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石子路上的尸体渗出一滩粘稠的血，人们惊慌失措地跑开。
到处都是尖叫声，谁都没看见子弹究竟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不过格洛丽亚却突然放松下来。
她已经放下枪，正慢吞吞地从小巷子的稻草堆上爬起来，还有心情摘掉自己和失忆人士头发里的草屑。
失忆人士斜站在前方，右手紧紧护住身后的格洛丽亚，一脸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刚刚看见了对方开枪，尽管不是对着他们。
危险人物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的身高恐怕接近6.5英尺，肩膀宽到几乎能堵住这条狭窄的小巷。年纪看上去有40多岁，下巴上蓄着灰白的胡子。
他穿着一件腋下宽大的休闲外套，很显然枪就藏在那里，目测恐怕还有更多武器隐藏在他身上。现在对方已经迅速将枪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淡定自若。
他右眼还戴着一副黑色眼罩。
“格洛丽亚，你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男人镇定自若地转身走进小巷子，高大的身躯把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他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向格洛丽亚的方向又走了两步，一只眼睛看向挡在格洛丽亚面前的失忆人士，“小子，如果你再把手放在她身上，我不介意现在就给你的脑袋开个洞，就像那边那个家伙一样。”
他抬了抬下巴，看向巷子附近那具新鲜的尸体。
那是刚刚对着他们开枪的人。
格洛丽亚冷哼一声，把失忆人士拉到自己身后。
她听见巡警正在往这个方向走来。
“你又出现干什么？不是告诉你别来找我吗？”格洛丽亚的语气显得有些烦躁，“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自己就能处理好。”
“处理好什么？那边的杀手吗？”男人开口说道，“你的枪里连子弹都没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的，格洛丽亚带的不过是个吓唬人的空枪，子弹早就在前段时间的沙漠追逐战中打光了，并且还没来得及补充。这也正是他们几个现在需要低调行事的原因之一。
“你也没处理好。那人的子弹差点打穿我的头！”格洛丽亚呛声道，“还是说你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那颗子弹？”
男人不在意地耸耸肩膀，“你是我教出来的，我知道你有本事躲过去。就算这个蠢货在你旁边碍手碍脚，你还可以用他挡子弹。”
失忆人士：……
格洛丽亚的脸色肉眼可见更加糟糕了。
巡警已经走到小巷子口，格洛丽亚听见他们正在大声喊‘不许动，请出示身份证明’。虽然没人注意到杀人的家伙就站在他们对面，但他们几个堵在这里显得很可疑。
格洛丽亚突然冲着男人弯了弯嘴角，然后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举起手对着巷口的警察挥动了两下。
“这边！警察先生！”
失忆人士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听得懂格洛丽亚喊出口的法语。
而对面的男人也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丝毫不在意格洛丽亚准备给他添点麻烦，“我以为你会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点消息，关于沙漠和赏金。”
格洛丽亚即将脱口而出的‘救命’顿时噎住。
男人敲了敲耳机，格洛丽亚立刻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人群发出更大的躁动。
马上就要走进小巷子的巡警顿时停下脚步。
“你还好吗，女士？”警察在巷子口大声冲着格洛丽亚喊道，犹豫着是进来还是去枪响的地方看看。
男人挑起一边眉头，一脸纵容地看着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磨了磨牙，愤怒地瞪了男人一眼，“我没事，警察先生！我刚刚看见有人往那边跑了！”
她随手指了个方向将警察引走，然后没好气地说：“现在可以说说看了吗？你究竟来找我做什么？但愿你不会没分寸到让你的手下在外面杀人。”
“不过是让他们制造点小动静引开警察而已，我不太想引人注目，你们也一样，不是吗？”
失忆人士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格洛丽亚，虽然他看得很清楚格洛丽亚和这个男人关系应该不错，但这个浑身上下写满危险二字的家伙让他控制不住地绷紧浑身肌肉。
于是男人的目光又落在失忆人士的手上。
“别怪我没提醒你，亲爱的。接近你的男人总是不怀好意，我看这个也一样。”
“关你什么事！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格洛丽亚翻了个白眼，“说完快走开！”
“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爸爸。”男人叹了口气。
等等……爸爸？
失忆人士以为自己在屁股里藏银行账户就已经够离谱的了，结果格洛丽亚的爸爸看上去好像更离谱，最离谱的还是他们之间的相处……这真的不是有仇吗？
“我很想你，格洛，”斯莱德·威尔逊很少说出这样感性的话，但他知道格洛丽亚吃这一套，“自从你离开，爸爸真的很担心。”
格洛丽亚心里一软，她确实离开爸爸很久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念老爸，但是……
某些往事又浮现在格洛丽亚脑海里，她扭过头不去看斯莱德的表情，语气生硬，“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好吧，那么要陪爸爸去吃点东西吗？”丧钟很清楚女儿的嘴硬，“就在附近，说完事情我就会离开。”
格洛丽亚冷着脸思考了几秒钟，最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
失忆人士被安排去另一间屋子，现在这里只有格洛丽亚和她老爸两人。
侍者端上美味的普罗旺斯鱼汤和羊排，搭配的鲜柠檬让格洛丽亚突然很有食欲。
只不过她实在不太有心情吃饭。
“所以这事果然和那个疯女人有关系？”格洛丽亚双手抱胸，努力用昨晚杰森做的烤鱼代替眼前的美味——她今天还没吃东西。
“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你还是一点儿没变。”斯莱德伸手拿过格洛丽亚的盘子，一边帮正在生气的女儿切开羊排一边说道，“刺客联盟发生了点内乱，你们的悬赏确实和这有些关系。扎卡维兄弟会幕后的资助人就是雷肖·奥古。”
“你应该说就是刺客联盟，”格洛丽亚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爸爸切好的羊排，“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丧钟显然不愿意和女儿谈起这件事，于是他选择轻描淡写，“有人浑水摸鱼而已。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你们的悬赏撤下来了，我在过来的路上还顺便帮你们解决掉了一些烦人的老鼠。”
“哦，”格洛丽亚突然感觉嘴里的美味有些难以下咽，“所以呢？”
鱼汤不错，比昨晚杰森的烤鱼好吃……
窗外能看见大海，这里风景挺好，混蛋老爸很会选地方。
啊啊啊啊混蛋老爸！
她不能因为一两句话就心软，他这么多年做的错事还少吗？
格洛丽亚想起母亲艾德琳，又想起哥哥格兰特和约瑟夫，还有姐姐罗斯。
格洛丽亚咣当一声放下鱼汤，汤汁溅在洁白的桌布上，“你来找我不会就是这点小事吧？一群躲在阴沟里的小老鼠居然也要大名鼎鼎的丧钟亲自出马吗？”
可恶，嘴角有汤汁！
格洛丽亚生气地用力擦了擦嘴。
丧钟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
“别这么防备爸爸，”丧钟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然后推向格洛丽亚，“我知道你一直想休息一段时间，看看爸爸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我保证你会喜欢。”
格洛丽亚将信将疑地拿起桌子上轻飘飘的纸。
房地产购买协议几个大字引入眼帘。
格洛丽亚差点没把嘴里的鱼汤喷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飞速翻阅这份文件，代理协议、买卖协议、产权保险单和过户明细表一应俱全，只等着她拎包入住了——而那甚至不是一间房，而是一整栋楼！
格洛丽亚提心吊胆地盯着丧钟，“你干什么？分配遗产吗？我以为这件事还得再过八百年才有机会被提上日程。”
“这句话我当作祝福收下了，”斯莱德忍不住为小女儿隐晦的关心而感到好笑，“我的身体还和往常一样健康，放心吧。”
“……那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不吃糖衣炮弹这一套。”
“我说了，只是提前预支的生日礼物而已。”斯莱德对着他最小的女儿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
他走到格洛丽亚身边弯下身子，在小女儿额头上珍惜地吻了一下，最后在格洛丽亚的瞪视下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我要走了，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们。一切小心。”
……
“所以他就留下这些话？”罗伊和杰森反反复复看着丧钟留下来的几份文件，然后又确认了一遍暗网对法外者人头的悬赏。
“赏金降下来了，加码的人确实已经撤单。”杰森皱着眉头。
而格洛丽亚则像只焦躁的猫咪一样在小破渔船里走来走去，甲板被她踩得咚咚作响。
“我不相信他就是来送礼物的，这里肯定有问题。”格洛丽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和格洛丽亚一起回来的失忆人士一直沉默不语，暗自观察相识不久的三人。
格洛丽亚瞪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我们都是危险人物了？不赶紧逃，等死吗？”
“嘿，别迁怒我，”失忆人士这会儿反而看上去心情不错，他对着格洛丽亚眨了眨眼睛，“我现在怀疑我也是什么危险人物了，毕竟我似乎对这些习以为常。”不管是鲜血、尸体，还是那些混乱和恐慌。
他甚至感觉自己曾经就是这种恐慌和混乱的制造者。
“所以这家伙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格洛丽亚老大，要小的干掉他吗？”罗伊挤眉弄眼比划了一个手势，“我可以用烟灰缸把他打到再次失忆。”
格洛丽亚嘴角一抽。
也对，现在的麻烦不止一件，失忆人士看见了法外者的真实面容，甚至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都要怪丧钟。
“我可以申请加入吗，其实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失忆人士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只要你们帮我找回记忆，我愿意加入法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