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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居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柏凝并不觉得有什么诧异的, 她甚至没有更多的情绪波动,而是反问凌木:“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其余的不是特别清楚。”凌木如实回答。

    “行吧。”

    柏凝低头, 一时没有回答。

    凌木见状,有些焦急:“你不是说会教我剑术么?怎么不说话了?”

    “就你的基础, 还是先在瀑布下冲三个月左右, 煅体。至于剑术, 到时候我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 来酌情传授的。”

    “你是不是不想认账?!”凌木非常敏锐, 立即发现柏凝话语里面的潜台词。

    “你提供的消息没什么用, 我当然不想麻烦自己。”柏凝说。

    “怎么没用?!这些都是我扫地的时候,从其他师兄嘴里面听出来的。”

    “那你再去听点有用的吧。”

    柏凝语调懒洋洋,“就你刚刚说的, 我反正一点也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凌木问。

    “至少来点耸人听闻的事情?”

    柏凝随口说着。

    本来只是敷衍凌木的话, 谁知凌木却来了精神, 主动道:“别说, 还真有这么一条小道消息。”

    “哦?”柏凝兴致缺缺。

    “你知道花栖枝么?三十年前为祸江湖, 修行天枢炼魁术的魔头。”

    柏凝来了精神, “她怎么了?”

    “你可知道她的前身, 是半月山庄之人?”

    又是自己知道的消息。

    柏凝声音惰怠下去, “知道,怎么了?”

    “半月山庄一夕之间覆灭, 江湖之中众说纷纭。不过我之前打听到, 据说是因为半月山庄怀揣巨宝,被有心之人盯上, 所以惨遭覆灭。”凌木压低了声音,显然也觉得这个消息, 不能随便说出口。

    “哦,所以是什么巨宝?”柏凝慢慢悠悠问。

    “就是天枢炼魁术。”

    凌木正色,回答:“据说那天枢炼魁术虽然邪门,但是功法强悍,只要练习该功法,便可独步天下。”

    “所以其他人眼红,便抢夺花栖枝的功法?”柏凝问。

    “正是如此。”

    “是江湖中常见的杀人夺宝的戏码呢。”柏凝对于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这种事情太多太多,若非是当事人,说出去的话,只怕都没有人太过于在意。

    哪怕是花栖枝,柏凝心中也没有太多波澜。

    毕竟这些事情,她这些年,看了太多。

    她垂眼,没有继续说话,

    凌木却没有丧失兴趣,他又往前挪了一点,压低声音,“你知道,毁灭半月山庄的是哪一方势力么?”

    “我怎么……”柏凝本来没有思考,下意识就要否认的。

    可是,在话说出口后。

    前世的画面,悉数翻飞在她的脑海。

    花栖枝数十年如一日地追杀月息。

    自己和月息的初见,就是将她从花栖枝的手中救下来。

    和月息在一起之后,月息多次表示,希望自己能够杀死花栖枝。

    两人不死不休的局面,过去,柏凝以为是花栖枝对于一个人间女子的恶意滥杀。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轻声问:“清月长老家中所为?”

    “怎么会和清月长老扯上关系?”凌木有刹那的惊讶。

    听见凌木的回答后,柏凝不仅仅是刹那的惊讶:“不是她,又是谁?”

    “柏凝魔头啊。”

    “……哦。”

    行,反正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呗。

    柏凝无言片刻,却没有将自己方才的念头,赶出脑海。

    她只是问:“半月山庄覆灭的时候,柏凝应该还没出江湖吧?”

    “那就不知道了。”凌木散播谣言的时候,一点也不负责。

    “看来你的消息也不怎么准确。”

    “怎么不准确,这些是我偷看藏书阁里面的卷宗看见的!”凌木颇为不服气:“你可以说我修为差,但不能说我记忆差。那些卷宗上面的八卦,我记得可清楚。”

    柏凝今天第三次,听见了藏书阁相关。

    看来里面,确实是记录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自己看来可以溜进去找找对应信息。

    无论是和花栖枝有关,还是和自己相关的。

    柏凝想着,随口敷衍凌木:“好好好,知道了。”

    “刚刚说的煅体,并非是说着玩。你根基太弱,现在贸然练剑的话,容易损伤自己,你先去做一些煅体训练,等到可以一拳轰开巨石的时候,再冲着这片瀑布叫我吧。”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凌木变得恭敬起来。

    “无名无姓,想怎么叫都行。”

    “是。”

    打发了凌木之后,柏凝并没有在此地久留,而是一个闪回,回到生死海之中。

    花栖枝已经没有坐在生死海边缘。

    柏凝在半月山庄内游荡,不多时,便看见那跪在墓碑之中的黑影。

    啧。

    柏凝出现在花栖枝面前。

    这一次,花栖枝倒是没有喝酒,而是安安静静地跪着,一语不发。

    “我看见我的尸体了。”柏凝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怎么没有带回来?”

    跪坐着的人开口,轻声问。

    “有点棘手。”柏凝说。

    “他山之石?”

    “你知道?”柏凝反问花栖枝。

    花栖枝在这时候,终于不是那么吝啬,愿意给柏凝说一点点自己知道的消息。

    “这件事情,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

    “……你说说?”

    “困住你的藤蔓是清源宗长老费尽心血,从鸣春涧找回来的藤蔓,而后又交由长老,加以他山之石炼制,仔细培育将近三年的功夫,这才使得枯木逢春,藤蔓抽芽。”

    “你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柏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叫花栖枝再度沉默下去。

    “行了,你也不必如此委婉。我知道,是月息做的。”

    柏凝勾起唇,语气轻松:“他山之石是她给出来的,藤蔓也是她亲手培植的。其实说实话,我只有些纳闷,她以前弱不经风的,做什么事情都要我来,怎么现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有你帮忙啊。”

    花栖枝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柏凝就是能够听出几分讥诮之意。

    “她要什么,你便给。法宝、灵器、乃至于修炼的灵根,你都能为她找来。她现在这样子,你难道不开心?”

    “你平时不说话,现在挖苦人倒是厉害。”

    “和你学的。”

    “啧……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情。”柏凝早已经知晓,自己的努力已经为月息做了嫁衣。现在也没多余的想法,反倒是更加关注其他,“我刚刚听说,半月山庄是因为功法,被人觊觎,所以才遭此大劫?”

    “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想办法,如何把尸体取回来。”

    花栖枝依旧是闭口不谈。

    哪怕这件事情,影响了她整个生命历程。

    乃至于现在,她还跪在墓碑之前,向着所有死去的亲友谢罪。

    可她依旧是不愿意说。

    “是月息家中人做的么?”

    柏凝问。

    花栖枝沉默着,不回答。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过去那么多年,你一直在追杀月息,旁的人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因为人被我救走,所以心气不顺,想要找回场子,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你知道了,便不护着月息?”花栖枝问。

    “那不会。”

    “那你知道与否,有什么紧要?”

    花栖枝的语气变得厌倦:“回清源宗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不愿意交流。

    而是根本不想看见柏凝,连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厌烦。

    厌烦也是理所应当地把。

    柏凝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又看想孤身一人,只有黑袍为伴的花栖枝,突然感觉天地苍茫,形单影只。

    她说:“其实我没有阻拦你杀月息。”

    花栖枝不回答。

    估计是在心里面骂她。

    柏凝继续解释:“我只是觉得,决斗应当公平公正,你修为如此高深,却欺负一个没有能力的人类小孩,太不公平。”

    “公平?”

    花栖枝笑起来,笑声冷飕飕的,几乎有阴风刮过。

    “你是不是在清源宗呆太久,把脑子呆傻了?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了正道那一套伪装?公平?他们屠戮我一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时候,说什么公平?要不是我命大,活了下来,现在我也是其中一块碑。我凭什么要顾忌月息是否虚弱?她能不能修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需要报仇。”

    花栖枝难得情绪外怒。

    她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俨然是压抑到极致。

    而这时候,柏凝才叹了一口气,“真是月息家里人干的啊。”

    “有病。”

    花栖枝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而后指尖微动,柏凝再度被传送回生死海之上,远离花栖枝。

    她已经不想见自己。

    柏凝也终于在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一时的英雄主义作祟,究竟对花栖枝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可能怎么办呢?

    当时她没有灰兔子跟在身边,一切都是自己随性而为。

    只是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她便出现在月息家中,看着一切发生,也救走了月息。

    一个念头,影响居然如此深远。

    柏凝站在生死海之上,看着半月山庄的方向,良久之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更何况自己这张嘴,不说也挺错的。

    罢了,先不过问花栖枝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就站在黑水之上,问花栖枝:“尸体必须完整带来你面前吗?”

    “嗯。”

    花栖枝在这种时候,哪怕非常生气,也愿意给柏凝回应。

    柏凝见状,笑起来,继续问花栖枝:“我的尸体要是取下来的话,很快会化作黑水。有没有什么可以保鲜的方法,让她多活一会儿?”

    “去问月息。”

    山庄之中,只扔出来这么一句话。

    行,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

    柏凝悠悠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你既然知道,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让我费这么多的功夫,自己去找呢?”

    “你不会信。”花栖枝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

    “如果我在此前告诉你,是因为月家先害了我,我才反手屠了月家,你信么?”

    “……”

    别说,花栖枝还真了解自己。

    别说是花栖枝说的,就算是旁人告诉,柏凝心里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而现在之所以信了,是因为她从凌昭口中、从韩归眠口中、从羽梨口中、从凌木口中断断续续的,将这些拼凑起来。

    正所谓三人成虎,现如今,告诉她与月息相关的人,可远远不止三人。

    哪怕柏凝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回转余地。

    “今时不同往日了。”柏凝小声地说。

    “自己去看吧。”

    花栖枝似乎冷哼了一声,而后再也不回应柏凝的话。

    柏凝无计可施。

    毕竟在知晓这些事情后,意识到花栖枝愿意搭理自己,已经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只得带着自己的清源宗弟子服,回到清源宗。

    落脚点是凌昭院子里面。

    她刚刚凝聚意识,便察觉到有人在交谈。

    便没有立即凝聚身形,而是保持着水滴形状,就在旁边偷听偷看。

    “你师傅近些日子太忙,有些不清醒。我待会儿寻到机会,一定劝解一番。你也不太生气,清源宗上下,还需要你带领着呢。”

    月息的声音依旧是这么温柔。

    安慰人的话语,如此轻松从她嘴里面说出来。

    好似弯月皎洁,抚慰人心。

    “清月长老,我并没有生师傅的气。”凌昭立即表态。

    “生气也是应当的。”月息温声细语道:“我知晓你这些日子以来,奔波劳累,一直都在搜捕花栖枝信徒的路上。你的辛苦,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师傅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确实是有失妥当,修真之人,有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凌昭,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只是希望你能够将这些消失放下,免得影响你修行心境。毕竟你也知道,修行一事,非常忌讳想太多、放不下、执念重。”

    “多谢清月长老,凌昭知晓。”

    “能够看开就好。”

    月息温柔地笑着,又化解一个矛盾。

    她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凌昭,“这是你师傅拖我带给你的伤药,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着,不要在脸上留下疤痕,知道么?”

    “弟子谨记。”

    凌昭恭恭敬敬地接过药包,垂着脑袋,听月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

    对方这才眉眼弯弯的,站起身来。

    “我院中也还有点事情要做,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直接叫人来给我院子里拿药就行。”

    “长老您客气了,有事,我亲自来便可。”凌昭恭敬道。

    “有什么客气的,正好我来找你的时候,和一个眼生的弟子碰上面,他说是你有事叫他。”

    月息的眼睛温柔而无情,此时看着凌昭,将所有的打量,藏在关心之下。

    她笑着说:“若是要拿药的话,你直接让他来就行,反正我也记得她的模样。”

    凌昭本来是弯腰行礼,在听见月息的话后,有片刻疑惑。

    他却没有将问题问出口,而是眼珠子一转,满嘴应下。

    “既然如此的话,那之后便麻烦清月长老。”

    没有否认“陌生弟子”的存在,也没有询问这“陌生弟子”是什么情况。

    反倒是一口应下,叫月息没有再问的余地。

    月息笑起来,朝着凌昭点头。

    “注意修养。”

    说罢,犹如西山之月,施施然离去。

    莲步轻移,快速消失在院子里面。

    “前辈,清月长老问得是你么?”

    凌昭站在门边,等着月息身影彻底消失,这才靠着门,轻声问。

    居然又被发现了。

    柏凝也不意外,而是凝聚成人形后,穿着清源宗弟子的服饰,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再零摘身边。

    “是我。”

    此时月息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柏凝就站在凌昭旁边,淡定地抖衣袍。

    “你引起她的怀疑了。”凌昭见柏凝现身,先一步关上门,防止外人窥探,而后才往屋子里面走。

    几步后,出现在柏凝身前。

    而后,脚步停顿,面色犹豫。

    “前辈?”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柏凝倒是淡定,用自己那算不上好看的模样,躺在凌昭的凳子上。另一条腿抬起来,四仰八叉地,架在小木桌上,没有半点仪态。

    “是我。”柏凝说。

    凌昭见状,无奈道:“难怪你会惹清月长老怀疑。”

    “怎么怀疑我了?”柏凝有些诧异。

    刚刚不就是正常问话么?

    “清月长老很少独自和旁人相处,而在刚刚,她特意支开韩少阁主,留我与她相处。期间也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弯弯绕绕说了许多话之后,这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

    凌昭正色:“不出意外的话,来送药只是顺便,问你的事情才是最主要的。”

    柏凝沉默下去。

    她垂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装饰,许久之后,才说。

    “你们清月长老,心如细发啊。”

    “她确实心细。”凌昭说。

    柏凝则又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月息。

    这个世界真有意思,自己想要认识那些最熟悉的人,居然要换一个身份,从旁人嘴里面才能知晓。

    柏凝有些疲惫,她躺在凳子上,冷静道:“是我捏得人脸太丑了么?”

    “嗯……”

    凌昭欲言又止,没有直接回答。

    不过这个态度,倒是已经告诉了柏凝答案。

    这该死的颜狗门派!

    柏凝无语片刻,随后在凌昭的注视之下,快速变化身形,五官、脸型、乃至于头发长短,都开始变化。

    不多时,一个仪表堂堂、恍若天人的男子,便出现在凌昭眼前。

    “这如何?”

    凌昭亲眼看着这一幕,显然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他现在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那满脸正气的脸上。罕见露出震惊、呆萌的神色来。

    等到柏凝问他的时候,他这才回神,勉强稳定心神道。

    “尚可。”

    柏凝闻言,继续捏脸。

    “现如今呢?”

    “同十三师弟有些相像。”

    柏凝继续变,“现在呢?”

    “二十七师弟。”

    柏凝无语,继续。

    “……似乎,有点像师傅?”

    “不是我说,你们清源宗招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丑人可以千奇百怪,可是长得好看的,也就那个模样,自己怎么能变出花来?

    她只能在细枝末节处进行微调,废了老大一番精力过后,这才边做最终模样。

    “现在呢?”

    柏凝睁开眼,问凌昭。

    凌昭看着眼前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仔细地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喃喃。

    “总感觉你像谁,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像谁。”

    柏凝闻言,也懒得继续捏脸:“那就这张脸吧。”

    她已经厌烦捏脸的游戏,淡定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第五十八师弟。”

    “前辈你是打算做什么吗?”凌昭看着柏凝,问。

    “嗯。”

    柏凝也不设防,从腰间捻起一串璎珞,不停地甩着璎珞穗子。

    “我要去搜刮你们宗门的宝贝。”

    “许多地方,前辈您应该进不去。”

    “是。”柏凝笑嘻嘻地看着凌昭,正色道:“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大师兄。”

    “可是前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们的藏书。”

    柏凝无语道:“还是说,你们的藏书很宝贝,一般人看不得?”

    “那倒不是。”

    听柏凝这么说,凌昭笑起来:“如果前辈只是想要看书的话,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哪怕您是散修,想要来看书,清源宗也是欢迎的。”

    如此阔气,叫柏凝有些意外。

    “你们不怕心法什么的,流传入他人手中?”

    “有缘之人皆可修行,而且倘若世间能多出一个修士,想来也会有助于人世安宁,何乐而不为?”

    在这一刻,柏凝终于意识到,难怪清源宗之人,声誉如此好。

    就连自己,在看见曾经的小娃娃,成长成现在的模样,也会不自觉欣慰。

    好,好啊。

    柏凝笑起来,继续问:“既然这么说,藏书阁可以随便进?”

    “是这样,不过藏书阁共有七七四十九层,自四十二层之后,外界修士便进不得。”

    “里面是什么东西?”柏凝问。

    “一些较为危险的心法,修炼之后,可能会误入歧途。以及一些……嗯,正道人士不会选择的心法。”凌昭说的很委婉。

    柏凝听了,笑起来。

    “可有天枢炼魁术?”

    “没有。”

    凌昭闻言,摇了摇头,“有对应的谣传、研究。可是天枢炼魁术的心法原件,却找不到。”

    “天底下,应该只有花栖枝才有。”

    “你能看见这些吗?”

    凌昭摇头,“看不见,我只能到第四十五层,而天枢炼魁术的资料,在第四十九层。”

    “谁能上第四十九层?”

    “师尊。”

    韩绛蟾。

    第32章

    意料之中的回答。

    毕竟韩绛蟾已经混成掌门, 当然是有最高权限。

    除了他以外,没人有资格看更机密的信息。

    不过对于柏凝来说,影响不大。

    毕竟她现在, 也不是非要上第四十九层,了解花栖枝的功法如何。

    她现在要做的, 是先找一下, 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不损坏尸体的前提下, 将自己的尸体给带走。

    就是不知道, 藏书阁里是否有对应记载。

    有的话, 又在第几层楼。

    柏凝并没有再变化模样, 而是就这么顶着一张脸,快速找到藏书阁。

    一楼便有许多弟子,密密麻麻的, 不过都安静地做自己事情, 并没有人在意突然出现的柏凝。

    柏凝站在藏书阁门口, 看着近百米高的书架, 书架上藏书密密麻麻, 几乎垒成小山。

    柏凝只是看了一眼, 便放弃自己去找东西的念头, 而是找到一楼的管理长老, 恭恭敬敬地问:“长老,我想要找清月长老所著书籍, 能劳烦您查一下么?”

    “清月长老?看她的有什么用?”

    整理藏书的是个老头子, 大肚便便,一看日子就过得相当滋润。

    在听见柏凝的需求之后, 他先是小声嘀咕了一番,这才从衣襟里面掏出来一个发法器。那法器像是八卦盘, 只需要注入灵力,便有对应的文字以虚影状态,漂浮在半空中。

    “啧,没什么能耐,书写了不少。”

    胖长老嘀嘀咕咕的,随后才漫不经心回答柏凝“一楼【天魁】二排六卷十八号、一楼【天魁】二排六卷三十七号……四楼【朱雀】五排气卷二十九号……四十二楼【山鬼】一排十七卷五十六号……四十九楼【荧惑】四排四卷四十四号。”

    胖长老叽里呱啦一通,连着说了将近二十处地方,听着柏凝脑袋发昏。

    居然有这么多书?

    胖长老也是非常不屑,在查完之后,还不忘冷哼补充:“这种东西,看了也没用,你不如看点剑法。”

    “是是是。”

    柏凝连连点头。

    胖长老看出来柏凝根本没有放弃,又冷哼一声:“现在的小年轻,沉不住气,一心只想学点歪门邪道的东西,难当大任。”

    批评完后,又闭上眼睛,悠闲坐在一旁打盹。

    柏凝自燃不打算和他继续搭话,她在脑海里面回想了一番,总结出来除了四十九层有一本【荧惑】架上的书,因权限原因,自己看不见。除此之外,其余书籍都在四十二层一下。

    越往上,应当藏书越精妙把?

    柏凝想了想,觉得从第四十二层开始,从上往下看。

    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就找到对应的书卷,也不特意寻地方,直接坐在架子旁,认真看起来。

    嗯,珍奇仙草的属性记载。

    柏凝合上书,往下一层楼走。

    嗯,珍奇零兽的记载。

    再下一层楼。

    嗯,修士受伤后快速疗愈的办法。

    ……下!

    柏凝动作飞快,每层楼停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居然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已经下到了一楼!

    要知道,一楼可就只剩了两本书。

    而且一楼人来人往,都是外界修士,能有自己要的东西么?

    当柏凝站在一楼的时候,视线往上看,在纠结着自己是不是看得太快,遗漏了部分信息——要不要回去再看一遍呢?

    柏凝想了想,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都已经到一楼,先找找看吧。

    肉食找不到的话,再去第二轮阅读。

    她找到【天魁】书架,瞄准二排六卷十八号,也来不及看其余的内容,径直将书给抽出来,走马观花。

    依旧是一目十行。

    可在翻阅过半的时候,柏凝挺了下来。

    她看着书卷上记载的小字,认真研读,几乎是一字一句地看——双生藤草:采用鸣春涧草藤,并将他山之石研磨,浸入其中培育九九八十一天,其中文火慢热,辅以天晶石、灵兽目、杜鹃血加以熬煮,保障他山之石完全被吸收,双生藤草拥有极强的攻击力、防御性。

    喜:阴凉、潮湿之地。

    忌:

    忌这一栏是空着的。

    柏凝看着书卷上的文字,继续往后翻,翻来翻去,没有看见具体的忌讳事项,看来就是月息不愿意将忌讳事项告知旁人。

    这里是找不到的。

    自然而然地,柏凝脑子里面,冒出“第四十九层”这个标签来。

    不愿意告知旁人的消息,再怎么样,也得告诉清源宗的掌门吧?

    看来自己不上去一趟是不行的。

    柏凝将书收起,揣进袖袍里面。而后缓缓地,朝着楼上走去。

    等到第四十二层的时候,便被拦下,前进不得。

    确实是有限制,对于非清源宗弟子以外的人,第四十二层便是可以抵达的最高处。

    可问题是,柏凝现在根本就不算是人。

    那什么权限,对于柏凝来说,是无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柏凝再次由衷地感谢,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是好用的不行。

    也不知道花栖枝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够将她制作成这般奇妙的傀儡。

    要是和寻常傀儡一样,指不定会多麻烦。

    柏凝心情颇好,随意离开藏书阁,她找了一出清幽无人的地方,先是将书送回到生死海以内,自己再慢慢悠悠的,再化作水滴形状,往里面渗透。

    第一层的人不见少。

    人挤人的、别说是进来一滴水,哪怕是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也不会有人觉得诧异。

    就连那守着书架的胖长老,手里拿着蒲扇,睡得呼声连天响。

    正好方便了柏凝。

    她在缓缓往里淌,沾在路过的清源宗弟子身上,由他们带着自己,去其他楼层。

    第一站,抵达七楼。

    柏凝不需要思考,就守在楼梯口处。当看见有其他人打算往上爬的时候,便偷偷将黑水溅到对方身上,自己也跟着搭顺风车。

    第二站,抵达十八楼。

    柏凝重复之前的操作,终于在换乘好几个清源宗弟子之后,到了四十四楼。

    再往前的话,就需要对应的权限。

    已经搭不了顺风车,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往上爬。

    柏凝化作小小的水滴模样,在第四十四层的楼梯口。也不老实往上爬,而是将自己的水滴分一部分出去,往上面高高一甩,而后自己的身形,也就跟着到更高的楼梯上。

    她重复几次之后,眼看着,四十五层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激动不已,再度甩出黑水滴。

    可是——当黑水滴靠近四十五层的时候,一道透明的薄膜,突然出现,将黑水滴阻拦下来,并且弹向四周。

    不仅如此,整个楼栋里面,出现极为明显的长铃声。

    “有人擅闯四十五楼!”

    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么一嗓子,本来都在安静看书的清源宗弟子,闻言立即放下手中书,拔出剑来,气势汹汹。

    柏凝知晓,自己现在是触碰了楼中禁忌,现在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

    她心念一闪,回到生死海中。

    而后又是眨眼的功夫,又回到凌昭屋子里面。

    离藏书阁远远的。

    刚刚的尝试以失败而告终。

    看来哪怕自己不是人,也不能轻易突破防线。

    连四十五层都上不去,更何况四十九层?

    靠自己不行,便只能靠别人。

    目前已知能够上四十九层的是,只有韩绛蟾。

    “凌昭。”柏凝想了想,打算直接问当事人。

    “前辈?”

    “你师傅大概什么时候,会去看书?”

    “距离上次师傅去查阅典籍,已经过了七年又三个月的时间。”凌昭认真回答。

    柏凝一听这时间,顿感无语:“他平时这么不爱学习吗?”

    她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要是等十天半个月还行。

    让她毫无目的地等着,那可不行。

    “只有韩绛蟾能上去吗?有对应的权限,可以上去吗?”柏凝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目前来说,还没有除掌门之外的人上去过。”

    听了这个回答,柏凝心中有了主意。

    没有人比韩归眠更适合做这种事情。

    而且自己和韩归眠现在,也勉强算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要做什么,或许会方便许多。

    就是,要怎么样,才能叫这个大小姐松口呢?

    柏凝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

    “你知道韩大小姐,比较在意什么事情么?”柏凝问。

    “这个……在下并不是特别清楚。”凌昭面露窘迫,而后回答、

    行,看来凌昭无法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

    不过好在,自己除了凌昭以外,还有其他的消息来源——当柏凝在瀑布旁边,守了整整三天,都没逮到凌木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守株待兔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去做点什么。

    柏凝在第三天晚上,离开了瀑布。

    化作之前捏出来的清源宗弟子样貌,大摇大摆地进了藏书阁。

    确实没人查验她的身份。

    充其量是在经过的时候,偶尔有几个清源宗弟子抬头看她一眼,不过片刻,又移开视线,去做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和柏凝搭话,也没有人表达疑惑。

    所有人或站在书架前、或沉浸在书籍之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柏凝倒也没闲着,她视线在众弟子之间打转,很快,便锁定自己要找的人:韩归眠。

    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虽然性情恶劣,现在居然在看书。

    倒是稀奇。

    柏凝目光锁定对方,抬脚就要往前移过去。

    谁知这时候,突然从侧方的过道里面,钻出来一道人影。他抱着高高一摞书籍,“砰”的一下,直直撞在柏凝身上。

    书籍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将宁静的氛围打破。

    不少正在看书的弟子,不满抬起头来,不无谴责地盯着两人瞧。

    柏凝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怀疑,立即蹲下,假装捡书卷,将自己的模样隐藏起来。

    “唉。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这边有人。”

    男子的声音传来,柏凝捡书的动作顿住。

    她手里捏着卷宗,抬起头,发现撞倒自己的倒霉孩子,正是蹲了三天也没蹲到的凌木!

    这人,不听自己的去煅体,现在居然搁书房里面看书?

    什么书能有自己的指导更有用?

    柏凝不解低头。

    ——《剑仙30天速成大法》

    ——《五年练剑,三年模拟》

    ——《三句话,让你练剑少走三十年弯路》

    行,这臭小子。

    气人的功力,远远在自己之上。

    可以说,这是柏凝活这么久以来,受到得最严重的侮辱。

    他可以怀疑自己的道德水平,但绝不能怀疑自己的剑术!

    柏凝的手颤抖着,压低了声音,“你觉得,这东西能帮你练剑?”

    “试试呗。”凌木忙着捡东西,没注意到这声音略显熟悉。

    柏凝只觉得这傻小子已经没救。

    她沉默地看着凌木忙前忙后,好一会儿后,才低声问:“你看这东西,一百年都无法入剑道。当然,你也不一定能活一百年。”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凌木心气不顺,抱着手里的书卷,从成堆的小山后探出脑袋,不耐烦地看着柏凝:“你知道什么?你是——大师兄?”

    凌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面。

    随即,柏凝脸上的表情也凝固起来。

    她双眼放空,而后露出无奈一笑。

    合着凌昭看不出来自己究竟像谁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像他啊!

    柏凝以手扶额,觉得今天的打探,可以到此为止。

    她站起身,冷淡地看向凌木:“你这东西看了没用,与其做这种事情,不如先去煅体。”

    “可是煅体有用么?”凌木面露犹豫。

    “比看这东西有用。”柏凝说。

    “好,既然大师兄都这么说,那我这就去做!”

    凌木变得精神满满,他笑着看向柏凝,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大师兄,之后如果修行上有不懂的事情,我能来问你吗?”

    “……可以。”

    柏凝想,凌昭这么正义的孩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有点心虚,现在已经待不下去,只想着快些离开,给凌昭说一下,自己刚刚为他揽的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柏凝正欲和凌木告别,谁知这臭小子一点也不客气,分了一堆书给表柏凝,“大师兄,这些书卷有点多,我一个人还不过来,你对这里熟悉,你帮我还一半吧,麻烦你啦。”

    可怜巴巴地盯着柏凝。

    说实话,要不是自己顶着凌昭的脸,柏凝肯定毫不犹豫,直接将书仍在凌木脑袋上,砸得她脑袋起大包。

    ……下次出门,还是换回自己捏出来的丑人脸吧。

    至少做坏事不用顾忌太多。

    柏凝强撑着,维持着凌昭的好人形象。认命接过凌木递过来的一半书卷,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架之中穿梭。

    清源宗真是有钱,一层楼的书架居然有这么多。

    不敢想象,这七七四十九层楼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好东西。

    柏凝抱着书,淡定地走着。

    本来是打算帮凌木归还书卷的,可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书架前面,竖着一块木牌,而木牌上面,好死不死地,写着柏凝的名字。

    她越过木牌,看向木牌后面,合着在书架上面,还刻着【天魁】的小字。只不过,没有“柏凝”的招牌大。

    足足三架的书,每一个架子正反各六层,每层能放的书卷更是不知几何。

    这里记载的,是和自己相关的书么?

    就放在第一层吗?

    和花栖枝有关的放在第四十九层,只有韩绛蟾才能看见。

    和自己有关的就放在第一层,人人都能看?

    柏凝心里不痛快,现在也无心再管什么凌昭的人设问题。她随手招来一个清源宗弟子,将书卷交给对方,还不忘交代一下:“我现在要去查些卷轴,这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归还。”

    小弟子寻常估计和凌昭没什么来往。

    现在见柏凝这般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大师兄放心,你就交给我吧!”

    说着,他忙不迭接过柏凝手里的东西,乐颠乐颠地将之送回。

    柏凝也就理所应当的,走到【柏凝】涵盖书籍区域之中,挨个筛选起来。

    《柏凝生平》、《魔头起源》、《论柏凝为祸苍生那些年》——柏凝的光辉事迹,暂且不看。

    《柏凝疑点一览》、《魔头的秘密》、《魔教二三事》——夸大其词,不看。

    《霸道魔头狠狠爱》、《强取豪夺:魔君危情》、《我与宿敌度春宵》——该死的,究竟是谁在编排她!

    柏凝忍着将眼前的东西焚毁的冲动,克制着往后挪动,终于在许久之后,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柏凝此人》

    看名字,平平无奇。

    可是这本书的著作者,分明写着月息的名字。

    对了,自己在一楼,还剩了一本书没有看完。

    就是这本么?

    柏凝想着,里面是否有记载什么,能够带走自己尸体的东西。

    当然,也有几分好奇,堆放在这里面的书籍,能够里面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柏凝也懒得管韩归眠现在在何处,而是将这本书抽出来,自己则随便找了个角落,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月息非常诚实地,记录了自己和柏凝的相识。

    在花栖枝屠月家的晚上,柏凝将月息带了出来。

    可是和柏凝所知,又有所不同。

    因为柏凝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求月息,要委身于自己,她才愿意救月息。

    至于夜夜笙歌,更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柏凝看见自己在救走月息之后,不过一个月里,第十三次强迫月息的时候,终于是忍受不住,往前翻。

    她说实话,很难相信这是月息写出来的东西。

    比什么《霸道魔头狠狠爱》,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她表情为难,果然在封面的最下方,“月息”大字之下,看见了几乎以肉眼难以看见的小字——月息口述经历,韩归眠整理,内容基本属实,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她就知道。

    她刚刚居然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看这种垃圾!

    柏凝面无表情地将书合起来,正打算将东西塞回去的时候,找了许久的女子,正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瞧。

    “你居然喜欢这种书?!”

    柏凝只觉得自己似乎吃了三百只苍蝇。

    她很努力地克制情绪,尽量面无表情:“不喜欢。”

    “别装了,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丢人的。”韩归眠笑起来,因为发现了“凌昭”这个正派大弟子的秘密,而非常高兴。

    她说:“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说的。”

    “是吗?”根本不信。

    她只是一言难尽地拎起手里的书,看向韩归眠:“这东西,你写的?”

    “对啊,怎么样,是不是跌宕起伏?”

    “……你哥知道了,不会揍你吗?”她忍着心头的无语,翻动书页,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内容,语气好似死了一般平静。

    “漆黑的夜里,月息只觉得自己体温渐渐升高。她知道,这是柏凝魔头给她下的药,开始起作用。那无耻之徒强迫她就算了,还要折辱她,逼着她低头,主动求——”

    “别说了。”

    韩归眠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面露羞愧尴尬,咬紧牙关,一双爪子狰狞地舞着。

    似乎想要抓紧什么,可面前什么的没有,便只能在空气中挣扎。

    蜷缩。

    她露出被强迫的痛苦模样,“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念这种东西,和直接打我一耳光,没什么区别。”

    看来她也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有些上不得台面。

    “所以这书怎么会在此处?”柏凝问。

    “啊——我这不是看,和魔头有关的书大多没什么意思,所以就想着扩充一下么。”韩归眠心虚回答。

    柏凝笑起来。

    她现在顶着凌昭的脸,明明是气到无语的笑容,可在现在做起来,偏偏只剩无奈和宠溺。

    柏凝问:“这里的东西,是月息……长老说的?”

    “嗯,稍有加工。”韩归眠正色:“你相信我,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可能有一点偏差,但影响不大。”

    “你说的偏差是指?”

    “额呵呵呵,一点艺术加工。”

    “……原来如此。”

    柏凝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本天雷滚滚的书给塞回去。

    一来,既然韩归眠说八九不离十,那里面也能反射出部分月息的看法。

    二来,这种东西,绝对没有存活的必要!

    柏凝将书收起来,抱在怀中。

    她的动作,叫悄悄瞥她的韩归眠,又兴奋起来。

    她慢慢挪动,靠近柏凝,语气兴奋:“怎么样,这剧情不错吧,我可以闲暇时间,都在揣摩剧本,好不容易完本写出来的,一定能够惊艳四座。”

    “一般。”柏凝眼皮都不眨一下,立即回答。

    “怎么可能!”韩归眠听这话,瞬间便不乐意。

    “你是不是没看过好东西,所以觉得剧情一般?”她反问柏凝。

    柏凝倒是淡定:“我是觉得,里面的角色挺一般的。”

    “嗯?”

    韩归眠犹豫着,却没有继续反驳,反倒带着期待看向柏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柏凝便道:“我觉得,清月长老和魔头的故事,已经没有什么可看性,你写这些,也不过是炒冷饭,根本没人喜欢。”

    “胡说!”韩归眠立即反驳。

    柏凝倒也不说什么,而是忍着恶心,回到那五花八、又辣眼睛的书架前面,从里面抽出一本《我与宿敌度春宵》来,摊开,摆在韩归眠面前。

    “这比你写的有意思多了。”

    “你……居然喜欢花栖枝那魔头?!”

    韩归眠的声音没有控制住,突然炸了开来。

    一时之间,其余弟子纷纷看过来,目露警惕,手皆按在腰间佩剑上,几乎立即就要杀过来。

    好在看清了柏凝的身份后,意识到是他们亲爱的大师兄,这才卸下防备之心,只是带着疑惑朝着柏凝点头,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我们换个地方说。”柏凝说。

    刚刚被所有人盯着瞧的韩归眠,见状点头,安安静静地抱着书,和柏凝一起离开。

    她俩并肩,走在清幽山路上。

    偶尔有灵鹤从他们头顶飞过,清静自在。

    “所以你居然喜欢花栖枝?”

    韩归眠憋了一路,等到没有人的时候,终于憋不住,将自己的问题给问出口。

    “不是喜欢花栖枝,而是你不觉得柏凝这种恶人,就应该和恶人在一起么?”柏凝问。

    “说的有道理。”韩归眠闻言点头,可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柏凝和花栖枝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什么《我与宿敌》,不是胡编乱造么?”

    “你如果能够将不存在的事情,写得所有人都相信,这才是厉害的。”

    柏凝认真地,开始给韩归眠催眠:“你想想,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写出来,旁人不会觉得你奇思妙想,技巧精彩绝伦。但是你如果把一些看起来就很离谱的事情结合起来,并且让他们变得可信,其余人会不会由衷地夸赞你、佩服你?”

    “是有这个可能。”韩归眠的意志,已经开始松动。

    柏凝见状,又加了一把火。

    “而且你想想,你哥和月息,很快就要结为道侣。你如果还写这些东西,你哥看见了,心里面会怎么想?”

    “我哥不会看这种东西的。”韩归眠说。

    “万一呢?”

    “……大概会把我撵出清源宗,并且再也不让我写话本子了吧。”韩归眠缩了缩脖子。

    “那如果你哥知道,你讲柏凝和花栖枝编排在一起,会怎么想?”

    “高兴、舒坦、满意。”

    “那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吗?”柏凝问。

    “我知道了!”韩归眠的视线变得坚定,她看着柏凝,正色道:“我要写一本花栖枝和柏凝的本子,当做我哥的成亲礼物,在道侣大典上送给他!”

    她看起来非常兴奋。

    柏凝也就不再说什么。

    毕竟她已经容忍韩归眠编排自己和花栖枝的事情,那么再做的更离谱一点,也没什么紧要的。

    她只是笑眯眯的,抛出自己最终目的。

    “不过你要注意,光写还不行,还得贴近真实。”

    “怎么贴近?”韩归眠已经全然信赖柏凝,听她这么说,自己便虚心请教。

    “至少你要清楚花栖枝的功法、身世以及和柏凝之间的因果吧?”

    柏凝故意说得很模糊:“要是你连她的生平都不知道,你怎么写出令人信服的东西来?”

    “啧……确实是个问题。”

    韩归眠拧眉,看起来已经丧气:“难道我要一个个开始查么?”

    “你哥的结婚礼物。”

    “查就查吧。”

    韩归眠叹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书堆里面!一定把花栖枝的事情,搞得清清楚楚。”

    “好,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也可以来找我。”柏凝满意极了。

    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还做成了一件事情。

    只不过不好提点地太过,免得功利心太强,叫韩归眠生疑。

    她只是揣着韩归眠写出来的《柏凝此人》拿在手中,笑着朝韩归眠告别,“现在,我需要回去看书了。”

    “好好好。”韩归眠笑起来,兴奋不已。

    看来是柏凝愿意看她作品的行为,取悦到了她。

    所以她罕见的,在柏凝和她意见相左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反倒仔细听柏凝的想法。

    倒也是省了许多的功夫。

    “对了,月息姐姐说你脸上的疤挺深的,怎么现在已经好了?”

    韩归眠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诧异地盯着柏凝脸上瞧:“你是用的什么药,效果这么好?我回去也去备一份,受伤的时候涂一下。”

    “清月长老说,是师傅送的药。”

    “我哥啊……”韩归眠语调拉得很长,好像不满意,又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撇撇嘴,而后道:“算了,我还是先去查查花栖枝这个人吧。”

    她朝着柏凝挥手,“我过几天有思路了,再来找你。”

    说着,一蹦一跳地,离开在柏凝眼前。

    柏凝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便不再外面逗留,而是尽可能地避开人群,回到凌昭房屋之中。

    就是没想到,凌昭的屋子里面,总是有许多人。

    “你将弟子服借给了谁?”

    羽梨的声音隔得远远的,便传了出来。

    柏凝继续不需要思考,立即闪身,回到生死海上。

    她将手里的书、身上的衣服,全部扔在半月山庄里面,而后化作水滴,又出现在清源宗里。

    光明正大地透明凌昭和羽梨的对话。

    “灵羽仙姑,我放才已经说过,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借我的衣服。”

    “你骗骗月息这个蠢货就行,还想骗我?”

    羽梨冷哼一声,“我对那人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他。你告诉我,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你师傅,你大可以放心。但是你如果不说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你也不想体验。”

    “灵羽仙姑,在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昭依旧是那语气,波澜不惊。

    倒是柏凝意识到,凌昭已经被羽梨盯上。

    自己若是不出面的话,羽梨当真会无所顾忌的,将事情闹大。

    到那时候,无论是对凌昭,还是对自己来说,都不是意见好消息。

    想了想,柏凝也不能继续装死。

    她操控着飞叶,从树上脱离,穿透纱窗,直接刺向羽梨!

    羽梨偏头躲过,那细细嫩嫩的叶子,“梆”的一声,刺入凌昭床头。

    只差一点,便直接刺穿!

    凌昭看着这一幕,很快反应过来,抄起手中剑,大声喊着:“谁!竟敢擅闯清源宗,偷袭我等!”

    他左右张望着,还不忘掏出自己的通讯仪器,作势便要通知清源宗其他弟子。

    叫羽梨来不及思索其他,立即将凌昭的法器打倒在地。

    “别!”

    她的羽毛刺透凌昭法器。

    短短几天,这是凌昭报废的第二个法器。

    他看着地上残破的小玩意儿,面露惊疑:“灵羽仙姑,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一点小事,没必要联系你师傅。”

    羽梨笑呵呵的,难得对凌昭有好脸色:“你只要不讲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保证,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是在威胁我么?”凌昭面色微沉,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我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告诉你应该如何做。”

    羽梨脾气也大。

    她眯起眼,笑得毫无温度:“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叫清源宗其他人,处于危险之中吧。”

    “灵羽仙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凌昭的怒意,已经是肉眼可见。

    “我能做什么?”

    羽梨轻声笑着:“我不过是纪念亡灵,聊慰生平。”

    “你想纪念谁?”

    羽梨笑嘻嘻的,声音轻快。

    “凌昭,你若是不想现在就死在这里,就别问太多,知道吗?”

    第33章

    凌昭本来也不打算和羽梨发生冲突。

    见羽梨威胁, 便借坡下驴。

    他拎着手里面的剑,正气凛然:“灵羽仙姑,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可以理解。但是倘若你牵连了清源宗之人, 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你?”羽梨面露不屑。

    不过很快,她又收敛了自己的不屑, 无所谓道:“知道了, 你放心, 和你们清源宗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

    说罢, 头也不回地离开, 压根不管凌昭是怎么想的。

    而柏凝, 将羽梨引出来之后,也不得不现身。

    她变回自己曾经捏出来的国字脸男人,站在巨树之后, 等着羽梨出现。

    她并未刻意隐瞒自己踪迹, 所以羽梨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便将人找到。

    “现在, 你可以告诉我, 你是谁了吧。”

    羽梨站在柏凝身后, 若有所思。

    “你知道我的身份, 并没有意义。”柏凝说。

    主要是她懒得想一个理由来骗羽梨, 一个谎言说出口后,便需要成百上千个谎言来圆, 过于麻烦了一点。

    所以干脆不回答问题。

    只是羽梨不是好相与的人, 见柏凝不配合,她也没有好脸色。

    “莫要忘了, 要是没有我,你可就被清源宗的弟子给抓住了。”

    “要是没有你, 我也不会差点被烧死。”

    柏凝看着羽梨,几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说:“你我无冤无仇,却用兽火烧我,你还希望我能和你好好沟通?”

    “你不是没死吗?”羽梨反问。

    “我没死,就必须原谅你么?”柏凝冷笑连连。

    “不然呢?”羽梨笑起来:“这么说来,我还留了你一命,对你有天大的恩情,你不感激带德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态度?”

    这番说辞,柏凝自愧不如。

    居然比自己还有土匪,简直是厉害。

    她一时无言以对,现下,就更没有好话给羽梨说。

    “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一无所知,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不配合的态度,叫羽梨笑起来。

    她眼神中透着威胁,“你不会以为,我只能问你,才能知道消息吧?”

    “不然呢?”柏凝反问。

    “你可知,有一门秘法,叫做搜魂。”羽梨直勾勾地看着柏凝的眼睛,“你要是不愿意配合,我不介意杀了你,搜你的魂魄。”

    “你可以试试。”

    柏凝冷笑起来。

    她随手折断一根狗尾巴草,将灵力注入之后,狗尾巴草变得直挺挺的,堪比棍棒。

    她就把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已经呈备战状态。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化万物为剑,是她教你的么?”羽梨却没有露出攻击姿态。

    她看着柏凝手中的狗尾巴草,几乎能够隔着七寸有余的距离,感受到草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剑意。

    “如此浓厚的剑意,你至少修行了七十余年。当然,有她传授的话,如何也得有三十年。”羽梨的视线变得犀利:“三十年前,她就已经开始传授你剑法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柏凝说。

    “三十年前——三十年前!”

    羽梨显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怒火和妒火翻涌着,几乎将她焚毁。

    “我才是她唯一的徒弟,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情绪再度暴走,火焰熊熊燃烧着,点燃了周边古木,叫飞鸟散尽。

    羽梨什么都感觉不到,嫉妒已经冲昏她的大脑。

    她怒不可遏:“所以她时长离开鸾鹤谷,就是为了你吗?一个丑陋的男人,她居然如此费心思,不惜将我扔在鸾鹤谷中,和月息那个贱女人为伍?!”

    “凭什么、凭什么?!”

    羽梨再度兽化。

    柏凝本来想要躲避的,可是在看见满天剑意之后,便放弃躲避。

    干脆利落地接下羽梨攻击,感受着火焰在自己身上游走,在清源宗众弟子的注视之下,渐渐被烧成飞灰——才怪,人已经回到生死海。

    柏凝站在一望无际的黑水之上,心情颇好。

    她顾不上和花栖枝说话,立即回到现场,以水滴的形状,藏在不知名树干之上,占据了绝佳视野,直接看热闹。

    “灵羽仙姑,你怎可肆意妄为,伤我清源宗弟子!!”

    凌昭身上的伤还未好,此时却已经顾不上。

    他站在所有人前面,怒发冲冠。

    “他不是清源宗的人!”羽梨一双兽目横扫众人。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亲眼所见,穿着形制,都是我清源宗之人,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凌昭一步不退让。

    羽梨脸色沉下来,“你想如何?”

    “随我去见师尊。”

    “倘若我不愿意呢?”

    “灵羽仙姑,这是清源宗的地界,还请你看清楚一些。”凌昭硬气得很。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没有额外的命令,其余弟子已经拎起佩剑,随时准备结阵,对羽梨法发起攻击。

    “你们敢?”羽梨美目暴睁,眼角有火焰燃烧。

    凌昭拿起佩剑,毫不犹豫地发号命令:“带走!”

    众弟子一拥而上。

    或许是积怨已久,这些弟子们动手的时候,可谓是半点不留情。

    哪怕羽梨是杜鹃化形,有着禽类的天然优势,可也抵不过清源宗弟子众多,又剑法精妙。

    可以说,在羽梨烧秃三座山头、不知抓伤多少清源宗弟子之后,还是被剑阵死死困住,剑意几乎架在她身体的每一处,只要她敢轻举妄动,立即就会被剑意斩下。

    “好好好、好一个清源宗!”

    她鬓角的红色羽毛,已经被削成半截。

    红裙子破破烂烂,几乎变成烂布条。头发也是如此,不知被斩断多少发丝,现在长短不一,看起来凄惨又癫狂。

    她的眼角发红,带着浓烈的恨意。

    “你们最好可以直接杀了我,不然的话,我必定要屠你们满门!”

    “送去掌门处!”凌昭说一不二,其余弟子,立即执行。

    而受伤弟子,则有条不紊地,自行去月息那里报道。

    柏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跟在凌昭身后,看着事情将如何发展。

    凌昭一层一层地通报上去,顾忌在大殿前等了半个小时,韩绛蟾这才一脸倦色地出现在大殿之中。

    身后还跟着韩归眠。

    她倒是兴奋得很,一张脸蛋冒着红光,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在看见凌昭的时候,还主动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凌昭见状,只是点头回应,并没有回话。

    韩绛蟾疲惫地叹一口气:“眠儿,现在是清源宗内务,你不便出现在此。”

    “你把权限给我,我就去藏书阁。”韩归眠立即开口,一点也不墨迹。

    “那等权限,岂是能随便给的?”

    韩绛蟾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估计在凌昭等人出现之前,韩绛蟾已经拒绝了无数次。

    只是没有一次有效果。

    所以一脸倦色。

    柏凝安静地缩在凌昭的衣服上,围观这一幕。

    韩归眠被拒绝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摇晃着葫芦,大殿之中,突然出现一把铺着鹅绒软垫的凳子。凳子旁边,还有盛着瓜果的矮桌。

    她笑眯眯地坐在凳子上,在瓜果盘里挑挑拣拣,最后捻了个葡萄,慢悠悠吃着。

    “你们聊,不用管我。”

    “眠儿,胡闹要有分寸!”韩绛蟾的额头已经冒青筋,显然是忍耐到极致。

    “怎么了嘛,我看一下也不行!”

    韩归眠脸一垮,将葡萄扔进盘子里面,带着气,回答韩绛蟾:“不就是那扁毛畜牲的事情吗?之前她要杀我,你不拦着,现在她杀了清源宗弟子,我就是看一下,也不行?还是说这一次,你也不打算处分她?!”

    “韩归眠!是不是我脾气太好了?”

    清风霁月地清源宗掌门,在当着众多弟子面,被自家亲妹妹狠狠指责之后,终于是没有忍住脾气,大动肝火。

    “你,现在就离开清源宗!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进来!”

    “你要我走?!”

    韩归眠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噌”得一下站直了身子,怒不可遏:“好,我走就走!你看我多稀罕来你这破宗门?”

    她面上的怒意已经无法遮掩。

    甚至于,她举起手里的葫芦,摇晃了好几下之后,将珍藏许久的青木龙剑放出来,而后“哐当”一声,扔在韩绛蟾的面前。

    “我也不稀罕你送的破玩意,什么死人用的东西都给我,我是捡破烂的人吗?!”

    说完这话之后,她怒气冲冲地离开。

    连垫着鹅绒软垫的凳子和矮桌,都没有收走。

    也不知道又从葫芦里面放出来个什么,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柏凝心痛不已。

    除了韩归眠以外,还有谁能从韩绛蟾手里套到权限。

    难不成要去找月息?

    不、不可能的。

    找谁都不可能找她。

    柏凝将自己脑海里面的念头赶出去,当下也没有继续看热闹的心思,反正对于羽梨的处罚,也无非是“问罪”或者“不问罪”,韩绛蟾此人,做事优柔寡断,是不可能直接将羽梨给处理掉的。

    不过……万一呢?

    柏凝本来都打算离开,但是抱着那一点点好奇心,还是忍下,留了下来。

    在韩归眠离开后许久,韩绛蟾终于稳定情绪。

    他将青木龙剑收起来,又命人将韩归眠的小东西放好,等到处理好这一切之后,他又回复成之前明月清风之面。

    “刚才的事情,我已经知晓。”

    韩绛蟾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莫名的力量,能够轻易让人信服。

    “灵羽仙姑在宗门内大开杀戒,是对清源宗的挑衅。对于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

    他沉吟片刻后,反问众人。

    “你们认为,要怎么处理,才能服众?”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视线,都落在凌昭身上。

    作为大师兄,凌昭自然是当仁不让,说出自己的想法。

    “师傅,我认为灵羽仙姑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伤人举动。并且在方才,更是悍然发言,说要荡平我宗,现在看来,灵羽仙姑体内煞气过重、杀意深沉,或许不能将之视为仙姑,而应该正确评估她心中善恶,若心存恶念,我等自然应当除魔卫——”

    “凌昭,慎言。”

    凌昭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韩绛蟾打断。

    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人,闻言好似被泼了一瓢冷水,整个人都跟着冷静下来。

    他沉默片刻之后,这才道:“师傅,方才死去那弟子,是我们的同门手足。”

    “为师知晓,只是身为修行之人,不可杀伐之气太重。”韩绛蟾依旧是那般,飘飘欲仙,他头上的玉冠与丝绦相映衬,将悲天悯人的仙人模样,完美呈现出来。

    “杀伐之气太重,不利于修行。”

    凌昭闻言,只得低头承认:“是,师傅,徒儿愚钝。”

    “嗯。”

    韩绛蟾轻轻点头,半晌后,慢悠悠道:“不过凌昭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现将灵羽仙姑送入清心崖下,让灵羽仙姑好生反思,到时候,再根据情况,看是否要对其做出进一步的处分。”

    此话一出,凌昭气息几乎不稳。

    清心崖?

    那是什么地方?

    有山有水、花鸟瀑布、一应俱全!

    清源宗众弟子,最喜欢在练剑疲惫之后,去清心崖下放松片刻。

    无论是躺在草地上休息、亦或是去瀑布之下煅体,都是难得的好去处。

    这种地方,居然是给羽梨的处罚?

    凌昭愣了好半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问:“师傅,只是如此么?”

    “怎么,你对为师的决定不满意?”韩绛蟾反问。

    “并未,只是徒儿觉得,将灵羽仙姑送进清心崖里面,似乎并没有任何强力处罚措施,在这期间,如何认定仙姑心境变化呢?”凌昭答得非常体面。

    “你不必担心,为师到时自会去检验。”

    韩绛蟾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的想法。

    他拢了拢衣袖,声音淡淡:“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不、没有。”凌昭答。

    “既然如此,便散了吧。”

    “是,师尊。”凌昭低头行礼。

    “是,掌门。”其余弟子低头行礼。

    众弟子行礼之后,便打算离开。凌昭也跟着一起,转身而去。

    “对了凌昭。”

    韩绛蟾突然出声,打断了凌昭离开的步伐。

    凌昭立即止步,又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师尊可还有事情交代?”

    “下次脸上还有伤的话,便不要出门。”韩绛蟾随意开口:“若是你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只怕会对清源宗的声誉有影响。”

    “……徒儿认为,影响清源宗声誉的,只会是我们是否做了正确的事情。”凌昭低着头,不卑不亢。

    “你是在怪罪我,没有直接杀了羽梨?”韩绛蟾反问。

    “徒儿不敢。”

    “哼,我看你敢得很。”韩绛蟾语气并不严厉,仍保持了他一贯的闪亮仁慈:“羽梨身份特殊,不仅仅是柏凝受尽欺压的徒弟,也是鸣春涧里出来的兽修,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的话,可能引来更大的祸患。”

    “可是她三番两次,肆意伤人。”凌昭低着头,反驳韩绛蟾的话。

    “那又能怎么办呢?”

    韩绛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清源宗的弟子有这么多,可是鸣春涧里出来的兽修,只有这一个。”

    “难道——”

    凌昭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韩绛蟾已经不打算继续说。

    他摇了摇头,拒绝凌昭未说出口的话。

    “有些事情,不必问得如此明白。”

    他转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如闲云野鹤,姿态悠闲。

    “吾等修行,必要之时,只能糊涂。”

    而凌昭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到韩绛蟾离开之后,又持续了许久。

    直到柏凝叫他,他这才回神。

    “别发呆了。”柏凝小声喊。

    “前辈,你居然还在?”

    凌昭立即站直了身子,看不见刚才失魂落魄的模样。

    柏凝也不过问,只是说:“先回去吧,在这里干站着,也没意义。”

    “嗯。”

    凌昭这个孩子,主要就是听劝。

    他顺从地回到自己住所里面,将窗户都关严实之后,又把月息带来的药摆在桌子上,不擦,只是看着。

    “心里难受的话,就别想刚刚的事情。”柏凝淡定道。

    “我也不愿意回想,可是脑子不听使唤。”凌昭说着,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又自我开解,主动换了话题:“前辈,刚刚和羽梨斗法的清源宗弟子,是你对吧?”

    “是我。”

    “那就好,我方才还在担心,是不是其余弟子遇害。”他脸上明媚不过片刻,又失落下来:“可是其他师弟,还是跟着遭了殃,不知有多少人受伤,清月长老是否能忙得过来。”

    “受伤是成长的印记。”柏凝无所谓地说着。

    “前辈曾经也受过伤吗?”凌昭问。

    “自然。”

    “难怪前辈如今如此厉害。”

    “还行吧。”

    讲真的,柏凝其实挺想安慰凌昭的。

    可是把,她这人似乎生来就没有点亮对应的技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憋着只说两句话,不戳人伤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胜利。

    更多的话,确实是说不出来。

    她在自我挣扎许久过后,只能扔下一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没必要全听别人的。我去看看韩归眠现在怎么样,先走了,再见。”

    一气呵成。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便会露馅,狠狠伤害这个一腔正气少年的侠义之心。

    所以离开得,也非常果决。

    倒是凌昭在对方离开许久之后,缓缓叹了一口气。

    “前辈啊,我们曾经认识,对吧?”

    他知道对方已经离开,所以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熟悉的感觉,已经对方高度关注柏凝的事情。

    虽然猜测过于惊世骇俗,但是——倘若发生在那人的身上,也不是不可理喻。

    凌昭想,他应该没有猜错。

    他只不过是想问一问,在知晓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后,她还是坚持着,做自己正确的事情吗?

    哪怕代价是被开膛破肚,受万人唾骂。

    可是出于各种原因,这种伤人的话,他问不出口。

    只能从对方的行动里面,知晓对方一直初心不改。

    不然的话,也不会揪着一只灰兔子,非要兔子替自己做决定——听起来荒谬,但是一想到这么做的人是她,又合情合理起来。

    坚持初心么?

    凌昭看着桌子上的药粉,许久之后,将药粉悉数倒进门口的草地里面。

    他的声誉,不需要面貌来维持。

    他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哪怕和旁人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凌昭笑起来。

    他推开房门,顶着脸上的伤疤,迎着众弟子诧异但是恭敬的视线,一路走到清月长老院落之前,恭恭敬敬敲门拜访。

    “清月长老可在?”

    “怎么了凌昭?有事情么?”

    月息穿着珍珠白的纱裙,头发挽起,露出清丽绝尘的容貌来。

    她在看见凌昭的时候,有片刻错愕:“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无伤大雅。”

    凌昭毫不在意:“不过是一道疤而已。”

    他朝着月息行礼,而后看向院子里面:“进来受伤的弟子增多,我想着长老您应该忙不过来,所以来问一下,看看您是否需要我帮忙。”

    “不必,你好生辽疗养就行。”月息站在院落门口,温柔地拒绝了凌昭的询问,还不忘柔声安慰:“你的模样,便是清源宗行走江湖的脸面。现如今,你都还伤着,我怎么能劳烦你呢?”

    “清月长老,行走江湖,难道不是看实力么?”

    凌昭问。

    月息依旧笑盈盈的,眉眼依旧:“旁人靠实力,可你作为天下第一宗的首席大师兄,要顾及的,自然更多。”

    “清月长老,你当真是如此想地么?”凌昭问。

    “自然。”

    “好,在下已经知晓。”

    凌昭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视线逐渐坚定:“长老莫怪,凌昭冲动了,现在便回去修养。但长老若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尽管来找我就行。”

    “一点小事,忙得过来的。”月息笑着。

    凌昭点头,提着剑,快步离去。

    月息也就进了屋子里面,顺手将院落门给带上。

    殊不知,等到夜半之时,一道身影背着行囊,留下一页纸,和满满当当的、耀眼夺目的衣裳。

    他穿着一身黑,顶着脸上的刀疤,走进红尘之中。

    也不知过了几日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破开一直紧闭的房门。

    在空空落落的房间里面,只找到一页纸。

    【容貌,并非我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东西。

    有许多东西,比容貌更加重要。

    有很多选择,比声誉更重要。

    凌昭去也。】

    第34章

    柏凝也是没想到凌昭在自己离开之后, 没过多久,便也跟着离开了清源宗。

    她只是顺着自己留在韩归眠身上的黑水,随便寻了个忌讳, 便出现在韩归眠眼前。

    “所以,你说你是顺路?”韩归眠挑眉, 目露讥诮。

    柏凝穿着黑袍, 将所有情绪隐藏在黑袍之下:“顺路。”

    “你顺路顺到我葫芦上来了?”

    韩归眠盘腿坐在葫芦上, 眼珠子左右瞟, 身后是流云环绕, 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柏凝站在葫芦尖, 语气笃定:“巧不巧?”

    “巧个鬼啊!”

    要不是韩归眠自己没有法力,现在必定跳起来,一脚将柏凝踹下葫芦去。

    她抓着葫芦上的红绳, 维持身形, “说吧, 你跟着我是想要干什么?”

    “我给你说一下, 你哥怎么处理的羽梨。”

    听见这里, 韩归眠这才收起不愉快, 哼哼唧唧到。

    “我哥让你来求和的?”她抬起下巴, 目露得意, 整个人都跟着愉悦起来:“行,你说说吧, 让我听听,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不生气。”

    柏凝站在葫芦头, 躲过空中飞鸟,语气依旧淡定。

    “他命令将羽梨关在清心崖下面。”

    “清心崖, 这是何处?”韩归眠问。

    “一处有山有水、有花有鸟、亭台楼阁、风景秀丽之处。”

    柏凝慢悠悠说着。

    “这叫处分?”韩归眠脸上的得意,已经消失殆尽。

    “是。”

    “他怎么不直接将人送回鸣春涧里面,给她养老送终?!”

    “大概是找不到鸣春涧的具体位置。”

    “……神经病,他真是个神经病!和一只扁毛畜牲拉拉扯扯牵扯不清,那畜牲给了他什么好处,他居然为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离谱的决定出来。”

    韩归眠气得只扯葫芦穗子:“他再过不久,便要举行道侣大典,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都把他盯着,他不做点正常人该做的事情,现在这么下来,月息姐姐怎么想,其他人又怎么想?!”

    “正是如此。”柏凝藏在兜帽之下,如此道。

    “你来干嘛的?”

    韩归眠发了好大一通气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回柏凝身上。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刺激我?”

    “我来给你出谋划策。”柏凝说。

    “你?”

    韩归眠目露惊疑:“我为什么要信你。”

    “不信便算了。”柏凝慢悠悠道:“反正事情闹得越难看,月息对韩绛蟾越伤心。”

    直到柏凝说出这句话,韩归眠这才响起来,自己面前的人,可是眼馋她亲亲嫂嫂的!

    不对!

    不仅仅是眼前的人,眼馋她亲亲嫂嫂的人,可不在少数!

    要是自己哥哥真的拎不清和一只扁毛畜牲拉拉扯扯,那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本来怒气滔天的韩归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她用力一扯红穗子,巨大的葫芦身子立即往后扬起,像是一匹马而那般,紧急刹车。

    韩归眠左手用力一扯,葫芦便换了个方向,原路返回。

    “你这是要做什么?”柏凝明知故问。

    “关你什么事?”

    韩归眠对柏凝,没什么好脾气。

    柏凝也不需要解释自己的用意,能够达成目的就行。

    “你现在回去,只是自讨没趣。你哥已经说了,不允许你再去清源宗,此次回去,估计你连清源宗大门都进不了。”

    “要你管?”

    韩归眠朝着柏凝冷哼一声。

    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提醒,而是操控着自己的巨大飞船,偷偷摸摸地,围着清源宗绕了好大一个圈,而后被传送至峭壁之后。

    “你要爬上去?”柏凝站在葫芦头,看着眼前堪称天险的峭壁,一动不动。

    “管那么多干嘛?”

    韩归眠操控葫芦,停在峭壁半山腰,在葫芦停留的地方,有一枝生出来的松树。树冠算不上茂密,枝干崎岖、扎根地方左右都是巨大的岩石,只有一块小小的缝隙。

    而这株松树,便从缝隙之中艰难生长出来。

    勉强长大——沦为韩少阁主的落脚点。

    韩归眠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她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抓着葫芦上的红缨,另一只手则畏畏缩缩地,往前去攀松枝。

    她想要去松枝之上。

    柏凝看穿了她的行动,想了想,先一步越上松枝,站在歪歪曲曲的枝干上,抬头往上看过去。

    只见得在约半人高地距离处,有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隧道!

    柏凝毫不犹豫,翻身上了隧道。

    因为不需要考虑韩归眠,所以在隧道里面,她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实力。

    一路畅通无阻,以雷霆之速,很快抵达出口处。

    柏凝掀开出口的遮蔽物,发现在不远处的院子里面,月息身着一身珍珠白纱裙,头发虚虚挽起,此时正在熬药。

    她恬淡地工作着。

    期间似乎感受到了柏凝的视线,便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抬起头来。

    柏凝立即回到洞穴之中。

    居然还有这么一条小路。

    如果有这条路的话,那自己何须想办法,将自己的尸体带回生死海。

    直接将花栖枝带过来不就行了?

    不、不对!

    若是直接将花栖枝带过来,何须费劲走小路?

    她将花栖枝包裹在自己体内,传送到尸体面前不就行了?

    啊——

    这一天天忙上忙下,和猴子一样,居然是在做无用功吗?

    柏凝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一巴掌。

    她也不说着原路返回,而是直接回到生死海,出现在花栖枝面前。

    “走,我带你去清源宗。”

    她抓住花栖枝的胳膊,透过薄薄的黑袍,柏凝感受到她的身体冰凉,几乎和死人无异。

    “怎么这么凉?”

    柏凝蹙眉,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花栖枝立即挣脱柏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常与死人打交道,自然如此。”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柏凝正色道:“我现在还没找到如何在不影响尸体的情况下,将尸体带出来。但是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把你带去清源宗。”

    “行不通。”花栖枝说。

    “为何?”

    “我要借助生死海,助你和尸体再度融合。倘若离开生死海的话,你是无法回到自己体内的。”

    柏凝对这些傀儡术没有研究,现在听花栖枝说,主打一个诚实,“听不懂,再解释一下?”

    “你的身体和寻常傀儡不同。”

    柏凝点头:“这我知道。”

    “你是由生死海中黑水凝聚,要想成功制成天傀,必然两种载体同时出现,并且持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花栖枝说:“你认为,在清源宗,他们会让我进褥九九八十一天吗?”

    “能让你出现一个时辰,都是韩绛蟾太忙,没空来收拾你。”柏凝说。

    “所以只能你把东西带回来。”花栖枝没有否认柏凝的说辞。

    “行吧。”

    柏凝的预想再度呗否决,她只是有些可惜,最后还是只能选择之前的方案。

    先把那乱七八糟的、影响尸体的草,究竟要怎么处理给搞清楚吧。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得上四十九层。

    柏凝悠悠叹了一口气。

    “对了,这东西……你喜欢看?”

    花栖枝在柏凝叹了一会儿气后,冷不丁地,从自己黑袍里面,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书出来。

    柏凝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仔细一瞧,上面硕大的“月息”两个字,将她不堪回首的记忆勾了出来。

    柏凝面露痛苦。

    “你看了?”

    “嗯。”

    花栖枝沉默地,将书递给柏凝:“挺有创意。”

    “……呵呵。”

    在这之前,她还想要打探一下,月息的想法究竟如何。

    但是当花栖枝看了这本书之后,柏凝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种比身体死亡还要令人难以接受的感觉。

    挞说不上来,只是想快些离开这里。

    以前打架输掉,都没有这么尴尬、难以接受、令人呼吸不畅的情形。

    当然,她以前也没有输过。

    但是!!

    柏凝将书塞进黑袍里面,语气急促:“有消息了,我再回来。”

    说罢,如风一般离去。

    快速逃离这令人无所适从的环境。

    柏凝又回到松枝之上。

    当她站在云巅的时候,因为身体重量,松枝也跟着轻颤。

    叫好不容易攀上松枝的人,立即害怕地收回手,并且止不住地往葫芦上跑。

    “啊啊啊好高啊!我是不是要摔下去了啊啊啊!!!”

    她叫得凄厉,在这峭壁山崖之中回响,更添两分诡谲。

    “别嚎了,是我。”

    柏凝站在松枝上,足尖而立,几乎没有重量,轻盈似雀。

    而韩归眠紧紧抱着葫芦,和葫芦之间没有多余的缝隙,紧紧贴着,难舍难分。

    在看清来人是柏凝后,气急败坏地骂:“有病啊!突然出现吓我一跳?你们有灵力会修行就了不起啊!!”

    柏凝挑眉,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脚下只踩着巴掌大的松枝,而后抬起脚,面无表情的踹在葫芦上。

    连葫芦带人,被她踹出好远的距离。

    “啊啊啊——!!”

    韩归眠叫得不可谓不凄厉。

    可以说,山间猿猴被抢了果子,都没有她声音凄惨。

    柏凝倒是淡定,她盘腿坐在松枝上,远远看着,好似飘在云端。

    她说:“韩归眠,等你上清源宗,只怕道侣大典都结束了。”

    “要你说!”

    韩归眠死死抱着葫芦,面上依旧有怒色,不过惧意更重。

    她一点一点龟速前进,挪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回到松枝旁边。

    她并没有急着伸出手去,而是戒备地盯着柏凝,小声威胁:“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捣乱。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是吗?具体是什么果子?”柏凝问。

    “神经病!”

    韩归眠又恶狠狠地瞪了柏凝一眼。

    因为柏凝就坐在最靠外的松枝上,几乎拦住了韩归眠上树的所有路径。

    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继续瞪柏凝:“坐着干嘛?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是不想你上清源宗罢了。”柏凝还没忘记,自己对月息痴情一片的设定。

    她稳稳坐着,一点也不让。

    “你有病吧?”

    韩归眠面对柏凝这种人,除了翻来覆去的那几句骂,已经没有其余的话可以说。

    她愤愤盯了好半晌,眼看着天色渐晚,清源宗已经点起灯火。

    山间云雾越重,寒意阵阵。

    韩归眠的怒火,渐渐的,被寒意浇透。

    她趴在葫芦上,饿得有气无力。

    “你要干嘛……”

    “不做什么,就是想给韩绛蟾点不痛快。”

    “那你去找他啊。”韩归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他趴在葫芦上,瑟瑟发抖。

    “为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什么?”

    “你没有灵力?”柏凝有些诧异。

    “不然呢?”

    “作为鸿晴阁的少阁主,无论如何,也不会一点灵力也没有吧?”

    如果说之前,柏凝有些疑惑。

    那现在,便是纳闷。

    鸿晴阁的少阁主,没有灵力,出门在外爬一个松枝,来来回回折腾将近两个时辰。

    这说出去合适吗?

    “你当我愿意的吗?”韩归眠不痛快地白了柏凝一眼。

    看其模样,应当是真事。

    想到这里,柏凝索性伸出手去,一把按在韩归眠手腕上,感受着她的体质。

    “奇了怪,明明是极好的根骨,怎么不能修炼?”柏凝喃喃自语。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韩归眠没有听清,加上又饿又累,心情也不爽,语气自燃非常冲。

    “没什么。”柏凝松开韩归眠的手腕,脑瓜子一转,计上心来。

    “我就是在想,你要是这么弱,岂不是今晚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你想做什么?”

    韩归眠瞪大了眼睛,葫芦上的红穗子还缠在手腕上,便双手抱胸,害怕地往后退。

    “我只是想,雨琪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不如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韩归眠警惕,却又无计可施。

    “我要你帮我,从清源宗里面找来高深功法,我要好好修炼过后,打败韩绛蟾,夺回月息。”

    事到如今,还没忘了维持韩归眠眼中的人设,自己当真是敬业。

    柏凝在心底满意点头,而韩归眠在思索一番后,权衡利弊,还是答应。

    “行。”

    “既然如此,你画押吧。”

    柏凝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书页里面,随意寻了一页纸,直接撕下来,用灵力在上面罗列条例,而后递给韩归眠。

    “你需要在三天之内,带出和天枢炼魁术有关的书籍,不然的话,今晚你就得饿死在此处。”

    “天枢炼魁术?”

    “自然,天枢炼魁术作为武林之中最精妙的心法,对于资质、灵根没有限制,只要能够找到对应的心法,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修炼之路。且招式凶悍,在过去,花栖枝靠着天枢炼魁术,可是以一当万,清源宗那些老头子,根本不敢直视其锋芒。”

    韩归眠若有所思。

    “所以你打扮成这模样,确确实实,是想要重走花栖枝的老路?”

    “能够辉煌一刻,求证大道,为什么不试一下?”柏凝故意煽动。

    “是。”

    韩归眠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

    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浑身都跟着发抖:“行了,你不要废话了,快写过来立字据。再耗下去的话,我真要被冷死了!”

    “好。”

    柏凝拿着字据,往前走了两步。

    “再靠过来些。”韩归眠无力蜷缩着。

    柏凝笑着看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还是朝着韩归眠靠近。

    几乎紧挨着葫芦口。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在询问:“可以签字了吧?”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韩归眠,立即精神起来。

    她拍了拍葫芦,双眼盯着,柏凝,语气冷淡:“天火之精!”

    红到发紫的火焰,立即喷涌而出,将堵在葫芦口的人人影,吞噬干净。

    等到一点灰烬都没有剩下,韩归眠这才笑起来,得意洋洋:“我签你个大头鬼,还想要挟持你姑奶奶我,以为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吃的是白饭?”

    韩归眠得意地笑着,没有人回答她。

    她脸上的笑容,也就渐渐收敛,到最后,化作沉思,坐在葫芦之上,久久未曾动弹。

    若不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山间实在冷得惊人,她估计还能继续坐着。

    “先去清源宗吧,至于后面,暂且看着。”

    她对着空荡幽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反正不会是已经“化作飞灰” 的柏凝。

    柏凝此时安静依附在韩归眠的衣服上,看着她畏畏缩缩地,废了好大的功夫,终于上了松枝。

    又在黑暗的隧道里面,摸爬滚打,走了许久。

    这才赶在黎明之前,离开暗道。

    她熟门熟路地敲响了月息的房门。

    “月息姐姐,你睡了没?”

    屋子里面烛火渐明,人影落在窗纸之上,影影绰绰。

    随着窗纸上的人影逐渐变大,终于,房门被拉开。

    只见得月息手里捧着柴油灯、一手将火护着,不被风给吹灭。

    她推开门,见韩归眠出现在自己屋外,也没有太过惊讶。

    反倒让开路来,轻声安抚:“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冷不冷?我我去给你找一身新衣服来。”

    “多谢月息姐姐。”

    韩归眠在月息面前,像是顺毛的狮子。

    乖乖巧巧,一点也不闹腾。

    月息也知道应当怎么和韩归眠相处。

    她先为韩归眠准备好换洗的衣裳,又为她提来热水,备好食物点心,将韩归眠身上狼狈的气息祛除之后,这才坐在桌子旁边,笑意吟吟。

    “眠儿,听说你和你哥吵架了?”

    “嗯。”

    韩归眠本来笑着的,在听见这话后,脸立即垮下来,嘴里的菜吃起来,都已经没有那么香。

    她食不知味,“提他做什么?”

    “我知道,眠儿你受了委屈,心里存着气。”月息将面前的葡萄,推到韩归眠眼前,轻声说:“来,吃串葡萄。”

    “我喜欢吃葡萄!”

    韩归眠不可能拂了月息好意,立即笑起来,摘下一颗葡萄,就往嘴里送。

    “啊,好甜!”

    她笑眯了眼睛。

    “傻眠儿,当然甜,你仔细瞧瞧,这不是自己带来的葡萄么?”月息笑着说。

    韩归眠被这么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白天的时候,扔在清源宗的果盘吗?”

    “岂止是果盘,你悄悄这桌子、你的凳子?”月息继续提醒。

    “都是我的?”韩归眠震惊了。

    “你哥哥给我的,他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提前放在我这里,等你来了以后,能用自己习惯的东西。”

    韩归眠的面上,已经露出动容的神色。

    只是嘴巴依旧硬。

    “切,就知道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我。要他真正帮我忙的时候,又不知道在哪里。”

    她嘟囔着,怨气已经散得差不多。

    “他毕竟是清源宗掌门,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所以做决定的时候,肯定不能随心所欲。”月息安静地说着,像是今夜的月亮一样,淡淡地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辉。

    “哼,我知道了。”

    韩归眠又捻了一颗葡萄,扔进嘴中。

    “对了,还有这把剑。”

    月息笑着看了一会儿,好半晌后,才突然想起来这回事,立即站起来,从角落里面捧出一把通体发青的剑,打横放在韩归眠面前。

    “你的礼物,可别再扔下了。”

    韩归眠本来已经被哄得差不多。

    可是青木龙剑一出现,她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和她争夺青木龙剑的黑袍人。

    更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黑袍人在死之前,对自己说得那番话。

    天枢炼魁术……

    韩归眠看着眼前的剑,好半晌后,喃喃出声:“……月息姐姐,你说,这剑给我有什么用呢?我又没有灵力,无法修炼,只能炼制一点灵器供给,才能保持鸿晴阁不灭。”

    她并未收起青木龙剑。

    而是双手托腮,看着眼前的烛火,兀自发呆。

    “这剑在我手上,也不过是明珠蒙尘。”

    “怎么会呢?”

    月息笑起来。

    她拿着青木龙剑的剑柄,将剑放进韩归眠的怀中,语气郑重:“你虽然缺乏天赋,无法修炼。可正是如此,才造就了你的炼器才能。现如今,你年纪尚轻,已经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家,多少人终其一身,无法达到你的水平呢。”

    “可是我不能修炼。”韩归眠说。

    “眠儿,修炼并非是最重要而事情,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是么……”

    韩归眠垂眼,看着手中的剑,想了想,还是将剑收了起来。

    “我知道了,月息姐姐。”

    有些事,确实是强求不来的。

    尤其天枢炼魁术是众人皆知的魔教心法,自己如何能炼?

    罢了罢了,以后再莫提起。

    韩归眠笑着,打算将此时遗忘。

    独留柏凝一人,咬紧牙关。

    什么强求不来?

    月息现在一身的灵力功法,不就是她替月息强求来的么?

    第35章

    或许事情发生的太久, 已经没有人能够记住。

    哦,对了,当时的知情人, 也不过柏凝、花栖枝、月息三人。

    柏凝已经身死,花栖枝这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人, 自然不可能主动说当年的事情。

    至于月息……若是她愿意提及的话, 又怎么能说出“不可强求” 的话语来呢?

    想到这里, 柏凝突然有点好奇, 在月息提供信息、韩归眠撰写的故事里面, 她是如何描述自己的灵力, 又是怎么拥有的一切。

    柏凝等到夜深之后,两人都已经休息。

    便寻到寻到安静地地方,化作人形, 随意躺在山岗之上, 翻开书卷, 慢慢读起来。

    不得不说, 故事确实起伏跌宕。

    月息从被灭满门, 落入魔头柏凝之手、受尽折辱的同时, 还要躲避花栖枝的追杀。

    在这期间, 早期她每一次死里逃生, 都是运用超绝大脑和智慧,加上一点点的被强迫剧情。

    而等到后期的时候, 剧情过半, 【机缘巧合】之下,月息【误打误撞】, 【意外】捡到了魔头柏凝从鸣春涧里带回来的天圣灵果。在日复一日的痛苦折磨之中,她【居然】生出了灵脉, 可以修炼!

    于是,月息一面和柏凝虚与委蛇,打消柏凝的防备之心。

    并且温言软语相劝,鼓动柏凝继续和花栖枝作对。自己则暗中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并且尽自己的最大可能,从柏凝手里面,救下一些被波及的无辜群众。

    终于。

    在月息的辛苦经营之下,柏凝放松警戒,在喝下月息捧来的药水之中,功力散尽。

    她变得狼狈不堪,连最末流的修士都打不过。

    便威胁月息,强迫她,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而在这时候,月息勇敢反抗,重伤柏凝。在柏凝打算玉石俱焚的时候,韩绛蟾神兵天降,驭着法器月弧,电光火石之间,将柏凝开膛破肚,并且悬挂于清源宗门口。

    最后,韩绛蟾在月光之下,向着月息表明心意。

    两人拉拉扯扯、欲拒还迎,又过了小二十的页数,这才勉强完结。

    等柏凝将书合上之时,沉默者,瘫在山岗之上,发了许久的呆。

    要不是书里的名字她都认识。

    她还确实觉得,这剧情算得上是跌宕起伏。

    所以——在月息的眼里面,自己带着她逃亡的日子,是她做小伏低求来的?

    柏凝自己睡树枝,让她睡破庙还有毯子的日子,是她献身换来的?

    旁的不说。

    姑且可以算作是艺术加工。

    可是,柏凝可以肯定,那【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来的【天圣灵果】,绝对没有额外的艺术加工。

    不然的话,今晚月息不会如此理所应当地说出,莫强求这种话来。

    她怎么敢的?

    那是月息偶然得来的么?

    那不是她苦苦哀求,在自己面前哭着,求着自己以身犯险,上鸣春涧里找来的吗?

    过去的场景,一幕一幕,她记得清楚。

    无论是她孤身上船,驶入茫茫大海之中,失去方向,几乎渴死。

    又或者是误入白云深处时,海与云相接,那飘渺云雾化出来的岛屿,在水雾散去后,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更不必说鸣春涧上处处险要,不仅是花栖枝暗自跟踪,害得自己命丧兽口。

    还是误入险境,两人九死一生,才勉强找来天灵圣果。

    那些辛苦和危险,现在,居然化作月息的偶然机遇?

    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扯上关系吗?

    柏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想,她就算再喜欢月息,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喜欢,被月息踩在脚下。

    一点一点,垒成她向上爬的高塔。

    她是人,不是石头砖块。

    石头砖块可以安安分分地,被月息踩在脚下。

    柏凝的尸体也可以作为石头的一部分,被月息踩在脚下。

    可是柏凝不行。

    既然她活着,就没有给人当垫脚石的道理。

    柏凝坐直了身子,回头凝望月息小屋的方向,良久之后,下定决心。

    过去情爱,皆已经是过眼云烟。

    既然你已经走向他人,那柏凝,也可以为自己想一点。

    柏凝垂眼,灵力四溢,她的指尖冒出火焰,将手里的书籍焚毁。

    苍茫月色之下,身后是仙山,眼前是明月当空。

    她一人坐在山岗上,久久地吹着风,不言不语。

    柏凝在此地,坐了三个通宵。

    也不是伤感。

    而是在等人。

    就在柏凝思考着,自己等的人会不会出现的时候。

    终于,凌晨时分,天光乍破之际。

    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而后是急促的、缓慢的喘息声,随之一起响起的,还有男人喊号子的声音。

    “一、二、一、一、二、一!”

    人来了。

    柏凝化作水滴形状,凝结在某一颗青草上,好似晨露,散发着光辉。

    她从草尖滴落,坠入泥土之中。

    片刻,巨石被男人驮着,碾过方才的草尖,只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累死我了。”

    当他抵达山顶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此时气喘吁吁,毫无形象地瘫在山巅之上,好似才耕完地的牛。

    “这才哪到哪?”柏凝冷不丁开口,激得男子猛然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在煅体的凌木。

    几日未见,他身上已经有薄薄一层肌肉。

    因为刚刚才运动过,所以现在浑身都是汗,一张脸通红,被汗浸湿过后,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等你。”柏凝说。

    “等我干嘛?”凌木继续问。

    “问问的你剑术速成大法,看得怎么样了?”

    “什么剑术速成?”

    “啧,你不是去藏书阁里找了许多的书么?”柏凝被这白痴一连串的问题给问烦,索性一股脑说出来:“白痴一样,借了那么多的书,就你这个智商,以后老了指不定被骗子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你怎么知道的?”

    凌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说说,我早上吃的包子是什么馅的?”

    柏凝:“……滚。”

    她把主意打这个二百五的头上,自己才是个二百五。

    “哎呀,别生气啊前辈。”凌木笑起来,他擦掉额头的汗水,随即一拳,轰碎身边巨石。

    巨石轰然爆炸,化作无数的碎石,四散溅落。

    甚至有好几块随时石头,精准落在柏凝身上,溅得黑水都化作小水珠,滴入草地之中。

    “你看看我煅体成效如何?”凌木笑嘻嘻地,问柏凝。

    柏凝也是没想到。

    这二百五笨是笨了一点,可力气大。

    预计一个月的煅体效果,他居然三日左右便已经做到?

    这种人,居然五年不会御剑飞行?

    柏凝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这人是笨蛋,还是说这人开窍晚。

    她只能在停顿片刻后,尽可能中肯评价:“不错,虽然比我差了很多,但是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强不少。”

    “这其他人是什么人?”凌木好奇地问。

    “比如韩绛蟾。”

    柏凝一刻也不曾犹豫,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努力下去,你便是下一个清源宗掌门。”

    “……你真的很像是江湖骗子。”

    凌木的汗已经干得差不多。

    他也没有离开,而是选了一处没有碎石的地方,就这么坐下来。

    因为柏凝并未化作人形,他也不刻意去找柏凝的身影,而是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边。

    “你不信我。”柏凝问。

    “怎么信啊。”凌木撇嘴,“你要是说其他人还好,我指不定还能不顾良心应下来。可是掌门,少年英雄,一生功绩颇多,我怎么敢和这种人相比较?”

    “功绩不代表实力。”

    “你是想说,我这个五年不会御剑飞行的人,实力强?”

    “也不是这个意思。”柏凝比较诚实:“你现在弱得旁人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哪里来的实力?”

    凌木“呸”的一声,吐掉自己嘴里的狗尾巴草。

    “谢谢你哦,特意提醒我。”

    “不客气。”柏凝见话题已经被扯远,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往自己感兴趣地方向引。

    “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可以教你如何御剑飞行。”

    “什么事?”凌木来了兴趣。

    说什么高深剑术、名震江湖,对他而言,都过于遥不可及。

    毕竟现在,他还不会御剑。

    而柏凝现在说的这句话,毫无疑问,击中了他目前最在意的地方。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清源宗的清月长老,此前似乎只是个凡人女子,并不能修炼?”柏凝问。

    “确实,我之前扫地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凌木答。

    “那后来,她又怎么能够修炼的?”

    “啧,你刚刚才说自己无所不知,结果这种消息都不清楚?”凌木嫌弃不已。

    “你先说说,我听听。”柏凝道。

    “众所周知,是清月长老被魔头要挟的时候,误打误撞,闯进灵脉之中,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天圣灵果,生出灵根,所以踏上了修炼之旅。”

    等到凌木说完之后,柏凝这才悠悠问出口。

    “怎么和我听说的,不是同样的说辞?”

    “嗯?还有其他版本?”凌木有些诧异。

    “嗯,我听说的是,那天圣灵果是柏凝魔头找回来的,放在屋子里面,被月息偷偷吃了去,所以才长出灵根。”

    “不可能!”凌木想也不想,直接摇头否认:“清月长老如嫦娥般温柔美丽,怎么可能做这种盗窃的事情。”

    “可是故事里的嫦娥,也偷了羿的灵丹。”柏凝见招拆招。

    “你在乎说什么?难道不是有歹人上门,嫦娥无奈之下,为求自保,这才被逼得吞了仙丹吗?”凌木立即反驳。

    柏凝对于故事的真相,并不在意。

    她只是最后淡定道:“所以一个故事,可能有很多真相。”

    她说:“我现在想要知道的,不是谣传的故事,而是当年真相。”

    “只要你能调查清楚,我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教会你御剑飞行。”

    听见柏凝放话,凌木不可谓不震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大师兄教我,都足足花了七天时间。”

    “他是他,我是我。”

    “若你做不到呢?”

    “不可能。”柏凝豪气万丈:“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

    “可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滚。”

    柏凝有时候,觉得凌木天赋惊人,才思敏捷,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有时候又觉得完全是自己想太多,这人是个纯粹的二百五。

    只是当她注意到,凌木开始偷偷摸摸,出现在清源宗每一个角落里面、像是见不得人那般,将每一个清源宗弟子拉进角落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的时候。

    她又明白,凌木确实很想要学剑术。

    不然的话,不至于如此热切这件事情。

    甚至于第二天下午,便找上了韩归眠!

    柏凝化作水滴,藏在角落里面,看着院子里面的两人,第一次为凌木的能力,产生肯定。

    效率之快,远超自己想象。

    就是韩归眠不一定配合。

    “你谁?叫我干嘛?我很忙的,你不知道吗?”

    韩归眠双手抱臂,脸上都是不耐烦。她略带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实话,是帅气的。可是帅气,是修真界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扁毛畜牲修炼成人形,都能算是美人,更何况是人?

    所以她只是扫了对方一眼,便兴致缺缺。

    “韩少阁主,我是清源宗弟子凌木。”

    “凌木?”韩归眠不耐烦地打量了一番对方后,随口问:“凌昭的弟弟?”

    “并未,在下和大师兄,没有亲缘关系。”凌木立即解释。

    “那你叫我干嘛?”韩归眠更加不耐烦。

    “在下叨扰韩小姐,主要是看韩小姐近日来闭门不出,似乎比较无聊。”

    柏凝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迂回询问,并没有开门见山。

    只不过这迂回态度,现在是对错了人。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韩归眠的脾气,根本容不得这些弯弯绕绕。

    凌木见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表诚信。

    “听说韩小姐一直喜欢看书,我从凡间,搜刮来一些好物,所以想送给韩小姐。”

    “什么不入流的书,我才——嗯?《我与宿敌解战袍》?”

    韩归眠的不耐一扫而空。

    她立即将书收下,还不忘左右大量,确认周边没人后,这才压低了呻吟,身子前倾,小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点心意。”凌木说。

    “行了,别给我搞那一套,有事情就直说。”

    “既然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凌木笑起来。

    韩归眠见状,也跟着点头:“说罢,你希望我帮你炼制什么宝贝?”

    “在下希望知道当时清月长老生出灵根的全过程。”

    “你不要灵器?”韩归眠的视线变得狐疑。

    “不要。”

    “你想知道月息姐姐的事情?”

    “正是。”凌木眼含热切:“我打听到,你最近都和清月长老住在一块,所以想要问问,对于当年清月长老突然就能修炼这件事情,少阁主知道多少?”

    “我全部都知道啊。”韩归眠道。

    “当真?”凌木双眼冒光。

    “当真,你可以去藏书阁看看,里面还有我前段时间才写出来的书。里面记载了——”韩归眠正打算推荐自己的东西,可是不知怎么的,想到凌昭面无表情,念书中片段的场景,难言的尴尬涌上心头,叫她止住自己的安利。

    凌木还在等消息,却突然没了下文,一时不免着急。

    “在藏书阁哪个位置呢?”

    “没哪儿。”韩归眠打哈哈道:“其实我记错了,我没有书在你们藏书阁里面。”防止凌木追问,韩归眠还主动改善态度,好声好气地说话,“但是其中细节,我都知道。”

    “那能劳烦韩少阁主告知吗?”

    凌木态度恭敬,“少阁主愿意帮助在下的话,我还有此书续集,可以送给韩少阁主。”

    “自然。”

    他的提议,几乎正中韩归眠下怀。

    她将书收起来,带着凌木进了屋,还不忘给他倒上一杯已经转凉的茶水,慢慢悠悠道。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姻缘巧合。那天圣灵果,本来是魔头柏凝从鸣春涧取回来的,只是她并未好生保存,而是随意放在屋子里面。当时月息姐姐才从花栖枝手中死里逃生,身受重伤,又饿又渴,刚好看见桌子上有灵果,便没有想太多,直接吃掉,误打误撞之下,长出来灵根。”

    兴奋坐在一旁的凌木,闻言尬尴笑:“没了?”

    “没了。”

    凌木的肩膀垮下来,思索好一会儿后,认真询问:“嗯……韩少阁主,你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牵强吗?”

    “哪里牵强?”

    “天圣灵果,是魔头柏凝从哪里带回来的?”

    “鸣春涧。”

    “鸣春涧在何处?”

    “海水?云边?不知处。”

    “既如此,从如此神秘地方带回来的灵果,倘若是你,你会随意摆放吗?”

    “万一那魔头当天没想那么多呢?”韩归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下意识地为月息解释。

    凌木却摇摇头,正色道:“少阁主,还是那句话,这是从鸣春涧带回来的东西。”

    他正色道:“我等修为较低,不知道鸣春涧是什么东西。但就从我听见的消息里面来看,鸣春涧虽然名字好听,可里面凶险异常,自发现鸣春涧以来,唯一一个去而复返的人,便是魔头柏凝。也只有她,带回了一只蛋——那蛋想了您也不陌生,正是现在压在清心崖下的灵羽仙姑。”

    “嗤,扁毛畜牲罢了。”提起羽梨,韩归眠便浑身不痛快。

    灵羽知晓羽梨和韩归眠的过节,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紧要。

    所以他没有搭腔,而是反问韩归眠。

    “少阁主,您想想,一只蛋都能孵出来化形。那上面带出来的果子,魔头这种卑鄙狡诈之人,能够轻易摆出来么?”

    这句话,将韩归眠给问住了。

    是了,从鸣春涧里带出来的东西。

    就算不清楚其效果,也应当好生保存。

    毕竟是个稀罕物,哪怕用来打造灵器,也是万里无一的。

    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地放着?

    柏凝是坏,她不是蠢。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魔头故意试探月息姐姐?”韩归眠还是想要试图圆起这个已经破洞的说法。

    “当然有可能。”

    凌木并没有否认韩归眠的想法,他只是从自己的袖袍里面,掏出十来份书卷。

    “这是什么?”

    “这些天以来,我收集到的,清月长老突然能修炼的说辞。”

    “这……”韩归眠随机抽出两份书卷,囫囵看起来。

    看了大概四五份后,心中惊骇越重——每一份说法都不相同,五花八门、众说纷纭!

    “他们的是谣传。”韩归眠将书卷扔在桌子上,面色笃定。

    “为什么这么说?”凌木问。

    韩归眠抬起下巴:“因为我刚刚说的,是月息姐姐亲口告诉我的!”

    凌木闻言,面色更加怪异。

    看得韩归眠心生不快:“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在撒谎吗?”

    “不、不是的。”

    凌木摇了摇头,好半晌后,指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书卷,认真道:“这也是其他弟子亲口告诉我,说是清月长老告知。”

    韩归眠不可置信:“什么?”

    “我也很难理解。”

    凌昭想了想,半晌后,掏出一支笔来,打开一副书卷,在后面添了一笔。

    一横画上,正好画成一个“正”字。

    而在这个“正”的前面,已经有几十个“正”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韩归眠看着凌木的动作,问出口。

    “记录一下对应说法的人数。”

    凌木提起笔,指着眼前的书卷,朝着韩归眠道:“韩少阁主,你现在所用的说法,是流传度最广的,将近四成的清源宗弟子,都是用的你这种说法。”

    他吹干墨迹,而后合理猜猜。

    “当然,我怀疑是不是你放在藏书阁的书,起了对应的效果。”

    “不可能,这就是事实!”

    韩归眠不能接受。

    主要是她也是在想不到,月息为什么要骗她。

    根本没有理由。

    她说:“你告诉我,说其他原因的,都是什么人,我要和他们当面对峙!”

    “你要和谁对峙呀?”温温柔柔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了进来。

    屋子里的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眼神,而后十分默契,一人处理一半书卷,压在屁股下面,看不出来一点。

    此时,门也正好被推开。

    月息笑意盈盈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不知名药草。

    “是谁又叫我们眠儿不痛快?”

    她笑着,身上散发着淡淡草药味。

    “没什么。”韩归眠心里藏着事,语调并未太过激动。

    倒是旁边的凌木,看见月息之后,双眼放光。

    “不过是在下刚刚和少阁主聊了一会儿天,问了一点问题,两人意见相左罢了。”

    “哦?是什么问题?”

    凌木目光一闪,笑着,问出口。

    “就是想知道,月息长老你在跌入幻境之后,还未找到天灵圣果之前,都是怎么躲避攻击的。”

    月息笑起来,淡淡道。

    “没什么,感觉有危险,尽快避开便可。”

    凌木笑起来:“原来如此。”

    他看向韩归眠:“是如此,韩少阁主知晓了么?”

    韩归眠许久之后,脸上才凝聚出难看的笑容。

    “知道了。”

    原来如此。

    她骗了自己。

    第36章

    凌木的月息回答之后, 又额外问了好几个问题。

    从月息如何调入幻境,在幻境里面究竟遇见了什么艰险,是怎么在保命的情况下, 机缘巧合,获得天圣灵果。

    他问得非常仔细, 月息也对答如流。

    倒是旁边韩归眠的脸色, 越听越差——能不差么?

    柏凝都能听出来, 里面的种种细节, 几乎都是韩归眠撰写出来的书里所呈现的剧情。

    不过月息可能记错发生的前提条件, 那所谓的灵兽、猛虎、长蛇, 都是在躲避柏凝追查过程中发生的。而不是现在。

    柏凝才看过书,所以能够听出来,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而韩归眠, 书都是她写的, 她还能不知道?

    等到凌木心满意足, 带着最新整理出来的完整版书卷离开的时候, 韩归眠的表情, 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安静地坐在屋子里面, 月息叫她好几声, 她都没有回应。

    “眠儿,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月息面露担忧, 缓缓靠近, 询问。

    “不、没什么事情。”

    韩归眠站了起来:“我今天在屋子里面闷了一整天,现在想要出去转转。”

    她不善于掩饰, 也担心自己的表现过于明显,又往前走了两步, 匆忙走到门边,手扶着门框背对月息:“我出去放风,待会儿回来。”

    “眠儿……”

    月息还打算说什么,韩归眠却已经不打算继续。

    她匆匆离开,留下月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

    柏凝附在韩归眠的身上。

    发现韩归眠在林子里面来回乱窜,走了好一会儿后,居然是无知无觉地,站在清源宗大弟子的院子前。

    凌昭的住处。

    韩归眠在院外徘徊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往前走,敲响木门。

    “凌昭,凌昭,你睡了没有,凌昭?”

    她“咚咚咚”地敲门,手掌拍在木门上,发出的声音在夜间回响。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都没有人开门。

    还是扫洒弟子收工的时候,经过此处,好心提醒,“韩少阁主,大师兄已经下山了。”

    “什么。”韩归眠的手拍在木门上,人却回头,看向朝她搭话的扫洒弟子。

    “大师兄前两天便下山了。”

    “这么突然,他不是才回山么?”韩归眠蹙眉:“还是说你们又改了规定,回山之后不需要再休息半月,便要下山?”

    “规矩没改。”小弟子规规矩矩地说。

    “那是他家中有事?”

    “应当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莫名其妙地消失?”韩归眠问。

    “不知道。”

    “不知道?他真的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韩归眠眼睛睁大,对于这个结果,显然是不怎么能接受。

    “嗯。”

    “嗯?!”韩归眠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院落。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院子里面,一点烛火也无,黑漆漆的一片,在月光中安静得渗人。

    “为什么?”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韩归眠心气不顺,语气也跟着强势起来:“一问三不知,你平时都在干什么?!”

    小弟子瑟缩一下,而后将手里的扫帚,往前送了一点:“我在打扫宗门。”

    “……行。”

    韩归眠无话可说。

    确实,有些事情,不是这种级别的弟子能够接收到的。

    她无功而返,现在也没有好心情——加之在离开月息屋子之前,她的心情本来就算不上好,现在这一出,搞得她心情更差。

    “算了算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你自己回去休息吧,烦死了!”

    她泄愤一般,将小弟子给撵走。

    自己又对着木门锤了好几下,发现依旧无人开门,这才半是失落半是郁闷道:“居然自己跑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她离开之前,还踹了两下门。

    无人回应,只有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算了算了,没人就算了,我难不成还能和说那些烦心事吗?”

    她颓着一张脸,肩膀垮下来,无精打采地独自走在小路上。

    还能去找谁呢?

    凌昭不在。

    月息对自己说谎。

    至于她哥哥——哈哈,算了。

    那除了这些人,在清源宗里面,她还认识谁呢?

    韩归眠无精打采地走着,一点不看路,好几次没有看见楼梯,差点狼狈地摔在地上。

    “烦死了。”

    韩归眠在第四次被石头绊倒的时候,一脚踹向石头,将石头踢出很远的距离。

    “谁偷袭我?!”

    夜深之时,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声。

    虽然知晓现在是在清源宗内,但韩归眠还是忍不住心底发怵,“是谁,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

    只见得树影幽深,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方才分别不久的人,出现在韩归眠面前。

    凌木手里拿着书卷,诧异看向韩归眠。

    “韩少阁主?”

    “你怎么在这里?”

    韩归眠先发制人。

    “我……哈哈,我今晚有约,正在等人来。”凌木笑嘻嘻的。

    “大晚上不睡觉,出来赴约?”韩归眠疑惑地看着他,眼睛眯起来:“谈情说爱?那也不必躲着人,难不成,你们是在偷——”

    “咳咳咳。”凌木打断了韩归眠的话,笑眯眯反问:“那韩少阁主看起来一筹莫展,难不成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韩归眠下意识地否认。

    “那你怎么不睡觉?”

    “关你什么事?”

    “行行行。”凌木耸肩,而后笑着问:“既然韩少阁主没事的话,不妨先离开这里。免得我等的人,看你在附近,不愿意过来。”

    听到这里,柏凝这才注意到。

    眼前的小溪、旁边的瀑布,不就是自己和凌木约定的地方么?

    合着凌木大半夜不睡觉,是在等自己?

    看来他确实想要立即学会御剑飞行。

    柏凝沉默地,悄悄从韩归眠的身上溜下来,滴入旁边的泥土之中。

    打算等韩归眠一走,便将凌木的难题给解决掉。

    就是没想到,韩归眠在听凌木这么说了以后,居然顺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语气还有几分无赖,“哦,可是我脚累了,现在走不动。”

    摆明了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要和谁私会。

    凌木无语片刻。

    “韩少阁主,我现在有正事要去做,烦请你不要捣乱。”凌木蹙眉。

    “我要休息,这也是正事。”韩归眠说。

    看她这态度,其余两人也明白过来,这位大小姐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连带着想要其余人心里也不痛快。

    偏偏他现在又不能随便离开。

    谁知道他走了以后,那神出鬼没的前辈,能不能找到他。

    哪怕是对方说自己全知全能,可对方不也没看出来,自己早餐吃了什么吗?

    这种话,信不得。

    而且事关他能够御剑飞行,韩归眠可不敢去赌。

    万一自己错过了,岂不是又飞不了?

    想到这里,他只能先把这擅自闯进来的大佛给请走。

    “韩少阁主,你是有烦恼的事情吗?不如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不,我没有,有什么事情能够教我烦恼?”韩归眠立即否认。

    凌木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在心底暗骂这大小姐事多、龟毛、还影响自己。

    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你自己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想必是你朋友遇见了烦恼,所以你跟着烦忧?”

    他坐在巨石上,清源宗的弟子服,几乎罩不住她浑身的肌肉。

    “你的朋友我也不认识,也不用担心有泄密的风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或许会有新的转机。”

    他的语气真诚。

    柏凝毫不怀疑,他就是靠这真诚的语气、诚挚耳朵表情,这才顺利地从同门那里,听到一溜儿的八卦。

    至少现在,韩归眠已经被他说服。

    毕竟韩归眠的心里面,本来就憋着气。

    方才出门,也是想要去找凌昭倾诉一下。只是点背,刚好赶上凌昭不告而别。

    现如今,虽然和凌木关系不算熟悉,但是——朋友的事情,又不是她的,说两句又如何呢?

    韩归眠下定决心,咬牙道:“嗯……我确实是有个朋友。”

    凌木露出意料之中地笑容,“她怎么了?”

    “她最近发现,自己特别信任、特别相信的姐姐,似乎骗了她。”韩归眠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自觉有些受伤。

    “骗她什么了?”凌木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我朋友想到,她居然对着自己说谎,便觉得难以接受。”

    “可是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谎言。”凌木倒是觉得无所谓:“她说这个谎言,有影响到你吗?或者说,有让你损失什么吗?”

    韩归眠想了想,缓缓摇头。

    “那她说的谎言,伤害了什么人吗?”

    韩归眠继续摇头。

    “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或许她说这个谎言,也是为了你好。”凌木说。

    “不可能。”韩归眠立即否认。

    “怎么?”

    “因为这是过去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在这件事情里面,是没有任何影响、任何作用的。”韩归眠说:“所以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说谎,是觉得我不可信任吗?还是怎么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认为,这件事情的真相,最好不要被外人知晓。”凌木合理猜测:“说谎不是她的本意,隐瞒你、欺骗你,也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因为事情发展道现在这个局面,说谎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谎是最好的选择?”韩归眠觉得不可置信。

    “或许听起来很荒谬,但是,世间很多事情,就是如此。”

    听见回答后,韩归眠沉默了片刻。

    她思索良久,最后才将问题问出口:“也就是说,她想要隐瞒真相。”

    “或许是。”凌木回答。

    “因为她在这件事情里面,是不好的形象?”

    “有可能。”

    “呼……”韩归眠长舒一口气。

    她抬起头,视线变得坚定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从巨石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了一点。

    “你继续约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转过身,淡定地扔下一句话,“对了,我朋友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到处说,要是被我知道你悄悄大嘴巴,我就把你劈成段,扔进铸剑炉去当柴烧,知道了吗?”

    “是是是。”

    凌木看着韩归眠的背影,好一会儿后,这才小声嘀咕。

    “我~有~一~个~朋~友~”

    他轻声嗤笑:“这些大小姐,当人是傻子呀。”

    不过他只吐槽了一两句,便没有再继续,而是无聊地捡起身边石头,往眼前池子里面扔。

    “还不来?今晚是不是不来了哦?要不然先回去煅体?”

    他嘀嘀咕咕,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和寂寞。

    眼看着凌木已经坐不下去,柏凝这才缓缓开口,装作自己才到的样子。

    “已经搜集好信息了吗?”柏凝问。

    “哟,来了!”

    凌木立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他左右打量发现对方依旧没有身形出现后,也不泄气。而是将书卷方才自己刚刚坐的巨石之上,缓缓摊开来。

    “这就是我打听到的内容。”

    “嗯,做得好。”

    柏凝看都不看。

    她也不指望凌木能够将真相调查出来。

    而且她让凌木去做这件事,也不指望着凌木能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至少目前的情况,柏凝已经非常满意。

    所以她立即道:“我现在,也会兑现承诺。”

    “要教我御剑飞行了么?”

    “嗯。”

    柏凝道:“你先打坐,调整呼吸,感应天地。”

    凌木此人,虽然心眼子多。

    但是在对待剑术上,倒是非常认真。

    现在柏凝这么说,他便老老实实照做,一点疑惑询问都没有。

    “御剑之术,在于调息。

    抱元守一,令人剑五灵合一。

    往复循环,生生不息。”(注)

    柏凝将口诀轻声念出,没有多么玄幻的传授场景,只不过是万分寻常的交流。

    但就是这简单的几乎话,叫凌木骤然之间,进入玄而又玄的状态里面。

    他的剑无人召唤,自己脱壳而出。

    环绕着他,高速旋转,几乎在他身边运行了九九八十一圈后,剑身嗡鸣着,蓦然高垂在他头顶正上方。

    剑柄朝天,剑尖对着他的头顶。

    再嗡鸣之中,缓缓下坠,几乎刺破他的头皮,狠狠将之贯穿。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沉息打坐的凌木,在剑尖刺破头破皮的瞬间,立即睁开眼来。

    只见得他身形轻跃,像是鹞子翻身,姿态灵巧。

    而悬挂在他头顶的剑,也跟着他动作,似乎生了自己的灵智,转瞬之间,在空中又飞了两圈,最后,居然稳稳当当地落在凌木脚下。

    一飞冲天!

    凌木踩在剑上,感受到剑身与自己的感召。

    流云从身畔飞过,晚风抚摸着他的头发,天地在这一瞬间,都被他踩在脚下,小之又小。

    他操控着灵剑。

    直直往上飞,似乎想要飞入月宫之中,一睹嫦娥仙子的美貌。

    随后,在月亮上留下自己的踪迹,又蓦然转下,穿越丛山峻岭,一夕之间,经过大江南北,飞流瀑布。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凌木感受着半空的风与月,心情激荡。

    他伸出双手,快活地喊着:“我不是废物!我也能飞!!”

    成功来得太迟。

    在他修行第五年,才掌握这项基本技能。

    成功又来得太快,在不到一个时辰……或许是一炷香,困扰他许久的难题,就这么轻飘飘的,像是脚下山谷中的碎石一般,再也找不到。

    他只能纵情欢笑,聊慰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

    而柏凝,将凌木的欢喜看在眼里,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澜。

    真好。

    可惜,与她无关。

    柏凝在凌昭第三次冲上云霄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离开他身上,念头一转,又跟着韩归眠。

    耳边呼啸的风声终于停止。

    柏凝下意识地想甩甩脑袋,将刚刚的感觉甩出去。

    却忘了她现在是水滴模样,这么甩了甩,只甩出几滴黑水。

    “下雨了吗?”

    韩归眠坐在亭子里面,好奇地看着庭外,低声喃喃。

    “蠢货,不远处就是瀑布,估计是瀑布水滴溅过来。”

    讥讽的声音响起刹那,柏凝有点意外。

    韩归眠不适合羽梨不对付么?

    怎么大半夜的来找羽梨?

    她安静地待在旁边,假装自己就是一滴水。

    事实上,韩归眠和羽梨确实不对付。

    在听见羽梨这么说后,她反唇相讥。

    “扁毛畜牲,你被关押在这下面,瀑布离了有多远你清楚么,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是,我是被关押着。那你要不要看看,你哥哥都是怎么招待我的?”

    羽梨的声音放肆极了:“上好的瓜果、定时送进来食物,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小玩意给我解闷。除此之外,你哥还提供了不少心法,让我在下面修炼,你说说,这日子难道不痛快吗?”

    “……痛快!痛快你就死在下面八,别出来。”韩归眠怒极。

    “杀不了我,便只能诅咒吗?”羽梨的话像是毒针,扎入韩归眠的心口:“也是,一个不会修炼的废人,只能靠着宝物傍身,呵呵,倘若那天你腰间葫芦丢了,我到时候,直接把你吃掉,免得总是叽叽喳喳的,惹人厌烦。”

    韩归眠表情变得阴沉。

    她的手按在石桌一角,力气之大,暴起青筋。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修炼?”韩归眠说。

    “你?”羽梨的嘲讽是直白的、伤人的:“你以为谁都是月息,有这么好的命,能够占到天大的便宜?”

    她讥讽地笑着:“幸运儿只有一个,不是我也不是你。所以,你也别做那些春秋大梦,不如早些跪下来求饶,到时候,我指不定会放你一马。”

    “我也去找到天圣灵果不就行了?”韩归眠问。

    “你当天圣灵果是大白菜,满地都是?”羽梨直接讥笑。

    “此处没有,去鸣春涧不就行了?”

    “去吧去吧,正好那上面的东西们一肚子火,你去送死,指不定还能让它们消消气。”羽梨说话万分刻薄,柏凝几乎都能想出来,她脸上不屑的笑容。

    “要去的话,多带一点人,最好把你的月息姐姐也带上。毕竟天圣灵果被她吃掉的,要是岛上那群家伙,能够将她开膛破肚,想必你们其余人,还能留个全尸。”

    听的韩归眠不寒而栗。

    刚刚被讥讽的怒火,都消散许多。

    “天圣灵果这么宝贝?”

    “不然呢?”羽梨讥讽地笑。

    “所以,你这种蠢货是没有机会修炼的。放弃吧,不如从今天开始,每天到这里来,朝我跪拜半个时辰,我指不定就原谅你,出去之后不找你麻烦,只把那讨人嫌的清源宗弟子杀了就行。”

    “跪你这扁毛畜牲?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韩归眠压抑着怒火。

    “不跪我?不跪也行啊,反正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人肉,现在也有一点馋。”羽梨笑嘻嘻地,心情颇好,似乎韩归眠已经成了她碗中餐。

    “你还吃过人肉?”韩归眠不可置信。

    “很稀奇吗?”羽梨悠悠笑着:“你放心,我都是吃熟的。要放一点灵果进去调味才行,不然人肉吃的,犯恶心。”

    “你才是妖兽,应该被杀死。”

    “可事实是,我是修真界的灵羽仙姑,就算杀了人,你哥哥也只能将我关在这清心崖里面。”

    羽梨心情很好,尤其是她几乎感受到了,韩归眠身上的绝望。

    她故意刺激韩归眠:“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哥打算把我关多久?”

    “十年?”

    “哈哈哈怎么可能。”

    韩归眠脸色开始苍白:“五年?”

    “多了多了~”

    “三年?”

    “再往少一点猜。”

    “一年。”

    韩归眠的脸色,已经可以称之为惨白。

    偏偏羽梨还在否认,“不是哦。”

    “那他要关你多久?”韩归眠的手死死扣着石桌,面容忐忑,想要听见对应的回答,又不敢真正听见对应的回答。

    她只能将自己纠结的心情,悉数发泄在石桌上。

    “半个月~”

    羽梨开开心心,和韩归眠分享正儿好消息。

    哪怕对韩归眠来说,这无异于噩耗。

    “半个月,等你哥举办道侣大典之后,我就能被放出来咯。”

    她咯咯咯地笑着,杜鹃鸟的叫声在现在听起来,绝对不能称之为悦耳。

    倒像是催命符,催得韩归眠心慌不已。

    “半个月?”她几乎实力,身子一歪,好似是被重物压垮一般,倒在石桌上。

    “你在清源宗里面,杀了清源宗的弟子,居然只关你半个月?!”

    “是呀,你说,要是半个月后,我吃了你,你哥又会怎么样呢?”

    “……他会为我报仇的。”

    韩归眠如此回答羽梨,可是在心底,只剩下浓浓的疑惑。

    他会为我报仇吗?

    第37章

    在听见羽梨这么说以后, 韩归眠罕见的没有继续回嘴。

    她安静地在亭子里面坐了好一会儿,期间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到羽梨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

    “蠢货?蠢货!你走了吗蠢货?”

    她讽刺的声音变得疑惑, 偏科之后,又化作嘲笑:“还真以为你的那好哥哥, 是什么正人君子啊。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也就骗骗你这种大小姐, 还指望他给你报仇……哈, 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他会为你报仇?”

    “都是蠢货, 都是蠢货~”

    羽梨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而韩归眠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

    她沉默地听着, 等到羽梨安静下来, 她这才离开亭子, 缓缓地往回走。

    她回到了月息的院子前面。

    却没有回去, 反倒是钻进长长甬道之中, 一个人艰难前行, 最后畏畏缩缩的, 又爬上松树枝。

    脚下是万丈深渊。

    头顶乃悬崖峭壁。

    她坐在松枝之上, 因为现在已经夜深,只有依稀月光, 能够让她看见一点景物, 但更多的,只是黑暗。

    她就这么坐着。

    不说话, 也不动弹,好像灵魂已经出窍。

    柏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也不适合开口,便自顾自地休息起来。

    “呜呼~”

    惊呼声如雷电般飞过,打扰了韩归眠的思索。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得一道虚影,踩在长剑之上,意气风发。

    “他不是不会御剑吗?”

    韩归眠仅仅凭借一道虚影,便认出来人。

    主要也是不久前才交谈过,声音还没有忘却。哪怕对方出声短促,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在意识到对方究竟是谁之后,韩归眠更加失落。

    “他也会御剑了啊。”

    只是这句话,没有更多的内容。

    她依旧在松枝上坐着,尽量忽略天边正得意人影,安静地从夜半之时,坐到天将熹微。

    霞光乍破,阳光刺透黑暗,在幽谷之中荡漾。

    峭壁后的场景,逐渐分明起来。

    绿意盎然,流霞白云。

    偶有飞雀掠过,自在遨游。

    韩归眠呆呆地看着眼前场景变化,许久之后,阳光已经落在她身上,她这才慢慢悠悠,将自己思索一整晚的结果,说给峭壁后的空谷听。

    “我还不想死。”

    被一只扁毛畜牲威胁,也太丢人了一点。

    她松了松筋骨,因为僵坐一整晚,现在骨头都已经僵硬。

    现在也急着站起来,而是揉了好一会儿的关节,这才扒着松树,颤颤巍巍回到甬道里面。

    调整心情。

    等她出现在月息面前的时候,已经与过去想差不多。

    韩归眠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月息姐姐,你现在要去哪儿啊?”

    “眠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衣服都已经被露水打湿,受凉了吗?”月息先关心韩归眠一通,将人往屋子里面带,帮着她洗漱后,这才回答韩归眠的问题。

    “最近伤员有点多,药不是很够用,我需要去药园里面采点药。”

    “我和你一起吧。”韩归眠笑起来。

    她已经换下湿漉漉的衣裳,此时站在月息面前,由着她用灵力,为自己烘干头发。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可你昨晚没有回来?是不是有心事?”月息蹙眉,善解人意地问。

    “和扁毛畜牲吵架去了。”韩归眠笑嘻嘻地说。

    “扁毛……嗯,你说的是羽梨么?”

    “除了她还有谁?”

    “吵架不要紧,可是吵一整晚,嗓子受得了吗?”

    “不是有月息姐姐给我备的药么?受得了的。”

    月息见状,无奈地笑起来,继续问:“那你一整晚没休息,不累么?”

    “不累,越吵越精神。”

    “真不去休息一下?”月息担忧地问。

    “不去不去!”韩归眠绕到月息身后,用手推着月息,两人一起离开院子:“走吧,我去帮你采药。”

    “那好吧。”

    月息拿韩归眠没有办法,便只能在一大早,两人一起出现在药房里面。

    “眠儿,你看,现在要采的是这种五叶锯齿状植物,你拿着这株,对比着采一点就行。”月息递给韩归眠一株药草。

    韩归眠接过,点头之后,也就跟着忙碌起来。

    一边采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月息姐姐。”

    “嗯?”

    韩归眠看着手里的药草,面前便是要摘的东西,却两眼空空,“你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无聊?”

    “我觉得很充实。”月息忙碌地摘着草药。

    回答过后,又过了一会儿的时间,这才反应过来,担忧看向韩归眠。

    “眠儿可是觉得无聊?”

    “是有一点。”韩归眠甩着手里的药草,兴致缺缺。

    “我听绛蟾说,现在有许多人等着你回去,为他们炼器,要不然?”

    “也不要。”韩归眠立即拒绝:“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我才不要回去,累死累活的,几乎要把我给热化。”

    月息为难道:“只是你在这里待着也无聊。”

    “要不然这样吧。”韩归眠精神起来,带着兴奋,看向月息:“月息姐姐,你让我哥把藏书阁权限给我,我去看一点秘闻八卦,也涨涨见识?”

    “这……”月息面露为难。

    韩归眠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换了说辞:“而且我最近,炼器的时候,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我想去看看,查阅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二。”

    “如此么?”月息拧眉,半晌之后,微微点头。

    “我待会儿去试一下,只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帮你讨到。”

    “当然可以!”韩归眠笑起来,整个人像是小太阳:“我哥哥如此爱你,只要是你主动提及,哥哥当然会同意。”

    “少胡说八道。”

    月息笑起来。

    她又低下头,继续去采草药。

    而韩归眠有了月息的承诺,不再继续偷懒,反而激动起来,不多时,便采了满满一箩筐的东西。

    月息看见了,都觉得惊讶。

    “怎么采得这么快?”

    韩归眠道:“我平时炼器,需要用到这些东西。辨认起来很快,动作就跟着快了点。”

    月息闻言,笑起来。

    “看来在之后,你可得常来我这里跑。闲来无事,就帮我打打下手,也让我少忙碌一会儿。”

    “只要月息姐姐能帮我要来权限,别说是打下手,就算是让我当你小药童,我也没有二话!”

    “那可不敢。”月息笑起来,眉眼之间皆是愉悦,“你可是鸿晴阁的少阁主,要是给我当药童,岂不屈才?”

    “什么屈才不屈才的,全看我愿意不愿意。”

    月息笑得犹如冰雪消融,美不胜收。

    “好了,看你这模样,那你帮我把东西带回去吧,我去找你哥,免得真让你给我打下手。叫其他人看见了,指不定觉得我耽误了你,暗中记恨我呢。”

    “谁敢记恨你?我哥不立即劈了他?”

    “行了行了。”

    月息笑着,将摘来的药草递给韩归眠,并细心嘱咐。

    “你背回去,随后在院子里面等我就行。”

    “好勒~”

    韩归眠笑吟吟的,在送走月息之后,她前后各背着一个背篓,面无表情地走在清源宗小路上。

    一路上,有许多清源宗弟子和她打招呼。

    她不冷不热地点头。

    因为人太多,后半段路,隐约开始不耐烦。

    好在继续往前,便是月息的地界。那些清源宗弟子们,要去练习的话,是不需要往这个方向走的。

    所以后半截路,倒是轻松许多。

    韩归眠回到院子里面,将身上的背篓卸下来,盯着瞅了好一会儿后,自顾自地忙碌起来,将刚采来地草药晾晒起,满满当当地铺在院子里面。

    韩绛蟾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韩归眠忙前忙后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走近。

    “看来你已经改正了。”

    韩归眠听见对方的声音,面上五味杂陈。

    不过抬脸的时候,倒是笑得明媚:“哼,我需要改正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错?”

    “你这臭脾气。”韩绛蟾已经习惯了对方。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往院子里面走了两步。

    “听月息说,你想要去藏书阁,是因为炼器受阻?”他手指夹着头上垂下来的丝绦,面有所思。

    “嗯。”韩归眠站起来,耸耸肩。

    “最近炼器报废率高了许多,还炸了不少炉子。所以心烦得很,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精进的法子。”

    “这事,怎么没有听父亲母亲提起过?”韩绛蟾看向韩归眠。

    “你是清源宗掌门,这点事情,怎么敢劳烦你。”韩归眠撇嘴。

    哪怕是心底还有怨气,可是在面对韩绛蟾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那也是你哥。”

    韩绛蟾将丝绦撇至身后。

    而后,无奈地从灰色大袖之中,抽出一支白玉简。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权限与我相当,可以上四十九层。但是要注意,里面有不少区域的藏书过于机密,我在权衡之下,只给了你三天的权限。在三天后,你如果还想要去的话,你需要告诉我,你打算看什么,我再重新为你制作白玉简。”

    韩绛蟾认真地交代:“这也是清源宗其他长老的意思。”

    韩归眠在看见白玉简的时候有多兴奋,在听见韩绛蟾这番话后,就有多不痛快。

    “你们是在防贼吗?”

    虽然不痛快,但还是接过白玉简,只是少不了唧唧歪歪。

    “三天,我找书都要找半天,其他时辰,我就住在里面么?不吃不喝,和你们一样修仙?”

    她将白玉简塞入衣袖之中,嘴上还没停下。

    “你们是修炼之人,不吃不喝没什么。我可只是个凡人,要是不吃饭,不得饿死?四十九层,上上下下,又是那么多时间——一堆小气鬼,就知道为难我。”

    “眠儿,不得放肆。”韩绛蟾打断了韩归眠的抱怨。

    他眉目清正,没有一点私心:“到时候,我再给你送新的玉简来。”

    “行吧行吧。”

    韩归眠不满意,也只能同意。

    毕竟能够搞到这白玉简,都是亏了月息。

    这已经是月息能够做到的极限。

    若是自己去求的话,估计又会被扔下山,勒令不许让自己进清源宗来吧。

    韩归眠泄气,语气也无精打采:“知道了,那我就不麻烦韩大掌门了。”

    生分又别扭的称呼,很明显,她还在生气。

    “你啊……”

    韩绛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正道魁首、几近仙人的男子,现如今,也只能挽起袖子,将手轻轻放在韩归眠头顶,揉着那毛茸茸,轻声道。

    “脾气莫要这么大。”

    心头的怒火,因为韩绛蟾久违的亲近,几乎消散。

    韩归眠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一溜烟地躲开,捂着自己脑袋,有些不知所措:“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那你之后,便听话一些。”

    韩绛蟾收回手。

    宽大的灰色袖袍,将他的手遮住。

    披帛从半臂垂下来,垂到地上。

    “有什么问题,和你月息姐姐说就行,知道吗?”

    “知道啦——”

    韩归眠将声音拉长。

    也不等韩绛蟾再回应,她将手塞进自己袖跑内,捏着白玉简,一溜烟地跑出去:“那现在,我去看书咯。”

    迫不及待。

    都顾不上和韩绛蟾多呆一刻钟。

    虽然是兄妹之间难得亲近,但是对于目前的韩归眠来说,确实没有去藏书阁第四十九层重要。

    要知道,多待一会儿,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一路小跑,不敢停下来。

    目标明确,直接冲上第四十九层。

    而附着在她身上的柏凝,也是罕见的,享受了一把清源宗掌门人的特权。

    可以说,自韩归眠进入第四十三层开始,她便在每一层楼,都甩下一滴黑水水滴。等到抵达第四十九层柏凝几乎快没有多余的水滴可以甩出去。

    一滴都没有。

    若是再分出去的话,她的意识,估计也得跟着离开。

    那可不行,至少要有依托、存放意识的载体。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柏凝并没有着急,而是安安静静跟在韩归眠身边,任由她在书架之间乱窜。

    可以说,第四十九层的书架,和第一层相比,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柏凝看了眼,粗浅估计了一番,发现第四十九层,不过十个书架。

    每一个书架上面,都有对应的木牌。

    几乎只是一眼,她便看见了【荧惑】书架。

    可惜,韩归眠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柏凝作为附着在她身上的水滴,也只能被迫离【荧惑】越来越远。

    没关系,她已经进入第四十九层,之后有的是机会。

    柏凝一点不慌,就这么安静地待着。

    韩归眠很快,便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连着抽出五六本书卷,就堆放在自己脚边,也不另外去寻个地方,靠着书架,盘膝而坐。

    一本接一本地看起来。

    她看进去之后,便入了迷。

    午饭、晚饭似乎都感受不到饿。

    若不是天色已晚,她昨晚也没有休息,估摸着她能够继续看下去,不浪费一点的时间。

    可惜的是,她不过是个凡人,没有修仙者的体质。

    必须要睡觉。

    韩归眠揉了揉眼睛,将困意赶出去。

    “算了。”

    眼睛发涩,实在是难受。

    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撑起身子,摇头提神:“明天再来吧。”

    她说着,将所有的书卷放回原地。

    而后,拿着白玉简,在重重禁锢限制之下,离开藏书阁。

    离开藏书阁后,她踩着月色,一路往月息的院子走去。

    途径柏凝和凌木碰头交谈的地方,柏凝这才能吸收一部分之前洒落在此处的黑水,充盈自身后,留下些许印记在花栖枝裙摆处,自己啧闪回到生死海上。

    啊——

    死水涌入她的身体。

    刚刚的虚弱感、不安感,已经成为过去式。

    柏凝满意地点头,而后左右打量,并未发现花栖枝的身影。

    想了想,又悄然离开。

    还是莫要打扰对方的好。

    这次,她直接到四十三楼。

    虽然此处,并没有记载困着自己尸体藤蔓的相关介绍,但是——不让旁人看见的,多少有点好东西吧?

    闲着也是闲着,她不如借机,掏空清源宗老底!

    说干就干,柏凝凝聚身形,在空无一人的四十三楼,随意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奇闻异事啊。

    柏凝看了看书的解说语后,犹豫半晌,还是翻开来。

    一目十行,却不曾想,还有特殊发现。

    【半月山庄】

    看着书卷上的字迹,柏凝放缓自己看书的速度,捧着书卷,仔细研读。

    和凌木说所,几乎没有差别。

    书中记载的是,半月山庄之中,本来皆是凡骨,虽然和各界人士打交道,接受典当。可是经营多年以来,都无人可以倚靠。哪怕有势力愿意提供帮助,每年也需要上缴一定的费用。

    在这种情况下,半月山庄之人,发自内心地期盼着,家中能有人求仙问道,至少给家族依仗。

    而好巧不巧,半月山庄偶然之间,收到了旁人典当的天枢炼魁术残页。经过仔细研读对比,知晓功法不俗,凡人亦可修炼。

    在发现这个消息的时候,山庄之人欣喜若狂,都以为自己即将能够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所以在接下来,长达三百年的时间里面,半月山庄加大典当业务,也派人出去打听,几乎散尽一半家财,这才凑齐了天枢炼魁术全本。

    只是它还没有来得及修炼证明,天枢炼魁术便被之前照付半月山庄的势力——椒华小榭(月息家中人)所知晓。

    需注意的是,椒华小榭也并无人修炼,都是凡人。

    只是他们祖上,曾经出过修真之人,所以和修真者或多或少的,会有一点点练习。

    哪怕后面家道中落,再没有多余的天才问世,也因为过去的事情,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望。旁的不说,至少凡间之人都相信他们,能够和仙人交谈、对话。

    所以这些年来,也因为祖辈荫蔽,捞了不少的油水。

    油水越捞越多,对于再出一个修真者的渴望,就越发不可收拾。

    所以在半月山庄集齐天枢炼魁术完本的时候,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椒华小榭。

    之后的事情,便无需赘言。

    毕竟半月山庄的残破景象,是柏凝亲眼所见。

    那陈列在山坡之上,密密麻麻的木碑,是柏凝亲自访问过。

    而且——墓碑与墓碑之间距离极近、无法填埋尸体的猜测,也是柏凝在对比之后,自己得出来的结论。

    可以说,事情真相早已经知晓。

    只是她到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

    也明白一场贪欲,造就两庄惨案。

    柏凝突然开始好奇。

    在半月山庄出事的时候,花栖枝有多大?

    是和月息差不多年龄,还是要更小一点?

    应当是更小一点吧。

    毕竟要是再大一点,那残破的建筑,应当也遮不住她的身形。

    ……那,她亲眼看着自己家人惨死么?

    后来呢。

    她又是怎么生活的?

    柏凝继续往后看,看了一点无关痛痒的点评后,这才翻到最后。

    “椒华小榭将半月山庄围困,搜寻三月有余。并未找到天枢炼魁术完本,后持续追捕数十年,认定天枢炼魁术乃半月山庄谣言,不再派人驻守查寻。”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文字的旁边,居然还有小字批注。

    “可惜可惜,若是再留意一点,或许不会被花栖枝屠尽满门。”

    他们在为椒华小榭的人,没有将半月山庄的最后一个活口——花栖枝斩尽杀绝,而感到可惜。

    柏凝看着这一幕,良久之后,伸出指尖。

    灵力在指尖凝聚,而后,在书卷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可惜你个天道亲娘,放什么狗屁!修真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骂完之后,柏凝心情舒畅了许多。

    只是当她再看见上面的文字之时,还是免不得呼吸停顿片刻。

    “围困搜寻三月”、“追捕数十年”。

    这都是月息家里人,曾经做过的事情。

    那会儿的花栖枝,应当也只是个凡人吧?

    在被围困的三个月里,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吃什么?

    喝什么?

    每天担惊受怕,有如惊弓之鸟。

    而且——椒华小榭的人,为半月山庄之人收尸了么?

    应该是没有的吧。

    不然的话,花栖枝不用自己在后山,为他们立衣冠冢。

    那他们的尸体呢?

    是被烧死,还是就这么对方着,由着苍蝇啃食、驱蛆虫滋生。

    这一幕幕,花栖枝是否有看见呢?

    或许有吧。

    不然的话,她不会在墓园里面,长跪不起。

    柏凝想到那被黑袍笼罩着的女子,突然之间有些可惜。

    如果当时有人救了她,她会不会没有那么绝望。

    又或者。

    如果当时,柏凝没有救月息,她是不是已经得到拯救?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第38章

    柏凝主动介入了因果, 或许现在,便是她的报应吧。

    她沉默地将书卷继续往后翻,又看了一下基本上是耳熟能详的内容以后, 便将这本书给塞回去,继续看其他的。

    她一整晚, 都泡在藏书阁里面, 不知疲倦。

    等到阁里来人的时候, 她急忙套上自己的清源宗弟子服, 装作寻常弟子模样, 继续忙活自己的。

    随着人越来越多。

    柏凝已经看不下去, 她用余光盯着楼道处,可谓是望穿秋水。

    终于,韩归眠姗姗来迟!

    她径直往楼上走, 没有看旁边一眼。

    柏凝心头满意, 她眼看着四十三层的书, 已经看得差不多, 再没有更多有用的消息。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生死海上, 又立即化作水滴模样, 附在韩归眠裙摆。

    回到了第四十九层。

    柏凝不需要思考, 立即分出一部分的水滴,挂在书架之上。

    确保自己能够回到第四十九层后, 不再和韩归眠一起耗时间, 而是重复之前的操作,化身清源宗弟子, 前往藏书阁第四十四层。

    白天韩归眠在第四十九层,她是必然不可能与其碰上的。

    只能等到晚上韩归眠回去休息的时间段里面, 她再上四十九层。

    至于其余时间,她倒也不介意,继续多看一点清源宗的东西。

    柏凝随意靠在书架上,抽出一卷书,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她看书速度极快,几乎一个时辰,便能看完一整本书籍。加之里面记载的东西,若说是俗世传闻,过去她知道不少;宗门心法?她还看不上清源宗的心法。如此一来,便只能看一些奇闻异事,也算是打发时间。

    可惜,柏凝所认识之人,也不算多。

    能让她记住名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花栖枝的事情,她已经知晓。

    而韩归眠、韩绛蟾等,家族屹立不倒,自己还上门讨过几次饭,也没有多的打听必要。

    其余的奇闻异事,虽然有趣,可柏凝压根不知晓,这谁是谁,几个家族之间,又是怎么样的关系。

    草草看过之后,什么都没有记住。

    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好在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时间流逝非常快。

    柏凝不过看了五六卷书,天色已经暗下来,其余看书的弟子,也走得干净。

    柏凝思索一番,又回到第四十九层。

    韩归眠还在看书。

    她也不知道捧着什么,表情纠结至极。现在也顾不上吃饭休息,而是就这么求知若渴地看着,时不时,嘴里还发出几声不赞同的轻嗤。

    这事看见什么了?

    柏凝见状,有些好奇。

    可惜她现在是水滴模样,根本无法看见书上内容。

    只能安静地附着在韩归眠身上,等着她看完离去,自己再折返回来。

    可是柏凝没想到,这韩归眠看书的时候,瘾如此大!

    她手不释卷,眼看着又过去两个时辰,这人若是再看下去,只怕是会直接熬到第二天。

    若是真到了第二天,她要如何上来偷看?

    柏凝难免有些心焦,但现下,又不好直接现身。

    如何是好呢?

    就在柏凝纠结的时候,沉浸在书中的韩归眠,这才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声感叹:“看来天枢炼魁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她谈了一口,撑了个懒腰。

    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嘎吱嘎吱地响,韩归眠的语气,也变得疲惫不堪。

    “不行,得回去休息了,再不回去,我得晕死过去。”

    她浑浑噩噩地将书塞回书架里,而后,一边揉着胳膊腿,一边离开。

    柏凝没有和她一起。

    她留在第四十九层,等到韩归眠彻底离开后,这才化作人形,抽出她刚刚所看的内容来。

    书卷没有名字,并未解释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如何。

    除此之外,这东西似乎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并不是常见的书卷模样,而是有竹条编写,并由麻绳编纂成册,摞成一卷,堆放在书架上。

    书卷不算大,里面记载的内容,自然也不多。

    柏凝将竹条摊开,大大的“天枢炼魁术”,便出现在柏凝眼前。

    嗯?

    清源宗这堆老东西,居然真的搞到了天枢炼魁术的心法?

    她诧异地往后看,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什么心法,而是过去之人,对于天枢炼魁术的研究。

    “天赋、心性、毅力,缺一不可。”

    柏凝看着这字,无语反驳,“修炼什么,不需要这些东西?”

    “要求修炼者在修炼之前,自毁根基,自绝筋脉,保持气绝之时七日有余。期间滴水不进、五谷断绝,与生死之中,勘破心法,辅以天枢炼魁术口诀,排除灵力,吸收死气。注:需要死气旺盛之地,源源不绝提供,倘若一日断绝,则前功尽弃,修炼者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难怪韩归眠说条件苛刻。

    这无异于是自杀的求道行为,若不是被逼上绝路,又有谁愿意去尝试呢?

    也只有花栖枝可以。

    而且——柏凝往后翻,发现整本书卷里面,根本没有记载什么口诀。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只有花栖枝在满足条件的同时,知晓口诀。

    在生与死之间,成功练成天枢炼傀术。

    代价,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惨死面前。

    柏凝的心情变得沉重,她又将书卷往回翻,一字一字,仔细研读。

    “天枢炼魁术修炼艰难而缓慢,需常年与死人为伴,不近生人、不吸收灵气。常年修炼下去,修士通体生寒,极为怕冷,若是进入极寒之地,可在瞬息之间毙命!倘若有遇见此类修士,可制冰以惩击。”

    看着这句话,柏凝突然想起来。

    在很久之前,花栖枝确实很怕冷。

    好巧不巧,这件事情,还关联了许多人。

    当时是月息因为花栖枝的追杀,感觉力不从心。她哭着跪趴在自己的膝盖前,脸颊上淌满泪水,哭得梨花带雨。

    “我再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被她杀死的。”

    柏凝当时,珍视月息甚过自己的眼珠子。

    听月息如此说,虽然无可奈何,也只能尽量安慰。

    “我会为你寻更多的天材地宝来,保你性命。”

    “无用的。”月息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至始至终,不过是无法修炼的凡人罢了,你们若是想要杀我,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声音带着绝望,眼睛红肿,显然无力应付这一切。

    “若早晚都是一个死,你当日,便不应该救下我。”

    她用帕子擦拭眼泪,伤心欲绝:“救下我之后,我一日不得安眠,日日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着。”她轻叹:“既然如此,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我会护着你的。”柏凝说。

    “我不要你保护我,我要自己保护自己。”月息泪盈盈地看着她:“你总会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倘若花栖枝寻到机会,将我杀死又如何?”

    她轻叹:“你能给我庇护,却不能给我安全感。”

    “你想如何?”柏凝问。

    “我听说在云与海的交界处,有一处仙山,唤为鸣春涧。里面飞鸟走兽皆可修炼,仙果灵宝众多。”

    她说着,眼睛爆发出光芒来,期盼地拉着柏凝的手:“我们去鸣春涧好不好?上面肯定有宝贝,能够帮我修炼。”

    “好。”柏凝点头,不作犹豫。

    只是她没有答应月息的第二个条件:“鸣春涧上凶险异常,我一个人去吧。”她在此前,是听过鸣春涧的称呼耳朵,虽然遥远,听起来非凡人之力可及,但是,既然月息说了,她总要尝试一下,不是么?

    只是到底,不放心月息的安危。

    “接下来这些日子,你去鸿晴阁暂住。便是韩绛蟾的家中,不必担心,他是很好一个人,虽然说话做事婆婆妈妈了一点,但是对于朋友很真心,你去哪里住着,我才安心。”

    “你要一个人去找鸣春涧么?”

    “嗯。”柏凝此时,手中的剑,不过是随手折来得竹枝。

    她将竹枝捏在手心之中,朝着月息道:“你和我一起去,我担心护不住你。”

    月息这时候,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那我在鸿晴阁等你回来。”

    于是柏凝,就这么踏上了寻找鸣春涧的路。

    可以说,修真之人,想要登上鸣春涧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多年以来,也未见有人成功——或许有人成功登上鸣春涧,可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所以对于普通修士来说,鸣春涧就好比画本子里面的仙山蓬莱,众人对其充满想象,却又不知如何靠近。

    柏凝也是如此。

    她只身上了远渡的船,在大海上茫茫漂流不知多少时间。

    期间遭遇了一系列的灾害,一船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只剩了不到五人。

    偶尔可能一个浪打来,便又失去三人的消息。

    柏凝也是靠着自己一身蛮横的灵力,硬生生将手中竹枝用成渡海扁舟,在海上漂流许久,昏昏沉沉之际,蓦然睁眼,这才发觉身边的海已经化作层层白云。

    眼前是白云堆砌,形成奇形怪状而又瑰丽的场景。

    柏凝诧异地,将手按在上面,发现眼前云软软的、却又能够支撑着她前行。

    她双手用力,登上云端。

    眼前的一幕,是柏凝过去从未见过的。

    所有的一切都由云朵构成,花草树木……如果这里,有这般概念的话。

    此地空荡荡,没有人烟,也不知小那谣传里面百鸟齐鸣,凤鸣九天,万物自由的场景。

    她只觉得空旷。

    柏凝试图提起手里的竹枝剑,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剑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腰间空落落的,令人极没有安全感。

    柏凝往身后看。

    哪里还能看见蔚蓝的大海。

    只见得天际辽阔,风吹云涌。

    她环顾四周,皆是如此。

    这是何处,柏凝尚且不知。

    她只知道,留在这里发呆,是无意义的行为。所以她就地取材,用脚下的白云,捏了一把剑,将之拿在手中,谨慎前行。

    又是不知时光地赶路。

    她一个人走在茫茫白云间,不知道花了多久的功夫,似乎走了很远的距离,又似乎依旧留在原地。

    虽然并不觉得疲惫,可是柏凝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无意义地走下去。

    她听了下来。

    将注意力,放在堆叠在一起的白云群上。

    柏凝手里拿着云剑,破开几乎垒成山高的白云群,冰凉的感觉传来,柏凝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立即被吸入其中。

    冷。

    这事柏凝唯一的感觉。

    自她步入修炼之路一来,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外界温度如何。

    而现在,沁人的冷意,将她血液几乎冻住。

    她哆嗦地挣扎醒来,发现自己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入眼是茫茫雪山,脚下积雪不知堆了多少年,硬邦邦的,因为无人到访过,所以白净得几乎透明。

    这又是何处?

    柏凝看着眼前开始飘落雪花,自她醒来之后,罡风阵阵,眼前的山体开始躁动、不知何处的石头滚落,在雪山之上滚动着,渐渐滚成巨石模样,朝着柏凝压过来。

    不止是一处,而是四面八方!

    各地山石汇聚于柏凝脚底,她左右打量,估摸着雪球落下来的时间,山石震动,整个空间似乎都跟着颤抖。

    柏凝不急不慢,她说时迟那时快,猛得飞身而出,从平地一跃而起。

    “轰隆隆——”

    雪球纷纷相撞,撞出满天雪花,有如山石倾榻。

    柏凝缓缓落下,站在新撞出来的雪堆之上,站在更高的地方,环顾四周。

    入眼皆是苍白的白,几乎没有更多的颜色。

    正在柏凝探寻之际,突然,一抹黑色,闯入柏凝眼帘。

    是石头吗?

    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柏凝看见其余颜色,足尖轻点,身姿恍若游龙,直直朝着对方飞过去。

    谁知在这时候,距离她最近的火山,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摇晃起来。

    随后,山顶上的雪,好似洪流一般往下淌,以不可抗拒之势,将柏凝眼前景物,全部摧毁!

    雪崩了!

    柏凝顾不上探寻对方身份,在如此情景之下,她只能凝聚剑意,手拿云剑,朝着眼前倾倒而来的山石砍去。

    轰隆隆坠下的雪,被她一分为二。

    可是!

    并没有阻挡雪崩的速度。

    甚至因为柏凝的剑意,将雪山劈开。本来算得上牢固的下半段山体,更是碎石飞溅,融入雪山之中,滚成巨大的雪球,混在雪里面,以无可抵挡的姿态,朝着柏凝压过来。

    劈不动了,只能跑!

    抓着手中剑,飞速逃离此地。

    可山石崩塌的速度,哪里是她能够躲开的?

    更何况这里的雪山,似乎极为脆弱。本来只是一座山雪崩,但是当它崩下来的雪和泥,涌到其余山体之上时,便催着其余雪山,也尽数崩塌。

    一座、两座、三座……

    八座、九座、十座……

    入眼皆是倾倒的天地,柏凝只觉得自己已然被雪深埋,眼前的雪,便是还未盖上的坟墓而已。

    这便是鸣春涧吗?

    难怪都有来无回。

    柏凝已经避无可避,她在生死之际,只能冷静下来,凝聚剑气。

    不攻击雪山,只是尽可能地,抵挡着会落在她身上的雪。

    一层一层地雪盖了下来,一堆一堆的雪球压在她的头顶,碎石带着泥,几乎成了上好的棺材盖,将她死死封在里面。

    也不知多少后,终于是晴空万里,雪崩停止。

    不再有高高的雪山,也没有什么雪球滚落,此地已然成为平原,只不过,被雪覆盖而已。

    “砰!”

    一声巨响,响彻平原大地,

    只见得光秃秃的平原之上,突然发生一阵爆炸。

    爆炸后,身着青衣,手执云剑的女子,略显狼狈地站在平原上,好一会儿后,才长嘘一口气。

    “就这点程度,还想埋了我?”

    柏凝被埋在雪下不知道多少米,她靠着云剑,劈开眼前障碍,一跃而出。

    如此困境,不过尔尔。

    她将身上的雪迹拍干净,举目四望,发现此地已经安安静静,没有多余的响动传来后。

    这才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下一瞬,冰层破裂,她又跌入雪堆之中。

    ……她天道祖宗的!

    柏凝气得差点咬碎牙,可现如今,也没有更好地法子。

    只能故技重施,又凿开层层雪,回到冰面之上。

    事不过三,柏凝没有给这个破地方,再埋自己一次的机会。

    她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大地,将灵力注入手中云剑之中,感受着灵力在剑身游走,她举起剑,人剑合一,朝着一望无际的旷野砍下去。

    “轰隆隆——”

    被雪掩埋的冰层,就这样一分为二,以柏凝为起点,生出巨大的剑痕。

    而终点,视力无法穷极。

    柏凝收起云剑,轻蔑笑了一下:“再坑我,我用火把你都给融了。”

    虽然她只是个剑修,并不会引火。

    但没关系,只是吓唬一下这里的冰。

    柏凝跳入自己劈开来的路中,缓缓往前走,左右皆是高达百余丈的冰墙,唯有举目望天,才能从冰强垒起来的缝隙里面,看见算得上蔚蓝的天空。

    不对——还有一道黑影。

    柏凝看着冰墙上的那抹黑色,脚顺着冰墙往上蹬,距离差不多之时,将剑横插入冰墙旁边,自己则站在剑上,保持着目前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凑近看了一眼。

    因为切面非常平整,所以只有一抹黑色,若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她想了想,伸手往里面挖。

    本来此地就冷,现在柏凝将自己的手直接伸入冰雪之中,刹那之间,她便失去知觉。

    触感已经因为寒冷而消失,柏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东西,只感觉前进似乎受到阻碍,便一把抓住,将其带了出来。

    是一个女人。

    呼吸几乎已经消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来此处多久,有被埋在这里多久。

    至少柏凝感受了一下,她身体几乎和冰雪一个温度。

    若不是隔了许久,胸口还有起伏,只怕已经是尸体。

    “还活着啊。”

    柏凝坐在云剑之上,将对方也捞在剑上,有些为难。

    “救,还是不救呢?”

    她打量着四周,没有看见什么可以给自己参考意见的小玩意儿,现如今,便只能自己来想办法。

    “试试吧,万一你知道些什么呢。”

    柏凝还是决定救人。

    她救人的方式也很直接,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渡灵力过去。

    毕竟她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药,唯一能够拿出手的,便是自己身上磅礴的灵力。

    只是柏凝没想到,这快死的女人,居然还抗拒自己的灵力。

    每次自己将灵力渡在她身上的时候,便能感觉一股推力袭来,将她所有灵力推开。

    柏凝不服输,继续输送。

    “噗——”

    女子一口血吐出,本就孱弱的呼吸,更是微不可闻。

    柏凝也意识过来,自己救人,似乎快要把人给救死了。

    要是自己不出手,指不这人还能多活一会儿。

    现如今。

    柏凝难得心虚。

    如果说在之前,柏凝还在犹豫自己救还是不救。那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将对方抛下。

    其余的不说,至少人死了,她得帮忙立块碑。

    想到这里,柏凝只能将人扔在云剑之后,云剑驮着她,和自己继续往前。

    就是那女子打颤的声音,似乎大了一点吧?

    柏凝想要无视对方发出来的动静,可是这里是如此安静,除了她打颤的声音,便再没有其他。

    柏凝无视无效,值得回头。

    也是在这时候,柏凝才住注意到,女子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唇色发白,牙齿因为寒冷而不住相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整个人蜷缩起来。

    想要温暖,却也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没办法寻求更多慰藉。

    真是可怜。

    柏凝看着这一幕,难得有点慈悲心。

    她想了想,又左右打量好一会儿后,这才无可奈何地解开自己外袍,将人揽入怀中,施舍自己也所剩不多的温度。

    “嘶——冷得和抱了一坨冰差不多。”

    柏凝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正在流失,只能催动灵力在体内运转,让自己身体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

    她抱着陌生女子。

    拢紧自己的外袍,想了想,还是坐在云剑上,由云剑驮着她俩,继续往前。

    “我说,我都牺牲色相了,你不清醒过来,告诉我这里是哪儿,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柏凝不点也不心疼灵力,快速消耗着,几乎将自己变成个小火炉。

    感受到温暖的女子,好似八爪鱼一般,将柏凝缠得更紧。

    她眉梢的冰雪化成水雾,脸颊不再青紫。

    被冰冻结的眼睑上,又液体流下。

    她如倦鸟归巢,依恋地抱着柏凝,声音哀婉绝望。

    “父亲,母亲。”

    “我好冷啊。”

    第39章

    对于柏凝来说, 还是有好消息的。

    在这之前,她一个人在雪山里面行走,难免孤零零的。

    而现在, 她身边多了一具尸体,虽然还没有完全死透, 但不会回应, 看其状态, 是尸体也差不了多少。

    柏凝抱着怀里要死不活的人, 继续前进。

    遇见阻拦, 便将人抱着, 下剑来,对着眼前景物乱七八糟就是一顿砍。

    强横的剑气,砍得此地七零八落, 道道纵横。

    好似在平地之上, 突然开出来的迷宫一样, 纵横交错。

    而柏凝见状, 便将人给拎起来, 继续往前。

    她想是无头苍蝇一样, 在冰山里面转了许久。兜兜转转下来, 发现场景似乎根本没有变化, 到哪里,都只剩冰墙, 甚至于现在, 雪山已经不会崩塌,似乎已经定型。

    柏凝拎着剑, 沉默仰头。

    天际浩渺。

    看来左冲右撞已经行不通。

    柏凝思索一番,用腰带将女子牢牢系在自己身上, 而后双手执剑,眼中迸发出精光,剑气透过她的呼吸溢出来,巨大的虚影凝聚在她头顶上方,剑尖所指,乃她脚下。

    “破!!”

    柏凝厉喝一声,手中的云剑和身后的剑影一起,直直刺向冰面。

    “咔擦”。

    冰面被刺穿。

    在厚厚的冰层之下,是一眼不见底的深渊,柏凝站在洞口处,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柏凝扶着生死不知的女子,手里拿着云剑,毫不犹豫地往里跳。

    罡风划过她的脸颊,柏凝几乎感受到有无数把剑,环绕在自己身侧。刮的她浑身都跟着泛疼。

    洞口深邃不见底,失重感将柏凝包括,风声呼啸而过,柏凝手中掐决,口中大喊。

    “人剑合一,御剑而行!”

    云剑便在天空打了个圈,飞到她脚下,止住她下坠的趋势。

    它驮着两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

    柏凝从云剑上离开,刚刚下脚,踩在地上,只听得“滋啦滋啦”地声响传来,脚板心的温度迅速升高,柏凝立即跳离地面,回到云剑之上。

    因为身上缠了个人,她没办法看自己脚板心,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能将腿吊着,呲牙咧嘴:“这破地方,外面冷得要死。这里面黑黢黢的,低像是锅炉,热得要命。”

    柏凝左右打量着,发现不远处,有岩浆涌动,泛着微光。

    “难怪这么热。”

    柏凝离岩浆远远的。

    她可不怕冷,不需要暖暖身子。

    不过,似乎有人需要?

    柏凝的视线,落在趴在自己怀里,生死不知的女子身上。

    “试试吧。”柏凝想了想,没有犹豫,便提溜着女子,将之悬挂在岩浆之上。

    距离不算远,约莫三尺左右。

    滚烫热意袭来,柏凝只得运转灵力,为自己降温。

    “真热啊。”

    她肌肤冰凉,还不住为自己扇风,带着感叹道。

    而被她吊在半空的女子,此时头发已经被汗水濡湿,甚至于汗液凝聚成水滴,顺着她的头发丝缓缓滴落,“噗嗤”一下,滴入岩浆之中。

    岩浆冒气泡泡,巨大的,破裂的时候,溅起火星子。

    柏凝立即收手,将女子往上扯了一点,像是钓鱼那般,防止她被岩浆溅到。

    等到泡泡熄灭,柏凝再将人给放下去,重复刚刚的工作。

    “热。”

    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来。

    柏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莫名其妙地,居然觉得对方声音熟悉。

    她将女子收回来,发现那始终紧闭的眼睛已经睁开。

    嗯——柏凝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

    不过也得承认,也女子是世间少有的清丽。目光柔婉,脸颊泛红,发丝被汗水打湿,蜿蜒贴在她脖颈上,部分汗液顺着往下淌,淌入她的衣领里面。

    非礼勿视。

    柏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现在,既然人已经活过来,那是时候帮自己一点忙了。

    柏凝没有再看女子,而是瞅着眼前奇怪的景象,问:“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

    女子的声音带着沙哑,有一点熟悉,又似乎根本没有听过。

    柏凝瞥了对方一眼。

    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的人,便将那一点熟悉感忽略,大大方方地问:“没,我第一次来这里。”

    女子的视线变得幽深。

    她打量柏凝,从头到脚。

    好一会儿后,方才一笑:“哦。”

    那笑容,说不上是善意、也说不上是嘲笑。

    若非要形容的话,柏凝觉得,估计是了然。

    怎么?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什么惊讶地么?

    柏凝瞥她一眼:“你是谁,怎么会被冻在外面?”

    女子闻言,又沉默许久。

    就在柏凝以为,这人故意的,不想要分享消息的时候。对方才悠悠开口,声音淡淡:“我偶然进入,没找到出口。”

    “你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柏凝蹙眉。

    对她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我知道。”女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嗯?”

    “鸣春涧。”

    “这里是鸣春涧?”柏凝表情诧异:“不是说鸣春涧是海上蓬莱么?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符合实际。”

    “仙岛之外,都会有迷障。”

    女子话很少,几乎能一句话解释清楚的,她就不会说第二句。

    因为话少,所以并不能说服柏凝。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也就是说,你目前对这里,也是一无所知?”柏凝无语。

    “嗯。”

    行。白救了,浪费自己功夫。

    没获取什么信息不说,对方还爱搭不理的,解闷都嫌费劲。

    柏凝拜拜手,无所谓道:“既然如此,那就再见吧。”

    她毫无留恋,直接转身离开:“你既然能到这里,自然有本事。接下来的路,自求多福吧。”

    说罢,便和女子分道扬镳。

    而对方,也没有再阻拦她。

    出声制止都不曾。

    柏凝接下来,又一个人迈上旅途。

    她几乎砍穿了岩浆里面的丑陋生物,又误打误撞,去了不少的地方,虽然这些日子里面,辛苦了一点,但是此地灵力充沛,她的修为倒是不自觉地精进许多。

    偶尔,她也会想想,那女子是不是已经死掉。

    就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生命力还挺顽强。

    第二次遇见对方的时候,柏凝正在云山峭壁之上,躲避着巨鸟的攻击。

    她发誓,她只是路过而已。

    不知道怎么的,一只蛋突然从半空坠落,“啪嗒”一声,连壳砸在她脑袋上。

    柏凝甚至没有来得及抹掉自己脸上的蛋液,天际冲出一只金翅六翼鸟背,狂躁地鸣叫一声,而后朝着柏凝攻来。

    那鸟不是寻常鸟。

    它会吐冰雹!

    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落在地上之后,立即化作厚厚冰层。

    柏凝躲避三个来回后,原本清幽云山之中,便只剩下冰封千里,草木都被冻结。

    啧,一天天的,和冰犯冲。

    柏凝感叹一声 ,也觉得自己冤枉。

    她抽出云剑,一边躲避,一边试图讲道理:“喂,我只是路过。你自己瞧瞧,我要是偷你鸟蛋的话,会把它往我头上砸吗?!显然不可能啊!”

    金翅六翼鸟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现在也顾不得听柏凝说了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又刮起罡风,叫温度极速下降。

    柏凝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灵力,来维持体温。

    她在山间躲避,尽可能好好沟通。

    “你冷静一点!你要是再不冷静的话,就只能我帮你冷静了!!”

    “吼——”

    回答柏凝的,是劈头盖脸的冰雹。

    行,看来只能她先打服对方了。

    柏凝提起剑,踩着对方吐出来的冰雹,跃至半空,手中剑起。

    令人惊惧耳朵剑意,几乎使得树木催折。

    柏凝的剑,擦着金翅六翼鸟落下,只砍掉它几根羽毛。

    “现在冷静了吗?”

    她头上还顶着蛋,带着期待问。

    “吼——”

    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冰雹。

    柏凝只能提剑格挡,尽量将每一块冰雹砍碎后,又躲入山中。

    那鸟根本听不进去人话。

    要想摆脱它的话,估计只能将它杀死。

    不过……孩子都死了,人还被自己杀死,不也太可怜了么?

    柏凝想着,将自己头顶上的蛋壳拿下来,一点也不见外:“来来来,小崽子,帮你爹娘一下。现在,你摔下去后,要是碎得稀巴烂,我就放你爹娘一命,要是还好端端的,那就不能怪我手下无情咯。”

    她笑嘻嘻,将已经碎裂的蛋壳搞搞抛弃。

    然后,被冰雹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行,碎得稀巴烂。

    柏凝躲避冰雹,离开自己刚刚藏身的地方,一路掩藏,终于在巨大的古树上面,看见了那大大的、堪比鸾鹤谷的鸟窝。

    就是这里么?

    柏凝往上去,想知晓,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清白。

    虽然要向一只鸟证明清白,听起来还挺愚蠢的,

    但是。

    总得试试么。

    柏凝踩在树干之上。

    那树干触感奇特,不像是寻常树皮,踩上去是坚硬的。柏凝踩上去的时候,似乎踩在什么皮肤上,一脚蹬下去,等她离开之上,树干会慢慢回弹。

    而且树的颜色也不一般。

    至少柏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见过流光溢彩的数。

    树叶不像是树叶,更像是羽毛。

    每一篇羽毛颜色、形状都不一样,光彩流淌而过,几乎能够看见羽毛正在呼吸。

    真是神奇。

    柏凝想着。

    就在这时候,金翅六翼鸟也追了上来。

    它尖利地吼叫着,嘴里的冰雹无差别攻击每一处。

    翅膀扇动罡风,所到之地,天寒地冻。

    “不是,你不怕把树给冻死啊!”

    柏凝用云剑格挡,还不忘抽空朝着对方大喊。

    金翅六翼鸟更加愤怒。

    吐出的冰雹都打了许多。

    柏凝只能往上跑,她踩在树干上,如履平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钻进巨大的洞穴之中,藏进蛋——嗯?怎么只有一个蛋?

    柏凝看着鸟巢里面的蛋,突然有些心虚。

    不会这鸟一次性生两枚蛋,其中一枚,刚刚还而后柏凝用来“问卦”了吧?

    柏凝有些心虚。

    不会吧?

    她视线在鸟巢里面流连,好一会儿后,在枯枝落叶里面,找到一枚闪闪发光的晶石。

    “这是什么东西?”

    她捡起晶石,在弯腰的间隙里面,巨大的冰雹,擦着她的头顶飞过。

    鸟巢被冰冻住。

    连带着唯一的鸟蛋。

    “嚯,虎毒不食子呢。”

    柏凝眼疾手快,将鸟蛋抱在怀中,防止它被冻死。

    现在,她一手抱着鸟蛋,一手躲避:“你连自己崽子也不放过啊?”

    金翅六翼鸟不知为何,更加生气。

    他的眼中都是怒火,随着冰雹一起吐出来的,是刺耳的人声。

    “小贼,给我死!”

    这鸟,会说人话!!

    真是鸣春涧!

    来对地方了。

    柏凝还来不及兴奋,看着满天落下的冰雹,颇为无奈。

    来对地方又如何,已经和这里的鸟结仇咯。

    她身影快如闪电,手腕翻转,将所有的冰雹击退。

    冰雹被她砍碎后,并没有消散,反而溅到其他地方。

    叫这里的每一寸,都被寒冰所覆盖。

    除了那怪异的、流光溢彩的树。

    柏凝且战且退,找着离开的法子。躲到树枝之上,试图用树叶遮蔽身形,却在转头之时,和已经冻成冰块的女子,对上视线。

    柏凝瞳孔紧缩。

    下一瞬发现,对方表情泛青,显然是被冻了许久。

    ……什么倒霉蛋啊。

    上次见她,也是被冻得快死。

    现在见她,还是这倒霉样子。

    看来和冰犯冲的人是她,不是自己。

    不过自己怀里已经有了一只蛋,现在,要不要救她呢?

    柏凝的视线落在女子身上,犹豫半晌后,还是决定带上。

    也不求她能清醒过来。

    至少待会挨揍的时候,能多一个人肉盾牌。

    柏凝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将人顺手捎上。

    之时柏凝没想到,在她靠近女子的一瞬间,女子身上的冰迅速消融,青白的脸色也恢复如初。

    “又是你。”

    对方睁开眼,眼睛还湿漉漉的,话已经说出口。

    柏凝笑起来:“应该是我纳闷,怎么又是你?”

    她将人打量了一通,而后淡定道:“每次看你都被冻着,你这是?”

    “意外。”

    女子抹掉脸上的水滴,淡定转身,“快跑,这鸟脾气很差。”

    “我当然知道。”

    柏凝若无其事地点头。

    而后,鸟声带着怒意袭来。

    冰雹如针一般落下,寒风裹挟着冰渣,犹如北风过境。

    “嘶,还挺冷的。”

    柏凝转头,发现刚刚和自己说话的人,又变成冰雕。

    ……这一天天的。

    柏凝无语,确信了,不是自己和冰犯冲。

    她再度认命,伸出手去,试图将人扛在肩膀上带走。

    谁知她才触碰到对方,又是冰雕消融。

    梅开二度?!

    柏凝惊诧不已,看着眼前的女子,来不及客套,立即带着人走。

    “快走!!”

    她抓着女子的手腕,感受着女子的体温低得惊人,好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

    两人在巨大的、茂密的树枝之间跳动,尽量躲避追踪。

    金翅六翼鸟穷追不舍,他的羽毛搅乱树冠,带着树枝哗哗落地。

    寒气如影随形。

    “快,前面有入口!”

    柏凝看着树冠之上,最高的位置,出现一个洞穴,不假思索,立即拉着女子往洞穴里面钻。

    “进去!”

    她喊着。

    金翅六翼鸟看懂了柏凝她们的意图,声音越发尖利。

    “小贼,给我死!!!”

    这句话喊出口以后,柏凝敏锐地感觉到,周边温度急剧降低,哪怕自己有灵力护体,也觉得凉飕飕的,几乎感觉不到暖意。

    天光一点寒芒乍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但来势汹汹。

    柏凝抽出剑,将其一分为二。

    谁知,那东西与柏凝的剑相撞,居然寸步不让,甚至于顶着剑意,又往前几分。

    云剑快碎了!

    柏凝眼珠子睁大,眉目带着杀气,她调动全身的灵力,悉数浇灌在云剑之上,确保云剑能继续抵挡。

    谁知,数十道攻击又至。

    “退!”

    柏凝朝着身边女子大喊。

    女子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抱着柏凝交给她的蛋,犹豫一番后,重重点头。

    正欲跳入洞穴,余光之中,之间金翅六翼鸟如巨物轰然降临,锋利的羽毛泛着寒光,如雨一般,悉数落下!

    而柏凝还在格挡方才的攻击。

    女子见状,顾不上其他的,手指翻飞,巨大的傀儡从天而降,踩在金翅六翼鸟的后背,将它身子踩到一边,阻断其攻击。

    这一幕,被柏凝看去。

    她诧异回头,盯着面色苍白,柔婉的女子,不可置信道:“你?”

    女子移开视线,不否认,也不回答。

    只是冷淡道:“快走。”

    柏凝心底复杂,好一会儿后,一把砍碎眼前招式,争分夺秒地往着花栖枝的方向跑。

    是了,居然是花栖枝。

    倒霉见的,居然救了花栖枝,还救了两次。

    要是月息知道,估计会胡思乱想吧?

    柏凝一时心乱如麻,而在战场之中,一时的分心,便是巨大的、足以致命的漏洞!

    金翅六翼鸟猛得冲天而起,目光仇恨,爪子犹如金刚针,冲向柏凝、

    哪怕柏凝反应足够快,在第一时间,抽出剑来,化解其攻势。

    可对方的攻击,依旧是落下。

    一击得中,金翅六翼鸟攻击越甚,它仿佛是不要命一般,哪怕被剑气所伤,扔出来的冰雹和掉下的羽毛差不多,也疯狂的进攻。

    “你的傀儡呢?”

    柏凝感受到吃力。

    哪怕是她,在面对失去鸟蛋的鸟,也变得难以抵抗。

    她回头,看向花栖枝,“你的傀儡呢?”

    入眼,又是亮闪闪一座冰雕。

    ……行,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倒霉见的。

    柏凝无奈地松了一口气,她继续抵挡,还不忘说好话:“别打了,你孩子还在我手里。你要是愿意放我们走,我就把你孩子还给你。”

    “死——!!”

    得,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到这鸟的逆鳞,对方的攻击越猛。

    密密麻麻的冰凌,像是雨一一样,从天边坠下。

    所触碰到的地方,立即结出三尺寒冰。

    看来它不打算要孩子了。

    柏凝无计可施,又因为自己手里的东西,束手束脚。

    打是打不过了,跑吧。

    也没有旁人知道,不丢人。

    柏凝很快安慰好自己,随后挡着满天冰雨,艰难向洞穴挪动。

    其实她速度不算慢。

    只是在看见花栖枝冰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浪费了许多时间。

    怎么一会儿功夫,几乎快看不清里面的人?

    柏凝现在顾不得太多,扛起花栖枝,直接坠入洞穴之中。

    “云剑!!”

    她大喊着。

    云剑飞速落在她脚下,和之前一样,将它们驮着,轻轻落在地上。

    入脚是草地。

    软软的、带着泥土的芳香。

    不冻人也不烫脚,就是最简单的、寻常的草地。

    柏凝踩在地面上,来不及打量四周,现将已经冻成冰块的人搬下来。

    “花栖枝?”

    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贴在冰块之上。

    发现这一次并不像是之前,冰雪在自己靠过来的时候,立即融化。

    寒冰依旧坚硬,像是最厚重的铠甲,将花栖枝层层护起来。

    化不了?

    她蹙眉,思索一番,将云剑抽出来,放在冰块之上比划。

    “一剑下去,你不会被我劈成五六截吧?”

    柏凝手里拿着剑,跃跃欲试。

    好一会儿后,又松手,将剑扔至一旁。

    算了,这太危险。

    她可不想在花栖枝无知无觉的时候,将人砍死在自己剑下。

    可是不这样的话,如何将人救出来呢?

    柏凝想了想,开始思考复盘。

    蝴蝶在她身侧翩飞,不远处,溪流潺潺。

    流水溅在石块上,被激荡而起,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之中。

    草地更加湿润,泥土气息更重。

    对了!

    是刚刚捡到手的晶石!

    在最初遇见花栖枝的时候,她可没有什么一碰就让人冰雪消融的能力。

    最初花栖枝能醒来,是因为她将人吊在岩浆之上,这才清醒过来。

    而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相比,不过是自己从鸟巢里面,捡来一颗红色晶石!

    不管了,先试一下!

    柏凝从自己怀里面,掏出红色晶石。

    而后,缓缓靠近散发着寒气的大冰块。

    在晶石靠近的瞬间,以它为中心,冰块逐渐开始融化成水。

    柏凝见状,索性将晶石放在冰块上。

    不多时,晶石便融化出一个小凹槽,随后,继续往下融化。

    冰层上面出现一个小小的洞,柏凝仔细盯着,发现在一会儿后,被冰封起来的人,浑身开始泛红。

    只见得红光闪过,那比柏凝小臂还有厚的冰块,悉数化为水滴。

    花栖枝隔着朦胧水雾,缓缓睁眼。

    她的目光含着柔情,和以往相差甚远。

    她眼睫毛湿哒哒。

    此时睁开眼,似隔着云雾。

    “东西归我了?”

    第40章

    柏凝:“……东西呢?”

    “被吸收了。”花栖枝将手按在心口上, 脸上带着莫名的欢喜:“暖洋洋的,很舒服。”

    怎么说呢。

    能够让这闷葫芦说这种话,柏凝一时也哑口无言。

    算了, 这东西自己也用不上。

    柏凝盘坐在地上,避开从花栖枝身上融化下来的水, 双手靠着膝盖, 朝花栖枝道:“之后, 你得送我个同样贵重的东西才行, 知道了吗?”

    “哦。”

    花栖枝并没有对柏凝的强盗行径说什么。

    她只是点头, 依旧将手放在心口处, 仔细感应着那温暖的跳动。

    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浑身不再散发着冷意,像是死了几百年的尸体。

    她也拥有常人的温度。

    就好像,她也是个正常人一般。

    花栖枝并未在这感觉里面沉浸太久, 很快又回过神来, 左右打量, “这是何处?”

    “树的内部吧。”柏凝嘴里叼了根草, 漫不经心道:“看起来还挺幽静。”

    “出去?”花栖枝问。

    “出去什么啊, 那鸟还在生气呢。”柏凝将鸟蛋从花栖枝怀里接过来, 戳了戳鸟蛋, 轻声道:“也不知道这鸟被冻死没有, 要是被冻死了,我俩估计得交代在这里。”

    “这不是它的蛋。”花栖枝说。

    “嗯?对了, 你应当到的比我早。”柏凝来了精神, “你有没有看见,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将鸟蛋撇了下来, 砸在我头顶?”

    花栖枝抬起手,指着柏凝手中鸟蛋:“它。”

    “它?”

    “嗯。”

    花栖枝道:“它是杜鹃鸟。”

    “杜鹃鸟又怎么样?”柏凝不解。

    说实话, 相处这么久一来,柏凝第一次才花栖枝的脸上,看见类似于嫌弃、无语的表情——主要是在之前,花栖枝一直用黑袍将自己的脸遮起来,也看不出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情绪。

    现在没有黑袍遮掩,倒是直观许多。

    “杜鹃鸟不愿意孵蛋,便把自己的蛋,下在其他鸟的巢穴里面。”花栖枝说。

    “哦,也就是说,那金翅六翼鸟唯一的崽,在我头顶碎掉咯?”

    “嗯。”

    “得,等死吧。”

    柏凝心态放平,“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超生。”

    “你真没用。”花栖枝一脸冷淡,扔出这四个字来。

    一本正经的,叫柏凝有刹那无言。

    她指了指头顶上的洞穴入口,“那你出去?”

    “外面没有出口。”花栖枝说。

    “你怎么知道?”

    “我在此地流连将近半年有余。”

    “合着最近鸾鹤谷这么安静,是因为你被困在此处?”柏凝挑眉,来了兴趣。

    花栖枝依旧那样子,只是“嗯”一声。

    叫柏凝再多的兴趣,也消失殆尽。

    “行吧。”她左右打量一番:“既然不在外部,那便在里面找找把。”

    她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手里捏着云剑,抱着杜鹃鸟蛋,顺着小路,继续往前。

    此处像是在寻常不过的幽深小径,湿润的草地上,并未有野花开放。只有稀稀拉拉、不算茂密的草儿长在两侧。

    往里走,越加昏暗。

    随着光线暗下来,身边倒是多了许多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在夜空之中飞舞。

    萦绕在两人身旁,好似欢迎她们的到访。

    “花栖枝。”

    柏凝一个人走在前面,冷不丁的,突然叫花栖枝的名字。

    “怎么。”

    “话说我刚刚,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她回头,看见花栖枝眉眼淡淡,被萤火虫围绕着。星星点点的光电,在她身边各处亮起来,并未完全照亮对方,只是隐约的有光芒照亮她的某一处。

    “嗯。”花栖枝点头。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

    “不行。”

    柏凝话还没有说完,花栖枝便断然拒绝。

    “月息是月息,你是你,不能等价替换。”

    听的柏凝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难道你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

    “你成日围着月息打转,想也知道要说什么。”

    一直萤火虫飞到花栖枝的眉眼处。

    淡淡地光照亮她低垂的眉眼。

    她说:“我以后,会偿还救命之恩的。”

    “你就吹吧。”柏凝剑花栖枝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而是转过身,在光点簇拥之下,继续往前,“我这么强,能够有你报恩的机会?你唯一偿还的办法,便是别追杀月息,让我和她安安静静地生活。”

    “我和她,早就不死不休。”花栖枝说。

    “哦。”

    柏凝并不在意。

    毕竟花栖枝不愿意放手,她也懒得再说什么。

    只是在走了许久后,又冷不丁道:“你知道天圣灵果在哪里么?”

    “我不会告诉你。”

    “……啧。”柏凝有些烦闷。

    她背对着花栖枝,大步往前,一边走一边道:“你这人,怎么斤斤计较,恩将仇报?如此小肚鸡肠,难不怪没有人和你当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行行行。”柏凝懒得理这个怪人。

    她无语片刻,“也就是说,你知道天圣灵果在何处咯?”

    花栖枝回以沉默。

    看来确实是知晓。

    这态度,叫柏凝精神起来:“你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吧?”

    “你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那可不行,我和你这种孤家寡人不一样,我可有人在家里等着。”柏凝笑着,一点也不顾及对方的感受,想说什么说什么,“而且要是出不去,岂不是要和你死在一处,那也太倒霉了一点。”

    说完后,她还故意挑衅回头。

    想看看平日那不言不语的死对头,在没有黑袍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气得跳脚。

    谁知花栖枝还是那模样。

    萤火虫离她远了一点,此时飞到她嘴角处。

    只见得嘴角下撇,眉目变得模糊不清,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能看出来,她确实没有生气。

    只是疏离感更重。

    真是个怪人,这样还不生气。

    柏凝其实挺纳闷的。

    毕竟她这一张嘴,叫不少人都气得跳脚。哪怕是月息,也偶尔有生气垂泪的时候,只有花栖枝,像是一个已经枯死的井,无论柏凝往里面扔石头、砖头亦或者是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她都毫无反应,没有波澜。

    看来是没说到痛处?

    柏凝想了想,又放弃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是一个人无聊,便只得在黑暗中和花栖枝搭话。

    “你一直都在追杀月息,你不累吗?”

    “不累。”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吗?”

    “这就是我的事情。”

    “那杀了月息之后呢?”柏凝随口一问:“你这些年,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唯独月息。虽然很不可能,但我还是挺好奇,要是你杀了月息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花栖枝没有回答柏凝。

    不是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真正的,没有回答。

    “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么?”

    柏凝也不纳闷,毕竟她见过很多人,一条路走得过于偏执,到最后走不下去的惨状。

    “我知道。”出任意料的是,花栖枝回答了柏凝。

    她的声音郑重,似乎下了什么允诺。

    一字一句,“我会自杀。”

    看吧,她刚刚都说了,这些思想过于偏执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柏凝无语片刻,立即摇头:“不行。”

    “为何?”

    “你还没有报我的救命之恩。”

    “来世再报。”

    “来世的话,你还是你么?”

    “是不是我,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柏凝笑起来,打量着周边景物,感受着水汽渐渐加重,将大多数注意力放在环境上,只是分出一两分精力,随口应付花栖枝,“要是你转世之后,变得可爱,成了个好人,我还怎么揍你?”

    “不会的。”

    “什么不不会?”水汽更重,空气中飘来一点点香味,有些许香甜,说不上来是什么。

    柏凝立即屏住呼吸,还不忘提醒花栖枝,“空气有异样,别呼吸。”

    “我罪孽深重,不会有来世……”

    花栖枝的话,和柏凝的话同时响起。

    她声音本就平稳淡定,而柏凝因为发觉到异常,声音难免激动一点,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能听见柏凝的话。

    她甚至没有察觉出来,花栖枝有说话。

    “这里有古怪。”

    柏凝抱着蛋,神色认真。

    花栖枝也终于收起那冷淡沉默地模样,她往后退了几步,里柏凝远远的。

    而后举起手指,悬空在自己面前。

    无数丝线从她指端溢出,十来只鸟儿突然出现在山洞里面,扑棱着翅膀,往前面飞去——这是花栖枝的傀儡。

    柏凝见有傀儡探路,虽然不曾放下戒备,却轻松两份,还有精力打趣。

    “新傀儡?”

    “嗯。”

    “不错啊,走到哪儿炼到哪儿。”她将剑横在自己胸前,戒备地盯着每一处异动。

    花栖枝没有搭理柏凝。

    只是在一会儿后,她垂下眼,声音轻飘飘的:“前面内有危险。”

    “那是什么这么香?”

    柏凝有些诧异。

    “……你去了就知道。”

    花栖枝垂下手,将傀儡收回来。

    而柏凝见她这模样,知晓她不愿意配合自己,倒也没多余的想法,抬脚就往里走。

    越往里面走,空气就越发潮湿。

    草地上的水已经漫过柏凝的脚腕,逐渐往上浸。

    她的鞋子已经湿透,却无暇顾及,而是沉默着,在黑暗中继续往前。

    走了约莫百来十米,一束光从斜上方的空间射进来,光线在阴暗环境之中是如此突出,以至于柏凝几乎能够从光束里,看见空气中的水汽,已经风流动的气息。

    到这里,萤火虫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那一束光,是唯一的明亮源头。

    而在光线照耀的正下方,光束圆心的中点处,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绿植,正幽幽冒着光。短且透明的茎干,只有两片细瘦的叶子,小小的,周边为锯状,琉璃色,和外面的树干一样,流光溢彩的。

    而在幼苗的最上方,结了一个大大的果实。

    比茎干还大、比叶子还宽。

    似乎整株植物的所有营养,全部被果子吸了去,这才结出又大又漂亮的果子来。

    虽不知晓是什么,但必定是好东西。

    柏凝稍加思索,而后和花栖枝讨价还价:“我先看见,这东西是我的。”

    花栖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半晌之后,扯了扯嘴角,“随便。”

    根本不打算和柏凝抢。

    这态度,倒叫柏凝有些不自在。

    “要不然出去后打一架,谁打赢了,着东西就归谁。”

    “不必。”花栖枝双手抱臂,语气冷淡:“你不是要找它么?它对我没用,我用不上。”

    “我找——”柏凝正打算反问。

    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反应过来,“这事天圣灵果?”

    “嗯。”

    花栖枝还是那态度。

    柏凝顾不得其他,脚踩着水面,在水面上荡起涟漪后,犹如惊鸿照影,不过见光一闪,冷意微绽,那流光溢彩的果子,便被她才下,落入水中。

    柏凝手里揣着天圣灵果,喜形于色。

    她踏着水波,沐浴在光源之后,而后冲破光源,朝着花栖枝踏步而来。

    花栖枝本来无所谓地站在原地。

    可当柏凝越靠越近,她的表情蓦然难看起来,双手举起,数十只傀儡鸟被召唤出来,沉默地朝着柏凝身后攻去。

    “躲开!”

    花栖枝的表情难看,自己也立即往后退。

    巨大的黑影将柏凝身形笼罩,危机感爬上她的后背,果然,灵宝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在洞穴里面?

    柏凝并未回头,而是身子往左边倾斜,手中操控着灵剑。

    只见得云剑在空中绕了几个圈,随后带着剑意,刺向柏凝身后的黑影。

    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刀刃相接,分外刺耳。

    不大的山洞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令人头疼欲裂。

    云剑被巨物拍开。

    随后,强悍的掌风朝着柏凝拍打而来。

    “快躲!”花栖枝脸色难看,她看着手掌离柏凝越来越近,纵使那些鸟儿都挡在柏凝身前,试图为她挡下攻击。

    可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反抗,都像是蚍蜉撼树。

    这般下去,是行不通的。

    花栖枝看着手指之间的丝线,心一横、咬牙狠下心。

    下一瞬,所有的丝线悉数断裂。

    被反噬的痛苦令花栖枝呼吸变得紊乱。

    “你没事吧?”

    柏凝灵巧地躲开攻击后,发现花栖枝嘴角是血,不免担忧:“你怎么那傀儡卸了?”

    “它们太弱了。”

    花栖枝擦掉嘴角的血,再度举起手臂,面色冷淡地拨弄手机。

    “轰——”

    带着强悍微压的男人,突然站在柏凝面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独自面对攻来的巨物。

    “这东西——”柏凝眯起眼,打量着对方的衣袍、装饰,好一会儿后,沉默猜测:“清源宗的老头子?”

    “嗯。”

    花栖枝云淡风轻地说着。

    “清源宗的老头子你都能搞到手?你不怕被追杀?”

    “反正他们也在追杀我。”

    花栖枝一点也不在意,只见得她五指翻飞。

    那清源宗的不知道哪位长老,义无反顾地冲出去,强悍的灵力碾压之下,几乎将此地碾碎。

    “这么高的修为?”柏凝有些诧异,在发现对方实力后,血液中的作战银子开始活跃:“以前和我过招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用?”

    “你?”

    “我怎么了?”柏凝挑眉。

    莫不是嫌她太菜了?

    “我做成一个不容易,不能浪费在你身上。”

    “怎么叫浪费?”柏凝笑起来:“那是死得其所。”

    “死你手上的傀儡还少么?”

    “没有这么强的。”

    “也没有清源宗的。”花栖枝表情淡淡地:“你要是不希望自己名声更差一点,我也不介意用清源宗的人,和你动手。”

    “名声差?开什么玩笑?”

    柏凝笑起来。

    在这时候,她俩一直踩着的水里,突然涌出一条似蛇似鱼的东西。

    身形似蛇,细长滑溜,通体漆黑。

    可偏偏长了鱼鳍和鱼尾,而且只长了这两样。

    此时,它猛得窜出来,像是弹射一般,扑倒花栖枝身边,朝着花栖枝操控傀儡的双手,张开血盆大口。

    下一瞬,身首异处。

    柏凝轻飘飘地收回剑,淡定道:“我可是正道魁首。”

    “是么。”

    花栖枝淡定地应了一声,没有表态。

    “当然。”

    似鱼似蛇的怪物渐渐多了起来。

    大概是血腥味流传出去,所以吸引了更多的人。

    一时之间,柏凝只觉得以她和花栖枝为中心,形成一个真空圆形。

    而在圆形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成百上千的怪物。

    “咦,这些东西看着好恶心。”

    柏凝嫌弃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随后,云剑悍然变大,直入水中。

    以她二人为圆心,剑气荡开来。

    所至之处,尸横遍野!

    那些怪物还没来得及攻击,便已经化作两截,在不算深的水域里面,艰难地板着身子。

    “居然还没死透,好恶心。”柏凝实在不喜欢这种像蛇又像蚯蚓的东西。

    都已经砍成两截后,居然还活着。

    她嫌恶不已。

    更加令柏凝难以接受的,是那些被砍成两截的东西,居然又开始变化。它们的身体变得又细又长,没有尾巴的、长出鱼尾。没有脑袋的,长出蛇头。

    一时之间,水域中的生物更加密集。

    黑黢黢的东西在水里面翻涌着,看得柏凝差点吐出来。

    好恶心。

    柏凝绝望地撇过头,和花栖枝好生商量。

    “要不我俩交换一下,你来打这玩意?”

    “哼……”

    花栖枝没说话,只是嘴角缓缓的,又流下一抹血。

    带着强横灵力的傀儡,节节败退,此时身形残破,身上好几处伤口,直接洞穿躯体。

    行。

    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柏凝抄起云剑,身形毫不迟疑地往前。

    她在空中躲避对方发起的攻击后,以剑为跳板,直直朝着高处冲去。

    等到她腾空在半空之时,她这才看清,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尸骸。

    所站着的地方,是巨鸟的骸骨。

    此前,柏凝和花栖枝,一直在骸骨的脊背上行走。

    大概尸骸已经成型许久,所以生出花花草草,一时蒙蔽了柏凝的双眼。

    而现在,柏凝看着供起来的骸骨,已经胡乱堆放在一旁,几乎垒成小山高的羽翼后,意识到——所谓的天圣灵果,是鸣春涧已死生物心脏所化。

    根本不是什么天生地长的灵物。

    后面是一条生命的陨落。

    而现在攻击他们的残影,便是其残存的意志。

    对方没有实体,只有残影。

    依稀能看出来,残影长着六支翅膀,身形庞大,仅仅凭借这一点,便能辨认出,它是金翅六翼鸟。

    没想到,在树外被金翅六翼鸟追杀。

    进树里面来,还是被追杀。

    这鸣春涧里面,只有难不成只有金翅六翼鸟?

    柏凝的身形缓缓下坠,她目光冷冽,剑影翻飞,很快,一把剑迅速凝结成千万把,密密麻麻,直指黑影。

    “别伤它!”

    满天剑雨即将落下,花栖枝却罕见的,出声制止。

    柏凝急忙收势,不解其意。

    “你抬头看。”花栖枝先一步解释。

    柏凝闻言,抬头看去。

    只见得原本洒落光源进来的地方,已经被堵住。

    现在,一双金色的、带着怒火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里面的场景,犹如此间的太阳,若是柏凝两人敢轻举妄动,它将焚毁一切。

    得,两只鸟都来了。

    里面一只、外面一只。

    打一只尚且费劲,若是两只同时进攻的话,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柏凝在金翅六翼鸟的注视之下,缓缓收剑。

    “打不过。”她坠地,躲开黑影的袭击,看向花栖枝。

    “跑。”

    花栖枝毫不犹豫,冲着柏凝点头。

    这一瞬间,柏凝突然感慨,估计除了月息以外,最懂自己的人,就是花栖枝了。

    跑得毫不犹豫。

    好。

    反正两个人一起落跑,也不算丢人。

    柏凝剑气纵横,将密密麻麻的鱼蛇砍断,而后和花栖枝一起,快速离去。

    “吼——!!”

    身后的黑影传来尖利的鸣叫,声音里带着的巨大冲击,几乎叫柏凝灵力紊乱,仓皇摔倒。

    好在这时候,花栖枝抓住她的手腕。

    花栖枝头也不回,带着柏凝往前。

    “你带走了天圣灵果,只要还在鸣春涧里,它们会一直追杀你,直到夺回灵果。”

    “那我们就离开吧。”

    “离开?”花栖枝用傀儡开路,好一会儿后,才回问柏凝,“你知道如何离开。”

    “本来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知道了。”

    “怎么走?”花栖枝问。

    “顺着这条河。”

    柏凝不再依托花栖枝,而是调整好呼吸,将云剑拿在手中,人剑合一,几乎化作一把利刃,顺着河流往下。

    “鸣春涧在云与海交界处,但是进来这么久,我第一次看见水。”

    她破开重重阻碍,飞入碧海蓝天。

    “溪流的尽头,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