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糖
“说的是花户小姐本人的问题,她并不适合前往『猎犬』。”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充分尊重了本人的意见。”
“我指的是客观条件,花户小姐贸然加入那种计划,对『猎犬』的异能者是有很大的风险。”安吾用非常坚决笃定的语气说道。
“可如今的检测结果只是倾向,已经不构成疾病了。最重要的是军部的文件已经下发过来了。实际上,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要服从上级指令,移交『异能癌』。”辻村女士似乎不愿再争执下去,毫无转圜余地的说道。
“我有病?”在经历了控诉、控诉无果、摆烂、玩着糖纸听热闹的花户爱再次不淡定了,忍不住抬起了头,出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都已经治好我自己了。”
安吾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话头,转身望向花户,放缓了语调。
“爱,你先出去一下吧。”
——这会儿又叫我走了是吧。
“好啊,不过你们得告诉我病的事情。”花户没有拒绝安吾的要求,冷静的说道。
安吾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但辻村女士就很好说动了。
“抑郁早期,研究所内搜集到的过往档案有这条记录,坂口君也尝试用这份医疗报告证实你是胁从犯。”辻村深月开口说道,看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但在特务科的测试中并没有验证这点,所以很遗憾,你依然无法脱罪。”
“抑郁是什么?等等……”花户爱疑惑的反问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花户爱想起了在住院期间的经历,每天都有人来问东问西,还会给她连上测试脑电波的仪器。
“……那不是测谎的吗?”她迟疑的问道。
“显然不是。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花户小姐。”辻村深月简单的反驳道。
这种从未接触过的信息需要消化。实际上,花户爱连抑郁具体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词,并且感觉有些糟糕。
她离开了审讯室。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审讯室隔壁的房间。
监听室内,两位科员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花户爱。显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但原因其实简单的很,为了方便进出监听室的门压根没锁。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听听。”花户爱说完,就安静的站在了一边。
俩普通特务科科员都要裂开了。他们就是两个文职人员,为什么要跟一个疑似罹有精神病的大杀器共处一室。
他们也不敢说反对的话激怒她,于是对视一眼,默默的坐回了原位。
安吾先生还是和辻村女士在审讯室内争执了起来。
——
“你说‘你已经充分尊重了本人的意见了’,但明明她根本没得选。”安吾用着平静的声音质问着。
“那是客观存在的条件,你知道高层里有超过六成的人希望将她就地处决,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辻村深月用着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安吾皱了皱眉头,艰难的掩饰自己的烦躁和挫败,他拉开身旁的椅子,和辻村深月面对面的坐下。
“英国方面提出要把爱监禁到默尔索监狱。”安吾说话的声音有些迟滞。
“不可能答应的,谁都能猜到他们要人的理由是什么。”辻村女士干脆的说道。
花户爱说自己值六十七亿,但实际上的价值远不止于此。罪魁祸首的费奥多尔死的倒轻松,留下的研究所和小姑娘却在世界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癌』的本质是可以轻易的、稳定的改变任何人的基因,这意味着她不但能定向杀死任何人,同时也可以让普通人获得异能力、让异能力的结构发生改变,它可以有任何可能——至少所有人都是这么想象的。
人们的思维变化总是非常大的。从未见过的事物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可一但见到一些超出认知的事情,想象就会无限的延伸,即使不可能的事情也会被认定为可能。
所以,即使没有任何证据,通过只言片语了解无名研究所的实质的人也自发的认定『癌』是拥有使普通人变为异能力者能力的异能。
最糟糕的是,她很可能确实有这样的能力。而在当年的大战中战败、国际形势偏于弱势的日本却没有留住她的能力。
“交给『猎犬』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安吾。”辻村深月开口道,语气中同样透露着无奈,“至少军部要硬气的多,也不像特务科一样,事事都要考虑上级的意思。”
“英国那边一直在施压,我的情报网里揪出了几个间谍的踪迹,实际上的只会跟多。”安吾突然说道,一副低气压的样子,“上面已经有人害怕了,他们会在爱到达『猎犬』基地前就将她暗杀掉的——她绝对不能离开特务科。”
“你说的对,可我们没得选。”辻村深月开口说道,“即使动手的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外面的人也会因为一万种原因杀掉她。研究所影响很大,连沉寂许久的『七名叛徒』都出动静了。想利用她的人和想杀掉她的人一样多,我们即使什么都不干涉,她也不会获得好运的。”
在完全无法反驳的事实面前,安吾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呢?花户也不知道。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糖纸了,而她没有咬碎任何一颗糖。
她盯着糖纸发愣时,听见了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安吾先生已经准备离开了。
她也离开了监听室,在审讯室的门口等她。
等到再次见到安吾先生时,他却神色如常,和审讯室内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一直在门口等我吗?”安吾对花户爱说道。
“没有,我去了隔壁的房间。”花户完全没打算撒谎,指了指旁边的监听室。
“哦,原来你都听到了啊。”
“我也不止在听,还顺带查了查那什么抑郁症。”小姑娘展示了一下手机,开口说道,“所以说,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那么好,是认为我生病了吗?你还总放音乐。”
网上说,抑郁症是一种精神疾病,罹病者会有反应迟钝、情绪低迷、意志力薄弱、对一切事物失去欲望的表现。
那些不适应交流、反应迟钝、对一切事物都失去欲望的情况她确实有过,甚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在学校经历的那些事还是研究所经历的那些事。她不知道什么叫抑郁,只是有段时间很想放弃一切,直到她遇见了一些事情,然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么做总是没有坏处的。”安吾回答道。
花户爱没有马上回应。她和安吾一起回了公寓。直到车子停稳,即将回到公寓的时候才突然叫住了安吾。
她说话的时候把口袋里的糖纸捏的哗啦作响,但声音却依然清晰的传到了安吾耳中。
“谢谢你,安吾先生。”
她这样说道。
其中一只手绕着束好头发,最终扯散了它。 “虽然这么说有些言而无信,但其实对我来说怎样安排我都无所谓的。对不起安吾先生,请别再管我了。”
这是安吾与花户爱相处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毫无攻击性的说话,礼貌的不可思议,不怎么像她,却又称不上违和。她对谁都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但其实她也可以不这样做。或者说,如果大家都愿意和她好好相处,而不是用各种方法毁掉她的东西的话,她其实更愿意这样说话。
——什么叫别再管我了啊。
安吾推了推眼睛。
“你说你跟禾泽是同类,我现在算是信了——”年轻的搜查官开口说道,语调带着一丝他本人都没察觉的压抑,“你们不在乎自己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花户爱抬起头,停顿了一会儿后,眨了眨眼睛。
“同类是这样的。”她重新把扯散的头发束好,拉开车门,跳到了地上,“我想给美绪打个电话,至于『猎犬』的事,安吾先生帮我跟那个漂亮阿姨说一声吧。说我随时都可以出发。”
“你死在路上的可能性更大。”安吾提醒般的说道,“至少有十几个间谍和雇佣兵组织都是奔着暗杀你的目的来的。”
“那就算我倒霉咯。”花户爱停住脚步,靠在灯柱上,她用鞋跟踢了踢身后的灯柱,双手插在口袋里,然后开口说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的预言应验了嘛。”
——把坏事当好事说的样子也一模一样。
“你难道没有什么真正想做的事情吗?”安吾开口道,“不用去猎犬、不用留在特务科,抛开一切之后真正想做的事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花户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没有。”她最终回答道,“我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现在做什么、将来会怎么样,对我来说什么都无所谓。”
安吾先生离开了。
·
花户爱并没有撒下任何一个谎言。她确实不在乎自己的去留。她在意的人有的死掉了,剩下的也有了很好的生活,她不需要为孤儿院的将来烦恼,就她自己而言,其实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别再给人添麻烦就好。
她有喜欢的东西,也有在意的人,却没有非干嘛不可的愿望。那种过去曾经历的低靡绝望的时刻早就过去了,可她还是如同那时一样,没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既然如此,就更没必要接着麻烦安吾先生了。安吾先生人那么好,本来就不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和辻村女士约定的时间很快到了,按照她的说法,当天会有一位联络官与她同去。
花户爱没什么意见,只是在临出发拿了一盒泡泡糖——只要她一直在咬泡泡糖,就不用和陌生人多说话了。
她没想到那位联络官是安吾先生。
“怎么是你啊。”花户爱非常意外。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安吾平静的反问道。
花户爱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可以啊,当然可以!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忍耐着、憋屈的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上了车。
她很有可能会在路上被杀死,安吾先生这会儿跟她同行是几个意思?组团去死吗?
可惜,气闷着却忍着没怼人的花户爱只能咬泡泡糖解气了。
身边却跟着不该跟着的人,花户爱的气压已经低到了极致,全程一言不发。
最后,没有任何意外的,他们的车在途经一条地下隧道时被逼停了。
动手的是港口黑手党。
预言应验了,小姑娘的心情反而比刚才要好的多。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面的闹剧,平静的不得了。因为对方虽然全副武装,却没向任何一个特务科的科员下死手,显然,他们是目的为“利用自己”的另一半。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花户爱心情变好后,就连安吾对她说话时她都正常的回答了。
第262章 隧道
安吾拉开了车门。隧道内,担任护卫的科员们正与包围着这里的黑手党对峙着。在悬殊的实力差距前,特务科的胜率基本为零。
但这只是暂时的。
“港口mafia做出这种事,是想与异能特务科为敌吗?”安吾冷声开口道,盯着这场袭击的两位主导者。
其中一位甚至还是熟人,三个月前,他曾短暂的在安吾手下工作过。
“抱歉,安吾先生,但这是首领的命令。”白发的少年开口说道,他曾有机会离开港口黑手党,但并没有选择那么做的。
敦对于与安吾对峙的事情有些许抵触,却依然没有退让半步。
“呵……”听见这样的回答,安吾似乎是笑了一声,带着了某种古怪的、意味不明嘲讽的意味,“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敦。在这种时候劫持异能特务科的车辆……”
“我们为首领的命令而来,安吾先生。”站在中岛敦旁边的,穿着和服的少女打断了安吾未尽的话语,她的气质如同积雪一般,声音也是如此,“首领先生有话要传递给你。”
这么说着的少女看了敦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最后,她微微颔首,收回了视线。
“首领先生说,一年前他就与特务科达成了协议——”镜花开口说道。
“——任何以特务科的立场无法解决的问题,都由港口mafia解决,这是我们许诺的约定。”敦接下了剩余的话。
“你们许诺的方式就是劫持异能特务科的车辆吗?”安吾抱着手臂,毫不客气的问道。
“不,我们是为了爱小姐而来。”中岛敦开口回答道,语气平静,“异能特务科受到掣肘,但港口mafia没有这种烦恼。首领先生不接受她被处死的结局,所以我们会带走她。”
这句话让在场的特务科科员都愣了一下。
处死?什么处死?
安吾对这些的话感到疑惑,他的人物是将爱送到猎犬的基地,跟处死有什么关系——
……一定就没有关系吗?
“你们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安吾猛的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迅速开口问道。
“无可奉告。”在敦犹豫的时候,镜花代替敦回答道。与此同时,安吾的电话响了。
是爱打来的。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
安吾接通了电话。
“我不想大喊大叫,所以就打电话了。”电话的另一头,花户爱的声音模糊的传来,伴随着一些咀嚼泡泡糖的细微声音,“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所以我是要去『猎犬』基地执行死刑吗?”
“这件事……”安吾试图回答,但没能成功。
“哦,我懂了。”花户爱用不大的声音打断了安吾的话,“大人老是互相欺骗。所以你也不知道死刑是不是真的,对吧?”
安吾无话可说。
他看了对面一眼。镜花和敦都没打断安吾的电话,也没阻止什么,他们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一时间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那由安吾先生来判断的话,黑手党和你的上级,谁说的话更可信?”花户爱接着问道。
安吾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花户爱都以为他他要拒绝回答时,他终于开口道。
“都不可信。”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这样的答案啊。
“什么嘛,那我们不是很难办吗。”花户爱不满的吐槽道。
是啊,是很难办啊。
无论怎么选都没法得到满意的结局,弄得好像花户爱合该毫无选择的一直跌下去似的。怎么都无法走到更明亮的地方,连诉苦都显得底气不足。
然而人生道路惨淡的一目了然的花户爱却没有安吾那清醒悲观的认知,她只是默默的挂断了电话,把吃完的泡泡糖吐在了纸壳袋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车门下了车。
“那就没办法了。”她开口说道,“如果要我自己判断的话,我就跟他们走了。”
敦抬头望向突然下车的花户爱,花户爱与他对视,然后露出笑容。
“能杀死罗佳先生的黑手党,我还是很感兴趣的。”她微笑着说道,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安吾什么都没说,或许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然而下一刻,异变发生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子弹破空的声音,司机先生举起枪,隔着玻璃将花户爱射杀。小姑娘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地,连躲闪的意识都没有。直到“铛”的一声,白色的虚影用太刀阻拦了子弹。
镜花捏着手机,灵巧的跳到了花户爱的身后,抽枪开保险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司机先生被车内空间限制了行动,被镜花轻松的击中了。
这样的信号似乎代表着战斗的开始。原先处于防御状态的科员们迅速对镜花开枪。
花户爱踉跄了几步,一转头就看见双方打起来了。
“保护好自己。”在花户爱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黑衣白发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留下这句话后跳入了混乱的战场。
——自己差点被杀死了,现在又得救了。两个有头有脸的组织为自己打起来了。
这些事情让花户爱有些混乱,头也开始发疼。
一些凝滞着的、迟来的恐惧追上了她。
不合时宜的,她开始感到恐惧,为那些连在身上的支管,为无休无止的问话,为看不清走向的未来。
直到安吾先生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倒了更远离战场的掩体后面。
花户爱稍稍回神,弥留的恐惧也满满消散,变得无法感知,连自己都疑惑于先前的恐惧。
“『猎犬』的援助很快就会赶到,只要你想,港口黑手党是带不走你的。”安吾没有任何过渡,用冷静的口吻直白的说道。
“我会在那被执行死刑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我说不准,上级有六成的人更希望将你处死,防止你的异能力流出到国外。剩下四成更有想法,希望你能像绫辻先生一样为政府服务。”安吾迅速的回答道,“『猎犬』的态度属于那四成,但军部的态度就说不准了。实话实说,你带来的利益确实足以掀起战争。”
“所以其实你的内心更偏向于港口黑手党是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我哪都不偏向,我只是没得选。”安吾开口回答道,言语之间是没有袒露感情的平静,却掀起了某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花户爱举起了双手,让手中的抑制手环进入安吾的视线。
“帮我解开吧,”花户爱开口说道,“这样一来,一公里之内都是我说的算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个首领先生,”花户爱开口说道,“我想看看那个杀死罗佳先生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安吾沉默了。
——什么嘛,有偏向的不是你吗。
最终,两个抑制手环掉到了地上。
没了手环的舒服,花户爱的表情显露出一丝轻松。她踩在掩体上,把手弯成喇叭的形状,然后对远处缠斗的众人喊话:
“你们不要再打架啦,再打我就把你们都沙拉!”
这个发言过于有爆炸性了,一瞬间,混战的人们都停止了动作。
安吾抑制住了把小姑娘拽下来打脑袋的冲动,更加相信花户爱跟禾泽的同类说了。
『癌』的效用完全等于异能力版本的核武器,其威慑力确实极为可观。
花户爱喊完这一句后,根本没人敢动。
她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音量。
“谁先动我就先杀了谁。”
在收音效果极好的的隧道中,这句话层层叠叠的回荡着。
一时间更没人敢动了。
花户爱显得满意起来,她指了指敦,开口说道:
“你叫敦,对吧,我答应你了。带我走吧。”
在花户爱的威胁中与特务科的成员拉开了距离的敦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好。”镜花果断的先答应了再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和杀死罗佳先生的那个人见面。”花户爱接着说道。
敦犹疑了起来。
“好。”镜花再次果断的先答应了再说。
花户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转身望向旁边的安吾,是告别的眼神。
“再见,安吾先生。”她开口说道。
“你想见的那个人,有无效所有异能的异能力。”安吾平静的提醒道。
花户爱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笑着道了声“好”。
·
等到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赶来时,隧道已经变成了废墟。
“劫持还是死亡?”白发的军警先生戳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我同样好奇。”安吾推了推眼镜,平静的回答道,“虽说在已知的情报网中,港口mafia已经没有空间型的异能力者了,但事无绝对,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条野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个隧道清理起来需要好几个月吧。真是难办啊。”
“对那些外地人来说,这同样难办。”安吾毫无破绽的回答道。
条野抬起头来,如果他的拥有视力,他应该是直视着安吾的。
“你们知道『异能癌』对『猎犬』的重要性。”条野冷声说道。
“我深感遗憾。”安吾开口说道,“我只是一介小小的搜查官,完全没法左右上头大人物的想法呢。”
“如果条野警官依然抱有困惑的话,不妨调查一下军部为花户爱派来的司机吧,至于我,有些事我还是姑且沉默着吧。”在条野采菊的视线下,安吾用着不变的语调说道。
『猎犬』的队员没那么好打发,安吾也不在乎。对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即使调查下去也只会不了了之。
上头的大人物固然喜欢弄出诸多让科员气到吐血的骚操作,但这次做出的决策大体还称得上正确。
在选无可选的未来,销毁『异能癌』比留下『异能癌』要来的明智的多。如果所谓的异能武器不是人类的话,安吾也会是六成中的一员。
当正确的选择也是一种错误时,就要做些不正确的选择了。
『猎犬』的成员思维异于常人,是由无数的非人手术中筛洗出来的怪物。很明显的,他们不会把爱当做人来看待,只会将她看成承载异能的躯壳。将她看做工具,可以随意处置的个体。
那么,无论这个方案能创造何种价值、带来何种利益,安吾都会是保持沉默的那个。
情报员会在许多时候保持沉默,恰当的时候。牺牲个人换去更多利益这种事,在不尊重其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安吾是不会认同的。
第263章 旧识
即使港口mafia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但这至少是小姑娘自己选的,在望不到明亮之地的道路上,自愿总比被迫强些。
最终,两位军警先生只能同特务科的搜查官先生友好的道别了。道别之前,一直不怎么发言的末广铁肠突然提出他可以把这些碎石劈开找找看里面的尸体,这样就不用两个月了。
好在他的想法被他的搭档条野先生阻止了。
“别,别这么干啊。让专业人士慢慢来吧,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着急了。”条野采菊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的搭档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总之,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
安吾回到特务科,向种田长官解释了前因后果。
“就是说,那个叫小爱的小丫头被港口黑手党带走了?”种田长官听完汇报,确认道。
“准确的说,她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安吾开口纠正道。
种田长官哼笑了一声。
“年轻人真是随心所欲呀,既然你做了违背命令的事情,还告诉我干嘛?”种田长官笑着反问道,很难说其中是否含有责问的意味。
安吾拎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然后开了免提。
三四秒后,电话接通了。
“有什么事吗?安吾先生。”小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在做什么呢,爱?”安吾开口问道。
“正在和太宰先生聊天呢。”另一边的花户爱如此回答道,“……啊,好吧。太宰先生说让我代他向你和种田长官问好。”
安吾抬起头,看了种田长官一眼。
种田长官晒干了沉默。
最后,电话被挂断了。
“为您提供情报是我的工作,所以我向您汇报了。”安吾总结般的说道。
“那隧道爆炸又是怎么回事?”种田决定暂且放过花户爱的问题,开口问道。
“那是港口mafia的第二计划,必要情况,他们会采用完全的暴力来达到最终目的。”安吾开口解释道。
种田长官再次晒干了沉默。
“辛苦你了,安吾。”最后,他叹着气说道。
“职责所在罢了。”安吾低下头,公事公办的回答道。
·
四小时前。
械斗随着花户爱的威胁终止,花户爱跟随敦和镜花上了港口黑手党的车。
车辆要比特务科那辆宽敞许多,可能是因为乘客更多,也可能是为了放下足够的枪械。
小姑娘先一步上了车,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好。她太过主动,多少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弄得敦有那么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只能后一步跟上。
不多时,一个带着单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也上了车,其他人管他叫广津先生。花户爱完全不认识他,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和敦的心理预期不同的,在上车之后,刚才一直口出狂言的少女变得十分安静。她沉默的坐在原位,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的空气,连动作都没有。
反差太大,就会造成让人不适的违和。敦和镜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视线中察觉了这种不适。
数秒后,镜花开口了。
“我叫镜花。”她向花户爱自我介绍道。
爱的睫毛动了动,回过神来,仿佛被启动的机器。
“嗯,你好。”她开口说道,情绪没什么起伏,之后又没了声。
莫约过了几秒,她突然坐直了一些,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口了。
“不好意思,刚刚在发呆,没仔细听你说话。”她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把什么东西晃走似的,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清晰了一些。
“你叫镜花是吗?我叫爱,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才是。”花户爱开口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泡泡糖,递向了镜花,“吃糖吗?”
镜花停顿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然后低头拆开了包装纸。
敦想起了临出发前太宰先生说过的话。
·
在研究所事件结束后,敦虽然被排除在外,却没放弃对事件本身的调查。自然也清楚灾祸的根源来自何处。
被定义为异能武器的花户爱,拥有者随意扭曲人类基因能力的异能者,即使如今已被异能特务科收监管理,依然有无数势力在虎视眈眈。
港口mafia清理掉了不少图谋不轨的人。可『癌』本身就具有可怖的诱惑力。只要在横滨的土地上存在一天,横滨就一日不得安宁。
既然这样……
“跟你说这些,不是需要你杀掉她的意思哦。”在敦的思想逐渐走偏,又在纠结中变得坚定时,太宰开口将他拉了回来。
太宰敲了敲手中的小玻璃瓶,令它发出了模糊又清脆的声响,他撑着脑袋接着说道:
“港口mafia不需要那样的力量,但也不能放任那样的力量落在别人手上。所以,敦,替我把她带来我们这里吧。这样,许多事情就明了多了。”
“只是为了保护吗?”敦忍不住开口问道。
——『癌』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不应该有更深刻的意义或者影响吗?
“嗯。是这样呢,敦。”太宰平静的开口道,“像组织这样的庞然大物,它天然就具备毁灭的性质,仅凭一个构成员的力量且不要说掌控、就连想要阻止都无法做到的。如果换作是森先生坐在这里,他一定会试图去掌控『癌』来避免、甚至说抵抗这种自然现象。但很可惜,我不是先首领,也没有继承他思想的打算。我不需要避免这种自然现象,它一定会发生,就让它发生好了。”
“所以,对于小爱,我只需要你保护她。”
首领先生的话似乎带着某种深意和预见性。
敦低下了头。
“谢谢您的解释,我会将爱小姐安全的带回来的。”
太宰微微颔首,默许了敦的行为。
“她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不要吓到她了。”直到敦准备离开时,太宰才开口补充道。
·
就敦所知的、港口黑手党获取的情报显示,花户爱应该是个容易因惊吓产生应激反应的病人。而敦和镜花,要在任务中尽可能的表现温柔友善才是。组织的情报部门应该很少出错才是。
敦看着与镜花随意交谈这的少女,沉入了思绪当中。
可眼前的姑娘的表现和太宰先生预示的情况大相径庭,即便面对包围的黑手党也没丝毫紧张,甚至连上车的行为都是主动的。
除了在对话的过程中,确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可这显然并没有什么影响。
应该没有……
“没想到你真的会吃诶,听罗佳先生说过,像黑手党一类的人,对陌生食物都会更警惕啊。”花户爱双手交叠,有些惊奇的说道。
“嗯。”镜花轻轻的点了点头,咬了咬泡泡糖才接着说道,“可是,我们以前是互相认识的。”
敦的注意力从思绪中抽离,一抬头,就看见花户爱迷茫的样子。
“在研究所的时候,你把我的手机带给了我。”镜花开口提醒道。
在研究所进行的初期,实验室还没有找到能让异能者完全致死的基因修正方法。将无序随心的异能使用套上科学规范的模板也需要时间去磨合。那时候的试验品还一次性物品,那时的花户爱也比现在要有神采的多。无家可归的镜花隐约意识到了这个实验室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没什么逃跑的想法,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才好。
她就在研究所配合着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就这么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天,花户爱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一出现就在镜花的床上撒了一大把糖,糖纸与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弄得镜花整个愣住了。
花户爱比镜花要大上几岁,那会儿也不像现在这样束着头发,看上去很温柔很温柔。
她问镜花为什么在实验的时候哭泣,还说会帮助镜花处理欺负她的人。
但并没有什么欺负她的人,她只是想妈妈了,而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于是花户爱就离开了房间,并在几天后,带来了镜花妈妈留下的手机。
“你怎么拿到的?”镜花捏着久别重逢的手机,非常非常非常的惊讶。
“生存技能而已,院长教我们的,好孩子就别学了。”花户爱含糊的把这个问题略过,看上去有些紧张和不自在,或许是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她从口袋里拎出了一盒薄荷糖。
“吃糖吗?”她如同此时般问道。当时的镜花愣了愣,伸手拿起了糖果。
那时的花户爱看上去是个很厉害的、很强大的女孩,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拥有保护他人的能力的。
但是那时的镜花不知道,保护他人和保护自己一直都是完全不同的、有时甚至是相悖的能力。所以,在镜花看不见的时间里,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镜花的提醒让花户爱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表现的非常惊讶、甚至是惊喜的,但她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简单的应了声。就再做不出其他回应了。
情绪和行为并不匹配,过度沉默或者是过度热情,真实的想法无法表现,只剩下表演出的外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失去了让他人认识自己的能力了。
所以镜花想做些什么。
“姐姐能留在港口mafia吗?”镜花开口道,沿用了花户爱很久以前的自称。
花户爱没有回答。
“爱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我都可以解答的。”察觉到即将冷场的敦合时宜的开口说道。
小姑娘看了敦一眼,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番。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个人?”她开口问道。
“首领的话……”敦迟疑起来了,又不希望第一个问题自己就回答不了。
“如果是首领大人的话,他一早就吩咐过了,等到了总部,希望第一时间与爱小姐见上一面。”一直沉默着的、没加入小孩子的聊天的广津先生开口说道。
花户爱挑了挑眉,满意的“哦”了一声。或许是因为太满意了,她甚至还补充了几句。
“不错。所以再聊点什么吧,比如你们带我走的目的?”她开口问道,带着一种侵略性的腔调,和本身能力与处境无关的,仿佛在任何时候都能信手拈来的态度。与方才与镜花对话时展露出的回避大相径庭。
“是为了保护你。”敦实话实说道,但显然,这种真实的说辞没什么说服力。
“真令人感动,爱来自港口黑手党。”花户爱用棒读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不再更改答案,那么我了解了。”
“是真的。”一旁的镜花开口补充道。
花户爱锐利的外壳颤动了一下。
“嗯。”她轻轻的应了声,和相信无关。
显然,因为过去经历的原因,花户爱对镜花的态度明显要比旁人好好几个度。
第264章 麻醉
·
回到港口黑手党没花费太多时间,阿呆鸟先生对交通路段进行了整理调配,他们回去的过程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然而,在路程过半的时候,镜花却突然接到了紧急的暗杀任务,不得不提前下车。敦很想帮忙,但却因为需要护送爱返回而不得不放弃。
等车辆重新启动,车厢内只剩下完全不熟的三人面面相觑了。
“爱小姐为什么希望见首领大人呢?”为了防止沉默演变为尴尬,敦开口找起了话题。
爱露出了思考的神情,接着提问道:
“你相信神明吗?”
敦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弄懵了。
“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懂了,现在又到故事环节了。”在一阵短暂的思考后,花户爱理所当然的开口道,她似乎得出了某个结论,仿仪式性的拍了拍手,然后向敦讲起了故事,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三丁目没废弃前,我们孤儿院的小孩为了吃上饭,就必须为院长带来价值,偷啊、抢啊、骗啊什么的,做得好才有饭吃。”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同为孤儿院出身,被灌输不救人就没有活着的意义的观念、在禁闭室里饿疯了都没做过这些事的敦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我们院长是垃圾啊。不要打断我讲故事啦。”花户爱简略的回答道,伸出手指比了个叉。
“——我小时候心脏和肺都不好,抢是抢不到的,骗又骗不过,所以就只能偷了。在美绪——算了你不认识——总之我很长时间都是偷东西的惯手,从小就不是什么好孩子。”花户爱用着富于变化的语调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仿佛是在用浮夸的语调粉饰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孤儿院隔壁住着一个行为古怪的大叔,年龄稍大的孩子说他是什么什么宗教中最虔诚的信徒,乍一听特别厉害,我反正那会儿没听懂。”
“偷不到东西就没饭吃嘛,有一天我在外面晃了一圈都毫无收获,实在没办法了,就去偷了那个大叔的东西,结果对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神明的概念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说神明会救赎世人、涤净人们灵魂中的罪恶,祂会拯救挣扎的灵魂,让人们不在受苦,祂是至纯、至善、至美的化身。”随着讲述的推进,花户爱的神情中浮现出了一丝憧憬。
“所以……他没怪你偷东西了?”敦推测的问道。
“或许吧,谁知道呢?”花户爱用着可有可无的语气说道,“他说他会原谅我,为我涤净罪恶,然后就解下了自己的皮带,抽了我的脸上和身上。”
听到这样的答案,敦忍不住的瞪大眼睛,原先只是待在一旁主打陪伴的广津先生也抬起了头。即使人们的身份各异,对某些事物的共情能力却是相似的。
然而,二人的情感并没有得到回应,故事的讲述者没有悲哀或是怨怼,反而显得有些昂扬。
“真让人惊讶不是吗?他明明可以直接打我,却因为信仰着神明说出了如此令人神往的话,偷东西被打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他的话却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甚至真的梦到神明什么的。”花户爱兴致盎然的讲述着。
“那个男人对你施暴的行为与信仰无关,他没资格做什么『涤净罪恶』的事情,只是为自己的恶寻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广津先生微微皱眉,忍不住沉声开口道。
“啊,我知道。”花户爱懒洋洋的回答道,“后来我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宗教信仰者,所谓的神明是他虚构的,他每天散播信仰的行为,其实只是在搞传销罢了。他是个会演讲的骗子。”
广津先生失语了,但花户爱并没有在意。
“懂事些的大孩子都告诉我说,神明什么的都是人虚构的,实际上并不存在。可后来的后来,我真的遇见了能拯救挣扎的灵魂、让我不再受苦的存在。这怎么不算神明呢?”
“罗佳先生就是呢,就是这样像神明一样的人。”讲述道这里时,花户爱露出了笑容,是难以被人理解的笑容,反正广津先生是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还笑的出来,“神明怎么可能会死掉呢?即使罗佳先生同时也是人类,也不可能轻易死掉吧?所以我一直对他的死亡抱有疑问。我想啊想,想了好久好久,想到脑子都罢了工,用头疼来警告我。然后,最终的最终,我得到了答案。”
“能杀死神明存在,只能是另一个神明一样的人了。”花户爱抬起左手,如同宣告般的,讲述了自己的答案,“神明也好,魔鬼也罢,他必然是这样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能将同样了不起的罗佳先生杀掉。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见他。”
“爱小姐……”敦忍不住叫道她的名字。
“首领大人确实是为极富才华与能力的人,这点应该不会让你失望。”广津先生如此回答道。
花户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很期待。”她柔声说道。
·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港口的总部大楼。
广津先生有部门工作要做,就如刚才所说,这次同去主打的就是个陪伴。所以,只有敦一个人带爱前往首领办公室。
五十层的电梯运行了好一会儿才达到指定楼层,花户爱似乎没坐过这么高的电梯,出现了轻微的头晕情况,在走廊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敦敦带花户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办公室面前。他无意偷听花户爱和太宰先生的对话。在替她敲完门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花户爱看了一眼离开的敦,没有阻拦。门内,一声略微有些沉闷的“请进”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门口没有守卫,房间里似乎也只有一个人的存在。这有点出乎花户爱的意料,又似乎十分合理。她等待着敦进入电梯,彻底离开了顶层后才有所动作。
花户爱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个漆黑的房间。充足的光源在这种沉郁的装修格调中显得跟没有似的。照明工具选的是足够复古的蜡烛,但单从质量上判断,就能发现它必然价格不菲,是奢侈品的一种。
房间很空旷,也没什么人。办公用的桌具和附近孤零零的椅子在沉郁的格调中显得很违和,他的使用者却几乎要与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日安,很高兴与你见面呢,小爱。”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轻松的与花户爱打着招呼。他看起来异常年轻,比花户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花户爱双手插进口袋里,歪了歪脑袋。
“日安,太宰先生。”她用着随意的口吻打着招呼,环视了一下四周,挑了挑眉,“这里竟然只有你一个人吗?大名鼎鼎的港口首领……我还以为你的办公室里会有一大堆护卫呢。”
“平时是有的。”太宰的手肘撑着桌面手指交叠在一起,不紧不慢的回答道,“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现在,这一整层楼就只有我们两个呢。”
“哇哦……”花户爱用着平板的声音感叹道,“太宰先生是把我当成无差别杀人的恐怖分子了吗?觉得我一出现就会杀掉所有人?算了,这不重要……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我没这么认为。”太宰摇了摇头,她看着花户爱,微笑着回答道,“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见你,是希望和你达成友好的共识哦。”
友好共识?
花户爱都差点被整乐了。
“你说,我在听。”她捏了捏口袋里的塑料制品,开口说道。
然而,太宰却拒绝了。
“还是等等吧。”太宰摊了摊手,敲了敲桌上放置的小玻璃瓶,“等解决完小爱你的诉求再继续这个话题吧,毕竟,你可是那种‘为了杀掉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啊。”
如果在场还有另一些认识爱的人,比如禾泽、安吾甚至是导演先生,他们绝对会对这种情况表现出或多或少的震惊意外。但他们并不在这里,所以没什么好顾及的。
面前的小姑娘已经不再维持原先懒散随意的姿势了,她取出了藏在口袋里的麻醉/枪,直指着太宰。整把枪没有用到一丝金属的材质,是完全的塑料制品,极为轻松的被带进了这栋大楼。
被威胁的首领先生不见丝毫慌张。
“我想,在敦离开后,你已经在使用『癌』的能力了吧。虽然我是没感觉啦。”太宰慢条斯理的讲到。
花户爱默认了他的说辞。
“你杀掉了罗佳先生,所以我来杀你了。”她开口说道。
——他不会被这种言辞吓到的。
花户爱早有此类认知,所以也没指望这种陈述事实的话会有什么效果。
结果这句话却出乎意料的很有效果,就是有些抽象。
听到这种说辞的首领先生确实没有表现出恐惧——他看上去非常愉悦和期待?!
“原来小爱的目的是杀掉我啊,真是直白的出人意料。”太宰的言语终于不再是毫无感情的平铺直叙了,他露出一丝兴味,举了举双手,是投降的姿势,却显露出了某种古怪的风度,“我能询问你这么做原因吗?按道理来说,和港口黑手党为敌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
花户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似乎非常想反问些什么,比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但最终,她选择了放弃,认命的回答了起来。
“……因为这里是横滨啊,横滨就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所以我怎么做都是正常的。”花户爱开口解释道,眼神中带着一丝蔑视,“这可不是什么以偏概全的偏见,而是事实如此,如果不是这么个道理,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拥有决策权的大人都不讲道理,为了利益毫无底线,连杀人犯的罪行都能赦免,令人恶心。”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罪行因为这种原因赦免。她讨厌这种不遵守规则的行为,即便自己算得上是获利者。
麻醉/枪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变化。花户爱握枪的姿势算不得完全标准,手却握的非常稳。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一切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应该被监禁才对。可他们不愿意这么做,非要改变规则,这样一来我也没有遵守的必要了——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在意我的去留问题,但也不是谁想安排就安排的。觉得我能异能很好用就理所当然的要过去?罗佳先生拜托我帮忙完成计划的时候都有好好的请求我的,他们算什么的东西。我不会去军部的。当然,我那会儿也不知道你会劫车。”
“所以如果敦没去找你,你自己也会逃走咯?”太宰顺着他的讲述反问道。
花户爱不甘心的“啧”了一声。
“不会。”她回答道,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安吾先生突然来送我了。在他面前,我要当个好孩子的。”
“这算是看人下菜碟么?因为想给安吾一个好印象。”太宰抬了抬手,开口问道。
花户爱眯了眯眼睛。
“你能有点被威胁生命的自觉么?就算是也跟你没关系吧。”
太宰耸了耸肩。
“这把枪呢?也是安吾给你的吗?”太宰配合的转移了话题。
这个问题让花户爱难以面对,眼神躲闪了起来。
“……是我偷的。”她回答道。
是在安吾先生替她摘手铐的时候偷的——这是用来对付花户爱的枪,如果花户爱做出了威胁他人生命的举动,她就会先一步被麻醉。在安吾为她彻底解下手铐的时候,花户爱就动了心思,捡起了很久以前的生存技能,偷走了它。用来与不会受异能影响的太宰对峙。因为材质原因,这把枪轻的不可思议,即使是偷走了也没能让安吾察觉。安吾先生从来从没使用过这把枪,一直是放在枪套里挂着装样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在很长的时间里,安吾先生都不会发现。
太宰发出“啊呀”一声的感叹,然后在花户爱恼羞成怒前安静了下来。
“那么,故事环节结束了,太宰先生。”花户爱开口道,直直的看着他,“你得去死了。”
“虽然我很期待没错啦。”太宰遗憾的摇了摇头,“但我的目的也还没完成哦。”
花户爱想起了在对话的开头,太宰提出的东西。
“哦,对,你也有目的的。”小姑娘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那什么友好共识?”
“是哦。我希望小爱能安心的留在港口黑手党,和我们和平共处呢。”太宰点了点头,补充道。
花户爱觉得更乐了。
“我都要杀你了,你跟我提这个?”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太宰反问道,“这并非绝不可行吧?”
眼前的少女确实对太宰抱有明显的杀意,却看不出什么恨意。显然,她并不是因为憎恶而产生杀人欲望的。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当她的杀机消失时,所谓和平共处的条件也没那么难提及了。
“当然不可行。”花户爱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道,“我现在可是对你抱有杀机的呀。你害死了罗佳先生,不可能原谅你的。”
——看,果然是这样。
太宰撑着脑袋,盯着手边的小玻璃瓶,可有可无的思考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爱就没理由杀掉我了哦。”太宰收回了视线,看着花户爱,轻佻的回答道,“因为你的罗佳先生根本没死呢。”
花户爱睁大了眼睛。
“小爱也有所察觉吧,无名研究所计划的结束意味着‘罗佳先生’的离开。外界的传闻并不真实,作为当事人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和我一样,都没有在那场爆炸中丧生。”太宰接着讲述起来。
花户爱握枪的手开始不稳了。
“……怎么证明?”她反问道。
“非常简单,那些炸弹不是我安排的。它们真正的主人是果戈里。”太宰开口说道,不紧不慢的说道,“当然,我在不久后轰炸了那片区域,抹除了一切线索——如果你执意认为你的‘罗佳先生’会死在那场轰炸中,那我们的谈判只能遗憾的破裂了。”
“罗佳先生不可能因为这种——”花户爱忍不住反驳道,话说了一半却噤了声,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罗佳先生的才能就想神一样,如果有什么人能够杀掉他的话,必定也拥有着同等的才能。”
花户爱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她看着太宰,从思维的丝线中抽离,似乎浅浅的微笑了一下。
“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就是这么认为了,我觉得我会再次遇见一个如同神明一样的人。”花户爱如此开口道,甩了甩拿枪的手,“果然如此啊,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太宰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算什么啊,把我当代餐了吗?”他显露出一丝无奈。
“有什么问题吗?你没吃亏吧。”花户爱反问的语气透露着理所当然的意味,她握着枪,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的吐槽道,“握的太用力了,手都举麻了……”
“你其实可以放下它的。”太宰开口提醒道。
“不行。”花户爱拒绝道,“威胁手段可以无效但不可以没有,我才不是什么乐于放弃的人呢。”
“我觉得某些人需要向你学习。”太宰突然开口道。得到了花户爱“什么”的疑问,却没有进一步的回答。
于是花户爱也懒得追问了。
“你说罗佳先生失踪了,那他在哪里?”花户爱开口问道。
“把枪放下,找张椅子坐好,我就跟你讲。”太宰慢条斯理的要求道。
花户爱再次瞪大了眼睛,情绪却与刚才。
“你这人说教起来怎么跟罗佳先生一模一样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那真巧。”太宰没有什么感情的感叹道,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摆放的椅子,那是从太宰的附间休息室里拿出来的,摆在办公室里也有些格格不入。
“坐吧。”他开口道。
非常想知道罗佳先生下落的花户爱只能不情不愿的照做了,但还是坚持把枪握在手上。
在花户爱坐下后,太宰终于开口了。
“无名研究所事件总计的死亡名单一共有四百三十七名,其中一百二十一名是直接死于『癌』影响的异能力者,剩下二白一十六名,则是死于其衍生事件的普通人和异能力者。而这其中,就我个人所知的,有四名应该被定义为失踪。
花户爱皱了皱眉。
“你刚刚说了罗佳先生是失踪了。”
“对。”太宰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逐渐变得凝重的表情,“他是失踪了,却不一定是如你所想的自愿哦。”
“那另外三个是谁?”
“研究员埃塔小姐、和一个调查员。”太宰回答道。
花户爱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待到后文。
“最后一个呢?”她忍不住主动询问道。
“不能说。”太宰回答道,“这是相当重要相当可怕的秘密呢。”
这种被胡萝卜吊着的感觉并不好受,花户爱暂且按耐住追问的欲望,提出了新的问题。
“那那个调查员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压抑起来,这样的压抑非常短暂,以至于令人觉得这只是错觉。
“就是你想的那个呢,武装侦探社的禾泽释之助。”终于,太宰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花户爱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的起来。
“……也就是,他们三个都还有活着的可能……是吗……”
“这也不能说哦。”太宰回答道,这种轻松的、避而不谈的说辞把小姑娘气的直咬牙,却毫无办法。
“那到底怎样才能说啊!”她恼火的质问道。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花户爱迅速的意识到,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切都按照太宰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太宰看着花户爱,没有说话。视线是具有魔力的,当被注视者有所企图时,视线就足以规范她的言行了。所以,很快,花户爱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显露出了心虚的状态。
“我……”花户爱支吾着说道。
“现在是小爱有求于我吧。”太宰淡淡的说道,“想要得到这些情报,至少要拿出足够的态度吧。”
“你是想要我的诚意吗?”花户爱开口说道,“想让我答应你的要求,留在港口黑手党。”
“在此期间,你不能对港口黑手党的任何人造成威胁,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太宰补充道。
第265章 超越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会一直待在地下室里,把那里理解为监狱也没什么问题。”
“自愿成为黑手党的囚犯么?”花户爱轻声反问道,觉得有些讽刺。本来该做这些事的政府为了利益而赦免的花户爱的罪行,本该被利益驱动的黑手党组织倒是做了狱卒的活。
“可以这样理解。”太宰微微颔首,给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会告诉我真相?”花户爱接着问道。
“你答应了,这个谈话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太宰回答道。
花户爱停在了原地,犹豫了很长时间。
不多时,她想明白的其中的关窍,抬起了头。
“我答应你了。”她开口说道。
“那么,欢迎你来的港口黑手党。”太宰微笑着开口说道,他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了花户爱面前不远处。花户爱抬起了头,看见了清首领先生鸢色眼睛中几近于无的神采。
“就让我们的谈话从头开始吧。”太宰保持的原先的神情,开口说道。
·
一切的事件源于『异能癌』的出现,而『癌』是花户爱的异能。
“我是价值七十六亿的异能武器,就算是港口黑手党,把我留下也没见得有多明智吧。”在允诺了太宰的要求后,花户爱开口说道。
“小爱也觉得自己是异能武器么?”太宰看了她一眼,开口反问道。
“我没这么觉得,但我又管不了别人怎么想。”花户爱回答道,“他们想要理所当然的役使我,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或许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反正只要不把我当人看的话,做什么事都会轻松很多吧。”
“不错的见解。”太宰评价道,“不过还是差了点意思呢。”
花户爱疑惑的抬起头。
太宰低头看着身旁的少女,同她短暂的对视了一下。
花户爱有着一双透度微妙的、琥珀般的眼睛。
“你会被当做异能武器来对待,或许是有这个层次的原因。但本质上,是因为如今的你只能这么被归纳。”太宰回答道,“拥有强大的破坏性,却中立的、没有属于自己的意志,这意味着你可以轻易的被他人支配。可被支配的强大力量,被定义为武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这句话你可以慢慢理解,但现在你得知道另一件事。”太宰开口说道,不着痕迹捏了捏手中的小玻璃瓶,“我需要的不是一件不自控的武器,真相也不是武器有资格探寻的。你想达到你的目的,第一步就是摆脱这个身份。换言之,就是变强。”
首领先生的视线停留在这个拥有着跌宕命运的小姑娘身上。
“你要让自己变强,强到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你,强到可以支配规则、让所有人为你让道,强到独当一面,让我没有选择,只能把真相交给你——你要让别人对你屈服,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将你视为武器。如果要对这种强大有所定义的话,那么——超越者——这就是答案。”
花户爱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横滨的黑夜有自己的规则。”仿佛是为了解释小爱的疑惑,太宰接着说道,“它在更加暴力的环境下运转着,如今正被我支配,按照我的意愿,将一切合理与不合理融为如同自然现象般的必然。这里的规则是真正不变的规则,因为自然想象是不可违背的。所以,你想达到你的目的,就只有一种选择。在此之后,将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藐视规则。”
她艰难的理解着这样的话,身体微微颤抖。
“原来是这样啊……这才是横滨嘛,就该是这样的呀……”她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出现了奇异的光彩,“不想被支配,就要有支配他人的能力,我以前真是个笨蛋……”
太宰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面前的少女慢慢冷静下来。
花户爱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却不是坏事。她比他想的要冷静聪明的多,枪指太宰的那一刻简直令人惊喜。
乱步知道了世界的真相,过去的计划彻底破灭。他没有与花户爱相关的记忆,所以必须与她见上一面,才能确认他如今构想的新计划是否能如愿实施。
而如今的结果,实在是让人再满意不过了。小姑娘既不冲动也不怯懦,除却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简直没有比她更完美的替代者了。
不,即使她表现的更逊色也同样没有替代者。能够更进一步成为超越者的异能力者全日本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了,即使是被无限看好的涩泽龙彦,也在两年前被敦杀掉了,现如今,也只有『龙彦之间』还在世间流浪。
“超越者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异能力者的代称,你既然提出了要求,那就说明我能做到。现在你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做?”完全平复了心态的花户爱很快开口问道。
太宰收回了思绪,很快给出了答案。
“很简单哦——”
·
敦接到小银转达的命令,要求她把花户爱接到魏尔伦干部那里。
显然,太宰先生的计划执行的非常顺利。
如果一切都往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电梯到达五十层首领办公室前,他都在这么想着的。
然而当电梯们打开时,他就看见了一个哭泣的,一直用手背擦着眼泪的花户爱。
“爱、爱小姐……?”敦简直傻住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和太宰先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么样的姑娘哭的那么惨啊。
完全没料到敦会突然出现的爱也愣住了。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草草的擦掉了眼泪,止住了哭泣。
“你没事吧……”敦小声问道。
“你先走。”花户爱哽咽的说道。
没有眼力见的敦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放着不管,想找理由说“我有任务不能走”,很有眼力见的电梯门却自动关上了。
被关进电梯的敦整个愣住了,正想把门再打开,接着就再次听见了门外花户爱的哭声。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放下了。
莫约七八分钟,花户爱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点开了电梯门。
她看见了电梯箱里的敦。
“……这个电梯隔音吗?”她开口问道。
“隔、隔吧……”敦违心的回答道,在谎言被戳穿前赶忙提问,“是太宰先生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花户爱走进电梯,点了负十层的按钮。
“没……也不是没有,他希望我杀了他。”花户爱本身想否认的,却在说了一半时改了口。
敦的CPU都因这句话烧干了。
·
在花户爱询问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太宰回答说非常简单。
然后下一句话就是让她不淡定了。
“『癌』的能力虽然拥有无限可能,但如果没有整个无名研究所的支撑,那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我的部下搜集到了研究所留下的绝大部分文件和仪器样纸,请来异能学研究者也不是难事,但想要成为货真价实超越者,你要有支配自己的能力才行。”太宰开口说道,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离谱,“定个小目标吧,你先读个研。”
花户爱听的要裂开了。
“我只念了两年书……”
“没事,慢慢来也行。不必真的去考试,只要达到跟埃塔小姐同等的科研水平就行了。”太宰又轻描淡写的提出了更离谱的要求,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的说道,“啊,忘说了,等你有这样的水平之后,就不必天天待在地下室里,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了哦。”
——就是说达不到研究生的学力要做一辈子牢喽。
花户爱更裂开了。
“我以为成为超越者是要学打架什么的呢……”小姑娘小声嘀咕道。
“这个当然也要啊。”太宰很快回答道,“已经给你找好老师了,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呢。他算是你的大前辈呢,同样在刚闻名时被当做异能武器,后来得到认可,成了鼎鼎有名的超越者,教你绝对绰绰有余。”
花户爱真没想到自己这个情况竟然还有先例,一下子非常震惊。
“港口黑手党怎么什么人都有啊。”她忍不住吐槽道。
“怎么,不满意么?”
“只是在想你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他们不造反么。”
“虽然我很期待死亡,但我的部下们似乎没这个想法呢。”太宰的回答透露着一种微妙的遗憾,“不过,说不定小爱可以做到。”
第一次听见这么古怪的要求,小爱还是挺惊讶的。
“行,我答应了。”
二人的对话还算和谐,期间安吾先生还打来了个电话,接到电话的花户爱非常心虚超级担心他会质问麻醉枪的事,幸运的是安吾似乎还没发现,所以通话时间也就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在此之后,花户爱主动问了自己的牢房在哪。
“是普通的房间啦。”太宰无奈的纠正道,“我没打算虐待你。走电梯下负十层,很容易找到的。”
花户爱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
敦误会了一件事,小爱哭的事和太宰先生是没什么关系的。在离开办公室后,花户爱只是打算按照太宰的说法去负十层的。
她只是在按电梯前的一刹那,发现那把麻醉枪一直在自己手上,并没有收起来。之后,或许是因为用力拿枪的手太麻了,右手僵硬的刺痛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哭了。
·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应该怎么做才是正常的呢?花户爱不知道,反正在她和正常的同龄小孩相处的时候,一直都被叫做怪物。
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很不理解,但坚信这是自己的问题。学校里的小孩没有一个和花户爱是一样的,他们的日常是上学下学,玩游戏、打球、收集卡片或是漂亮的纸贴,以一种平稳的状态度过自己的童年。花户爱一个都没做过,七岁之前一直被关在家里不允许出门,七岁之后则是在孤儿院里靠当小偷混饭吃。
她就是和他们不一样,虽然没人知道花户爱是没人要的孤儿,还是一个手不干净的小偷,但人们总能轻易分辨出人群中的异类,然后加以攻击。
从不知所措到产生反抗欲望,想法的转变并没有经历太多时间。想反抗这些正常人家的小孩并不算什么难事,只要将他们的做法都悉数奉还一遍就好了。撕掉他们的作业,剪烂他们的运动服,在储物柜内泼满墨水写上红色的死字。她们能轻松做到的事情本身就毫无难度可言,需要的只是能够藐视规则的底气。花户爱没有做议员的父亲和企业家的母亲,但她也能轻松做到这些。
然而最后,花户爱却犹豫了。
如果真的反抗了,山泉小姐一定会联系罗佳先生的。
——她不想让罗佳先生发现自己卑劣的一面,不想承担被他厌弃的风险。
跟罗佳先生相比,那些无聊的、喜欢搬弄是非享受征服快感的恶劣家伙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值得让她承担这种风险。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认知,忍受着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的校园生活。
直到广雅希子死在实验台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当年的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如果广雅希子迟早要死,那她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揪着她的领带揍到她不敢动自己的私人物品?
——如果她当初这么做了,那她如今是不是不用死了?
着两个疑问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道那个想法更强烈一点,但毋庸置疑的,当初的自己愚蠢的无药可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罗佳先生对自己的态度在这一刻不再重要,因为她悲哀的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家人。
家人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教她用报复满足欲望。
人类这种生物,无论才能是否出众、能力是否强大,只要被恶意包围,就会滋生绝望。绝望会滋生痛苦,让世界变得可怖。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红色的皮筋也能让她感到恐惧,她不再能思考,即使是基础的练习题也做不出来,她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中全是被撕碎的课本碎片。花户爱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正常了,不能压抑着恐惧的行为让她感到痛苦。
她恶心这种痛苦,这意味着她被卑劣的人影响,再次让自己变成了最可悲的存在。
罗佳先生每个月都会给花户爱很多零花钱——叫做工资也没问题。
花户爱拒绝痛苦,在不必面对那些人的间隙,她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自己。涂鸦样式的衣服、古怪的装饰、有趣的小说漫画或是游戏。然而,她的注意力依然没法被吸引,绝大部分都不能挑逗她的神经,将她从痛苦的感情中分离。
直到她偶然找到一张冷门的如同三无产品一般的游戏光碟。
讲述一所通过自相残杀来毕业的学校,主角们在全封闭的学校里杀来杀去的故事。
这个游戏实在是太神奇了,完全吸引力花户爱全部的注意力,把那些人白天对自己的做法衬托的无趣又平平无奇。
花户爱沉迷在这个游戏当中,并且在一周后打到了结局。
没法言说她当时的震撼。当游戏的反派江之岛盾子将自己处刑的时候。
那个开头就很戳她喜好,却第一个死掉的角色,那个散布绝望的罪魁祸首。她为什么能如此愉悦的招着手,如同表演一般的尝试所有绝望的处刑呢?花户爱不能理解她的笑容,不能理解在那块沉重的黑板即将砸下、死亡即将来领前,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微笑的比出代表快乐的手势的。
她只是在看完游戏的过场动画后,久久不能言语,最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自言自语的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这样?”
——是了,我也可以这样啊。如果江之岛盾子能做到将绝望视作美妙的事物,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游戏的结局被她草草过掉,江之岛盾子的印象却弥留在了她的心里。花户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一个虚拟人物,她还不知道自己这类人一般被叫做二次元。
从那之后,虽然做不到如同盾子一样将绝望视作美妙的程度,但那些绝望的恶意再也没能让她感受到痛苦了。
十四五岁的女孩应该怎么做才算正常的呢?花户爱不想知道了,反正她喜欢的盾子绝对不算是正常的女孩。她不想再追求正常了,只要在他人面前完成合适的表演就好。
太宰先生管这个叫看人下菜碟,这种说法倒也没什么错。
·
恰好撞见了那样的场景,又听见什么奇怪的求死要求,敦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一方面,他很在意太宰,想问清楚所谓的“希望我杀了他”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在这会儿没有顾及的随意发问。
于是一路上,敦什么也没说。
“真奇怪,你竟然什么都没问。”在电梯挺稳,到达负十层的时候,花户爱突然开口了。
敦楞了一下,之后才轻声开口道:
“因为我觉得,现在的爱小姐什么都不想回答吧。”
花户爱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笑起来了。
“哎呀,和小镜花一样可爱呢。”
给出这个评价的花户爱自顾自的离开了,留下从未得过此类评价的敦烧干了CPU。
花户爱的房间很好找,她推开了挂着自己名牌的金属门,和门本身不同的,门内却是再正常不过的卧室。
很普通的房间,如果这栋大楼不是黑手党的总部的话。
——自己现在算是住地下室了吗?
花户爱这样想着,情绪没什么变化。
直到她看见了摆放在床上的盒子。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彻底不淡定了。她迅速跑到床边,将盒子翻了个面。
“!——”
透过透明隔层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花户爱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这里不是港口黑手党吗?
为什么黑手党给她准备的房间里会有盾子的典藏手办啊!
那一瞬间,花户爱对港口黑手党的好感直接拉满了。
成了超越者就答应杀掉太宰先生?不存在的,谁动手她动谁。
第266章 宝石碎片
——
前往海参崴之行,沿途的小镇。
罕见的雾气弥漫在落雪的小镇中,小镇中空无一人,或者说几乎如此。
我处于昏迷之中,半梦半醒的陷入了梦境。梦中的场景,是我近几日构思中模组的故事。模组的坏结局中,追寻奈亚足迹的邪/教/徒利维坦将引导玩家的主角阿普尔杀害,将淬毒的刀子插入她的胸口,使整个小镇破碎。梦境的感受过于主观,以至于我能清晰的看见顺着刀身流淌的鲜血。
在梦中,戏剧演员利维坦将刀子一寸一寸的推入了少女的胸口,当着所有玩家的面将她杀掉。
“晚安了,阿普尔小姐。”利维坦先生这样说道。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在异国他乡的大雪中被同伴抛下。这种只在故事中有见过的事情终于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费奥多尔将我麻醉,从我的口袋中拿走我的白纸,最后将我留在了这片雾中,独自离开。
最终,我在一个窄小荒凉的巷口中醒来,靠坐在巷内的墙边。
在模糊的视线中,阿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意识还不太清晰的我,一时间以为是某种幻觉。
直到耳膜震动,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嗯,终于愿意醒了。”半实体的、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单手撑在我的腿边,他有一部分重量压在了我身上,却比想象中的要轻很多。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掐着我的下巴使我被迫抬头。
“脑子也没摔坏啊,怎么就被骗的找不着北了?”他一边左右端详着我的脸一边说道。
显然,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阿真根本不懂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
麻醉药的效果没有完全散去,我被晃的头晕目眩,受药效影响的、晕眩的感觉变得强烈。我伸手推了他一把。
“别晃了……”我艰难的发声道,手也使不上什么力,“我难受……”
“我杀了你你就不难受了。”阿真这样开口说道,但手却先一步松开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不一,他看着自己的手,很不爽的啧了一声。
药剂的效用客观存在,但身体上的感觉却能主观调节,我适应了一会儿难受的感觉,变得稍稍好受了一些。这期间阿真一直在旁边待着,甚至没有说话。
“我在这躺了多久?”过了一会,等我稍稍清醒了些后,我开口问道。
“你应该从‘我为什么在这’开始问起。”阿真不满的说道。
我不怎么活跃的脑细胞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对哦,在被弄晕之前我是在车里的啊。
“是你把我搬过来的?”爱车离奇消失这件事彻底把我弄清醒了,我智商回笼,开口反问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回答。”阿真再次不满的说道,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讲下去,“你的好搭档把你从车上扔下来,自己开车走了——你平时活的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我扶着墙想站起来,可惜被阿真挡住了。或许是看出我的努力,阿真倒是很给面子的给我腾出了空间。冻僵的手被水泥刮蹭着,有种顿挫的感觉。
“活着这种事情很难的啦。”我开口就是胡说八道,“人有很多时间只是没死而已,根本不算活着。”
“这是劝退我的新方式吗?”阿真瞟了我一眼,轻巧的跳出巷子,“还差点意思啦,说真的,要是杀掉你真的可以变成你身体的主人的话,我还蛮想试试的。毕竟也是我的身体嘛。”
“还好你试不了,我不想和你打架。”我开口说道,走出了巷子。
外面雾雪交加,能见度低到直接让人化身瞎子。
费奥多尔选择将我丢下而不是独自下车,就证明涩泽龙彦所在的位置相对较远。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还起了雾,大概率是在一起的,那么我的车也会在涩泽龙彦附近。
我拎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里的地图定位。
这里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因而无法像上次那样通过圆的半径来确定涩泽龙彦的大体位置。
所以不能通过涩泽龙彦来找车了。
不过问题不大。
“喂,别玩手机了。”
就在我对着手机戳来戳去的时候,被我短暂放置的阿真非常不满。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感觉没过多久,为什么现在会是冬天?”阿真皱着眉头,烦躁的用脚后跟踢了踢墙面,“而且这片雾也很古怪,同类变多了,全部聚集在了一起,那里的感觉比上次更压抑了——多了那么多异能力,涩泽龙彦这么卷吗?”
我被阿真的话语吸引,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摁灭了手机。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一部分。”我开口回答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你来解答。”
“你身上的破片是怎么回事。”
阿真愣了一下,但情绪上没什么起伏。
“啊呀,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用着浮于表面的惊讶语气问道。
“摸到的。”我开口回答道,“在推你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划到我的手了。”
“是宝石碎片。”他开口说道,平静的扯开了袖子。
这个动作让我的认知有些割裂了。
完全由异能力变化而成的异象,理论上来说他模拟的着装打扮也应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一但接受了这个设定,扯袖子的动作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阿真并不知道我此时无比失礼的想法,而我这种失礼的想法也没持续多久。
很快,我被我看见的景象震惊了。
裸露的,可以被称之为皮肤的部分,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宝石破片,它看上去要比阿真真正的异能宝石来的多的多,那些碎裂的晶石层层叠叠的浮现在皮肤一样的表面上,仿佛是某种来自气层之外的矿石病。
“为什么会这样……”我无意识的开口问道。
“本来还想多遮掩一会儿呢。”阿真开口道,似乎带了些抱怨的意味。
“是那颗被你咬碎的宝石吗?”我又接着问道。
“是啊。”阿真回答道,看上去一派轻松,他举起手,仿佛是在向我展示,“它似乎和我扭曲的融合在了一起,弄得我的瓶子都失灵了。看,没有吧。”
“你为什么要咬碎它。”我问出了我一直以来都抱有疑惑的问题。
“想咬就咬了,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阿真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完全拒绝了我。
我停顿了片刻。
“好。”然后决定不问了。
接着我们谁也没说话了,就这么沉默的站在风雪中。直到阿真沉不住气了。
“别光说好啊,你不是说你可以解答一部分吗?”他有些催促的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答案我忘了。”我开口说道,越过了阿真向前走去,“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后被阿真拽住了。
“什么重要的事?”他开口问道。
我没有回答。
“什么重要的事?”他很耐心的再次追问。
“我不想回答你。”我没有看他,就盯着远处的积雪,开口说道,“你现在非知道不可的话,可以对我用你的能力。”
然而,我没有感受到真心话大冒险的的效果。
“那很没意思。”他不满的说道,看上去对这个建议兴致缺缺,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是想和我等价交换吗?要我用我的理由满足你的好奇心,你再用答案满足我的?”
“……”我沉默了。
因为我根本没这么想。
我确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但却不是非要满足自己不可。阿真这么做的原因我可以不知道。
但它身上的宝石碎片一定要解决。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脱离的社长的异能力,谁知道阿真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我要找到涩泽龙彦,然后——
的思路卡住了。
……然后在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补足了最后一句话。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瞬间挤占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其余的事情全部被我抛诸脑后,更别说阿真想知道的答案。
所以,我真情实感的建议他对我使用异能,这样我就不用花更多的注意力去会想答案了。
毕竟生闷气已经很耗费注意力了。
不过他好像对使用自己的能力这事不感兴趣,真奇怪,以前不是用的挺顺利的吗?难道也是异能宝石的影响?
“你可以不说的。”我收回糟糕的猜测,开口解释道,“我现在没心情回答你,你用真心话大冒险就好。”
他松开了拽着我的手。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阿真站在我身侧,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被他的话弄得愣了一下,扭过头看他。
跟我一模一样的少年没什么情绪,只是静静的站在雪里。
“我是你的异能力,也就是说,我是你灵魂的基底。可我要是你的灵魂,站在这里的你又是什么呢?一具空壳吗?”
阿真与我对视了,是一种微妙的、克制着的眼神。
他在忍耐着某种杀意。是他出现在这里时,被涩泽的异能赋予的、对我的天然的杀意。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没意思。”他平静的说道。
“可假如你不是空壳,你也是有灵魂的。那我又算什么呢?你灵魂的复制品?衍生物?”他这样反问着。
这段话涉及的学识问题和哲理哲思都不是我能在短时间回答出来的。事实上,我完全被这段超出预料的话弄懵了。
“我没这么觉得。”来不及思考,我迅速回答道,几乎算得上是脱口而出。
第267章 宝藏
接着,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时的阿真似乎是在向我解释,解释他他咬碎那颗宝石的原因。
阿真露出了一种晦暗不明的、看不清真实想法的表情。
“呀,又是一样的想法呢——我也没这么觉得。所以,禾泽释之助,我问你。”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突然叫到我的全名,开口问道道,“——如果既定的事实摆在你的面前,又与你的想法相违背,你会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让它们变成一样的。”虽然还是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但我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
“我才不要跟你是一样的存在呢。”他低着头说道,缓慢的松开了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所以,我想办法让事实变成了如此。”
想要改变什么,就要付出代价。即使做了危险的举措,也达成了自己想要的成果。阿真或许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确实这么做了。
在那一瞬间,纷乱的思绪整理完毕,脑回路走完。我彻底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裂开了。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颗宝石是个什么东西,就因为‘想跟我不一样’这种理由就咬碎了它?”我越说越绷不住了,麻醉剂的影响也被这种震惊冲散,整个人好不了一点儿,“救命,你别什么都吃啊!”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我都已经回答你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阿真开口说道,带着一种微妙的抱怨和不满,“而且这不难理解吧,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尽,所以会试图完成任何疯狂的尝试。我哪知道那个白毛男的下次在你面前开异能力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我被这句话干沉默了。
因为真的十分合理,完全足以说服我自己。
于是我底气不足的“哦”了一声。
“别‘哦’了,快点回答我,我很急。”阿真抬起手,摁着我的肩膀说道,虽然从语气中看不出很急的样子,但他的手指离我大动脉的距离不到三厘米,显然真的很急。
“真忘了,过会儿跟你讲。”我无奈的解释道。
之后阿真并没有向我动手,虽然不知道这种想杀一个人的感觉具体是怎样的,但还是觉得他跟厉害。
不过他是真的很不满,一路上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讲武德。
“答又不答,说又不说,告诉我你要去干嘛总行吧。”他抱着手臂跟在我旁边,不满的说道。
我这会已经没什么闷气了,于是我就答了。
“找涩泽龙彦,顺带找我的车。”我开口说道。
“这么说,那辆车还是你的咯。”阿真抓住了他更感兴趣的部分,“他人谁啊?把你坑那么惨。”
“他叫费奥多尔,我们算是预备朋友的关系。”我用袖子擦了擦脸,开口说道,麻醉剂的效果已经开始消退,乏力的感觉开始消退,一些忽视的痛感也蔓延了起来,“不过现在他挂科了。”
“但吃亏的是你,直接被人从车上扔下来了。”阿真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只要我能和你聊天,那他就是输了的那个。”我无视了他的吐槽,看了阿真一眼,接着说道,“如果阿真这次依然打算做些有趣的事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
“我这不是一直跟着呢吗?”阿真吐槽的语气带着些无语,“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有件有意思的事想做——等下,你找涩泽龙彦做什么?”
“解决你身上的问题。”我回答道。
阿真露出了扫兴的表情。
“这听上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可以在路上给你讲故事。”我开口说道。
阿真看上去更无语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觉得我这样很好啊,算不得什么问题。不如这样吧——”
他突然拦在我面前,让我被迫停下了脚步。我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而眼前的异象般的少年却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狡黠的微笑。
“上次是你带我做了你想做的、有趣的事。礼尚往来,这次轮到我怎么样?”
我眨了眨眼睛。
“你想做什么?”
“变成人。”他轻松的说出非常超出常理的话,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上次探寻完真相就被迫消失了,这次在找到你、等你醒来的过程中我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事情——杀掉你是个骗局,可不杀掉你也迟早会消失,还要忍受那种脑子里全是别人强加想法的、虫子在骨头上爬的感觉。如果不想什么都不做、也不想选择轻松却无趣的那个,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好呢?然后,我想到了答案——我要变成人,至少,要是真正独立的,可以支配自己的存在——这听起来很有趣很厉害啊。”
“我听说过异能体的存在。”我会想了一下过去听说过的事情,开口说道,“确实有不依靠他人的异能,自己独立自主的异能体,可具体原因我也没有探究过。”
跟我有着同等知识的阿真也明白这点。
“没关系,我们先从涩泽龙彦身上入手。他到底怎么办把我变成这样的?说实话我还蛮好奇的。”阿真轻松的讲道, “不受他影响的时候有点像睡觉的感觉,既然睡醒了当然要找点事干。”
“那就这么办吧。”我答应的阿真的提议,“你想做些什么?”
“先说服涩泽龙彦保持异能力常开吧。”阿真开口说道,“这样我就有时间慢慢研究了。”
“涩泽不会配合的——”我的话说到一半,然后停住了。阿真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帮我说出了剩下的话。
“不配合也没关系,让他不得不配合不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阿真是我的异能力,我大致能猜出他想做些什么,于是我开口了。
“你不会是想放风筝吧?”
“嗯,没错。”他点点头承认道,“人在需要自救的情况下,就会拿起武器反抗,只要让他一直出于威胁下,就不得不一直开着异能力自保了吧。”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不使用异能,他就打不过你。而使用了异能,他又打不到你,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还真是放风筝啊。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会把人家涩泽龙彦膈应死吧。”
“第一步当然是好声好气和人家商量啦,他看上去蛮寂寞的,说不定也想找点乐子就帮我了呢?对了——”说道这里,阿真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成功了你就是普通人了,你不会舍不得你的异能力吧?”
“我还好。”我没什么犹豫的回答道,“没来这的时候也没有阿真呢,过去没异能力也活的挺好的。”
“过去?”阿真抓住了重点。
思考这个问题并没有花费多久,我很快开口告诉了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重点解释了那个世界没有异能力的事情。阿真一副思维升华的样子,或许对一个年龄只有两岁的异能力来说,这种事情还是太难理解了。
阿真想撇清我跟他之间的联系。在刚了解这件事的一刹那,我确实有些接受不来。但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常态,得到的东西总会失去,与生俱来就拥有的东西是这样,突如其来得到的宝藏也是这样。
我并为此不难过,因为阿真本来就有选择的权利,他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我的想法会阻碍做他想做的事,那我的想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阿真依然对雾区的异常表现的十分在意,不想被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于是我开口回答了。
“之前你的感觉没错,距离我们上次见面确实没过多久。”我开口回答道,“但如果这是四年后的涩泽龙彦,比原先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阿真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彻底理解了我的意思。
“你是说,这里的时间是四年后?”这会儿,他对穿越时空的设定接受良好了。
“是另一个世界的四年后。”我简单的纠正了一下,“跟我们所在的世界差不多,但对标时间的话就要多上四年了。”
阿真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那你打算回去吗?”他开口问道,没说回的是哪,我却本能的推测出他指的是哪里。
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
找到费奥多尔、找到涩泽龙彦、找到我的车,这三件不同的事情其实可以被归纳为一件事情,因为是费奥多尔开走了我的车去找涩泽龙彦的,这两人一车绝对在一个地方。
而在寻找的期间,阿真对我被费奥多尔坑的贼惨的事情进行了嘲笑。
“别笑了,是我太笨了好吧。”寻找涩泽龙彦的路上,我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这不是笨不笨的问题,一看就很危险的人,不该直接远离吗?为什么会想着给他朋友间的信任,我不明白。”阿真真情实感的提问道,显然完全不理解我的做法。
“因为这就是笨不笨的问题啊。”我认真的反驳道,“费佳很有趣,他什么都懂,你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接的上,即便表述的没那么清晰他也能get到你的意思,而且能很轻松的讲出你的观点和想法。过耳不忘,永远可以复述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娴熟自然的接你的梗,并且会恰到好处的否认你,就像真正的朋友那样。即使最开始知道对方是有所图谋,也会被他自然的表演骗过去。然后我就产生了‘哎呀,好想和他继续聊天啊,只要让他放弃自己的计划,我们的关系就会继续下去了吧’的想法。”
我一边同他聊天,一边带着阿真朝某个方向走去,雪渐渐变小了,但雾气依旧弥漫。
第268章 面团
阿真被我的说辞吸引了注意力。
“他真这么厉害?”
“智商、情商、表演才能都没的说,而且他观察力惊人,是真的能看出你的想法。”我给出了肯定答案。
“心动了,我想去找他玩。”阿真迅速说道。
“不愧是你。”我真情实感的表示道,接着讲了后续。
“——你知道书页吧,那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书页在我手上。费佳想得到它,大概是想依靠这个神奇的纸张完成一些计划之类的。所以一直和我维持着友好关系。
“那很奇怪啊,如果他想从你手中获取书页,为什么早不动手?”
“这不重要,他怎么想的都无所谓。”我说出了我的想法,“或许担心我有隐藏的实力、自己不知道的变量,也可能是看中了阿真你的才能——总之他没这么做就是一个事实,原因无关紧要,我对他的考量没兴趣,我只要确认他一时半刻不会动手,可以把朋友关系持续下去就够了。”
“不愧是你。”阿真表演了一个原话奉还。
这算什么不愧是我,我明明什么都失败了。
我这样想着,没把这个想法表现出来。
凡事都有契机——目的达成、变量出现、产生分歧……只有情况发生了变化,才会导向如同现在一样糟糕的局面。在我和费奥多尔的关系没有转变的情况下,他不太可能突然拎刀把我杀了拿我的遗产跑路。就算真有这么一个时间,选在到海参崴的时候或者即将到海参崴的时候都是更好的选择,总之不在现在。
——我一直有着这样的认知,所以从不着急前往那里。虽然这只是我滞留在这的一小部分原因。
我跟费佳本来可以和平共处更长的时间的。
如果涩泽龙彦没出现的话。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涩泽龙彦长得帅、能力强,说话风格虽然怪了点,却是一个颇有才华的宝石收藏家,我觉得费奥多尔说不定会因为更喜欢他,就抢了书页跟他跑路——啊,他真这么做了。”我接着讲述着我的心路历程。
前面还说自己不是小孩没兴趣听故事的阿真听的津津有味,一副期待后续的样子。于是我满足了他。
“我在新闻上了解到了露西亚东部的反常起雾和异能力者自杀现象,所以知道了涩泽龙彦就在这里,而且在我们附近。如果我是费佳,我说不定会和这个特别的异能力者交涉一番,做些什么。我不想让这件事发生,所以要让这个计划扼杀在摇篮里。”我继续说道,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低落下去。
“比如先下手为强,背着他自己先去找涩泽龙彦,‘我先下手你就没机会下手了’,这样?”阿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看见我晒干沉默的样子后,才不怎么诚心的补充,“没事了,我胡说八道的。你接着说。”
“……对。”我呼出一口气,承认了他的说法,在阿真意外的神色下接着说道,“我当时跟你是一个想法,那会儿是我先一步联系了涩泽龙彦的,我邀请他做我的跑团搭子,接着做了他的kp。”
“……你真这么做啊。”
“先下手为强嘛——有一说一费佳编的程序还挺好用的。他对跑团有点兴趣,当时玩的很久尽兴,复盘过程也很有趣,我还存了U盘……扯远了。可惜他没过多久就厌倦了,接着长期离线,提桶跑路了。不过在此期间我也了解了他的心理诉求,然后反推了费佳的做法,写了篇以费佳为主角原型、以涩泽为反派原型的模组。”
“充满雾气的小镇,需要对抗自己的二重身——元素拉满,我写的很隐晦,完全可以当成有特殊设定的正常模组玩耍,一般人看不出什么的,但如果是费佳的话,一定知道我在说涩泽龙彦。这样一来,他就知道他不可能依靠涩泽龙彦干掉我了。”我沿着手机定位的指引拐了个弯,接着说道。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所以我是个笨蛋。”我无可奈何的说道,“错估了费佳的想法、错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后事与愿违了。”
我感觉阿真看了我一眼。一路上,他都是相当配合的跟着我,没对路线问题提出质疑。这说明,这个方向与涩泽龙彦所在的位置是匹配的,我在顺利的深入雾区内部。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阿真提问道。
“找涩泽龙彦,先解决你的问题。”我开口回答道。
“这没必要。”阿真懒散又随意的否认了我的想法,“我自己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吧。”
拥有独立意识的异能力显然不希望我插手他的事。
“这样的话,那就先把书页拿回来吧,得去找我的车。”我按照他的意思改变了主意,重新回答道。
“都快到中心了,不需要代步工具了吧,直接去找费奥多尔不行吗?”阿真奇怪的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
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接着突然在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看着阿真,战术性的停顿了一下。
“我买了一个二哈的抱枕,那个抱枕很好用,拆开拉链就会变成一条毯子。”我开口说道。
阿真安静的理解了一会儿,然后理解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大为不解的询问我。
我咳嗽了一声。
“那个抱枕在车上。”接着含蓄的解释了一句。
阿真再次开始理解我说的话。
终于,他艰难的开口了。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张纸被你藏抱枕里了吧。”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阿真战术性的沉默了。
“那费奥多尔拿走的那张纸是……”
“普通的演草纸,裁了跟书页一模一样的大小,一纸多用,有备无患。”我解释道。
“所以费奥多尔其实被你骗了?”阿真询问道。
我被这个“骗”字弄得破防了一瞬。
“我没骗他。主观上和客观上我都没这么做过。”我郁闷的说道,“我希望他能跟我做朋友,所以一直把事情往这个方向引导。”
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他的问题。
阿真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表示着“那你引导的挺差劲的”的意思。
“那你引导的挺差的。”他似乎不满足只用眼神表达,又开口对我强调了一遍。
我更郁闷了,默默闭麦,盯着定位埋头往前走。
“除了把写好的模组给他看,你还做了些什么?”走了一小段路后,阿真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几乎在阿真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停下了脚步。手机内,两个GPS定位重叠在一起。灰绿色的SUV停在了路边,就在我面前。
自带导航的车自然可以自定位。我的手机绑定了这辆车、共享了他的定位,根本不存在找不着车的情况。
八辈子没用的开锁技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我捡起生疏的技能,用纪念品徽章上的别针通过锁孔打开了车门,二哈抱枕就摆在后座改造的小床上,我把它拎了出来,取出了其中的纸张。
“我把这个模组也分享给了涩泽龙彦,”我开口说道,回答了阿真先前的问题,“——然后邀请他进行一次面团。”
“他觉得我的模组写的还算有趣,所以他同意了。”
即使让费奥多尔了解到“我知道涩泽的存在”的事实,他依然可能不为所动的继续计划。
要彻底毁掉这个计划,得让涩泽龙彦变成他的敌人才行。
//
结冰的喷泉旁,涩泽龙彦将淬着麻醉毒的刀子没入了费奥多尔的胸口,看着他的临时搭档的表情逐渐变得错愕。
“游戏还不错。”涩泽龙彦开口说道,“很好的roleplay,费奥多尔君。”
“晚安了,阿普尔小姐。”
追寻奈亚足迹的邪/教/徒利维坦将引导玩家的主角阿普尔杀害,将淬毒的刀子插入她的胸口,使整个小镇破碎。阿普尔能清晰的看见顺着刀身流淌的鲜血。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弥漫的雾气将会在某个时刻散去,名为自己的杀手依然盘旋着、扼杀掉堕落的人。
那一瞬间,费奥多尔想清楚了许多事情,咳嗽着笑了起来。
“真是……”他咽下的略显懊恼的下文,仿佛没有受伤一般,坦然的说道,“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我不会死掉的哦。”
“哦……你这么想的吗?真是乐观的认知——廉价的幻想。你没有同伴,没人会来救你的。你会和所有平庸的人一样在无助中死去,”涩泽龙彦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副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放空自己的闲暇时光到此为止了,果然……这里也什么都没有。”他自言自语的说道,看了被血和雪覆盖着的费奥多尔一眼,“你提供了很好的情报,费奥多尔君。接下来我会去横滨看看的,可惜,你要缺席了。”
“我向来按时到场,涩泽君。”毒素开始在身上蔓延,费奥多尔早就支撑不住的摔在了地上,显得难以维持风度,但却称不上失礼。
涩泽腾升起一种浅淡的意外的感觉,又很快消失无踪,他没有理会,将负伤的几乎必死无疑的费奥多尔留在了原地。
“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
我半个身子探进了车里,从常备的药箱里拿出止血剂和绷带,思考了一会儿又挑了几种解毒剂,最后把它们全部放回了医疗箱,把箱子整个拿走了。
第269章 之后
“拿这些东西……怎么?你还想去救你的‘好朋友’吗?”阿真看着我的动作,开口询问道。
“他挂科了,所以不是朋友。”我开口纠正道,转头看阿真的时候,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跟我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我有些纳闷,但还是接着讲了下去,“我只是想再试一次。”
“试什么?”阿真抱着手臂提问道,在浓雾的遮掩下连身形都看不真切,更别说表情了。
“试试看这个计划能不能补救一下,让它失败的的不那么彻底。”我开口回答道,摁紧医疗箱的卡扣,“也想看看我能不能被理解一次……说不定可以呢。”
人与人之间是不能互相理解的,这点绝对没错,正因如此,人们会反过来渴求理解。无论使用怎样的方法,只要能被理解,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好了,只要有这样的希望,人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执行。我也不例外的。
如今的模组的走向拐到了坏结局,涩泽龙彦很可能会走他最喜欢的那条路线,将淬毒的刀捅进费奥多尔的胸口。
虽然没什么好处,甚至还显得有些有病,但我还是得去救他。
救人强迫症是这样的,只要觉得自己做得到,即使这么做毫无好处,也会完成“带着医疗箱去找他”这个动作。
这个毛病在多数情况下也没有纠正的必要——助人为乐可是被写进幼稚园课本的正确,更别说我是个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调查员——所以到了需要被纠正的时候,我也纠正不了了。
与谢野医生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这种强迫性的救人行为大多出自于对自身的自我补偿心理。需要帮助时得不到帮助,于是在有能力后就会通过帮助别人来填补内心情感需求的空缺。她对我也是这么判断的。我把这个结论往我过去的经历上套了一下,感觉她说的挺准的,却似乎又差了点什么。
——如果不带有强迫性,这不算坏事,但我这种没法完全自控的就有点过头了。这样下去会出麻烦的。与谢野医生当时非常认真的对我说了这些话。不能将救人的能力准确的用在正确的地方,对侦探社社员来说是很危险的。
我当时没太在意,觉得自己还是有判断力的,为了救人一换一什么的事情应该做不出来。现在倒是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了。连费奥多尔这类人都想去救,我可能真会因为这个毛病惹上大麻烦。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带上了医药箱,即使非常清楚救下他根本没有好处,还会显得自己脑子有毛病,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说不定真的有毛病。
有就有吧,问题不大。
“我和费佳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制定了一个计划,并且自诩已经足够了解对方而坚信自己的计划能成功。结果事实证明我们的关系比聚乙烯还塑料,明明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结果谁也不了解谁。”我郁闷的讲述着,本来是郁闷的,结果讲着讲着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我当然不甘心啊,所以我想再试一次。如果费佳真的也被捅了一刀,我猜他也是不甘心的。既然我们都不甘心,或许在这会儿就能互相理解了呢?”
只要费佳能够理解我,他就知道我会来救他——他最好能理解我。如果他在最后依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选择依靠自救返回车辆,与我错过。那他就活该死掉。
“不过故事发展的应该没那么快,我们先去找涩泽龙彦吧。”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从车上跳下来,拎着医疗箱朝阿真所在的方向走去,“——先做你想做的事,然后再去找费佳。”
“等我做到了之后呢?”看见我的动作,阿真往后退了半步,接着突兀的开口问道。
我被他的行为弄懵了,停在了原地。一时有些失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嗯……我请你吃螃蟹?”
“说话算数——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被螃蟹吸引了的阿真停顿了一会儿,略显懊恼的说道,“我是说你怎么办?你会失去才能的。”
我没想到他会关心我的问题,他在这会儿选择发问,就证明他是非要这个答案不可了。搪塞是行不通的。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思考起来。
“换个和谐点的地方待着?总之要小心谨慎一点了,调查员这种高危工作应该是不太能做了,社长那关就过不去。”我接着回答道。
“之后呢?”阿真询问道。
“……”我沉默以对,什么也没回答。
阿真没等到我的下文,没再接着提问,而是替我回答了它。
“你要回去到最开始的那个地方念书,对吧?那里不需要拥有异能力,比横滨更适合你。只要在书页上写故事,就可以轻易做到这点的。”
很好的答案,完美复刻了我的思路。在阿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到了这个答案,但却在即将答出口前沉默了。不知什么缘由,我对自己的想法犹豫了。
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我忍不住偏过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那个再说啦……”我保持着心虚的心情讪讪的说道。
另外,还有……
“我一直认为阿真是独一无二的。”我略过方才的心虚,轻声说道,“阿真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做什么‘让自己和我不一样’的事情也是。”
“所以由你来做是吗?你想一走了之,觉得我跟你不在一个世界问题就解决了?”阿真抱着手臂反问道。
明明从没明说过自己的想法,阿真却可以轻易的说中呢。
我在心里感慨着,此时阿真却显得有些恼火。
我有些纳闷,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我到底哪句话惹他生气了。
“至少比乱吃东西强。”我只好回答道,“我了解过异能体的概念,在异能力者死后,他的异能是有可能独立存在的。”
独立于人存在的异能体确实不是虚构的传说,港口黑手党曾经的准干部兰堂就是。他是超越者阿蒂尔·兰波的异能力,却在兰波死后,独立于他存在了两年。除了过分怕冷以外,与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
既然有这样的先例,那么阿真也能做到才是。
“要是这么做了你就会死的话,我还不如乱吃东西呢。”阿真好像被我气笑了,说起话都带了些讽刺的、咄咄逼人的态度。
我更茫然了,被他的样子弄懵,完全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可我不会死啊,我可以写故事回——”我开口解释道,结果被阿真打断了。
“那你还不如死了。”他冷声说道,打断了我未尽的话语,仿佛在压抑着怒火,“想当然的说那么多,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愣住了。
“……你不想和我一样,你想做人。”沉默了片刻后,我压抑下那些不妙的想法,我复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末了觉得说的有点少,又补充了两句,“还有讨厌我,想要杀掉我?”
虽然觉得后面两句阿真只是随便说说,但万一我误解了呢?
阿真好像又被我气笑了。
“如果哪天我真杀了你,绝对不全是涩泽龙彦的责任。”
我在脑内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
最后的最后,我得出了某个荒谬的猜测,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想让我回去吗?”我开口问道。
阿真很不爽的磨着牙,不情不愿的开口了。
“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他的声音含糊的几乎要听不见了,“在几亿人里找四个人……太麻烦了,你在我就不用找了。”
我完全没料到阿真会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我会纳入考虑的。”我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
“什么……意思?”
“直接做出决定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我认真解释道,“就是说,我还没考虑好要怎么做,如果加上阿真的愿望的话,我会更考虑留在那边。”
几乎在我话语落下的一刹那,阿真的所有恼火的、不满的情绪都消失了。
他接受了我的解释,再次后退了半步,与我拉开距离。
“行,我了解了。”他无比平静的说道。
现在的我看不出来他在生气了,但我觉得这比刚才他生气那会儿还可怕。
我开始有种焦躁的、不安的预感。
或者说早就有了,只是现在完全没法忽视了。
·
阿真被我气走了。他说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忍不住杀了我。
“不找涩泽龙彦做实践了吗?”按捺住那种令我不舒服的预感,我试图用各种理由劝阻他。
“你闭嘴,我自己去找。”阿真怒气冲冲的打断了我的话,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完全藏不住,“不想和你这种人靠那么近了,你干你的事去,别来招我。”
想提出的问题卡在了喉咙中,没有任何机会说出口。
阿真退后了两步,融入了雾里。他刚才就和我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消失的特别快,在弥漫的雾气中找不到人影。
这种情况下这么可能放着不管,我完全没听从阿真的话,立马追了上去。
弥漫的雾气将能见度变得特别低,我连阿真的影子都看不到,更别说顺着追了。所谓的寻找的过程,也就是凭直觉瞎晃。
幸运却不幸的是,他最后真的被我追到了。阿真站在只剩枯木的花坛之上,手上拿着破碎的玻璃碎片,似乎没想到我会追上来,神情上有些意外。
第270章 救助
宝石的碎片已经不拘泥于手臂这点位置了,它们在他的脸上、身上、裸露的和不裸露的一切表面上浮现,再仿佛从未存在般隐去。
他看着我,露出了我不太能看懂的表情。
“我讨厌你。”他开口说道。
“阿真……”我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咬住了锋利的碎片。
宝石碎裂的声音清晰的在我耳边回荡,下一刻,阿真消失了。
我感受到了异能的回归。
那种回归并不完全,带着某种滞涩的、如同掉线网络般的感觉。这种情况超出了我的预料,在我写的模组中、在我所准备的应对策略中,从来都没有包含这个环节。
我想过糟糕的情况,我可能不得不与阿真对立,最后用芥川曾用过的方法使他回归,让模组可以继续推进。我为所有失败的可能性写下注脚,再思考着应对的策略。我考虑了我能想到的无数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
到底是为什么呢?在什么都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打碎自己的宝石呢?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如果我和阿真的意志源自于同一样东西,那么我现在发现了——
人可能连自己都不能理解。
我接近花坛,被薄薄的积雪绊的踉跄。直到触碰到冰冷的石台,大脑才再次开始运转。
阿真让自己消失了。
这个早就等于事实的认知充斥在我的脑海中。
原地只有被砸碎的玻璃瓶,碎片散落在地上,花坛上,在我碰到的瞬间就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天气太冷了,连血都没流下来。血腥味弥漫在这片枯萎的花园之中。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所有的变化都有其契机的,让阿真抛弃自己的愿望打碎宝石的原因一定存在,只是我还没意识道。
我试图进行思考,可无论是脑海里还是外面,一切都是的空白一片。被不知名的胶质填满,塑造出窒息的感觉。
我反复复盘着阿真的行为,上次的、这次的,一遍又一遍。
阿真与我有相似的喜恶。
他讨厌这种控制感。
他想与它对抗。
他能很清醒的认知想法于实质。
——所以他对我说他心里有数。
原来是这种有数吗?
在出问题之前打碎自己的宝石一了百了?
我逐渐触碰到答案延伸的触须。
——阿真不能靠近涩泽龙彦。
在我晕倒时等待我醒来、用着与旁人无异的态度同我说话,他起初的表现实在是太淡定自若了,以至于令我忽视了在这片雾区中最重要的设定。
——被分离的异能力会杀掉他的持有者,阿真之所以没动手,只是他忍耐下了罢了。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所激发的杀意会让他变得不自控,似是而非的话语也能挑逗他的神经。中心聚集的异能宝石会让他焦躁,越接近影响就越明显。
我突兀的意识到了一件我早就知道的事情。
——找到费奥多尔、找到涩泽龙彦、找到我的车,这三件不同的事情其实可以被归纳为一件事情,因为是费奥多尔开走了我的车去找涩泽龙彦的,这两人一车绝对在一个地方。
当时的我们已经找到车了。
那时的阿真的自控力还剩多少呢?
我的心脏开始坠落。
他或许早就到极限了,所以才会拒绝与我靠近,用着过于突兀的态度问出那些问题。
他知道他想做的那些事可能做不了了,所以他想听听看我的答案。
然后他说,他讨厌我。
……
窒息的感觉逐渐转变成了逃避般的生气。
只说一句讨厌我就跑掉也太恼人了吧。不高兴了解释也不解释就让我猜,窝里横组上大分是吧。
我在心里对阿真的做法指指点点,非常想把他拽出来晃着他的肩膀狠狠的说他两句。
想告诉他“我讨厌你”这句话是不能随便说,就算是我听了也会难过。
然而,这种事情只能想想,我根本做不到。阿真没法像普通人一样展现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该高兴的时候高兴,该生气的时候生气,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在一切失控前一了百了的让自己消失。我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局,想改变什么都来不及了。
·
然而故事还要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摇晃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抛开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心情,只看待故事本身,一切的发展依然在可控范围内,如果对手还是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这已经很难得了。
我拎起不小心扔在地上的医疗箱,朝花坛中心的喷泉走去。
血腥味的源头,费奥多尔倚靠在喷泉边,积献血在积雪上染成花,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他甚至还是清醒的,在我靠近后,他睁开了眼。
“真是了不起啊,禾泽君。”他气若游丝的说道,露出了微笑,“我看见你的异能力自杀了。『龙彦之间』带来的影响是客观的,他却不愿意杀掉你。所以选择了自杀,是吗?即使是涩泽君本人来了也会大吃一惊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费奥多尔说出了和我想的一样的答案。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哐哐给他两拳。但一瞬间过后,我却没有任何想法了,我的内心异常平静,总归是什么都没做。也可能是被阿真占满耗尽了,无法再思考其他。
“现在这种局面,你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哄我高兴才是。”我毫无感情的说着威胁的话,却没有丝毫兑现他的欲望,我看着他,想要让自己获得足够的诸如愤怒憎恨的情绪,但答案却是遗憾的否定。
明明对方做了背叛的行为,甚至要加害自己的性命,我却谈不上有多生气。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
“果然是错估了你啊,禾泽君……不过不算太迟。你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吧?”他这样说着,好奇的模样表演的恰到好处。
我回想起我那崩的妈都不认识了的计划,感觉有些窒息。
“是。”我开口回答道,蹲在他面前,抬开他的右手,使伤口裸露出来,低头打开医疗箱取出伤药、棉片和绷带,“我早就知道你会和涩泽龙彦见面了,他会捅你一刀也是我推动的。”
“我知道。”费奥多尔垂下眼睛,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声音和气息都比较微弱,“看到你的宝石自己碎掉后就全理解了。虽然还没证实,我拿到的书页也是假的吧?”
我抽出插在费佳胸口的刀子,在并迅速做了止血,手法专业且粗暴,多少带点报复的意思。这个过程显然挺疼的,费奥多尔的脸都白了一个度。
“嘶……要是我是你,在做了这样的计划后一定会取走医疗箱,没有其他的落脚点,回去的我只有死路一条。”费奥多尔接开口说道,“话虽如此,想要自救也不止一种方法,就像你想杀掉我也不会止步于此一样。所以——”
“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禾泽君。”费奥多尔看着我,似乎是真的感到不理解,真情实感的不理解。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通过公式推倒出的结构古怪的数学题答案,一边觉得它是对的,一边又不理解答案为什么会长这样。
“我在救一个狗东西。”我绷着脸回答道,把固定好的绷带剪断,“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如今发生的一切我都写在模组里了。故事明明可以不这样发展,但凡你愿意翻翻我写的……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意思。”
“原来如此,这一切果然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吗?”费奥多尔用着恍悟的语气开口道,依然带着表演的痕迹。
我翻找对症解毒剂的手顿了一下。
“我没有计划。”我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费奥多尔的眼睛,距离足够近的情况下,他人的瞳孔是可以倒影出自己的身影的,“我不会推进计划,只是为了阻止几件事而写了个模组罢了。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我擅长的是这个——我写的模组从来没玩崩过。”
费奥多尔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我没法看懂的微妙神情,不再言语。我压根就不想看懂,暴力行医做好急救后后就把他丢那不管了。
“救人救倒底吧,禾泽君。能送我去找医生么?”某个自作自受的始作俑者毫无自觉的要求道。
“没接着捅你两刀就不错了,我现在已经成冤种了,别得寸进尺。”我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把医疗箱塞到他怀里,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干脆趁此机会,我们一拍两散吧。”
虽然不知道起初连我写的模组都不愿意看的费佳如今为什么会信任我的救助,但我如今的情绪确实很糟糕了,这种说过的话、创造出的故事不被当回事的糟糕感觉,再加上阿真的消失,我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致。不想相处、也不想报复,只想让自己滚蛋。
“因为我没达到禾泽希望的预期吧。”费奥多尔无视了我“一拍两散”的建议,自顾自的开口说道,“配合你的期望,或者完全打破你的期望,至少要做到一样才能让你满意,对吧。”
我一言不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费奥多尔轻声说道,“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该转变对你的判断的,不会再给你阻止我的机会了。”
这样的话语格外有冲击力,至少是足够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我短暂的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低头盯着这个靠坐在结冰喷泉旁的伤患。
第271章 龙彦之间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会恼羞成怒的吧。”我开口说道,“计划被自己看不上的小人物毁掉——一般人都会感到恼怒吧?为什么你不这样?”
“一般人也不会救助坑骗自己的人呢,禾泽不也这么做了么?”费奥多尔轻巧的反驳道,“会这么做的禾泽已经不算小人物了。事实证明,任何没有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没法预判你会做什么,就只是这点,你已经赢一半了……说远了,总之,禾泽先送我去找医生吧。”
“我还没答应呢。”我开口拒绝道。
“雾气快消失了,等到路人从另一片雾区中回来,我们这个样子可就解释不清了。”费奥多尔好声好气的对我说道,“当然,禾泽可以把我丢在这直接离开,那样的话,等我被调查局抓住后,第一个供出的就是你。”
非常淳朴的威胁,使我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书页兜底。”虽然这个威胁确实让我犹豫了,但我依然表现的并不在意,拎出一个唬人的、极具说服力的理由,保持着一副平静又无语的样子,“需要帮助的话,好歹提出一些具有诱惑力的报酬啊。”
费奥多尔做出思考的样子。
“『龙彦之间』的真相,怎么样?”接着,他慢吞吞的开口道,“禾泽君的异能体和其他人的很不一样,目睹了异能力的自杀,应该会感兴趣的吧。”
『龙彦之间』?涩泽龙彦异能力的名字?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么久过去了,我竟然是第一次知道涩泽的异能力叫这个名字。
龙头战争之后,政府有意遮掩涩泽龙彦的存在,没有政府的委托,侦探社也没理由插手后续的事情。所以,即使那场战争的结局也有我的见证,我却连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具体叫什么都没机会了解。
“真奇怪,”我皱着眉头说道,“你明明是清楚我想要什么、会怎么做的,为什么会走‘被捅一刀’的结局呢?”
费奥多尔只是虚弱的笑笑,没有回答。
跑团跑一半就放人鸽子算是涩泽龙彦的常态了。他在模组故事结束后就迅速离开,说明根本没有见我是打算。拒绝了费奥多尔后,我也不可能迅速找到涩泽本人。那么,要想知道异能相关的事情,答应费奥多尔是最直接迅速的选择。
于是我把他拎回车里了。
雾气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消失的。在雾气彻底消失的一刹那,我的异能力才回归完全的正常。
在此期间,我倒是想起了询问费奥多尔异能的事情。
不仅是我,他的异能力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可以理解为特性吧,就像禾泽的异能也不愿攻击你那样。”费佳是这么解释的。
一般情况下我是没兴趣深究的,但这关系到涩泽的异能力,涩泽的异能力又关系到阿真如今的问题。所以我得探究。
·
诊所找的是当地隐蔽又有口碑的私人诊所,那位医生精通英语,跟我交涉的很顺利。就是有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发现我不会说俄语后,就开始忽悠费佳把我打包卖了。人口贩卖的卖。
他并不知道不会说和听不懂是两个概念,这点我也没辙。最后只能为当地的执法机关做出些贡献了。
“禾泽君果然听得懂俄语。”端掉国外的人口贩子组织、做了一次国际友人后,费奥多尔如此评价道。
“嗯,我听得懂。”我心不在焉的承认道,翻找着从网上搜集来的资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那是两码事。”费奥多尔简单的纠正道。
我没太留意,接着翻我的资料。
起雾事件后,与费奥多尔一拍两散的决策被『龙彦之间』的信息阻拦的进程。为了获取这些信息,我答应送费奥多尔就医,来换取与龙彦之间有关的情报。
结果就如前面所说,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那个私家医生是个人贩子组织的牵线人,为了解决掉人贩子和医生,我和费奥多尔又联手了,他负责帮我找出背后的组织,我负责处理后续把他们打包送去当地执法机关门口。
在这期间,没找到靠谱的医生,本身就贫血又被捅了一刀的费奥多尔开始持续发烧。这当然不关我事,可他烧到没法说话,答应好的情报也没告诉我。
没人逃得掉沉默成本,我不做冤种也没人替我做冤种,于是我只好就地学医帮他治病了。
防止伤口发炎、确定退烧药的计量,盯着他喝热水睡觉什么的。过去的工作使我很有医疗经验,从战地急救转变为常见病治疗也没太多难度,抱着治死了算费奥多尔活该的想法,我成了说明书战士,依靠网络的力量给他看病开药。
最后他竟然被我治好了!
我跟费奥多尔之间绝对有一个人天赋异禀。
“——当初那个人贩子医生,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半个月的治疗经历让我和他缔结了比没有强点的医患情结,一拍两散的想法也从毫无转圜余地的状态变成了“随便吧,财产分割好麻烦”的心理。多数时间里,费奥多尔还是很能拿捏我“再而衰,三而竭”的做事规律的,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也不无道理。
“至少生病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容易生病的费奥多尔变相的承认了这件事。
这都是两周前的事情了。两周后的现在,费奥多尔脱离了病弱状态,信守承诺的告知了我有关『龙彦之间』的情报,并且因为我匮乏的异能知识储备,他还很耐心的附带了不少科普内容。
我的思维得到了升华,宛如突然捡起理科课本还要求闭卷考试的美术生,茫然且废物。
这可不行,为了在实现阿真的愿望,我得对异能力的性质和概念有着正确的认知和运用才行。
于是,我开始对异能力进行非系统的学术研究了。
“道理我都懂,但禾泽为什么会想着分离自己的异能力呢?这没什么好处吧。”在我忍着头疼拜读异能力相关的学术论文时,费奥多尔突然开口问道,弄得我有些诧异。
怎么说呢,自从他病好了之后,我们的对话频率早就从正常降到了零。
我是没兴趣和陌生人说话的,费奥多尔多数时间沉迷于网络世界,也不与我交流。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就无话可说了。在一拍两散很麻烦的情况下,这种各玩各的的状态我还是很满意的,也就没对这种持续下去的情况提出什么异议。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相安无事了几天后,费奥多尔突然打破这个平衡。
可能是玩电脑玩的。
但他问都问了,我不回句话好像也说不过去。
“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难道有什么好处么?”我开口反问道,并不在意费奥多尔是否回答,“我认为他人的目的并不重要,你看我就从不追问你的目的。”
“只是很好奇禾泽为什么总做出和‘明智’无关的决策而已。”费奥多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自觉的咬着手指,“很奇怪呢,明明只要更‘明智’一点,就是很难缠的对手了。”
我伸手扯开他的袖子,阻止了他咬手的动作。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松开手,开口说道,“要是我是你的话,在了解我想做的事后只会想,‘啊呀,是好事呢,我的计划进度自己就提前了两亿分之一’。”
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笔记本里的论文上,低下头,回答的声音显得心不在焉:
“别再揣测我的想法了,尊重祝福我就好。”
费奥多尔一时没有回话,他盯着自己的袖子看了两秒,又把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最后,他收回视线,平静的说道:
“你在做无用功,柳叶刀上的论文不可能会教你创造异能体的,真正的技术垄断在国家组织内部,就算全部看完,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甚至是细枝末节的思路都找不着。”
这算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的注意力从论文中离开,再次望向了费奥多尔。
“你知道些什么?”我开口提问道。
·
数天前。
“『龙彦之间』的本质是创造出独属于异能力的特异空间,为了上升至足够的高度,雾区有着极强的排他性,普通人进入雾区后,会处于一种隔离状态,他们在虚假的雾气中,并不能进入真实的『龙彦之间』。”病好的当天,费奥多尔给予了我想要的情报,如此介绍道。
“真是详细的说法呢。”
“这是涩泽君本人说的哦。”费奥多尔轻松的解释道,“空间型的异能力中多数都会有一个规则主宰那里,涩泽君的也不例外。”
“雾区中异能力会杀掉他的拥有者,然后变作涩泽龙彦的力量。”我开口接话道,说出了我了解的内容,“规则指的是这个吧。”
然而我的答案却被费奥多尔否是了。
“不,我认为‘规则’不是这个。”费奥多尔摇了摇头,我盯着他的紫色的眼睛,等待着下文。
然后,他露出了看不懂意味的微笑,给我讲了个我不知道的故事。
“涩泽龙彦一直在期待一位‘天使’的降临,那位‘天使’不会出现对抗,它会是完美且强大的存在,而那些会对抗的异能者,则被他认知为无意义的垃圾。如果『龙彦之间』的本质规则就是令分离的异能力与其持有者战斗,那么,‘天使’是不可能存在的。涩泽龙彦是聪明人,他既然笃信自己的追求,就说明答案不可能是无解的那个。”
第272章 集聚
“那规则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后,他露出了看不懂意味的微笑,给我讲了个我不知道的故事。
“涩泽龙彦一直在期待一位‘天使’的降临,那位‘天使’不会出现对抗,它会是完美且强大的存在,而那些会对抗的异能者,则被他认知为无意义的垃圾。如果『龙彦之间』的本质规则就是令分离的异能力与其持有者战斗,那么,‘天使’是不可能存在的。涩泽龙彦是聪明人,他既然笃信自己的追求,就说明答案不可能是无解的那个。”
“那规则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吞噬。”费奥多尔简略的回答道,“『龙彦之间』的规则是将有主的异能力分离,将无主的异能力吞噬。”
“这不是和异能力的杀人行为毫无关系吗?”
“嗯,是啊,毫无关系。”费奥多尔看向我,给出了他的答案,“所以呢,分离的异能力会去杀掉他的持有者不是因为『龙彦之间』的影响——而是它们的本能。”
“……”
这个答案颠覆了我的认知,如果阿真听得见的话也会颠覆他的。但他现在离线了,并不能听见这些内容,所以震惊的只有我一个。
“说是异能力的本能,也可以理解为人的本能。是罪对人的审判。”费奥多尔接着讲道。
“……说点通俗易懂的。”我提出了我的诉求。
情报人员也是服务业的一种,费奥多尔显然不是第一次和我这种理解能力偏弱的人打交道了,很快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人们对自我厌弃的、憎恶的那部分也会在异能力上展现。当异能力被分离出来后,它有你的全部常识与本能,内心对自我的攻击会直观的体现出来,也就是异能力将持有者杀死的过程。理解了这条性质后就不难发现,内心澄澈没有丝毫污浊的人不存在自我攻击的理由,它会与自己的异能力达成和谐。”
讲道这里,费奥多尔突然笑了起来。
“内心澄澈没有丝毫污浊的人不就是天使吗?涩泽君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很有童趣。”
我没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在思考阿真的事。费奥多尔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刷新了我对许多事情的认知。
“就算你这么说了,又怎么解释我的异能力呢?”我开口反问道。
“这个我也只能给出猜测啊。”费奥多尔无奈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要由我来判断的话,看禾泽君最后的表情——你应该是被你的异能力抛弃了吧。”
很好的猜测,因为过于准确给我造成了会心一击。
费佳的说辞是说得通现状的。阿真自始至终都想成为独立的存在。他不认为自己与我是统一的,自然不存在什么“内心对自我”的攻击。他抗拒杀意的同时也在抗拒我。在最后的最后,他自己将自己的宝石打碎。做了本该由我完成的事情,将我抛弃。
这个认知令我短暂的心悸,又很快让自己恢复正常。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彻底萎靡了起来,于是我和费奥多尔的讨论也告一段落。
无论如何,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我答应了要和阿真一起找到让他成为人的方法,即使他不在了,我也要做足准备工作才是。
于是我开始了对异能力的非专业学术研究。在那天之后,我跟费奥多尔也再没说过一句话了。
直到现在。
可能出现了什么我还没察觉到的变化,费奥多尔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了。
“你知道些什么?”听完费奥多尔的话,我开口提问道。
“很多。”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下一秒,我的笔记本电脑闪烁了一下,短暂的出现了一只掉san老鼠的图标,又很快消失,最后,我的我的屏幕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显而易见,它被费奥多尔监管了。这样的监管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我的笔记本里多出了一个文件夹。
“让异能力独立于人的先决条件,创造异能体的方法,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费奥多尔接着说道,或许和他本身的说话风格有关,平静的语气似乎总带着引诱意味。
我点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的文件不多,光看标题就能辨认出这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提供给我这些,你想要什么?”我草草扫过那些资料,开口问道。
“是免费的。”费奥多尔仿佛闲谈般的回答道。
这声“免费的”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直觉开始敲响警钟,告诉我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是会有大麻烦的。但这种警钟帮不上阿真,于是我把钟扔了。
“免费的都是最贵的。”我开口说道,“你又想整什么新幺蛾子了是吗?”
“见仁见智吧。”费奥多尔没有否认,“情报无法流通就没有意义,看与不看都是禾泽君的自由。”
看是肯定要看的,但……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禾泽君打消掉分离异能体的念头,仅此而已。”令我没想到的是,费奥多尔大大方方的给出了答案。
我有些意外,因为费奥多尔的回答是实话。我喜欢简单直白的对话,费奥多尔对此不置可否,但他擅长表演,所以总配合我。对我来说,如果对方愿意这么配合我,我就有交流下去的欲望。即使这段对话可能会导向某种我不了解的危险中。
我眨了眨眼睛。
“如果费佳……费佳的目的是这个的话,那么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拗口的本名没能被我念出,我遵从个人习惯讲回了更简略的称呼,我没看文件,而是看向了费奥多尔,“你想让我不这么做,为什么不直接说服我呢?”
费奥多尔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
“我以为现在的禾泽是不愿意同我讲话的呢。”
我有些茫然了。
“为什么不愿意?”我开口反问道,“你都和我讲了这么久话了,我不是都有回答吗。”
可能是我的话太无法反驳了,某个又准备整幺蛾子的俄罗斯青年的气息凝滞了一瞬,然后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听从了我的意见,讲述起来。
“并不是所有异能力都能变成独立的异能体的,那是只有极少数特殊的异能力才能做到,遗憾的是,禾泽君的异能力并不属于这种特殊,是没法按照一般方式变成异能体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
“那么你说的特殊异能、还有一般方式是指什么?”我没着急反驳或者询问“那该怎么做”,而是耐心的询问道。
“是能集合异能力的异能力。”费奥多尔回答道,“当异能力聚集到一定程度,他就不再需要以人为载体,可以独立的存在着了。所谓的特殊异能,就是自身拥有集聚他人异能的异能力,复制、夺取、叠加、吞噬……诸如此类,当多数异能力者只有单一才能时,更珍稀的极少数已经可以掌握多种异能了。异能力有了这样的性质,它们的持有者自然也会成为超越绝大多数异能力者的极少数,也就是超越者。”
费奥多尔说道这里,突然戏谑的笑出了声。
“并不是每个能够集聚异能力的异能力者都是超越者,依靠单一异能力成为超越者异能力者确实存在,但也是超越者中的少数的确实只是少数。而这少数当中……算了,这个话题先暂停吧。”
“少数只有单一异能力的超越者,都是异能体对吗?”在费奥多尔要将话题拉回正轨前,我开口问道。
本身准备再次开口的费奥多尔顿住了。他看着我半天都没有说话,时间拉的略久,反射弧走完的我开始不自在了,移开视线解释了一句。
“别理我了,我随便猜的。”
“那你猜的很准呢。”费奥多尔回答道,“说实话,有点意外。”
我不在意他意不意外,等待着下文。
“你的猜测确实很准,异能力能够集聚,这个性质不算冷门,也具备相当的实践价值。听说过『黑之十二』么?这是其中的典型。牧神依靠自身异能复现了这个过程,他将逸散的异能力集聚,最终做成与‘人’无异的模样,这就是最著名的人造异能体了。据我所知,他如今的姓名为保罗·魏尔伦,存活与否有待商榷,但在当初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超越者。以同样技术创造出来的还有你们那边的荒霸吐,这个是存活的,没错吧。”
熟悉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很快将注意力收回,小声的“嗯”了一下。
费奥多尔没在这个细节上停留太久,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得到了某种答案。
“原来你这么了解异能力的么……”不想让他深究这件事,我开口岔开了话题。
“你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你一生的敌人吗?”费奥多尔反问道。
“嗯?”
“如果连异能力的本质都不了解,在这里谈什么‘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不是很愚蠢么。”费奥多尔淡淡的说道。
很有道理的说辞,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知道费奥多尔的理想,却没去了解过他。拥有着这样一个疯狂的、狂妄的理想本身就代表这其中有着特殊厚重的故事。“只以满足社交需求为前提的朋友”是没有过问的资格的。就像费奥多尔也没资格过问我的过去一样。
直到现在,我才稍稍触碰到了其中的微末。
第273章 旅伴
我等待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更多的下文,接而忍不住去看他。
费奥多尔也在看着我,同样是等待的样子。
——现在是我的时间。
我瞬间意识到了这件事。
“必须集聚到等同于超越者的异能力,才能成为独立于人存在的异能体……”我喃喃的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想令阿真独立,就要让他成为超越者。”
集聚足够多的异能力,让他成为有异于我的存在。
“所以不建议你这么做,不过我不阻拦,”费奥多尔得到了想要的回复,用着极为轻松的口吻淡淡的说道,“即使这么做了事情也不会麻烦太多,倘若它真的被你独立出去了,我会杀掉。”
在他话音降下的一刹那。我的枪口指向了他。
赚钱总需要工具,所以我有了它,一把勃朗宁手枪。是我惯用的款式,深究下来还是费奥多尔送我的,如今我正用它指着他。
“你想对我开枪。”费奥多尔如同陈述事实般的问道。
“只是表态。”我举枪的手没动,抬眼看着他,平静的表示道,“你都已经表明态度了,我也该礼尚往来一番不是么?”
被威胁了的感觉几乎没有。或者应该这么说,跟费奥多尔这样的人交往,本身就时刻处于威胁之中。这样一来,他此时的表态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一直都存在的事实了。
这就挺有趣的了。
“你本来可以不告诉我你会对阿真动手的,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这点。”我开口说道,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了费奥多尔。
在这次谈话之前,我对费奥多尔想做的事一直有一个理解上的错误,我将所谓的“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等同于了“杀掉全世界所有的异能力者”。
——导演先生的研究所计划就是这么做的。我也就理所当然的进入了思维误区。
所以,在费奥多尔不点明的情况下,陷入误区的我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分离出来的阿真会是他想除掉的目标。目光太局限,只落在自我身上,自然就会忽略许多细节。
“你迟早会知道的。”费奥多尔不紧不慢的说道,“等到你看完那些资料后就会意识到这件事。现在的时间里,我还是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比较好。”
我沉默了片刻,放下了枪。
表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举着它也没什么意义了。
最主要是我举累了。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至少在表面看来,我和费奥多尔之间的氛围缓和了一些。
“只要做下决定,无论这件事在其他人看来有多么的不明智且匪夷所思,禾泽君都会坚定不移的完成它,对吧?——相处的这些天里,我看出禾泽是这样的人呢。”费奥多尔对我说道,他不再微笑,情绪却比刚才显得真实了不少,他没再看我,视线重新回归了他原本在做的事上,只是依然在同我讲话,“在许多人眼里,狂妄的想法就是愚蠢的想法。我认为确实如此,无论它是否能达成,都与聪明没什么关系。所以,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不要轻率的决定自己的道路。”
我迅速向他的方向望去,费奥多尔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与我对视。
起雾事件发生后我仍然和费奥多尔待在一起,这其中有我摆烂讨厌动弹和改变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费奥多尔的态度。事件发生后的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原型败露的反派,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不屑一顾,他仍然和过去一样,维持表演、维持风度,仿佛起雾事件只是他行走在道路上的小小失误。
“费佳。”这是我在这么些天以来,第一次认真的叫他的名字。
费奥多尔没有抬头,他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表示自己有听到。
“涩泽龙彦那次,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在阿真……自己的异能力手里,然后带走书页和涩泽龙彦合作么?”我开口问道,“当时的你在想些什么呢?认为我缺点太多,不如龙彦之间有性价比?或者说是价值已尽,用不上我了?”
费奥多尔终于抬起了头。
“都有。”他大方的承认道,“不过哪个都没完成的我是输家呢,没什么好提的。”
“那‘那个’呢?最开始的那个,你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我还要点面子,我没把自己的问题用直白的语言说清楚。
费奥多尔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弄懂了我的表达。
“关于‘朋友’的约定吗?我认为它很好。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禾泽也很满意,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费奥多尔轻松回答着,他仿佛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又接着回答道,“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待禾泽君你也是一样的,即使‘最开始的那个’导向了后来的坏结果,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决定而已。”
我眨了眨眼睛。
“你当时在喷泉那里,为什么不自救?”我接着问道,“而且看我来救你,你也没意外的样子呢。”
“因为静下心来思考的话,禾泽君会做的事情很都容易判断出来。”费奥多尔平静的回答道,“‘我应该去看看那个笔记本’那是涩泽君给了我一刀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唆使涩泽龙彦对我动手’这件事不符合你的作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说明一定有哪个环节出错了。我太轻视、太疏忽了,所以错估了你。错误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得纠正它。我重新判断,认为你会让事情回归到正轨的,所以我那时选择等你。”
——这就是我依然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了。
我眨了眨眼睛,这样思考道。无论是表演出的话术还是真心实意的真相,我都很喜欢会对我说出这些话的费奥多尔。作为业绩还算合格的调查员兼前黑手党构成员,讨厌我的、憎恶我的、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假意接近想趁我放下戒心之后对我动手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败露后露出难堪的一面,永远不愿意在失败后维持人的风度。或许他们的本性就没有这种风度,直面失败后只想放下涵养爽上一爽,要是我能不爽他们就更爽了。
但费奥多尔是不一样的,他很聪明很优秀、头脑中是疯狂的构想,行为上确实理智平和的。无论是真实的了解还是虚假的表演,这都要比我过去经历的好的多。
在我去救他的时候,我都做好了被讽刺的准备——换成费奥多尔的话,他的嘲讽水平绝对比我过去遇见的那些人强吧。我甚至都能想象他会嘲讽些什么。
比如我很傲慢,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还想当然的玩着朋友游戏,会倒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比如我很愚蠢,对他毫不设防,被麻醉了也是活该。输的人半数都会嘴硬的,而我是会沮丧的另外半数。对策我都想好了,无论他到时候嘲讽什么,我都会说,“你说的对,但是你失败了”。一直重复,无限循环。不会再让被坏的那方劈头盖脸一顿怼这事情发生第二次了,这种事情,有小林先生一次来长教训就够了。
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嘲讽,而如今我也得到了令我满意的、一切的答案。
“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喜欢么?”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忍不住开了问道。
“有啊。”费奥多尔回答道,“果戈里经常这么说,一些不与我为敌的人也这么夸奖过。”
实际上骂的比夸的更多,但那些临死前的乱吠也没必要在意就是了。
“费佳放到我喜欢的那些番剧里,绝对是那种非常难搞的反派角色。”我看着他此时的神情,忍不住吐槽道。
·
彻夜通读了费奥多尔提供的异能力研究情报。我对“创造异能体需要集聚异能力”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提供的情报全是各国实验室的数据机密和论文报告,想不深刻都不行,读完头都大了。
至于懂没懂,大概是如懂吧。
如懂的我绝对变不出一个除集聚异能力以外来让阿真变成异能体的方式。我是美术生不是博士生,调查员和黑手党这两个职业身份更不可能跟科研打得着关系。
那么到了最后,可行性最高的措施只有集聚异能力这一种了。按照资料提供的最终结果,“集聚异能力”和“人造超越者”是等式关系。这让我想到了当初生病时脑子一热想防控擂钵街的疫病,结果建了个可以完全掌控擂钵街的组织的事情。当时有太宰的港口黑手党兜底才没有对我做武侦调查员的平静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这次却不一样了,我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弄个超越者副产物根本没人给我兜底,不仅如此,我的旅伴还在旁边磨着刀想随时动手。于是我头更大了,在精神快支撑不住的后半夜,我破罐子破摔的放弃了。
——这种复杂的事情怎么能让我一个人费脑子,我不想啦,下次直接去问阿真本人!
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我在床上躺平的很快。
但那会儿已经凌晨五点了。
然后第二天,我挂着黑眼圈敲了费奥多尔房间的门。
“你知道涩泽龙彦在哪吗?”门还没彻底打开,我就开口问道了。
“……知道。”或许是我来势汹汹问题又太突然了,同样通宵了一晚上准备白天补觉的费奥多尔有些懵,连回答都变得迟疑。
第274章 启程
“可以直说还是要按市场价购买?”我接着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这会儿才跟上了节奏。
“……这和把左手口袋的钱放进右手口袋里有什么区别。”费奥多尔无语的评价道。
这就是我在起雾事件后依然和费奥多尔待在一起的第二个原因了。
我们在旅行的过程中,财政支出过于混乱繁杂,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钱了。
因为不缺钱、赚的比花的快,付款时间都是谁离得近谁付的。旅费开支这方面我俩一直随便的要死,公用账户就是个摆设。
一拍两散说的轻松,落在现实中却麻烦的要死。真要折腾起来多少有点没完没了,而我又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折腾。
于是我摆了。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财政混乱,就算给了费佳钱下次我买东西说不定还会刷他的卡,费奥多尔“左右口袋”的说法实在是过于真实,一下子就把我说服了。
“那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改口道。
“我应该还有不说的选项吧?”费奥多尔无奈的提醒道。
“真的不说吗?”我没纠缠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道。
费奥多尔停顿了一下。
“如果没法从我这得到答案,你会怎么做?”他开口问道,似乎不愿直面心里想到的答案。
“我会找导演先生,和他交易就不是左口袋右口袋了。”我老实的回答道。
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
“你的计划里难道就没有一点需要隐藏身份的元素吗?”他极为认真的问道,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心里积压的太久,到了不得不问的时候。
“没有啊,而且如果导演先生知道了我的身份,接下来的发展岂不是更有趣。”我开口回答道,但后半部分乐子人的表演方式显然不适合我,还没等看见费奥多尔做出什么反应呢,我自己就先一步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实话实说。
“……好吧,只是‘隐藏身份’这种事情的对我来说操作难度有点大,我才不那么做的——我在定计划的时候一般不在操作上为难自己。”
这样实话实说的说法非常有说服力,我非常轻松的说服了费奥多尔。费奥多尔提出希望我有点保密意识,并在我答应后告诉了我涩泽龙彦的去向。
——他要去横滨。
“因为某些不谋而合的原因,我跟他约定了在那里见面。”费奥多尔补充道,“说起这个,禾泽君有什么过去的方法吗?”
假造的身份证平时应付一下还行,出入境的时候应该是糊弄不过去的。
“嗯。”我应了一声,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构想,“带着身份证去附近的警察局办理业务,让他们发现身份证有问题,接着通过顺水推舟的表演让他们判断出我是个来自日本的偷渡者,他们就会主动将我遣返回国了。”
非常完美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到让回国变成零元购。
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不是说好了要有保密意识的吗?
我感觉他想这么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费奥多尔心累的说道,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有人告诉过禾泽君你是个天才吗。”
“这没有。倒是经常被乱步——嗯,我同事叫笨蛋。”我开口回答道。
“你是天才。”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说道,很难判断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说法还是在补足我人生中的缺憾。
我总觉得这个“天才”和“出院”是同义词,所以没在意费奥多尔的说法。
·
没过多久,也可以说是当天,我和费奥多尔的想法出现了重合——谁也没通知谁的,我们在补完觉后,就不约而同的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海参崴。
明明比我通宵了更长时间,费奥多尔的行动速度却远超于我,当我拎好行李,抱着“说走就走管费奥多尔在规划什么呢”的心态去找费奥多尔时,却看见了一个什么都收拾妥当了的费奥多尔。
“我觉得禾泽会说走就走,所以就把行李收拾了一下。”费奥多尔来了这么一句,可以算作解释。
说的很准,让人惊喜。
就是有一点。
“可这些事不是你的计划吗?包括我现在来找你。”我开口问道,也可以算作反驳。
“这两者不矛盾。”费奥多尔回答道,也可以称之为解释。
我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其实不在意他的计划具体如何,毕竟谁还没个计划呢?像这种不谋而合的现状显然是好事,再吹毛求疵就很说不过去了。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经历的事情不同,上路的心情也就不同了。起雾事件中的我和费奥多尔经历了太多预测之外的事情,即使依然保持着相安无事的态度,一切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些潜藏着的、用若无其事的表象来忽视的东西终于失去了遮掩的帘布,直白清晰的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都不得不直面它。
或许要纠正一下,一直一来只有我在忽视它。费奥多尔对此上心的不得了。
而现在,我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所以,前往海参崴的路途不再为乱七八糟的原因停下,我的业余活动也不再是跟涩泽龙彦和其他一众网友跑网团。我开始做些看上去更有意义的事情了,反复的翻看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论文资料,对着自己的笔记本写写画画,研究计划和对策。
非常不可思议的,费奥多尔对我的做法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欣慰的表情。那样的表情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会儿便消失无踪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法确认这是他表演的一部分还是他真的觉得很欣慰。
但显而易见的,本质上或许是个卷王的费奥多尔比起看我快乐摸鱼,更喜欢看我头疼的搞事业。
“你那么高兴干嘛,我搞这些东西对你没什么好处吧。”终于,我忍不了了,在再次感受到费奥多尔的注意时开口说道。
“因为我喜欢认真上进的孩子呢。”费奥多尔悠然的回答道。
我噎住了。
有的时候太假的话反而显得很真。费奥多尔这人……搞不好还真会说这种话!
笑死,感觉他说出什么台词都不奇怪是怎么回事。
我郁闷了,选择闭麦不理他。
到达海参崴的速度很快,或许是因为我和费奥多尔的目的都非常明确,一路上几乎没有耽搁半点时间,导航说几天就是几天,总之过程极为顺利。
要想绕过海关离开境内,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偷渡。虽然我还是对遣返这个主意念念不忘,但毕竟答应了费佳要有保密意识,如今也只得放弃。
跟我想象种那种安全系数有待考究的三角贸易种植园走私船不一样,费奥多尔安排的偷渡方式更接近于搭顺风车……顺风船。我们跟某个前往横滨的货船的船长达成交易,顶替了两个船员的身份,就这么顺道去了横滨。上次坐船还是在歌诗达邮轮上,最后整艘船都毁掉了想忘记都难。
货轮与邮轮不同,第二次上船还是很新鲜的。船长给我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和伪装身份用的工作服。或许是费奥多尔给的太多了,这位船长先生对我们极其客气,这艘货轮的大多数地方我们都能逛来逛去,如果只想宅在房间里,安排船员送餐都是可以的。
我点头答应了,觉得这种旅行方式也蛮帅气的。
海上是断网的,从海参崴到横滨还要那么三五天,虽说没有网络,我也有一大堆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比如研究异能资料、构思书页的故事什么的,或者纯娱乐项目,写模组跑团来打发时间都可以。
但很快,我发现断网的只有我一个,费佳的电脑设备依靠的是卫星信号,即使在海上也不会断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狠狠的嫉妒了。
于是我开始找他麻烦。
“陪我玩跑团,不然我就盯着你玩电脑。你也不想自己的计划提前被我知道吧。”我开启了威胁模式。
费佳看了我一眼,把电脑屏幕展示给我看,我的眼睛被满屏天文一样的代码刺痛了。
“你看得懂吗?”费奥多尔补刀道。
我大受打击,萎靡不振起来。
把我打击的要死的某人或许还是有点良心的,他关掉了电脑,开口问道:
“你想当玩家还是守密人?”
我睁大了眼睛。
“你原来会玩跑团的吗?!”我超级震惊的问道。
“后来去了解了,比我想的有趣些,难怪涩泽君会去玩。”费奥多尔回答道。
那个“后来”大概率指的是起雾事件之后了。费奥多尔是个很会吸取教训的人,发着烧伤口发炎的时候还不忘拎着我的白皮笔记本把我写的模组看完。
然后我俩就跑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单人团。费佳说是第一次当kp,但却意外的很有水平,节奏把控的恰到好处,而且非常会烘托氛围,如果不手动控制骰数就更好了。虽说是曾经玩过单人团,可再玩还是很尽兴。想当初这个团还是室长拉我入坑的时候跑的呢。
心满意足的我把电脑的事丢到了一边,也不在意有没有网络的事了。
倒不如说最开始也没多在意,就是在船上闷的难受才想随便折腾点事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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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泽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费奥多尔很少给某人这样的评价。多数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但这样的评价放在禾泽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的。
大约是天生的才能,费奥多尔总能看透人们的想法、掌握一切的命门,通过操纵能役使的一切,让任何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
他也有失败时候,却从不觉得自己会输。更不觉得某次失败会让什么东西脱离掌握。
但自从遇见禾泽,他原先的认知就被全部推倒了。
他可能不会失败,也可能不会输,但就是有些离谱的东西他掌握不了一点儿。
——禾泽释之助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在和他朝夕相处的许多时间里,费奥多尔都如此发自内心的疑惑着。
一点坦诚、一点懒散、以及跟不上别人节奏别人也休想跟上他的节奏的脑回路。如果在加上间歇性泛滥的好心,那他就成了全世界最难理解最不可控的存在。最开始的相处时间里,费奥多尔苦恼于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和行为,而一段时间过后,费奥多尔觉得能琢磨透他的想法才是一种磨难。
自从他了解了禾泽的行事风格,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要做什么后,他就觉得非常的、折磨。他可以顺遂的接受恶意考量的构陷和迫害,却对禾泽的做法接受困难。
无用的、有用的、敌人——费奥多尔对所有有罪之人的划分就是这么简单明确。一直一来,费奥多尔都把禾泽当做为计划中的一环,是他认知中的三类之一。
只要费奥多尔的最终目还未达成,这位来自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迟早会成为费奥多尔可利用的敌人。或许现在也是。
绿眼睛的调查员先生对自身没有什么恰当的认知,情绪性的言语引导总会让结果出现偏差,反倒是简单明了的要求和命令更容易达成想要的结果。虽说他的许多脑回路都让费奥多尔感到心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好哄的不可思议。
在禾泽没有冒出奇思妙想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相处都非常符合费奥多尔的心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奥多尔也习惯的禾泽的奇妙想法,对那些离谱的做法脱敏了。
等到费奥多尔有所察觉的时候,二人之间的主动权已经变得漂移了。
想让役使禾泽的过程更顺利省心,就要配合他的奇思妙想,而当费奥多尔主动配合禾泽时,主动权在谁手上就说不准了。
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件事时,神情复杂的看着禾泽时,某个不在调上的调查员先生正在研究晚饭的菜品。
“我想吃蛋炒饭了,你要一起来尝尝吗?”躺在沙发上、研究出结果的调查员先生丢开手机,抬起脑袋看着不远处的费奥多尔。自然也看到了费奥多尔此时的神情。
他询问的声音止住了,接着迅速改变了坐姿,变得规矩起来。
“遇见什么麻烦了吗?”他认真的,关心的说道,接着发散了思维,自顾自的给出了解释的选项“仇家找上门了,还是旅费透支了?如果是你的计划的话我就不问了。”
说实话还挺面面俱到的。
——可就是因为你啊。
费奥多尔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的想做出回答,却让自己停下了。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主导权确实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了禾泽手上,连费奥多尔都对有话直说这件事失了警惕。
然而费奥多尔不说不代表禾泽释之助不问,看见费奥多尔毫无反应的样子,禾泽很快就行动了。
“是不舒服吗?你等下。”禾泽这么说着,从医疗箱里翻出测温枪,几步走到费奥多尔面前,费奥多尔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禾泽就“滴”的一下测好了体温。
他低头看了一眼电子屏幕,然后展示给费奥多尔看。
“低烧。”禾泽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一下事实。然后再次返回医疗箱旁边,从里面挑了几包药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这些兑热水吃了,然后睡一觉就好了,蛋炒饭别吃了,煮粥好了。”禾泽对费奥多尔交代道。费奥多尔的低烧似乎给予了禾泽足够的答案,禾泽恢复了最开始懒散的状态,再次回到了沙发上缓缓躺下。
费奥多尔的体质一直出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他可以在雪地里穿行几个小时都不带有事的,也可以在啥事没有的情况下突然低烧。这种抽象的健康状态伴随费奥多尔至今。讨厌是讨厌,但早已习惯了。显然,在生病的状态下,连禾泽都能觉察出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了。没人喜欢生病吃药,但不吃不行。
费奥多尔没对晚餐的问题发表意见,只是拿杯子和热水把药粉泡开喝掉,接着看着瘫在沙发上发呆的禾泽,发自内心的给出了评价:
“禾泽可真是难搞啊。”
神游天际的调查员先生收回了注意力,动了动眼珠,将视线收拢在了费奥多尔身上。
“我也觉得你很难搞,我们扯平了。”然后,他开口回答道。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
这个世界多数时间都是不公平的,扯平不扯平的说法本身就是退却的人们发明发一种堂皇又无可奈何的诡计。禾泽释之助总是把许多带有罪的事情描绘的过于平常自然,这次也只是其中微末的展现而已。
他喝着杯子中的冲剂如此神游的想着。
——这样将深重罪孽视为平常的人,如果只是在某天被费奥多尔轻松的杀死,似乎总缺些什么。
那么,到底该如何结果他的罪孽呢?
这次的思考没有形成结果。
禾泽关心费奥多尔的低烧时,他却在考量着如何杀死他的事情。
作为主角的费奥多尔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讽刺。
——要是禾泽知道了费奥多尔的想法他会作何反应?
费奥多尔提出了这个问题,接着习惯性的给出推算的可能。
他可能会为了显得像个正常人一点而表演出生气恼火的样子,探究一下自己的动手时间。等到演的差不多了,就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当回事。
也可能会回一句“我现在知道了”,接着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当会事。
又或者更聪明一点,他会觉得莫名其妙,一边表示这“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吗”一边该干嘛干嘛,从始至终都不当回事。
费奥多尔停止了思考。
推断这种人的想法真是折磨。
第275章 雪画印
结果禾泽释之助罪孽的机会很快到来了。有着名为『龙彦之间』的异能力的宝石收藏家来到俄罗斯东部。费奥多尔从自己建立的、简陋的情报网上知晓了他的动向,并且推测出这其中有另一个自己的手笔。
——是涩泽龙彦啊。那个他属意着的、却没来得及认识的完美异能载体。在第一次了解他的能力后费奥多尔就感到了兴奋与战栗,他在他身上看见了目的达成的可能。
然而,同位的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导演先生抢先联系了涩泽龙彦,粉碎了费奥多尔的计划,达成了自己的计划。费奥多尔没能进行这次尝试,只能先暂缓进度,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合作。即使初次见面就对对方感到排斥。
而现在,在这个世界,在四年之后,无人阻止的导演先生必然会完成费奥多尔当初的构想。那个利用异能力的升格达成目标的构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费奥多尔就迫切的想要见一见他了,见一见已经如他所愿变成异能体的涩泽龙彦。
对禾泽释之助罪孽的清算,也能在雾区,由他自己完成了。
这样的计划几乎不存在疏漏的可能。即使有,也莫约是些自己的身份被涩泽龙彦认知、禾泽成功对抗了自己的异能力、罪孽没有被清算的小事。只要拿到书页,这也只是无伤大雅的“计划之内”罢了。
书页——明明应该是最困难的一步,却因为属于一个不着调的主人变成了最简单的一步。某个不着调的调查员先生惯常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即使费奥多尔提醒了也只是来上一句“我放的位置很好啊”来敷衍了事。费奥多尔是真没话说,不得不时刻关注着书页以防被某个不靠谱的调查员先生像弄丢一把钥匙那样弄丢了它。到了如今,却让拿走它变得格外简单。
当费奥多尔策划着与涩泽龙彦见一面的的计划时,调查员先生正沉迷着一款称为“跑团”的桌面游戏。这款游戏不算无聊,却没能打动费奥多尔。当他收到了禾泽的笔记本时,计划着拿走书页离开的费奥多尔并没有翻看的兴趣。
只是不感兴趣的游戏本而已,没意义的事情不做也无所谓。
费奥多尔没有看那个本子,也错过了调查员先生难得谋划一回的计划。百密一疏导向了最坏的结局,在刀子捅入胸口的时候,费奥多尔却难得的感到了一丝失败了之外的情绪。
——原来要这样操纵他啊。
被禾泽释之助不同于常人的古怪对事反应冲击着认知而折磨至今,费奥多尔终于在这次,抓住了操纵调查员先生的悬线。
当事件足够棘手,棘手到得过且过的懒散态度会毁掉一切时,别无选择的禾泽就不得不行动起来了。他早该想到的,导演先生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不拘泥于对本人的行动,而是把手段作用在他在乎的外界上,踩住禾泽软肋,让他不得不行动。
费奥多尔在那一刻知晓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一切远没有结束,他要让涩泽龙彦在横滨等他才行。
还要让禾泽也一起去横滨。
鲜血顺着伤口溢出,天上下着星星点点的细雪,隆冬让血液流的极为缓慢,即使再待几个钟头也不会失血而亡。比较棘手的是刀子上的毒。它会抽走费奥多尔的生机,让他慢慢死去。如果现在就返回车内取解毒剂自救,大概是来得及的。但费奥多尔没这么做,他只是为自己的身体寻找了一个支撑点,一边默数着秒数一边等待着。
如果故事的发展在禾泽的预料之内,那么禾泽有足够的时间将医疗箱拿走,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禾泽在行动的时候称不上算无遗策,但只要是他能想到的部分,他是不会留给敌人一点儿机会的——除非他身边有个搭档,有搭档他都不动脑的——而他这次只能靠自己。
费奥多尔听见依稀的脚步声,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个与自己打扮无异的存在,是『罪与罚』的异能力。
“阿普尔小姐,苹果,是吗?”雾区中的、与费奥多尔长得一模一样的异相露出微妙的笑容,仿佛疑问般的说道。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但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足够理解彼此了。
异相消失在了雾中,只留下了仿佛是名字般的词汇。
他在原地留下了一支解毒剂。
这样一来费奥多尔就能闲适的、清醒的等待禾泽了。
麻醉毒的效力不在阻碍费奥多尔的思考,他很快想明白了禾泽会怎么做。
——他会带着医疗箱来救自己。
这个答案真是折磨……
费奥多尔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姑且放置了自己的困扰。
后续的发展就顺利多了,禾泽释之助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拎来医疗箱救助了他。
在此之前,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异相自我粉碎的全过程,终于理解了『罪与罚』最后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异能的特性千变万化,费奥多尔不会是唯一的例外。
『阿真』是禾泽释之助异能力的名字吧。
在被救助的过程中,禾泽亲口说出了这个名字,让费奥多尔的推断得到验证。
起雾事件确实让禾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在这其中,费奥多尔占据着小小的责任,主要原因还是阿真。但按照始作俑者的说法来定义的话,也可以说为完全是费奥多尔的责任了。
朝夕相处之下,费奥多尔与禾泽之间产生了奇怪的情感默契。
理解平常状态下懒散跳脱的禾泽让费奥多尔倍感折磨。而看见禾泽为一些目的和计划努力而倍感折磨时,费奥多尔反而觉得轻松愉快了。
他依照着往常的节奏与禾泽相处着,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作为背叛者的自己为什么能做到效,但他确实成功的安抚到了禾泽。
他已经懒得追究自己在禾泽心中的形象了。反正这种背叛后还能得到被背叛者信任的情况估计只有这一次了。
他利用已知的情报诱使禾泽同自己前往横滨。以涩泽龙彦的情报作为吸引。
禾泽为了阿真必然会前往横滨。而费奥多尔前往横滨的目的禾泽却一无所知。
起先只是抱着远离导演先生的地盘、在横滨寻求更多机会的目的。到如今却已经不一样了。
他知道导演先生不日将在横滨现身。而到那时他有一场重要的演出要展现给他看。以他的世界为舞台。就像导演先生当初做的那样。
礼尚往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
不出费奥多尔所料,禾泽得知情报后不到一天,就迅速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横滨。
他“遣返回国”的构想抽象到让费奥多尔没话说,只得心服口服的承认他是个天才。在长期的折磨之下,他觉得他快对禾泽的发言和想法脱敏了。就像他对禾泽纠正他无意识的咬手行为脱敏一样。
为了防止二次折磨,费奥多尔决定不去深想这其中的原因。
前往海参崴的路程和先前一样,都是禾泽与费奥多尔轮流开车。对自己异能力上心了的禾泽变得特别省心,全程都安安静静的研究自己的东西。
——他在筹谋一个计划,真正的计划。
费奥多尔迅速意识到了这件事,并且为之感到欣慰。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禾泽比平日里还要敏锐,瞬间就注意到了费奥多尔的情绪变化,并且因此炸了毛。
费奥多尔半真半假的搪塞了过去,禾泽也没精力去追究,于是此事便过去了。
二人一般只有晚上会在沿路的旅店内休息。没了旅游的打算,最后一段路走的格外的快。
·
前往海参崴的第二天,轮到禾泽开车。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沿路的加油站。
在此前愣是研究了十几个小时的资料不睡觉、路上抱怨着自己这样算不算疲劳驾驶的调查员先生在把车开进加油站后,就迫不及待的摘了墨镜,带上围巾下了车,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吹风去了。
留下后走一步的费奥多则尔和工作人员交涉,告知他车辆需要的汽油。
等到费奥多尔来找禾泽时,绿眼睛的少年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杈子在雪地里画着模糊不清的画。
“横滨地图么?”费奥多尔盯着不甚清晰的雪地画作看了两眼,在辨认完毕后用陈述的语气开口问道。
禾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戳了戳地图中的裂谷,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个叫做骸塞的废弃建筑,我去过,里面相当炫酷,算是很著名的横滨景点了。”他开口说道。
虽然已经很多次了,但费奥多尔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
“如果在里面跑团一定很有感觉。”禾泽释之助接着讲道。
——知道禾泽的答案真是一种折磨。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费奥多尔完全没有说话的兴致,于是便保持了沉默,禾泽的话多半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没指望费奥多尔的回应。
他握着树杈子戳了戳雪地,接着把刚才画好的地图扒拉散开。
“费佳的需求,是和我成为敌人吗?”雪地再次恢复原样,禾泽突兀的、不着前后的提问道,接着在费奥多尔回答之前,又自顾自的摇头否认了。
“好像不太对……”他思考着,不自觉的用右手戳了戳脑袋,“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希望我把费佳当做敌人……至少是保持警惕和敌视,费佳是不会把我当敌人看的。”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个树杈子,细碎的树皮和雪花掉在了头发上,他也不介意,晃晃脑袋就不管了,也不在意有没有甩掉。
费奥多尔只是看着他,依然没有回答。
“你接着说。”费佳只是简单的引导了一下。
明明是和普通的话语,却把在思考着的禾泽吓了一跳。
他似乎没想到费奥多尔会询问后续,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后续。方才的话语大概是是觉得两个人干站着有点太单调了,才随便说点话填充了两人间的沉闷。
“……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没进行后续思考的禾泽决定用问题打败问题。
“对。”费奥多尔干脆的给出答案,语调里带着一丝冬天特有的怠懒,“所以呢?你觉得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预备状态的工具人。”禾泽迅速回答道,他对这个答案似乎是有信心的,没放太多注意力在费奥多尔身上,又开始用树杈子戳雪地了,并且轻松的戳出了死屋之鼠的造型,接着语调平稳的补充道,“在你看来,我的书页是你的,我的异能力也是你的,我能创造的一切价值都是你的。这倒不是什么人权自由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你认为你有能力对我进行支配。”
禾泽把树杈子戳在画好了的死屋之鼠后面,拍掉手上的身上的雪花。
“可我跟费佳之间不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我是侦探社的调查员,我跟我们家社长才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显而易见,费佳对我的支配是不合理,是凭依能力进行的强迫行为。所以费佳希望我有被强迫的样子。”绿眼睛的调查员接着说道,他似乎非常认可自己的表述,甚至还点了点头。
抽象的表述令费奥多尔呼吸凝滞,连开口都变得艰难起来。
“能说点不让人误会的话吗……”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要求道。
禾泽眨了眨眼睛。
第276章 折磨
“所以我说的没错对吧。”他没在意费奥多尔的要求,在得到间接的认可后,就受到鼓舞的讲了下去,“普通人必然是不希望自己在支配过程中被反抗的,但费佳不一样,你对自己很有自信,认为没人能违背你的想法,所以不担心任何反抗。反过来说,费佳也有和普通人不一样的需求。反抗的行为本身也是对费佳能力的认可,我在明知道费佳想法的情况下依的同费佳保持朋友关系,这样对状况的视而不见的表现会给费佳带来心情上的困扰吧?”
心情与想法被禾泽挑明,费奥多尔没有生出诸如惊讶一般的情绪,而是很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虽说正确,但其实禾泽的概括并不完全,他如今心情的困扰中,自身的傲慢与自尊只占据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原来你也知道啊。”费奥多尔礼貌性的表现出了略微惊讶的样子。
禾泽“嗯”了一声。
“不但要支配他人,还希望看到他人进行反抗,并摧毁他们的内心,让他们识到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禾泽开口评价道,“费佳不止想对那些订单上的买家卖家这么做,还想对我这么做,我想这就是费佳的傲慢吧。”
“中肯的评价。”费奥多尔给出了认可的答案。禾泽的傲慢论完全言中了事实,即使在计划上,他可以轻松的判断出这件事百利无弊,但在情绪与思想的层面上,费奥多尔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禾泽的思想是失控的思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话题进行到这里,一般来讲,跟不欢而散也差不了几步了。体面的人会就此打住,维持平和的表象。
禾泽释之助不擅长与人对抗,八成会和平时一样,用些费奥多尔无法预判内容的胡说八道把话题扯开。接着仗着记性不好直接表演失忆,依然和以前一样和费奥多尔相处着,今日所说的一切都会因为遗忘而失去意义,后续问起来也只会得到真诚的“我记不住糟糕事情”的回答。最后只有费奥多尔记得今天的一切。
他已经习惯了禾泽的做法,从役使与支配的角度来讲,这都是让事情变得简单的优点。但从心情的角度来讲,这确实是折磨的困扰。
但对于费奥多尔说,在一切的目的、计划、筹谋、布局当中,他生命中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利己而运作的,所谓心情上的困扰,从来都不是费奥多尔会耗费时间去关注的事情。
“如果我尝试和费佳对抗的话,费佳就不会困扰了吧。”禾泽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费奥多尔短暂的怔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禾泽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树杈子和死屋之鼠的雪画印都被留在了一边,已经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了。
“什么?”费奥多尔下意识的说道。
“和费佳做朋友是我习惯舒适的社交方法。这段时间费佳一直在配合我,陪我到处去玩,我每天都很开心。约定要做‘满足社交需求的朋友’,费佳已经做到了,我也要做到才行。用费佳习惯舒适的方式和费佳相处,对抗什么的都可以,嗯……不过我的表演可能没你那么好。”
出乎意料的发言,弄得费奥多尔没话说。
“在我做出了背叛的行为后,你跟我说这些?”即使已经摸清了禾泽的行事风格,费奥多尔的疑惑也从未消失。
“最开始约定时也没说不能这么做啊。”禾泽奇怪的反问道,但在费奥多尔看了,他的反问才是奇怪的。禾泽还在认真的回答,“费佳的筹谋和导演先生的差不多,我最开始就知道。所以当初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知道最后会怎样了。在这种情况下再说背叛,多少有点玩不起了。总之我没那么考虑。就算费佳希望我这么考虑我也做不到。”
“只要自己觉得合理,即使没有好处也会这么做这么想,按照太宰的说法,这大概是我的傲慢。我是不太理解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吗?”禾泽仿佛疑惑、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看向费奥多尔,脑海中突然诞生了一个问题,禾泽从不委屈自己的好奇心,很快开口求证了,“如果我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帝会祝福我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禾泽显然没什么信仰。
“不会。”费奥多尔给出了专业的答案,“上帝会赐福信他、爱他、敬畏他、顺服他、尊他的名为圣、并且行事为人照着基督的样子去爱人的基督徒。禾泽的作为显然与这些背道而驰呢。”
禾泽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信仰,却极为注意的,从来不以无信仰者惯有的态度将自己的不信轻浮挂在嘴边。宗教与神学在他眼里毫无存在感,但他尊重他见到的所有人。
“那么,我自己祝福自己吧。”最后禾泽这样开口说道。
——禾泽释之助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费奥多尔如此想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要习惯了。
不远处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招呼着两人,告知他们油已经加满了。
禾泽应了一声,朝加油站的方向走了两步,接着转头看向费奥多尔。
“走吧。”他对费奥多尔说道。
“找到合适的理由前往横滨,成为我的陪同者则是最优,在这个时间前往横滨也是禾泽的计划对吗?”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禾泽愣了愣,没有回答。
看出未言的答案很简单,禾泽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就请禾泽给我一个惊喜吧。”费奥多尔了然的开口道,禾泽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费奥多尔是在为先前的问题给出答案。
禾泽把脑袋埋进了围巾和高领毛衣里,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跑去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付邮费了。
费奥多尔也跟了上去,他不着急过去,所以稍稍落后了两步,快到加油站的时候,他突然意识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方才的空地。
禾泽随手绘制的雪画印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那截树杈子还立在原地,如同伫立的畸形十字架,莫名有些像某些事物的坟墓。
奇怪的笑点被戳中,费奥多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用咳嗽掩饰了一下,不再关注那片雪地,上了车。
启程海参崴的的第三天,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车显然不能跟人一起去横滨,为此禾泽很伤心,默默的郁闷了很久。
费奥多尔觉得禾泽这样安静着也挺好的,敷衍的安慰了两声。不出费奥多尔所料的,禾泽从不跟自己过不去,等再见面,他已经调整好情绪恢复如常了。
海上没有网络,不过费奥多尔的设备不受影响。现成的找麻烦的机会禾泽当然不会放过。他立马提出了要和费奥多尔跑团。对安利费奥多尔入坑这件事情,禾泽一直很执着。早在治伤那会儿费奥多尔就翻看了那本白皮的笔记本,也花时间研究了这个。上手容易,内容也还算有趣,他就跟禾泽玩了两局。
就是他骰骰子的能力让游戏出现了些波折。骰子是手动丢的,他当kp完全是想骰哪个数字就骰哪个数字。可能是连着三次一点仙太过放肆,玩不下去的禾泽不得不向费奥多尔科普当kp必须要公平公正,手动给骰子灌铅是坏行为。
费奥多尔很给面子的照做了。
禾泽沉浸在了跑团的游戏里,费奥多尔却有些走神。
禾泽更在意自我的感受。他没有崇高的目的和理想,在能够取悦自己的选项面前,连书页这样的宝物都能舍弃。他因自我而失控,幸运的是,这样的失控要到此为止了。
费奥多尔已经抓住了控制他的悬线,在可以在落地于横滨的舞台上开启一场表演了。
他描绘这祭坛的场景,并在丢出骰子后同禾泽闲聊。
“这里的横滨也要有一场盛大的表演吧。”费奥多尔随意的说道。
禾泽丢骰子的手停滞了一下,又很快松手,任由骰子滚落。
“只要你陪我玩跑团,你说什么我都会配合。”禾泽平静的给出许诺。
这个许诺有些突然,弄得费奥多尔忍不住看了禾泽一眼。
“我们跑团人是这样的。”注意到费奥多尔的视线,禾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只需要一个眼神,费奥多尔就理解了禾泽的意思。
“你现在比先前讨人喜欢多了。”费奥多尔评价道。他确实对更有目的与上进心的禾泽抱有更多的好感,至少这样的禾泽不会做出让他感觉太折磨的事情。
“可是我没变过。”禾泽开口纠正道,“倒是费佳你,适当给自己放个假,听听自己的声音会好很多哦。”
“如果照做了的话,只会听到禾泽的声音吧。”费奥多尔完全不买账。
禾泽眯了眯眼睛。
“你好别扭。”然后,禾泽一如既往的得出费奥多尔听不懂的结论。
在理解费奥多尔这方面,他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知道理解这想法只会得到折磨的答案,费奥多尔已经放弃去理解了。
但不知为何,进行着骰子游戏的费佳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自己都略微有些意外的问题。
“你会祝福我吗?”作为禾泽言论的回应,费奥多尔如此反问。
费奥多尔提出这个问题,期待着他诚实的拒绝与允诺的谎言,便可以以此来遮掩其中的僭越。然而,选择以这个问题叩问禾泽,结局必然是有违其愿望的。
“我会啊。”禾泽释之助如此回答,是纯粹的,毫不作假的真实。
不信者眼里不存在僭越,人是可以给予人祝福的,即使他们都身负罪孽。很明显的,在禾泽眼里,所有人都拥有着本当如此的权利。
禾泽释之助既已给出这样的答案,那他可能也要沾上他的罪了。
第277章 天才
在回答完那句“我会啊”后的几秒,我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情绪。
——我不该实话实说的,明明闹掰了还抱有这种人还怪好的嘞的想法,费奥多尔听了一定会在心里嘲笑我的。
不过这种后悔的想法也和过去一样,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被另一种叛逆的情绪按下。
——就说就说,他要是敢笑出声我哐哐给他两拳。
诞生这个叛逆的想法之后,我就如同这几天中的每一次一样,对此时的发言释然了。
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的冒出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的开口感到后悔。
我认为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
因为我会感到后悔,其本质原因是因为我认为我的言行在费奥多尔眼中是不聪明的,或者说费奥多尔通过他的行动让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想对抗这个观点,就需要改变我的言行。
有没有改先放下另说,我如今已经会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了,不就说明我已经在受费奥多尔的行为影响了吗?
救命,难道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忽悠着大家替我干活的还拿着“人生来有罪”的理论不给工钱耍流氓的反派头子?!
这种事情不要啊!
“总感觉你在想些很失礼的事情。”或许是我发散思维的过程在我的表情中显露了,费奥多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探究的吐槽道。
我回过神来,盯着眼前伸手捡骰子的俄罗斯小哥看。
在我眼里费奥多尔最显眼的两个特点,一个是紫水晶色的眼睛,一个是从不离身的白色毛绒帽子,他气质独特,是一种无害又危险的矛盾感。毫无疑问,他肯定是个天才,对情报与博弈了如指掌,即使拿着最少的筹码也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他看待世界就像看待一盘西洋棋局,与他为敌绝不明智,跟他合作也同理——你也不知道这位执棋者会在什么时候将你牺牲。
这样的天才,这样的给敌人和盟友都不留后路的天才,我从意识到这点开始面对他就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真的,真的说不定哪天就被忍不了了的敌人和盟友一起包圆了宰了啊!
复杂的博弈游戏里独狼是会被联合起来踏踏开的啊可恶!
但我没跟他讲过这句话。起先是因为不熟没有讲的理由。后来则是因为他一直在用言行告诉我——
他不给任何人留后路,因为他同样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理想和目标是逆行的船只,如同信仰者的朝拜之路,即使看上去有人同行,朝拜者内心依然是独行的。
当我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认知到这点,却没有同他一样的、想为某个目标付出以前的心情时,我被这种认知影响,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与替人尴尬有着异曲同工的意味。即使这么做的不是你,你还是会感同身受——当事人有可能并没有这种感受。
这种孤独的、望不到尽头的感觉我是受不了一点儿,于是我开始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解压,也就是那段超开心的自驾游,并且生拉硬拽的带上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的情绪内敛,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此机会让自己放松一下,感受感受他老家的大好风景。我希望是有的,为此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圣经。想证明上帝是不会阻止他爱的世人享受快乐的。
希望破灭。圣经说享乐是有罪的……似乎除了奉献和受苦,在上帝眼里好像大多数事都有是罪的。
嗯……
所以假设一个人因为太高兴太快乐而感到惴惴不安,这样的痛苦这算不算一种受苦?
不知作何发言的我只能试图卡个bug。
这种卡bug的想法并没有占据我太多注意力,我很快丢掉了这个想法,也没再纠结费奥多尔到底放不放松了。
说到底,我不是费奥多尔呀。
我希望的、不要拘泥于望不到头的目标的、更快乐的人生,或许在某个名为费奥多尔的卷王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在无数次期望着所有人都能知晓自己、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同时,也会有那么一次,期待着有人能知晓我的、也能了解我想做的事罢了。
想失礼的事的我被当事人发现,我也没多心虚,捡起刚刚丢出去的骰子后,才开口扯开话题。
“费佳是不是经常觉得我是个笨蛋。”我开口问道,效果立竿见影,成功转移了费奥多尔的注意力。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费奥多尔反问道,“我以为禾泽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呢。”
我正准备开口接话,费奥多尔却露出了一副明悟的表情。
“哦,是为了转移话题啊。”他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本身准备说些什么的我裂开了。
——他怎么回事啊!以前不都是看破不说破的吗?!现在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因为比起看破不说破,有话直说更符合禾泽的交流习惯吧?”费奥多尔仿佛点满了心理学般看出了我的想法,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不是说过么——我会改变对禾泽君的判断的。”
我更裂开了。
“改不改变都一样。”我开口说道,闲聊到了这个份上,跑团游戏也只能就此暂停了,“继续保持原样也没什么区别。”
虽说交流的过程会把我弄得急急急急,但某些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节省掉解释交流的时间真的很爽。只能说是有得有失吧。
“那就当我是理解了有话直说的好处吧。”费奥多尔也没反驳我,就这么用着原般无二的语气接着讲到,“好处……看见禾泽现在的表情,感觉稍稍……扯平了一些——这样吧。”
听见这个答案的我非常震惊。
费奥多尔,他……学、坏、了!
原本只是在做正事的时候才坏的很的家伙,现在连聊个天都坏的很了!
我瞬间支棱起来准备对费奥多尔指指点点。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费奥多尔就自然的、仿佛无事发生的转移了话题。
“快到横滨了,你的、以及导演先生的书页上所写的内容,可以说说看吗?”他突兀开口提问道,一出口就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有些尖锐的话题。
我被这个猝不及防问题弄的忘了台词,支棱不起来了。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好奇也好奇的太晚了吧。”我用吐槽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不算晚,只要还没和那个我碰面,什么时候知道都不算晚。”费奥多尔轻巧的回答道。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现在已经闹掰了吗?”我开口提醒道。
费奥多尔的视线从我的身上,我手里撑着的、他房间的枕头上,挪到小桌上散落的骰子上他手中的模组书上,最后又回到了我身上。暗示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现在已经闹掰了吗?”他开口反问道。
如果我是个流氓,我现在就可以收拾骰子然后再来句“我现在记得了”,接着从费奥多尔手中抽走模组书转身就走。
但可惜我不是。
而且我表达能力还不太行,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有力的辩白。
“礼尚往来,我给你讲故事,下次我有很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能拒绝我。”我只好提出了要求。
“你想好下次了吗?”费奥多尔提问道。
“没太想好。”我回答道。
“好。”于是费奥多尔应了一声,或许是意识道我在判断这个应声是纯粹的应声还是答应了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答应了的意思。”
费奥多尔的个人信用一直处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他经常允诺一些人一些事,再带给他们事与愿违的结局,多数是死亡,少数比死亡更糟。我跟费奥多尔一起赚旅费的时候,曾三次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歇斯底里的提醒这点。这让我很是困惑——我并不是个瞎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声的向我强调这些谁都能看见的、正在发生的事实呢?
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理解了这是他们对我未来命运的预测。
他们觉得我早晚会被费奥多尔弄死,就像他们一样。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是对的,他们很有远见。但费奥多尔和我之间的交集其实很可能到不了他弄死我的那天,那么这个结论便是错的了,这是错误的远见。
比起费奥多尔不会信守诺言,我更需要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在信守诺言的过程中给我一些惊喜。
但惊喜这个词没必要和担心挂钩。
他同意了,我便一起信守承诺就好。
于是我向他讲述了当初那张书页上的故事。
“……最后我们就一起到这了。大概就是这样,也可以简单的归纳为一个更简短的故事——『我会在见证一系列与无名研究所息息相关的事件后,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从那个世界中带走』。”我开口说道,伸出手指稍稍比划了一下,“因为这半张纸的内容都是围绕我写的,所以导演先生还管我叫主角来着。”
“这个故事是你写的吗?”费奥多尔提问道。
“啊?”我被这个奇怪的发言弄懵了,人都呆住了,就差把“你在说什么啊”写在脸上,“这个故事是我刚来的时候就有的,肯定是先有故事再有我啊,不然它怎么设定我?”
“所以你是书的造物?”费奥多尔再次提问道,还顺势思考了起来,“书的效用应该只能在他所存在的世界生效,不然‘我’也不必大费周章的跑到另一个世界制造计划的预备式。你的故事的末尾令你脱离了那个世界,『人间失格』作用于书页的无效化也无法在你身上结算,可以说你是依靠卡书页的bug才得以存活的呢。”
我被他这贼有逻辑的发言怼的没话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棱起来反驳。
“我才不是纸片人呢。”我反驳的超级大声。
费奥多尔轻轻的摇了摇头。
“说是坚信自己来自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但提起那个世界、具体的经历、认识的加人朋友都没法回想起具体的内容,只有如同设定的模糊概念;无法理解别人的想法、也无法令他人理解你的想法,只能想尽办法的模仿他人的行为来佯装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用……禾泽真的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吗?”费奥多尔反问道,对我摊了摊手,“当然,无论禾泽君是不是纸片人,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我想做的事情不受影响,该考虑这点的人是禾泽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以说是哑口无言了。
因为我脑海中过去的记忆确实是模糊的、紊乱不堪的。
第278章 记忆
我记得我十七岁的时候去中国念书,有三个关系很好的室友,却记不清他们的样貌,连相处的记忆都是破碎的。我记得我过去是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但那十七年来的记忆都是模糊而不可见的。从我加入武装侦探社后的某天开始,我开始抗拒回想我的过去,我分不清楚这是在对无法回归的过去的逃避、还是害怕我的记忆已经空无一物。
或者两者皆有。
如果在我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时间,我一定会坚定的表示我过去的世界、过去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因为那是我拥有记忆中的全部。但放在如今,我却不敢如此肯定了。
——或许我从来都不记得,只是我以为我记得。
这似乎也很能说得通。
……好像反驳不了一点儿。
“就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终于开口了,慢吞吞的说道,“我也不认为自己是纸片人,我一直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除了穿越,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禾泽如果只是在情感上坚持这点倒也无所谓。”费奥多尔似乎并没有什么发表反对意见的意思,他只是拨弄着手中的骰子淡淡的提醒道,“但是,如果事实就是如此。禾泽就哪里也回不去了。”
所谓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是书页为其主角编写的、不存在的妄想,而那位首领先生所在的世界中,承载他的故事已经被『人间失格』无效,他哪也回不去了。
“禾泽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承载你故事的书页留在了我的世界,不会对你造成影响。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法通过对书下手来对付你。如果想确保万无一失的话,杀掉这里的『人间失格』也是可以的。”费奥多尔思考着说着,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当然,禾泽君肯定不会这么做的,那你就不用考虑这件事了。”
我慢了半拍才跟上了费奥多尔的节奏,渐渐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所经历的、可以验证的世界中,有两个显而易见的基本设定。
——所有的世界都以书作为基石。书的本质是异能力的本质。
也就是说,一个世界若本身就没有异能力,便不可能有书。若是没有书,便没有世界。
不可能存在没有书、没有异能力的世界。
一但认同了这个设定。那么我所坚持的、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法,便没法成立了。我记忆中的留学时光、记忆中像家人一样的友人,便是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中的、所有人眼中的妄言。
这个想法让我心中某条一直紧绷着的弦断掉了。
“……我怎么可能承认那个有……他们的、没有异能力的、只是普通的平凡的世界是我个人的……妄想……”我沉默着、艰涩的开口,脑子里全是纷繁的记忆,我有些认不清此时此刻、同时也无法分辨过去与过去,费奥多尔的话语勾起了我对过去的记忆,而那些记忆在此时看来只像一堆破败的棉絮。
费奥多尔似乎在注视着我,我此时的思维有些混乱,大脑因为思考过度一抽一抽的疼,便没太注意到这点。
“也可以不是妄想呢。”费奥多尔突然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抬头望向他。他的神情是一种极为宁静的平淡,又似乎包含了某些翻涌着的东西。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却不令我感到意外,似乎他本来该是这副样子的。
“即使禾泽记忆里的世界只是虚构的,它在某个世界中也能变为真实。”费奥多尔开口说道,是一种平静的肯定,“我说过,我会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就像你记忆中的那样。”
记忆中的……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愣神的看着他。
我承认,当他说他诉诸这样的话语时,我确实强烈的、近乎于蛊惑的被吸引了。这种吸引占据了我的感观,我从费奥多尔的神情、费奥多尔的语气中窥见了他毫不动摇的内心,清楚的知道他会如同信守诺言般的达成这件事。接着,我进而酝酿出了名为期冀的喜悦,产生了“希望他能做到”的想法。于是,我抛下了所有会打断这样期冀心情的念头。扔下了不合时宜的一切想法,仅仅只是为了让它实现而开口了。
“你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吗?”我开口询问道,“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两个人……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出乎意料的,费奥多尔摇了摇头。
“不需要呢。”然后,他看向我,出乎意料的开口了,“禾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就好了。”
我完全呆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
他向我许诺会创造一个如同我记忆中所描述的、没有异能力的世界。
有那么瞬间,我被这个许诺蛊惑了。于是开口询问他我需要做些什么。
我曾以为这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进行的话术。
然而,他却拒绝了。
现在,我在为费奥多尔的言行困扰。
“已经这个点了,禾泽君不去吃晚饭吗?”当我没法再说出任何话,只能干巴巴的表示“我回房休息了”时,费奥多尔如此询问道。
“……这明明都怪你。脑子很乱,没胃口吃东西了。”我沉默片刻后,头疼又恼火的说道,“船上有点闷……你说的话好烧脑,我先回房间想想。”
费奥多尔没再说什么,朝房门的方向伸了伸手的表达了“请”的意思。
于是我收拾了身份卡骰子和模组书,带着它们一起回了房间。
费奥多尔说的话真叫人头疼。还有他莫名其妙的表现也是。
他为什么会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啊。
如果没有什么目的,他对我说的话不就白说了吗?
不明白。
我抱着这些想法,说是会回房间好好想想,实际上却一个都没想。
我先是在小凳子上坐了半天,又在床上躺了半天。我没太想那些问题,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去的事,最后却也没有细想过去的事。
或许我真的有点逃避最初的过去了。
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当我后知后觉的理解了阿真为什么要咬碎自己的宝石、对我说“我讨厌你”之后,我在情感上,已经开始舍弃那个我曾经念念不忘的宿舍了。
或许并不是在那时候决定的,而是早有了决断,只是心里还不愿意承认。
犹豫不决只会让在意的人都伤心的,现在已经有人伤心了。
无论过去的记忆是虚假还是真实,我都十分的肯定我的身份。我可是大学生啊。大学不就是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遇见一群很特别的人,与他们同行一段路程再各奔西东。
本来就是这样,就算现在我家室长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坦然的告诉他我的决定。告诉他说,“嗨,我少走十年弯路找到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正经工作了,认识了很好的同事,很好的朋友和很好的对象,所以大概不能再和你一起准备毕业用的作品集了。”
虽说这么说了肯定是会被打的,但最后的最后,他们也会支持我的。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啊。就算宿舍里有人喊上一句“要一拳打爆这个地球”,其他人也会询问他喜欢哪个牌子的拳击手套的。
我的室友从来不会阻止我选择怎么样的路。有问题的一直是我自己,我太过贪心,觉得那段平静的、在学校里为作业和毕业苦恼的时光太过短暂,所以总希望它能再漫长一些,总希望能够回到那时的时光。
本来嘛,没法走完全程也是常事啊。
就是这样的啊……
我一边抗拒着,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最后还是没吃晚饭。
虽说我刚刚说了都怪费奥多尔,但实际上它并不能怪在费奥多尔头上。
船舱太闷了,今天中午我同样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依然是闷的没胃口,所以干脆也不吃了。
不吃晚饭,又不想让自己接着胡思乱想,于是我开始给我的脑子找事干了。
比如考虑考虑那张被太宰无效掉的书页。
从如今的众多事实中来反观那个故事,就会比原先更清晰明了的意识到那个故事的意义是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写这个故事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为了保护那个脆弱的世界。
他预见了导演先生的计划,将对抗计划的钥匙书写在那张书页上,在引导我将纸上的内容逐一翻阅,最后将故事导向文字的末尾,那最关键的一句话。
『当本篇故事失效前的一刹那,所有知晓此世真相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到不畏惧真相的世界。』
那时知道真相的共有四个人,我、导演先生、费奥多尔和太宰。太宰是达成“故事失效”的契机,他本人的异能力也使他不会受到书页的影响。
所以在那之后,我、导演先生和费奥多尔会来到这里——真实的世界、导演先生的老家。
所有的麻烦都会消失,而太宰会好好的留下。
书写者深知倒影世界的特性,也足够了解我,他在增添设定,使我在触碰书的本体时无法认知他。又以外语书写故事,让我直到最后一刻才得以翻译出最重要的、意味着世界秘密的那句话,不得不按照故事的安排往下走。同时给我留下额外的线索,使我成了知道最多信息与真相的那个,让我有机会使游戏翻盘。
虽然被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的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件事让我有些不爽。但看在他保护了那个我和我在意的人都很在意的世界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配合着他把故事补完。
第279章 胶囊
毕竟半张纸哪够写什么故事啊,它在导演先生手上,只够成为某个计划的开头。在我这里,也只够成为某个故事的开头。
——如果到了横滨,大概会见到很多熟人的同位体吧。
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果然比起同位体什么的,我还是更想见本人啊。
可能是因为晚上容易冒出怪想法,也可能是因为没胃口和想吃东西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总之,此时此刻,我突然非常想和太宰一起吃面条。
……太怪了,这都哪跟哪啊。
最后这个愿望在梦里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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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沉郁的首领办公室内难得多了一抹白色。一个既像病患又像医生的男人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他身侧的小桌子上放着两个透明的药盒,药盒中,摆放着两枚颜色不同的胶囊。
“首领大人,这是按您的吩咐寻找来的假死药,另一个则是鄙人研制的。”在无名研究所事件中生命垂危,如今已经回归工作岗位的外科医生向太宰汇报着他的工作成果,开口以此介绍着它们道,“这枚是黑市上找到的,温和,见效快,服用后生命体征会立刻降低到死亡状态,药物大约会在一个钟头后开始代谢,一般两个小时后服用者会逐渐苏醒,但根据服用者的体质不同,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永远的睡过去。死亡率大概是百分之二十……呵呵,您听听就好。”
显然,外科医生对这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不敢苟同。
太宰没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外科医生也没打算暂停。
他很快就介绍起了自己的产品。
“这是我制作改良的结果。在死亡概率依旧存在,但会低得多。”介绍起自己的成果时,他显得要平静公正的多。
“缺点呢。”太宰面对着全黑的、如同墙面般坚固的窗户,背着手,神情淡淡的问道。
“是剧痛,呵呵……”外科医生怪笑了一声,“疼痛从服下药物直到生效时后的半刻钟开始,直到半个小时后的代谢期达到顶峰,在彻底醒来后的一小时,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会剧痛无比。算是为安全性牺牲的体验吧。当然,这种安全也牺牲了一些假死时间,疼痛同样会让假死状态的真实生效时间变慢变短——毕竟安全性优先——目前还没找到更合适的改良方案。”
太宰转过头,神情无比平静。
“那就第二个吧。”他平静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外科医生有些惊讶了。
“啊呀……”他轻轻的惊呼了一声,短暂的抛下了对首领的尊敬,以一种不怎么纯粹的态度开口了,“我还以为您会选择前者呢,您可不是担心死亡风险的人。”
“如果有必要的话以后可以试试看。”太宰没有介意外科医生的失礼,平淡的说道,“港口mafia没必要承担额外的风险。”
“能冒昧询问一下这枚胶囊是为谁用的?”外科医生开口问道。
“总归不是中也。”太宰回答道,意有所指的看了外科医生一眼,“你可以退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有点不礼貌了。外科医生欠了欠身,接着离开了。
两枚胶囊盛放在小小的透明药盒中,太宰看了它们一眼,然后来到办公桌旁,拨通了内线电话。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收拢整齐叠放在了一边,倒是有一个棕皮的笔记本显得不是那么搭调。笔记本的封面标注了No.19的字样。其内部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内容。
这曾是属于禾泽的本子,现如今,太宰早就能把上面的内容背下来了。
“小银。”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太宰收起这个本子,开口道,“我接下来要休息两个钟头,调整一下工作计划。”
只是听从太宰的命令去视察负十层的两位情况的小银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是,太宰先生。”她干练的回答道。
很快,她意识到了。
“太宰先生,您——”休息?!太宰先生终于愿意休息了吗?!
太宰挂断了电话。
他懒得去应对自家秘书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心情。在确保了过会儿回到办公室的小银不会因为发现他的消失而把警报声弄得满大楼都是后,他收走了桌上的两枚胶囊,进入了几乎从未使用过的首领私人休息室。
被包装成《完全自杀手册》的『书』正被他拿在手中。
他盯着两枚胶囊,突然想起了外科医生刚刚提出的问题。
——这枚胶囊是为谁用的?
谁知道呢?
大概是为了太宰自己吧。
现在的横滨和港口黑手党已经没什么可担心了。他取得了“N”和无名研究所的所有资料,如今花户爱也认可了组织。有了这些,即使太宰现在立马死掉也无所谓了。
中也可以接任这个位置,也不再需要什么保险。在可以遇见的时间内,花户爱便可以将中也的身体修正成如同当初的魏尔伦一般的完全体,不需要虹色金属也可以掌握自己的钥匙的真正的超越者。
港口黑手党已经不需要他这种徒有其表的人了。
他依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因为他的私心……
太宰没再想下去。他将那枚胶囊咽下,在床上躺下,手中握着那本书,如同休憩般闭上了双眼。
有些事情,他必须验证一下才行。
//
医生和养生师都知道,一个人突然而然的没胃口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第二天醒来,我依然没什么胃口。但饥饿感可不管我有没有胃口,它就是想吃东西。被他胁迫的我只能在早餐时间硬塞了点麦片粥到胃里。
没过多久,我就在卫生间里把它给吐干净了。
我难受的冒冷汗,晕头转向的连脑子都有点迷糊了。但我的品行素质还在,我并没有在卫生间呆太长时间。什么都吐不出来后,我忍着难受把狼藉整理干净,离开卫生间。
我非常难受,却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会路过费奥多尔的房间,也不想上甲板或者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有点丢人。
于是我在船舱里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角落。
甲板下的货仓,这里堆放着大量的货物,封存在集装箱里,都是非常巨大的集装箱,我并不清楚里边装了什么,海上不存在什么丢失的可能,靠送货吃饭的船员们也不可能监守自盗,这地方充斥着淡淡的铁锈的味道,平时根本没人来。
我找了个小角落靠墙休息着,不知不觉就变成靠墙坐着了,地板脏不脏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胳膊里,浑身冒着冷汗,与难受的感觉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短暂的一会儿,也可能有相当一段时间了。我隐隐约约的听见了费奥多尔的声音。似乎是吧,我趴着没动弹。
“你怎么在这里?”那个人开口询问道,似乎还戳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太难受了,不是很确定,“外面那些先生们都在传你掉海里了。”
我被这句“掉海里了”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回了句“什么胡说八道”,接着又难受的说不出话了。因为丢人而引发的羞耻感也让我更加不愿意说话了。
“禾泽是晕船吗?”那个人判断了一下,接着开口道,我现在能确定他是费奥多尔了。
可能是吧,不知道。但我难受的不想说话,所以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我有些懵,慢吞吞的抬起了头。周围什么都没有,货仓还是那个货仓。我甚至怀疑刚刚听到的声音也是我的幻觉。
幻觉与否都没法让我变得不难受,于是我又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结果还没埋几秒呢,我的胳膊就被抽开了。
没了支撑,我不得不抬起头,然后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薄荷的味道。
这种略带刺激的气味让我短暂的没那么难受了,但很快也没什么用了。
扯开我手臂的就是费奥多尔,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嗅瓶一样的东西,薄荷味也是源自于此,除此之外,他还拿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装着些什么。
“从随行医师那拿了点治晕船的药,晕船这件事禾泽应该早点说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递了一瓶插好细吸管的口服液到我手上,“先喝这个,应该会缓解一点。”
“我也不知道我会晕船啊……”我不服气的、艰难的说着,抵御着难受和丢人的羞耻感,伸手接过了它,“我上次坐船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你上次坐的什么船。”费奥多尔仿佛是为了给我面子一般的开口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那艘船的名字。
“……歌诗达邮轮。”我开口回答道。
“世界顶级邮轮,真了不起啊。”费奥多尔用平铺直叙的声音棒读着,似乎非常无语。
我难受的没法说话,于是只能任他奚落了。
口服液的瓶身是透明的,上面的标签是用俄文写的。虽说我会看会听一般的俄语,但还没有积累到药品这种专有名词的词汇量。只看懂了说明书上的“成人一天三次,一次一瓶”之类的内容。
“这不会是毒药吧。”我没什么意识的、不经思考的说道,然后把它给一口气喝完了。
费奥多尔似乎没在意我的发言。
“要是不放心可以不……”话说一半的费奥多尔沉默的改口了,“你这不是喝的很快吗。”
我没说话,因为这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跟我当初在中国水土不服,室长推荐给我的藿香正气水一样难喝。
这药难喝的要死,甚至短暂的超过了晕船带给我的难受,最后它和晕船的难受达成了统一战线,一起全方位无死角的折磨我。
“还是好难受……”我模模糊糊的说着,“好难受……难受的想死掉了……”
“……不至于。”费奥多尔很无语的回复道,“禾泽君罪孽深重,不会死的太随便的。”
面对费奥多尔这种日常给我判死刑的行为,我已经习惯的不得了了。
“我死了你就……能……继承我的遗产……和涩泽龙彦跑路了,你不高兴吗?”我断断续续说着,又恢复了脑袋埋胳膊的姿势。
“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事情没必要尝试第二次了,我不喜欢做重复的事。”费奥多尔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开口叙述道。
他的身体素质真的很薛定谔,可以啥事没有的发烧生病,也可以在这会儿把一个一点劲都使不上来的我单手拽起来。
我丢人都丢到家了,虽然使不上太多力气,但我还是配合他了。刚站起了的时候有些脑缺氧,缓了一会才舒服一点。刚喝掉的、味道很像藿香正气水的止吐药似乎发挥了作用,难受归难受,那种想吐的感觉倒是减淡了很多。所以现在就是加倍的、纯粹的难受了。
“先回房间吧。”费奥多尔简明扼要的开口说道,往摇摇晃晃的我身上看了一眼,“需要我扶你吗?”
我摇了摇头。
他似乎也只是礼貌一下,见我拒绝便不再坚持,只是同我一起回了房间。
“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路上,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点,询问起费奥多尔找我的原因。
“只是突然想问一个问题,有点好奇。”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书页的纸张。我拿到的是假货。那么真的呢?你把它放哪了。”
难受使我更迟钝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捋清他问的问题。
“什么啊,明明是你提醒的啊。”我皱着眉头回答道,“你说我随身携带不够安全,很快啊我,马上就换了个安全的地方放。”
费奥多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一丝怔愣,似乎还带着某种看不出意味微妙的情绪。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最终演化为了某种古怪的满意,就是那种他曾说过的“喜欢有上进心的孩子”的满意。
我至今仍不知道他对我说这话时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放哪了?”他开口问道。
“那个可以变成毯子的二哈抱枕里。”我回答道。
费奥多尔的满意消失了。
——我在期待些什么啊……
我感觉他这会儿特别想说这个。
第280章 下船
“你想象的……那些很高端的藏匿手法……我也做不出来啊……”即使难受的连话都说不连贯,我依然很认真的向他解释起来。
“你就说有没有效嘛。”
“……很有效,所以你现在把它收哪了。”
“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我回答道。
费奥多尔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我等待了一会儿。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你倒是拿啊。”我忍不住催促道。
费奥多尔再次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窒息的开口道,“你希望我拿走它吗?”
我太难受了,选择用摇头来省略语言表达。
“反正……我都快死了……早拿晚拿都一样。”我开口说道。
“……真不至于。”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再次重复道,“你只是晕船而已。”
船体似乎微微晃动了起来,却弄得我更难受了。我没能做出回应,扶着墙壁屏气缓解。
“嗯……但我刚刚喝了毒药啊……”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再次开口道。
费奥多尔今日份的沉默次数似乎已经达标了,这次,他显得尤为平静。
“那不是毒药。普通的止吐药罢了,除非那位随行医师恰好想杀掉你,但这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费奥多尔平静的解释道。
“哦。”我应了一声。
“用书页来试探我说真话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一点。”费奥多尔吐了一口气,说这话时显得没什么精神。
“如果你真下毒了……你不就赢麻了吗?”我勉勉强强的回复道。
“如果我说我不会呢?”费奥多尔突然说道。
我有些懵,难受的感觉混合着想去理解却无法理解的感觉,一时间冒起来冷汗。
“什么……”
“没事了,只是话术技巧而已。”费奥多尔在我提问的同时开口道,“平时也就算了,在禾泽生病的时候出这些考验确实有些欺负人了。这次就直接分享答案吧。”
“话术技巧?”我忍不住重复道这个答案。
“嗯。”费奥多尔应了一声,“等病好了再想吧,现在先回去休息比较好。”
我们已经到了我的房间门口。
费奥多尔说那句话是话术技巧,但我却觉得不止是那句,从那句话开始,后面的所有话都是。这是我在下了船之后做出的判断。我推测出了这点,但结果却没什么变化。
谁不喜欢说话好听的人呢?反正我很爱听。
回到房间后,我把那些难吃的药挨个吃了一遍。接着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费奥多尔没什么久待的想法,把我送回房间之后,他后就干脆利落的回去干自己的事了。这让让他最后的话显得很敷衍,但是我却非常满意。如果他还接着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留下关心我,我是真的会很想死的。
那些药里或许有些安眠的成分,我在吃完不久后就开始犯困,睡到分不清时间后才醒来。醒来后还是很难受,在吃完早餐后再次出现了和昨天一样的反应。随行医师看了看我的情况,表示不是什么大事,没两天就到横滨了,我不会死在船上的。
我对这种古怪的描述感到十分震惊。但实际上这种说辞却不无道理。
晕船这种事情当然是不会致死的。船上的医疗条件差,没法得到有效治疗的晕船却是麻烦中的麻烦。比如说我现在根本吃不进东西,免疫力会下降的很快,比其他人更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船上的医疗条件又差,到时候恶性循环就麻烦了,说不定真就得死一死了。
因为晕船,我把吃了的药也吐出来了。
医师先生给我开了些安眠药,说睡着了就不吐了。
我知识浅薄,不知道这是偏方还是庸医。最后还是听了医嘱。
费奥多尔后来也知道这事了,他现在真怀疑我跟医师先生有仇了。
“所以你曝光了他在……货物里夹违禁品的时,让船长……把他扔下船了?”我抱着二哈抱枕,在听说了此事后忍不住去问了费奥多尔。
“举手之劳罢了。”费奥多尔盯着电脑屏幕,咬着手指心不在焉的说道,“那些违禁品会在登陆的时候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可不想被黑手党的走狗耽误时间。”
虽然很难受,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纠正了一下他咬手的行为。
“那个指甲钳呢?”我开口问道。
被我拽开了手的费奥多尔好像被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他愣了愣,然后才开口道:
“扔在小镇里了。”
那会儿都打算卖了禾泽走人了,指甲钳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自然是随手扔掉了。
我翻了翻口袋,找出了一块儿买回来的另一个。
“那你把这个收好,别再弄丢了。”我把我的我的那个指甲钳塞进了他手里,为了让他上心,还再强调了一句,“你再丢了我可就没新的了。”
费奥多尔什么也没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再次回房间休息了。晕船的感觉很不好受,每天都难受的冒冷汗,还吃不下什么东西。
但除此之外,另一件事更加无法忽略……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费奥多尔会出现在货仓。
他因为找我而来到货仓,接而发现随行医生在其中夹杂的违禁品,也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但他会来找我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仅仅只是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他即使一时找不到我,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找到货仓吧。既然我是否是纸片人这事都不重要,我晕船这件事不是更不重要了吗?
我也尝试过反推的思路。把货仓当成目的、遇见我当成偶然。却同样没能说通。费奥多尔本身没和随行医师有矛盾,货仓内的货物们也没有丝毫吸引费奥多尔的元素。他找我顶多是理由不充分,找货仓完全就是没有理由了。
于是,我不得不相信他确实是专门来找我的了。也就是说,他这次找我,确实是没什么理由的。
问书页的位置反而像是一种借口。
有那么一瞬间,我猜测他在口服液里下了毒。这样他找我的理由就充分了。但很快,我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我觉得这个猜测更荒谬。未来一直活蹦乱跳的我也确实证明这个猜测很荒谬。
可这样一来,费奥多尔就更让我困扰了。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我不理解。
身体被晕船的感觉折磨的要死,精神还要被费奥多尔带来的困扰折磨。这两相加持之下,我反倒觉得还不如让费奥多尔在药里下毒呢。这样至少只有一个难受,而且难受成这样,还不如被毒死了算了。比起苦恼天才的想法,找个解药这种事不是简单的多吗?
随行医生回到了水手的故乡。这个船队一下子没了医生。船员们倒是不慌。听说他们的大副也考了行医资格证。而且船员们个个久病成医,问题也不大。
我也不慌,因为我吃掉的药都被我吐掉了,四舍五入等于没吃。
费奥多尔同样不慌,他说是他让我的医生没了的,可以替我看病来补偿我。
纠正一下,我现在慌了。
“你会看病吗?”我有些急促的问道。
“不会,但我可以查维基*。”费奥多尔淡定的说道。
我瞬间回忆起了费奥多尔的医生被我弄局子里去之后,我依靠浏览器百科来替他看病的时光。
真是一报还一报。
跟我这种天赋异禀的临时医生不一样,费奥多尔努力了两天,我的晕船现象还是没什么好转。这让我对他的天才滤镜变淡了一点。
他或许天赋绝伦,但显然不是个做医生的料。
“治不好我你会感到挫败吗?”晕船晕久了的我已经可以不打磕绊的讲话了。费佳的治疗其实还是有点效果的,但晕船这点太客观了。不下船再怎么治都没用。
“还好吧。”费奥多尔抿着嘴,不太像是还好吧的样子。
天才可能都有些旺盛的自尊心吧。
就像乱步,他可以轻轻松松的把诋毁的声音当耳旁风,偶尔会嚣张的引以为傲,却听不得别人说他“还行、一般般吧、就那样吧”,要是有个人对他的才能既没有嫉妒诋毁、也没有夸赞追捧,他就要闹了,一定要像那个人证明自己,直到对方心服口服夸赞他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才行。
但总归,这种挫败没持续太久。
终于,我们到了横滨。
这个世界的横滨。踩在这片看似熟悉却极为陌生的土地上时,我确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折磨了我好几天的晕船现象没过多久就好转了,但依然没什么胃口吃饭。
港口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不能久待我们很快就转移了。
到了这时,我倒是考虑到了一些正事。
“到哪去找涩泽龙彦?”前往安全屋的路上,我开口问道。
“演出开始的时候,演员们自然会登场。”费奥多尔回答道,描述抽象到说了跟没说似的。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我病还没好。”我开口说道。
费奥多尔撇了我一眼。
“没那么快。”终于,他认可了我的理由,进行了破解版的发言,“涩泽龙彦在等导演先生。他知道我和导演先生不是一个人了,也把我和他当做戏剧中的角色。期待我和导演先生打起来,真是恶趣味。‘那有编剧比演员更先来到台前的道理啊’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希望他可以一直保持这种愉悦的心情。”
我默默的听完,觉得晕船还是有点好处的。
虽说这种生病就不用动脑的福利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但这种事情,只有一次也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