心,他无动于衷地驱逐:“下车。”
林梵不敢惹他,只好狼狈下车。
还没站稳,那辆保时捷就扬长而去,消失在视线。
林梵看着保时捷消失的方向,不死心地问自己,她刚刚到底说错了什么?
—
陈西一直没发现手机丢了。
直到她复习完,从图书馆出来准备看看时间才发现手机不在身边。
她对手机的依赖度不高,以为丢在寝室忘拿了,她也没在意,想着吃个饭回寝室再看。
李青跟男朋友约完会在食堂门口碰到陈西,李青一脸惊喜地搂住陈西的手臂往食堂走。
经过爱情的滋润,李青整个人焕发着光彩,好似之前发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人不是她。
李青摸了摸兜,一脸苦恼地问:“我没带饭卡,待会儿能借你的吗?”
陈西莞尔一笑,说:“我请你。”
李青抱着陈西亲了两口,激动tຊ道:“谢谢你啊,大好人!”
陈西:“……”
这个点食堂人多,没位置,两人决定打包回寝室。
陈西要了份盖饭,李青吃馄饨。
回到寝室,李青提醒陈西线上签到,陈西这才发现手机丢了。
陈西借李青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想看看在哪儿,结果铃声响到尾都没人接听。
李青找了一圈,让陈西再打一次。
陈西拿着手机走到阳台,重新拨打了一遍。
这一次铃声只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接听,陈西看到被接听,想都没想地开口:“您好,我是失主,您能不能——”
话音未落,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温和、熟悉的嗓音:“是我。”
陈西听到周宴舟的声音,后背一僵,其实她是有猜到的,只是还想赌一把。
见赌对了,陈西唇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深深吸了口气,说:“你发个地址吧,我明天过去拿。”
第59章
电话结束, 陈西将手机还给李青。
李青瞄了眼陈西的反应,看她情绪不佳,试探性地问:“对方不肯还?”
陈西笑了下, 摇头:“没。”
李青眨眼:“有偿还, 还是免费?”
陈西被李青的表情逗笑,噗嗤一声笑出来, 下一秒, 她收回唇角的弧度, 没由来地说:“青青, 我好像栽了一个跟头。”
李青以为陈西在说手机的事,她一脸怜惜地抱住陈西, 动作轻柔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脑勺, 说:“没事儿。不就一个手机嘛, 又不是丢了心。”
“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嘛。”
陈西露出“有被安慰到”的神情, 笑着开玩笑:“如果丢的是心呢?”
李青害了声, 态度一如既往的洒脱:“那就找回来啊。”
“别怕, 我在呢。”
陈西感激地抱住李青, 小声说:“青青。谢谢你啊。”
李青用哄小孩的语气道:“不谢不谢。你还是我跟张博和好的见证人呢。以后我俩结婚, 你可是要坐红娘那一桌的。”
陈西愣了下, 没想到李青都考虑到结婚这步了, 她爽快答应:“好啊。”
—
林梵回到寝室已经熄灯。
陈西刚吹完头发, 她拿着吹风机从阳台进来, 正好看到林梵面无血色地开门进来。
李青已经上床,戴着耳机在刷视频。
陈西见林梵状态不对劲, 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两句,没等她纠结完, 林梵已经将她的香奈儿包包丢在桌上,脱掉鞋,一言不发地爬上床,合上了床帘。
陈西见状,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将打湿的毛巾挂在阳台,陈西凭着记忆,蹑手蹑脚地钻进寝室,走到自己的床位,摸黑爬上床。
她跟林梵的床位并排着,陈西上床时支架响了两下,陈西只好放轻手脚。
好不容易躺上床,陈西累得够呛。
没有手机看不了时间,陈西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她睁着眼,仰头“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慢慢地开始胡思乱想。
还没想出个头绪,对面的床铺传出细微的动静。
林梵叫第三遍时,陈西才意识到林梵是在跟她说话。
怕吵醒李青,陈西急忙起身,轻手轻脚爬到床尾,隔着两层遮光的布料与林梵对话:“怎么了?”
林梵沉默两秒,问:“你没看微信吗?”
陈西困惑地眨眨眼,小声解释:“我手机丢了。”
林梵哦了声,想起几个小时前男人那张阴沉发黑的脸,试探性地问:“你跟谢南州还好吧?”
陈西越发疑惑了,想不通林梵怎么突然提到谢南州了。
她曲膝坐在床上,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手无意识地抓起被角,棉质布料摸在手里柔软又亲肤。
良久,陈西低声回复:“挺好的,怎么了?”
林梵想起在图书馆看到的那幕,眼里划过一丝嘲讽,下一秒,她语气平平地说:“没什么,问问。”
陈西迟疑两秒,斟酌着问:“……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林梵不明意味地笑了下,说:“我刚在图书馆碰到他了。”
陈西扯了扯嘴角,轻声说:“快期末了,他应该在图书馆复习吧。”
黑暗中,林梵无声地冷笑一下。
她想起男人那张冷硬、透着不耐烦的面庞,黑暗中,她的思绪突然清晰起来。
前不久她在男人钱夹里翻到的那张背影照好像跟她这个清高的室友挺像的,她当时就觉得眼熟,现在这些蛛丝马迹凑在一起,好像拼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林梵不愿往那方向想,可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陈西。
或许是心存嫉妒,又或者是心有不甘,林梵终究没将谢南州出轨的事儿告诉陈西。
她想的是,她没这个义务去告知一个不太熟悉的室友。
陈西见林梵没再说话,她也重新爬回去,脑袋落在枕头上,骤然瞌睡来了,闭着眼皮陷入沉睡。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梦里的人如走马灯似地轮转。
每一个都匆匆来、匆匆去,不带走任何留恋。
陈西罕见地梦到了车祸去世的父母,梦里他们如往昔一样温和,父亲在厨房炖汤,母亲蹲在她身边陪她玩拼图。
拼到一半,父亲探出脑袋叫她俩别玩了,吃饭。
母亲笑容满面地回头,冲丈夫说好。接着拍拍陈西的后脑勺,柔声说:“别玩了啊,西西。先吃饭,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睡梦中的陈西放下拼图,牵着母亲的手往餐桌走。
画面一转,母亲在阳台晾衣服,回头看着蹲在客厅写作业的陈西,母亲一脸温和地提醒:“西西,把鞋穿上,别着凉了。”
陈西还没来得及答应,场景又变换到医院了。
平日穿得干干净净的父母此刻满身是血的躺在病床上没有生气,得知父亲当场去世的母亲脸色苍白似白纸,将一众亲戚请出病房后,母亲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地交代遗言:“以后要听舅舅舅妈的话,乖一点,别让舅舅担心。”
“这次车祸爸爸是主责,恐怕要赔付一笔巨额赔偿。我已经拜托你舅舅帮忙处理后续了。如果还有剩余,我让你舅舅全都给你存着留作后用。”
梦里的西西哭成泪人,抓着母亲的手,不敢看母亲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母亲却用最后的力气握紧她的手,忍着疼痛,微笑道:“爸爸妈妈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不要怪爸好吗?他也是为了在你生日当天赶回家陪你过生日……”
“宝贝女儿,妈妈希望你快乐成长。以后遇到一个懂你、尊重你、爱你的好男人,最好像爸爸一样爱你。”
陈西还没来得及品尝母亲的嘱托,场景又换了一茬。
这一次,她来到了西舟酒店的顶楼套房。
她穿着明黄色的裙子,捧着鲜花,满脸喜悦地走进房间,谁知刚到玄关门口就被一个女人拦住去路。
对方趾高气昂地指着她的脸骂小三,让她离周宴舟远一点。
陈西下意识望向女人身后的男人,对方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好似默认了女人的指控。
那一刻,陈西如置身冰窖,冻得她浑身颤抖。
一觉惊醒,陈西满头大汗地睁开眼,床铺内一片昏暗。
她睁着眼,表情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刚经历的全是噩梦。
只是梦中的那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
陈西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那人不是……关月吗?
她不是已经……怎么?
陈西不敢再往下想,她摸了摸跌宕起伏的心脏,掀开床帘,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才发现外面天色早亮了,只是寝室没开灯,又遮着床帘才以为是晚上。
李青已经起床,林梵还在睡觉。
陈西轻手轻脚地下床,李青见了,挑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林梵,陈西还没从噩梦中清醒,她浑浑噩噩地回复:“熄灯后吧。”
李青这才发现陈西脸色苍白,额前的头发也湿了,“你做噩梦了?怎么满头大汗?”
陈西勉强扯出一抹笑,点头:“是啊,梦到有怪兽欺负我。”
李青:“……”
等陈西从洗手间出来,李青肩头靠着墙,抱着手臂问陈西:“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陈西拿着牙刷,挤上牙膏,捧了一捧水在嘴里,边刷牙边点头。
洗漱完毕,陈西进屋换了条薄荷绿、衬衫材质的连衣裙。
李青见了,忍不住夸赞:“真漂亮啊。快让我亲两口。”
陈西:“……”
吃完早餐,陈西打算去拿手机。李青上午没事,问陈西要不要陪她一起。
陈西想了想,摇头拒绝。
李青见状,也没勉强。她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塞给陈西,说:“手机你拿着,我今天去图书馆复习,有笔记本就够了。”
“万一到时tຊ候找不到人,还能打电话。”
陈西推辞不了,笑着收下。
走出校门,陈西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地址,咬牙在校门口打了辆出租车。
上了车,陈西报了地址,司机回头,眼神异样地瞥了眼陈西,似乎没想到看着乖乖女的陈西会去这种地方。
陈西装没看见,侧过脑袋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那地方陈西几年前去过,北京银泰柏悦府,居住在那儿的大多是金融大亨、媒体巨头或者企业家、明星,一套房的价格够普通人过一辈子。
而穿着朴素,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名牌点缀的陈西肯定不是那里的住户,也难怪司机的表情那般耐人寻味。
如果换做是她,她恐怕也会如此。
—
两小时后,陈西到达柏悦府楼下。
大堂经理似乎认识她,这次想也没想地放行。
陈西向对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神情复杂地走向电梯间,等待电梯途中,陈西已经在组织语言。
滴——
电梯到达,陈西钻进电梯,深吸一口气,摁下要去的楼层。
电梯飞快运转,中途没有人进来,陈西还没想好应对的策略,就到了所在楼层。
她眨眨眼,在电梯门即便关闭前,抬脚走出电梯。
凭着记忆,陈西左拐右拐,再走一段路到了那间套房前。
她看着门牌号,盯着门口的猫眼呼了口气,鼓足勇气摁响门铃。
摁了四五次都没动静,正当陈西准备离开时,咔嚓一声,门锁被拧开,紧闭的房门慢慢打开一条缝隙。
男人穿着丝质睡袍、拖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手搭在门沿,人都没看清,便睡眼惺忪地发火:“大清早的有病?”
“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男人腰间的带子系得松垮垮的,领口大开,露出大片胸膛,隐约可见横七竖八的肌肉线条,说不出的性感。
陈西不敢多看,匆忙一瞥便移开的目光。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起床气,陈西竟然没什么反应,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男人发完邪火。
周宴舟没听到动静,低头一看,对上一张清淡、白皙的脸,薄荷绿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出乎意料的合适,清新脱俗得好似夏日的荷花。
乌黑顺滑的头发被她全部拢在一起扎了个丸子头,露出饱满的额头、修长的天鹅颈,气质说不出的好。
周宴舟眼底划过一丝惊艳,他收了火气,侧开身,面不改色道:“进来说。”
陈西看着他留出来的位置,没有动静,“我是来拿手机的。”
周宴舟看她不准备进去,他抬抬下巴,态度强势道:“进去再说。”
陈西抬起脸,一脸固执地望着周宴舟,两人对峙片刻,周宴舟喉咙深处溢出一个音节,下一秒,周宴舟一把握住陈西纤细的手腕,将人拽进了房间。
嘭——
周宴舟关上门,转过身,手搭在胯上,没好气地说:“大清早的就惹我是吧?”
“我是洪水猛兽吗?这么不情愿进来?怎么,你没睡过还是没住过?”
陈西静静听着周宴舟的控诉,没有说一个字。
周宴舟见了,拿她没办法,也没再说些没用的。
他站了会儿,交代:“等两分钟,我换个衣服,再陪我吃个早餐。”
“手机的事儿,我们慢慢聊。”
陈西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周宴舟已经转身往卧室走。
走到一半他想起什么,回头交代:“随便坐。”
“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
陈西冷着脸没吭声。
卧室门阖上,陈西在玄关站了会儿,抬腿走向客厅沙发。
等了不知多久,背后终于有了动静,听到开门声,陈西下意识回头。
只见刚还邋遢的男人换了个人似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睡袍脱下,换上条纹衬衫、灰色西裤,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陈西盯着男人瞧了两秒,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周宴舟出来瞧见陈西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客气得像第一次进这套房,周宴舟蹙了蹙眉,径直走进厨房,再出来,手里多了两瓶矿泉水。
递给陈西时,陈西迟迟没接。
周宴舟握着瓶身,威胁一句:“还要不要手机了?”
陈西:“……”
幼稚。
最终陈西还是接过了矿泉水,不过没喝。
男人一觉睡醒似乎很渴,拧开矿泉水瓶盖,当着陈西的面,仰着脑袋灌了大半瓶,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说不出的性感。
陈西想到她最近看的视频合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周宴舟说到做到,非要陈西陪他吃完早餐才还手机,陈西已经懒得跟他周旋。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各自面前放着一盘意面,陈西吃过早餐,没动两口。
周宴舟吃完最后面,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等吞尽了才抬眼扫向对面的姑娘。
他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幕,意味深长地询问:“最近没跟男朋友约会?”
陈西蹭地一下抬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理喻。
周宴舟笑了下,耸肩,“随口一问,何必这么紧张。”
“不过,你看人的眼光有点差。”
陈西放下叉子,冷冷看着周宴舟:“我要是眼光好,也不至于碰到你。”
周宴舟失笑,态度温和地说:“西西,话不能这么说。”
“就事论事,我哪儿点对不起你?”
第60章
刚走出柏悦府, 陈西就接到了谢南州的电话。
像是应证了周宴舟的预判似的,谢南州在电话里问:“西西,你没在学校吗?你昨天怎么没回我信息?出什么事了吗?”
陈西吸了口气, 觉得他这个男朋友当得挺不称职的。
她站在马路边, 看着不远处的大荧幕上正在播放的奢侈品广告,静静听着谢南州的抱怨。
广告代言人陈西认识, 是最近两年新冒头的一个女演员, 演古偶剧出圈, 被网友预言最有可能拿大满贯的“影后”。
大荧幕上, 女人摇曳生姿,缀满玫瑰的裙摆勾勒出女人的曼妙的身材, 一瞥一笑间都是优雅、从容。
陈西看过她演的电视剧, 所以能脱口而出地叫出她的名字——徐茵。
她的微博关注列表中, 周宴舟也在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 周宴舟刚好占据“52”的位置。
陈西一直没关注周宴舟的微博, 只是心血来潮的时候上去溜达一圈, 看看他有没有发新的。
不过他这微博好似没怎么用过, 半年不发一条。
徐茵的粉丝也跟陈西一样扒拉着她的关注列表, 一个个看过去, 最后找到了周宴舟的。
奈何周宴舟的微博除了转发几条官方博文, 没有透露任何私人信息, 大家虽然好奇, 也没扒出什么。
电话里,谢南州已经说到周六生日的安排, 陈西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有些累。
她吸了口气, 看了一圈拥堵的车流,举着手机说:“谢南州,我进地铁了。等我回学校再说吧。”
谢南州愣了两秒,骤然想起问:“你在哪儿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陈西低声拒绝:“不用了。”
谢南州见陈西拒绝得这么干脆,也没再坚持:“那好,等你——”
话音未落,一道娇俏的女声毫无征兆地闯进来:“学长,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裙子——”
陈西还没来得及辨认,谢南州突然说:“西西,我有点急事,先挂了啊。”
不等陈西反应,那头匆忙结束对话。
陈西看着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想到那道横空而出的声音,杏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怀疑。
电话挂断,谢南州回头一脸不耐烦地望向凭空出现的李嘉嘉,“李嘉嘉,你烦不烦?没看见我在打电话?”
李嘉嘉提着裙摆,一脸委屈地解释:“我又没看到。”
“我就是想问你这裙子好不好看……”
谢南州视线落在李嘉嘉身上那条鹅黄色的吊带纱裙,掐腰的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很修身。
他给出一个“还行”的眼神,目光落在背后的销售员脸上,礼貌地询问:“这裙子还有吗?”
销售员以为他俩是情侣,笑着说还有几条。
谢南州想了想,说:“我要一条s码的,就这个颜色,麻烦帮我包起来,我送女朋友。”
销售员愣了愣,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笑着说好。
李嘉嘉听到谢南州的话,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脸上的表情骤然垮下来。
两秒后,李嘉嘉不甘心地问:“学长,你今天出来陪我逛街,其实是给学姐买礼物吗?”
谢南州点进微信,见陈西没回信息,他眼里划过一丝懊恼,头也不抬地回复李嘉嘉:“那不然?”
“李嘉嘉,我不喜欢你。”
李嘉嘉眼底划过一丝tຊ受伤的神情,下一秒她却耸耸肩,一脸的无畏:“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够了。”
谢南州滑动屏幕的动作慢了一拍,“随便你。”
结账时,谢南州看了眼换完衣服出来的李嘉嘉,递给收银员一张白金卡,没什么情绪地说:“两条一起结账。”
李嘉嘉听到这话,眼睛骤然亮起来。
营业员面不改色地接过卡,在pos机上熟练地操作。
滴——
pos机发出一句机械女声:「您一共消费7998元。」
走出商场,李嘉嘉提着礼品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南州身边,满脸惊喜道:“谢谢学长~”
谢南州提着相同的礼品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大步往停车场走。
闻言,谢南州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满脸得意的李嘉嘉,语气平平地说:“李嘉嘉,你上次的情我还清了,以后咱俩谁也不欠谁的。”
李嘉嘉撇撇嘴,装没听见,故意说:“学长,我可是帮了你那么大忙哎。”
谢南州看向李嘉嘉的眼神凌厉两分,“那你想怎么?”
李嘉嘉看谢南州处在生死边缘,随时有发火的征兆,她吐了吐舌头,笑意不减道:“你别赶我走呗。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不会破坏你跟学姐的关系。”
谢南州冷冷看了眼李嘉嘉,威胁:“李嘉嘉,你要是敢在西西面前说一个字,我不会放过你。”
李嘉嘉举手发誓:“学长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说!”
谢南州低头看着空白的对话框,没由来的烦躁。
—
陈西并不清楚这一幕。
电话挂断后,她开着导航去了附近的地铁站,准备搭乘地铁回学校。
进了地铁站,陈西检查完包,刷卡走进地铁口。
距离下一趟地铁还有三分钟,很多人都在排队,陈西被堵在人群里差点喘不过气。
挣扎间,手机响了。
陈西费劲地从包里取出手机,解锁一看,是小舅发来的。
「西西,你放暑假要不要回西坪?」
陈西上大学后很少回西坪,除了寒假会回去几天,几乎不怎么回去。
小舅刚开始还打电话询问,陈西总是以做兼职没时间为借口回绝,渐渐地,小舅也就不问了。
陈西盯着消息看了两秒,犹豫着回复:「小舅,我刚找了一家律所实习,恐怕回不去。」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
陈西见状,忍不住关心:「小舅,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等到回复,下一班地铁到达,陈西被人群推搡着挤进地铁。
陈西被挤到最里面,周围人挨人,她差点喘不过气。
车厢内好不容易空松一点,已经过了好几个站。
她想起小舅,重新打开手机,只见微信里躺了两条未读短信。
「前两天你表弟在学校踢球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你舅妈还在医院照顾。」
「西西,小舅昨晚梦到你妈妈了。小舅对不起你。」
陈西看着这两条微信,鼻子莫名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念头一转,不忍心地回复:「小舅,我过两天抽空回家一趟吧。」
那头犹豫许久,才回复一个“好”。
陈西在地铁里挤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站。
地铁刚停稳,一窝蜂的人便蜂拥而出,陈西被人群推着出去,直到到刷卡出地铁口才有余地缓一口气。
回到学校,陈西回到寝室,将李青的手机还给她,又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图书馆复习。
李青在看剧,见状,急忙关掉平板,让陈西等等她,她也去图书馆。
陈西笑着让她慢慢收拾,不着急。
大三课程不多,陈西不出意外,应该能保研本校,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法考和实习。
李青也在考研和出国留学之间徘徊不定,如今跟张博重归于好,李青决定留在北京,考研本校。
等李青收拾好,两人结伴走出寝室,刚好在楼梯口碰到上课回来的林梵。
三人都没说话,陈西同林梵对视两秒,朝对方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李青不喜欢林梵,除了必要的交流,基本不愿搭理,林梵也不喜欢李青,嘴一撇,背着lv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上楼。
走出宿舍楼,李青想起林梵,眼里流露出嫌弃的表情:“林梵最近怎么经常回寝室?她之前的兼职没做了?”
“怎么最近没听见她提那个给学校捐楼的男朋友了?她不会被甩了吧。也是,哪个有钱人这么傻。”
陈西听到李青的吐槽,莫名想起周宴舟,他跟林梵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那个男人占据,陈西急忙甩甩脑袋,将那些没有营养的想法全都抛去。
—
周一一大早,陈西特意换上一条偏职业的白裙,搭乘地铁去事务所报道。
路上她顺便查了查事务所近两年接的一些案例,大多都是金融相关的,每一个案例的律师费都挺贵。
陈西抱着一摞书籍,奔波在大楼之间。
八点四十分,陈西到达事务所门口,前台小姐亲切地跟她打了个招呼,陈西给对方回复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律所一共招了两个实习生,另一个也是女生,陈西被人事安排在空的座位,等待自己的带教律师。
九点整,律所人几乎都到齐了。
前几天面试的方回提着包绕过办公区瞧见规规矩矩坐在座椅里等待安排的陈西,联想到那条短信,方回走上前,意味深长地打了个招呼:“欢迎来到方回律所实习。”
陈西下意识站起身,拘谨地同方回笑了下,回复:“是我的荣幸。”
方回看不出眼前的姑娘有什么特别,他朝东南角招了招手,跟陈西说:“你的带教老师出差了,这两天你先自行安排。待会儿让Amy带你熟悉熟悉律所环境,先培训一周。”
陈西顺着方回招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留着栗色大波浪、穿着包臀裙的女人站起身,踩着高跟鞋,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林梵身上多少带点学生的稚气,可这位Amy完完全全脱离了身上的学生气,而是一个称职的白领。
她一阵风似地掠过来,朝方回露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声音如蜂蜜般甜腻:“老大,您找我?”
方回睨了Amy一眼,交代:“这实习生交给你了。你先带她一周,等徐峰出差回来再带她。”
谈到工作的事,Amy神色立马认真起来,她回头朝陈西笑了下,毫不犹豫地答应方回。
等方回一周,Amy上下打量一圈陈西,最后开口:“有英文名吗?律所跟外企打交道比较多,出去跟客户交流的时候有时候得用英文名。”
陈西眨眨眼,说出自己在英语课堂上取的英文名:“Tansy。”
Amy重复一遍陈西的英文名,笑着夸赞:“不错,Tansy。”
“我先带你简单参观一下律所吧,顺便给你讲讲关于律师的职责范围。”
Amy是律所行政,管理的事情比较多、杂,但是权利比较大,深得方回的信任。
陈西一上午就熟悉了律所环境,更加明确了律师这个身份的职能定位。
中午Amy看陈西一个人,大方邀请陈西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陈西本来想吃面包解决午餐,见Amy热情邀请,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餐厅在13楼,正值饭点,人很多,电梯总是满载。
Amy像是习惯了等待,她对着电梯门理了理头发,跟一旁的陈西搭话:“你哪个学校的?”
陈西抚了抚裙摆,轻声回复:“R大。”
Amy挑眉,“学妹呀,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
陈西不太习惯Amy的自来熟,她抿了抿唇,小弧度地笑了下。
Amy眨眼,好奇地盯着陈西,“长这么漂亮,学校很多人追吧?有男朋友吗?”
陈西站在Amy身旁,好一会儿才出声:“有。”
Amy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律所单身汉挺多的,可惜了。”
滴——
电梯到达26楼,Amy立马说:“快进去。”
陈西被Amy推着进了电梯,没一会儿,电梯就挤满了人,陈西站在最角落,视线局限得只能瞧见Amy的大波浪卷。
Amy拿着手机在回消息,电梯信号不好,那两条消息一直在转动,气得她骂了句。
陈西不经意瞟了眼屏幕,只看到右上角的备注是「宝贝」,应该是男朋友吧?
电梯到达13楼,不少人出去,电梯顿时空松了大半,陈西也跟Amy走出电梯。
13楼的餐厅里已经坐了大半人,好几个公司的员工都在这里用餐tຊ,大家脖子上带着工牌,陈西无意瞄了几眼,看到的都是几家比较出名的公司。
这栋楼里卧虎藏龙,恐怕随便挑出一个都是清北毕业的高材生。
Amy走到一个档口,熟练地要了份沙拉,她说她最近在减肥,不能吃太好。
陈西不减肥,要了份卤肉饭。
拿到餐食,两人端着餐盘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Amy捏着叉子左右环顾一圈,没看到想看的人,遗憾地跟陈西说:“可惜33楼的那位没来。”
陈西一脸疑惑,“33楼?”
Amy来了兴趣,放下叉子,饶有兴致地科普:“这栋写字楼有十几家公司,员工上万吧。33楼是一家游戏公司,公司名叫新创游戏,今年上半年刚开的。”
陈西眨眨眼,低头吃了一口卤肉饭。
Amy讲到这,抬眸看了眼陈西,音量突然小了几分:“我之前在13楼碰到过一个容貌身材气质超绝的男人,简直跟超模似的。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公司的员工,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是新创游戏的老板。”
陈西不太明白Amy为什么这么激动,她早上只吃了个面包,这会儿饿意袭来,她眼睛一直盯着盘子里的卤肉饭,可当着Amy的面儿,她又不好意思动筷。
Amy没意识到这点,继续将八卦:“这么跟你说吧,我见过帅哥,但是就没见过能把痞气跟正经融合得这么好的男人。”
“就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男人,可目光就是会被他吸引,想跟他发生点什么。”
陈西其实没仔细听,她配合着点头,注意力却落在卤肉饭上。
好不容易等Amy讲完,陈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顾不上Amy,她低头吃了个精光。
午休两个小时,陈西跟Amy吃完饭,Amy想喝咖啡,可外面太晒了她不想不出去。
陈西秒懂,找借口说刚刚吃太饱,正好想消消食,回去的时候可以给Amy带咖啡。
Amy见陈西上道,笑眯眯地说她想喝冰美式。
跟Amy在电梯口分开,陈西站在电梯前等待下行电梯。
六台电梯有五台都是往上的,最角落有台是下行。
陈西看着电梯口亮起的箭头符号,慢慢走到最角落那台。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陈西想也没想地钻了进去。
陈西进去才发现电梯里只有一个人,对方靠在角落,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在回信息。
江迟回完工作信息,抬眼看向规规矩矩站在电梯口的姑娘,本来粗略一瞥,中途意识到什么,江迟突然定住眼,不确定地喊了声:“西西妹妹?”
陈西诧异地抬眼,对上江迟那双同样惊讶的眼,陈西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
周宴舟的朋友江迟?之前见过两次。
江迟认出陈西,态度亲昵道:“西西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说罢,江迟打量的目光落在陈西身上,见她脖子上挂着实习工牌,江迟恍然大悟:“你在方回律所实习啊?”
“几年没见长得更漂亮了啊。在北京怎么不跟我联系,好歹也算认识。”
说罢,江迟掏出手机,翻到某人的微信,想也没想地打了一行字——
「哥,你猜我在电梯里看到谁了?」
消息发送成功,江迟笑容满面地邀请陈西:“妹妹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陈西有点应付不了江迟的过分热情,她蹙了蹙眉,生疏道:“不用,我刚吃完。”
江迟噢了声,问:“那你这是去哪儿?”
正说着,手机传来震动,江迟兴致勃勃地打开——
「?」
江迟嘿了声,噼里啪啦打字:「你肯定想不到是谁。啧,你还记得西坪那个妹妹啊?就陈西。她居然来北京了,还在公司楼下的方回律所实习。」
「几年没见长得越发漂亮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33楼,周宴舟叠腿躺在沙发上正准备午休,看着江迟发来的微信,当即坐起身。
他盯着那句——我估摸着西西妹妹是要去咖啡馆买咖啡,你说她刚实习,没被欺负吧?
周宴舟揉了揉眉心,瞥了眼江迟发来的定位,站起身,转头走出办公室。
陈西并不知道江迟跟周宴舟说了什么。
她被迫跟江迟走进咖啡馆,江迟非要请她喝咖啡,陈西推辞不了,只好答应。
点餐时,陈西多要了杯冰美式,并让店员打包。
江迟听了,回头瞥了眼陈西,一脸严肃地问:“你第一天实习就帮人带咖啡?没被欺负吧?”
陈西啊了声,摇头,说是顺便。
江迟放心不下,嘱咐:“带东西一两次就够了,别天天带。免得人习惯了,老找你。你是来实习的,不是来跑腿的。”
陈西察觉到江迟的好意,态度没再那么疏远,笑着说好。
两人点了杯咖啡,找了个位置坐下。
江迟坐在陈西对面,看着变化太大的人,忍不住说:“我差点没认出来。”
陈西拿着勺子搅动着咖啡,唇角勾了勾,没说话。
江迟话挺多,他喝了一口咖啡,看着不善言辞的陈西,突然说:“听说你是那一届的文科状元,真厉害。”
陈西动作愣了下,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江迟脱口而出:“当然是从——”
话说到一半,江迟突然止住声。他神情复杂地睨了眼对面的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一个离高考那么遥远的人,肯定不会关心谁是文科状元,当然是从周宴舟那里看到的。
只是想到他俩如今的状态,江迟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没等江迟纠结出个结果,咖啡馆门口骤然出现一个身形优越、相貌上乘的男人。
江迟瞥到那道身影,心想:坏了,真来了。
陈西还没察觉,她低头搅动了片刻咖啡,端起来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她忍不住皱起小脸,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是真喝不惯咖啡啊。
周宴舟一走近就瞧见陈西皱着小脸、满脸痛苦的表情,他瞥了眼她手里的咖啡,没忍住道:“喝不来还点冰美式?自找苦头?”
陈西听到周宴舟的声音,蹭地一下抬起头。
周宴舟匆匆赶来,身上透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插兜站在圆桌旁,明明只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衫、西裤,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矜贵自持的气质。
如果Amy在,一定会跟陈西惊呼一声:“我没说错吧,这男人是不是很帅?”
陈西眨眨眼,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咖啡馆。
江迟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察觉到两人的氛围不一般,他忍不住问:“你俩早见过了?”
周宴舟懒得搭理江迟,打发他:“麻烦帮我点一杯拿铁。”
江迟:“……”
等江迟一走,周宴舟拉开椅子坐在江迟的位置,翘起二郎腿,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陈西身上。
刚只注意到咖啡,这才发现她换了穿衣风格,那件修身的职业白裙穿她身上,多了几分职场女性的味道,又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学生气。
到肩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披在肩头,露出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此刻配上她那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吓的表情,有那么点生动了。
周宴舟知道她进了方回律所,只是没曾想这么快就碰面。
他想到江迟在微信里说的,忍不住问:“第一天实习?”
陈西僵硬地点头。
周宴舟视线落在她手边的打包袋,想也没想地训诫:“你是来实习的,不是来帮人买咖啡的。心用在正事儿上,别整那套没用的人情世故。”
“这么大个律所,缺个端茶倒水的?”
陈西被一通教训,脸色不大好看。
她搁下苦得要死的咖啡,抬眸与对面的男人对视两秒,冷下脸解释:“我只是顺便帮同事带一杯咖啡,你误会了。”
周宴舟被陈西的话噎住,他滚了滚喉结,好一会儿才出声:“我是怕你吃亏。”
陈西莞尔一笑,故意气他:“我在你身上吃的亏不够多吗?”
周宴舟彻底无语,他拧了拧眉心,禁不住问:“你非得跟我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