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薛雁尤觉一记惊雷在耳边轰然作响,姐姐竟要她入王府日夜陪伴姐姐的夫君。且宁王霍钰此人多疑,不好糊弄,她又如何能坚持十日。
“不行。”
薛凝急红了眼,泪珠不断滚落下来,“我知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过分,但若是二表哥有个三长两短,姐姐也不活了,姐姐求你了!妹妹,你也爱慕二表哥,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一个废人,毁了他一生吗?”
薛凝紧紧抓住她的手,跪在地上苦苦恳求,“他本是天之骄子,难道妹妹忍心看他深陷泥潭,碌碌无为,颓然度过此生吗?”
薛凝眼眶中盈满泪水,不住坠落,神色凄苦,“姐姐向你保证,待表哥痊愈,我必定会同你换回。宁王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已搬去了书房,绝不会踏入寝房一步。再说妹妹曾扮成我的模样入珍宝阁查案却无人察觉。妹妹入王府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薛雁只觉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半响无言。见姐姐面脸凄苦之色,可见她对二表哥用情至深,甚至甘愿付出一切。
而谢玉卿也愿意为姐姐豁出性命,他们郎情妾意,心意相通,自己反而成了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妹妹,若是你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薛雁神色漠然,“容我考虑几日。
薛凝见她松了口,一改近日的忧虑,欢喜道:“我会安排好一切,只等妹妹入王府。”
出了海棠院,薛凝心情极好,便对慧儿说:“你让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二表哥,我只盼着他听到这个消息能快点好起来。”
慧儿迟疑道:“王妃,这样做真的好吗?若是被人知道您瞒着王爷竟做出如此胆大之事,恐会夫妻离心。”
薛凝却道:“我只知我不能没有二表哥,而我已明白他心中只有我,我放不下他。”
慧儿还待要劝。薛凝却态度坚决,打断了她的话,“今夜先回王府吧。再暗中替我去寻些食谱药膳,我要为二表哥调理身体。他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
薛雁一夜未眠,想起自己曾差点被诱拐,是谢玉卿路过出手相救,犹如神衹降临,助她摆脱厄运。
事后,她对谢玉卿道谢,而谢玉卿却说看到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后来她知道了那位故人便是姐姐。
谢家遭逢大难,她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照顾谢玉卿和谢母。自董菀寻死,她便接过管家权,打理谢家事务,府中仆从的日常采买安排都来问她,她忙得脚不沾地,但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谢玉卿昏迷时,念的是姐姐的名字,他从未忘了姐姐。
从前薛雁心存妄念,觉得只要自己真心付出,总能换回同等真心的对待,能捂热谢玉卿的心。
如今她知谢玉卿的心里绝没有自己,她虽然觉得难过,倒也能坦然放下了。
或许她该入王府,成全谢玉卿和姐姐。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笺,让人送去谢府。谢玉卿接连遇刺,她心中已有了怀疑的人选,只苦于没有证据,但刺客未抓到,谢玉卿依然很危险。这封信是为了提醒谢玉卿要小心庶母董菀,谢玉琦出事后,谢玉卿最有可能继承爵位,董菀为了侯爵之位必不会放过谢玉卿。
信送出去之后的一个时辰,福宝也从谢府带回了谢玉卿的消息。
但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薛雁问道:“二表哥到底说了什么,竟让你这般为难。说吧,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经过这一遭,她觉得自己终于能放下了,当她不再执着得到二表哥的真心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如释重负。
而薛凝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明日派人接她入府。
福宝一面替薛雁收拾行李,却觑着薛雁的脸色说道:“谢二公子说自己死过一次,才知道大小姐对他最重要,他绝不能辜负大小姐。”
福宝心中不平,气鼓鼓地说:“若不是二小姐,他早死八百回了!真是不知好歹,二小姐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薛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忙碌,将用来易容扮装的胭脂水粉全都装在箱笼中,打算带进王府。
若说她方才心中还有点念想,如今知晓谢玉卿的态度却是心灰意冷,嘴角挂着自嘲的冷笑,心想倘若二表哥一直没有回应,从未说过要娶她,她或许早该放下了。
“那便请二表哥将婚书退还,尽早退婚便是。”
她背过身去,悄悄抹去脸颊的泪。
又将桌上画的图样递给福宝,“让珍宝阁按这图样去做这支发钗,作为当季新品,银子都由我来出。”
图样是一支极普通的银钗。
福宝没多问,按薛雁的吩咐交给了小厮送去珍宝阁。
“二小姐别难过,眼下倒也不必走到退婚这一步,只等谢二公子病愈,您再同大小姐换回便是。”
福宝见薛雁眼神坚决,似已经彻底放下了,她在薛雁身边伺候多年,最是知晓二小姐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绝不可能再回头了。
那谢二公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
自从谢玉卿受伤后,这是他第一次在桌前提笔书写,虽然久卧床榻,面色苍白,但眼中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得知薛凝要来府中,他更是迫不及待,一刻也坐不住了。
“二郎。”
谢玉卿微抬眼,见母亲强撑病体来到他的书房中,便赶紧上前将母亲请到上首。
“二郎瘦了,也憔悴了。”秦氏常年卧病,缠绵病榻,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谢玉卿起身,对母亲恭敬行礼,“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秦氏摇了摇头,“你兄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因你在病中,我便没让人打扰你,今后武德候府可要靠你独自支撑了。”
想起长子被人陷害丢了爵位,秦氏很是痛心,抹去眼角的泪痕,目光满是怜爱,看向受伤未愈的次子。
谢玉卿恭敬说道:“儿子定会重振武德候府,光耀门楣,请母亲安心养命。”
秦氏满足地笑道:“我知你素来孝顺,你要尽快振作起来,你和雁儿的婚事也应该早些定下来。府里出事,多亏这孩子帮着料理,雁儿对你痴心一片,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你。还时常来宽慰我,陪我说话解闷,伺候汤药,你可不许辜负了她。”
谢玉卿眼神闪避,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母亲,儿子死过一次才知道自己始终放不下凝儿,她心里也有我……”
秦氏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二郎,你糊涂啊!凝儿已经是宁王妃,你怎可还想着她!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到时候伤了凝儿和雁儿。”
母亲从未对他说过重话,今日这般严肃正色,可见是气得不轻。
“你可知在你昏迷不醒时,她为你擦拭退烧,在你床边守了几天几夜,晚上守着你,白天亲手为你煎药,凡事亲力亲为,一守便是四个时辰。有一次,那药罐破了,药汁溅到她的脸上,烫伤了脸,肿好几日,却担心你会被人谋害,不敢离开半步。她替你守着院子,替你设计抓住那些前来行刺你的贼人,没日没夜的熬着照顾你,她却从不叫苦,也从不说自己害怕,可她也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啊!”
谢母一口气说完,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谢玉卿赶紧替她奉茶。
谢母抓住他的手,尤感痛心,“她本该被夫君保护,有人替她撑起一片天,可她却甘愿为你撑起这个家,承担照顾你、照顾全府的重担,对你不离不弃。”
“竟从未听她提起过。”谢玉卿感叹道。
没想到自己昏迷的这几日,薛雁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的房中被褥干净整洁,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可见是常换常晒的,琉璃瓶中每日都换了插瓶的鲜花,房中无半点药味。
见儿子如此执迷不悟,谢母急切道:“做人要讲良心,要懂得知恩图报。难道就因为她从小流落在外,从未得到过家人的疼爱,你仗着她喜欢你,便可随意欺负她吗?雁儿最希望有人疼她、爱她,对她好,你怎就不明白她的心思。”
“母亲,我不是……”
正在这时,清竹前来通传,“二公子,薛二小姐派人来取婚书。还说要退婚。”
饶是一向好脾气的秦氏也彻底大怒,“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雁儿心灰意冷找你讨要婚书退婚。我只认雁儿是我谢家的儿媳妇,除非我死了,你若是执迷不悟,给谢家带来灭顶之灾,看你今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的父亲和祖父。”
谢玉卿没想到母亲的态度如此强硬,更没想到薛雁为了他默默做了这么多事,见母亲虚弱得快要晕倒,他挣扎着起身去搀扶母亲,秦氏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雁儿给我追回来,否则任何人都休想进我谢家的门。”
秦氏虽看上去病弱,但性子最是倔强,认定之事便绝不回头。
她出生武将之家,当年不顾父亲反对下嫁谢枭,谢枭上战场十年未归,她便独自抚养两个孩儿,骨子里带着坚毅不屈,只是后来谢枭带回了战友托孤的女儿,将年仅十四岁的董菀纳进门,之后极宠爱董菀,还妄想抬为平妻,谢母将剑架在自己和儿子的脖子上,逼迫谢枭断了念头。
谢枭之后虽再未提此事,可夫妻间却生了嫌隙。后来谢枭在战场遇险,她亲自上战场救夫,在战场受了重伤,护着谢枭一路逃亡撤退,好不容易拣回了一条性命,却因中毒箭,落下病根,自此便缠绵病榻,再也无法痊愈。
起初谢枭还念着她的恩情,对她多为敬重,可时间一长,那点恩情也耗尽,连看也不再不看她一眼。
多年卧病,谢母那强硬的性子也慢慢磨平,因有心无力,也没有精力再管府中的事。而这些年,董菀也一直安分守已,行事从未逾越,她和董菀便也相安无事,直到谢府出事。
她恼谢玉卿拎不清,更担心他错过了薛雁将来要后悔,不得不态度强硬点醒他。
此刻耗费了精力,她累得虚汗淋漓,长叹一声,不再理会谢玉卿,被人搀扶着离开月辉堂。
谢玉卿奉母亲之命派清竹去薛府走一趟,其实他心里也很纠结,一面放不下对薛凝的感情,一面又觉得对不起薛雁对他的付出。便打算明日先稳住薛雁,安抚她先不要退婚,他一向极重孝道,如此做也算是对母亲有所交代。
次日,清竹带回了消息,薛雁已入王府,清竹去了薛府迎回了薛凝。
*
此番入王府,为了不让宁王察觉,薛雁穿着姐姐常穿的衣裳,易容乔装成姐姐的模样,仔细遮了眼下的那颗泪痣,她化妆易容的技艺高超,若非极熟悉她的人,旁人绝对瞧不出任何破绽。
而王府的情形,正如姐姐所说,霍钰婚大婚当天便搬回书房,并不在寝房过夜。
为了不让霍钰生疑,特地带了姐姐的丫鬟慧儿,将福宝留给姐姐。
慧儿熟悉王府,也认识王府的下人,这一路上又提前给薛雁介绍了王府的管家周全、徒弟李安,及一干重要下人。薛雁原已认识霍钰身边的长随辛荣,和那个时常登门的言观。
其他人她都事先从慧儿口中了解了他们的相貌特征。薛雁行商做生意,最基本的便是记住人的相貌名字,大致性情,最擅长与人打交道。
她进府之后,记住下人的名字,主动打招呼,甚至见面问候几句,这些事自是难不倒她。
最难应付的是宁王,但听说宁王军务繁忙,自成婚后都宿在书房,夜里不会前来,她倒是乐得自在,打算混过十天后,同姐姐换回。
只不过她不会再嫁给谢玉卿,等到十天过后,她便回到卢州,替义父打理那几间铺子,下半生做个富贵闲人。
可她的美梦竟在入府当天夜里被打碎。
*
月妃好不容易盼着宁王娶了妻,又急切想要抱上孙子,来弥补深宫寂寞难熬的日子,早在宁王成婚当天便将自己的眼线安插进宁王府,就是怕他不情愿娶妻,娶了妻也将王妃晾在一旁。
得知宁王和王妃并未圆房,她更是气恼宁王不争气,便派出自己的心腹桂嬷嬷,桂嬷嬷原是掌管东宫太子司寝宫女的教习嬷嬷。
让桂嬷嬷在三日内让王爷和王妃圆房。
只要圆了房,月妃便有机会早日抱上孙子。她望向明月宫幽深静谧的竹林,心想这漫漫长夜,若是有孙儿在宫里陪着她,明月宫从此欢声笑语,不至于如此冷清寂寞。
“将雪球抱过来。”
她从静和的手里接过雪球,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柔地抚摸怀中的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猫,猫儿乖巧的依偎在她怀中,颇为享受,发出“瞄呜”的叫声。
“听说秦宓要回京了。”
静和道:“是,在庄子上养了大半年,听说患了严重的梦魇症,彻夜难眠。”
“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静和看向月妃,见她微垂着眼眸,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娘娘要见她吗?”
月妃笑道:“不见了,见了徒增伤感,见到她我便想到我的启儿。”
许是那细长的指甲刮到了雪球,雪球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前爪在月妃的手上狠狠挠了一下,顿时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爪印,渗出了鲜血。
“娘娘,它抓伤了您,那畜生定是野性未化,奴婢这就将它关起来。”
月妃摇了摇头,“罢了,将它送去宁王府,让周全养着吧。”
她伴君二十五年,皇上却不知她不喜养宠物,更不喜欢猫。
还每次都送一模一样的白猫给她。
这猫她见了便觉得堵心,今日这猫儿发狂还抓伤了她。
“你去告诉钰儿,查先太子之事只怕没这么简单,让他小心些,暗箭难防。”
*
宁王府书房中,辛荣前来回禀:“兰桂坊抓捕的犯人被杀,尽数被灭口。”
霍钰目光一凛,问道:“可查到什么线索。”
辛荣道:“是薛贵妃所为。”
霍钰刚一回京,便卷入了兰桂坊的一场命案,当日那凶犯分明就是冲他而来,有人想趁他回京想取他性命,他在暗中查薛贵妃,薛贵妃在宫里手眼通天,必定也有所察觉。
那凶犯是个硬骨头,什么也不肯透露,辛荣便让人将犯人从锦衣卫的诏狱中提了出来,送交刑部大牢,交给赵谦审问,赵家和薛家是死对头,必会替他盯牢了犯人,想方设法审出些什么,凶犯在刑部大牢,他很放心。
但薛贵妃坐不住了,派人杀了凶犯,也暴露了自己。
“可留下什么线索。”
辛荣摇了摇头,“看手法是用毒高手,每天在让人在饭食中下了少量毒药,七日后,那凶犯便毒发身亡。”
霍钰道:“是七日毒。”
中此剧毒者,七日便能魂归九泉。七日毒产于云南,那薛贵妃曾与陛下相识于大理的鲜花节,这下毒之人必定是薛贵妃无疑。
他将那银钗从怀中取出,把玩着银钗上的银铃铛,铃铛撞击,发出几声轻脆悦耳的声响,就像是那日在谢府的玉兰院,她同他藏身窄小的柜中,她坐在他的腿上,他们几乎紧贴在一起,在他耳边发出的声声娇/吟。
“可曾查到这支银钗的来历?”
辛荣拿出和一模一样的银钗放在桌案上,“这是珍宝阁推出的新品。兰桂坊花魁娘子如烟娘子在宫中献舞时戴过,如今全京城的小娘子几乎人手一支。”
既然满大街的路人都戴着这支发钗,那又能从何查起。
霍钰却笑道:“查不出就对了。她一向狡猾,见找我要不回发钗,自然会想其他的办法。”
他将两支发钗放在一起,除了原来的那支发钗颜色旧了些,两支发钗几乎一模一样,根本难以分辨。
他突然想到王妃薛凝在新婚当日面对自己时那般拘谨陌生,毫无往日的半分灵动机灵。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他所见的薛凝和眼前的这两支发钗一样,也是换过的。
第22章
“周全,王妃何在?”
周全听闻王爷唤他,赶紧将怀中熟睡的雪球交给徒弟李安,叮嘱道:“好好照看它。”临去又在雪球头顶揉了一把,进到书房回话,“回禀殿下,王妃病了。”
“病了?”霍钰心中生疑,心想谢玉卿前脚刚病倒,她竟也病倒了?
霍钰冷哼一声,“本王看她是心病吧?”
周全觉得霍钰话中带酸,他早就看出来了宁王关心王妃,心里吃醋却不肯认。
哼,嘴硬的男人。
周全笑道:“那殿下要去看看王妃吗?听说王妃卧病在床,听说真的病得很严重。”
难道她是真病了,而并非是因为担心谢玉卿患了心病,霍钰问道:“可让人去请了郎中?”
周全摇了摇头,“凝雪院那边说是不碍事,不让请郎中,可老奴听慧儿说,王妃从午后便卧床不起。未出房门一步。”
“胡闹。”
周全话还未说完,霍钰便抬脚迈出去,去往凝雪院。
周全掩唇偷笑,哼着小曲儿,去偏院逗猫儿,月妃娘娘知他爱猫,送来的猫儿一律都是毛色雪白,眼珠似碧绿宝石,好看极了。
他摸了摸怀中猫儿油光滑亮的毛发,一脸享受,月妃娘娘待他如此好,他需得知恩图报才是,他定会极力撮合王爷王妃早日圆房。
中秋过后,月儿依然宛若圆盘高挂天幕,入秋之后,夜间的风着微凉,池中漾起层层涟漪,莲花渐渐凋零,几尾红鲤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花。
霍钰原是习武打仗之人,从不畏寒,常年一身单薄的劲装,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甚是强健有力。
自从那日大婚后,他便再未踏入寝房半步,心中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他便时时刻刻都在回想与薛家长女相处的点滴,便越发觉得不对劲。
譬如为何他在面对王妃时会感到陌生?为何薛凝在新婚当夜像是换了一个人,大婚之夜,薛凝的举动令他失望透顶。
可听到她病重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她。
只不过薛雁确实病了,但她的病却难以启齿。
这病起于桂嬷嬷。
今日桂嬷嬷奉月妃娘娘之命来到王府,是为促成王爷和王妃圆房,到凝雪院的第一件事是为王妃亲手下厨做羹汤。
可问题就出在那碗汤里。
薛雁原本以为霍钰会一直宿在书房,甚至无需应付霍钰,她可安然度过十日,完成对姐姐的承诺,好尽快离开王府。
可宫里突然来了一位嬷嬷,说要对她进行从头到脚的改造调教。
桂嬷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套教习身段和行姿的步法,走起路来腰肢扭动,步子需迈得极小,她练了整整三个时辰,腰都要累断了。
晚膳也不许她多用,只准她用一碗牛乳木瓜羹,那汤羹里也不知放了什么,她喝了之后,便觉不对劲了。
胸脯又涨又疼,她的肌肤本就生得细腻娇嫩,那处更是如此,但胸脯胀痛,又被衣料磨擦得更痛了。
她羞于对人启齿,便一直卧床躺着,对外称病,一整日都没迈出院子半步。
霍钰刚走到寝房外,突然听到里屋传来桂嬷嬷说话声,“王妃可是觉得胸脯涨涨的,还伴随轻微的疼痛?”
薛雁痛的说不出话,又羞又恼,点了点头。
只听桂嬷嬷继续说道:“这便对了,这牛乳木瓜羹是宫中秘方,长期服用,可助胸脯变得大而饱满,对于王妃这般的……不够的大的,或许有效果。”
薛雁又羞又恼,终于顶了句嘴,“嬷嬷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她的分明不小了。
桂嬷嬷嘴角一抽。
霍钰忍俊不禁,躲在门外偷听,听到薛雁的话,低低笑出声来。
桂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宫女们若看到她那张颧骨突出,眉眼凹陷,一脸苦相的老脸,手中常拿一把戒尺,比学堂的夫子还要严厉。她眼一瞪,那些宫女会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做错事被罚。
没想到他那般胆小怯懦的王妃,居然不怕桂嬷嬷,当真稀奇。
这桂嬷嬷曾是太子皇兄的司寝嬷嬷,霍钰知母妃派这桂嬷嬷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他又怎会和她圆房。
至于她的身段,霍钰想起那日她衣不蔽体坐在他腿上时,是那样的勾人心魄,撩拨人心。那欺霜赛玉的细颈,以及那雪白心衣包裹着的浑圆和饱满,他至今难忘。恨不得以掌抚个遍,想起那细腻柔软的触感,更是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至于大小嘛,他不禁轻轻握了握手掌。心想那般的大小,手掌也难以握住,他的手掌原比寻常男子更宽大些,既然难以握住,那自然也不会小了。
桂嬷嬷虽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听到屋外传来的笑声,故意大声说道:“若能以手掌轻揉肿胀的部位,便能缓解疼痛。”
就像是猜到了霍钰的心思那般。
慧儿羞得脸色绯红,“嬷嬷怎可说那样的话。”
桂嬷嬷眼一横,小丫头赶紧闭嘴噤声。这位嬷嬷不怒自威,怒了更是直接骂人。慧儿甚至都不敢和她对视。
薛雁更是羞得涨红了脸,道:“我这会儿身体实在不舒服,便先歇下了。慧儿,你送送桂嬷嬷。”
桂嬷嬷已经按计划引得霍钰来了寝房,方才故意拔高了声音,是为给宁王暗示。得知宁王前来,自然也不会留在屋中,妨碍小夫妻的好事,于是拉着侄女柳儿出了院子。
菖蒲院中,柳儿为姑母倒上一杯酒,恭敬地递给桂嬷嬷,笑道:“姑母这些年在宫里颇得月妃娘娘信任,方才柳儿也见识了姑母的好手段,想必今夜王爷和王妃便能圆房,您也只等着回宫交差领赏了。”
桂嬷嬷闻了闻手里的桂花酒,轻抿了一口,“明日去给我买两件东西,王爷和王妃用得着,那东西保管能让王爷和王妃日日同房,不出一个月,定让宁王妃怀有身孕。”
桂嬷嬷放下酒杯,在柳儿的耳边神神秘秘说了几句。
*
当霍钰听到桂嬷嬷再三强调轻轻揉捏可缓解胀痛,心里更是烧起了一团火,满脑子都是那日他掐住那柔软的腰肢,少女身上自带的甜香萦绕在鼻尖。
当他推门而入,见到床上之人双颊绯红,似极力忍耐着痛苦,看来那桂嬷嬷下了猛药,见她额头上汗珠涔涔,便软了语气,问道:“王妃怎的病成了这样?”
慧儿见到霍钰前来,吓得魂儿都没了,又担心宁王会对薛雁做什么,便心虚地大声道:“王爷您来了,奴婢参见王爷。”
“你便是慧儿?”
慧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赶紧对霍钰行礼,“是,奴婢名叫慧儿。奴婢问王爷安。回禀王爷,王妃只是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会儿便能好。”
“可去请了郎中?”
霍钰记得薛凝身边有个圆脸爱笑的婢女,她却带着这个名叫慧儿的婢女陪嫁入王府,这个侍女倒是端庄大方,礼数周全,还颇有几分诗书人家的书卷气。
见霍钰突然前来,薛雁垂死病中惊坐起,慌忙阻止,“不碍事的,无需去请郎中,我睡一会便好。”
她此刻发髻松松挽就,衣裳散乱,那系在脖颈的细带松开,分散在肩侧。
她胸脯肿得难受,便松开了小衣的系带,让内里的衣裳尽量不要紧贴胸脯,摩擦着肌肤。
感受那道灼热的目光竟然盯着自己的胸前,她瞪了霍钰一眼,捂紧胸口,但一触碰便胀痛难忍,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很疼吗?”
薛雁咬紧下唇,原以为她能安然度过十日,却没想到第一日便如此煎熬,又因痛苦难忍,不想说话,便没好气道:“王爷方才的举止实在太过无礼,怎可盯着那里看。”
又在心里补上一句,“登徒子。”
霍钰笑着赔礼,“是本王失礼了。”
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已经是夫妻,他看她的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他早已看过,还很喜欢。
但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的小女子似嗔似喜,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她指责他无礼轻薄。这这般的表情,说不定正在心中骂他登徒子。
难道是因她大婚之夜太过紧张,面对自己才如此拘谨。也对,宫里赐婚突然,她初次离家,到了陌生的地方,必定会感到紧张害怕。
他竟然怀疑了王妃被换,眼前的这女子一颦一笑便是他心里惦记之人,先前定是他多疑了。
思及此,他心中大喜过望,嘴角不自觉上扬着:“桂嬷嬷说的话本王都听到了。”
薛雁一脸防备看着霍钰,“殿下想做什么?”
那般防备带着鄙夷的眼神果然将他当成了登徒子,霍钰不但不恼,心情却很好。
他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们是正经夫妻,桂嬷嬷说的那办法或可一试,说不定能缓解疼痛。”
“谁跟你是……”薛雁心里想着霍钰是姐夫,想着和他保持警惕,很快反应过来,此番她假扮的是姐姐,姐姐和霍钰确实拜过堂,成了亲,还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她将的“夫妻”二字咽了进去,立即改口,“妾身病了,今夜便不能侍奉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态度也不见有多恭敬,甚至用那种看变态看登徒子的眼神看着他,心里指不定还在骂他。
霍钰笑道:“本王还不至于如此急色。”
薛雁看了霍钰一眼,心想那可说不好。方才他竟然要提出想要试试,想替她揉捏缓解肿胀。
那天她藏在柜子中,他便将手堂而皇之放在她的腰上,直到屋子里的人都散了,他也没松手。
此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的正人君子。
她赶紧双手交臂遮挡住面前,碰到胸口又像是被针刺般难受。便猜想这木瓜牛乳羹里应是放了什么药材,才令她如此难受。
这一夜注定难熬,可那桂嬷嬷临走时还说过,三日内定让她和霍钰圆房,可宁王是她的姐夫,她假扮姐姐和姐夫扮成夫妻已然荒唐,又怎能真的去和霍钰圆房。
可那桂嬷嬷看上去也是个会折磨人的。为人严肃,油盐不进,必不好应付,又是月妃娘娘的人,不好得罪,此番还需从霍钰身上找到突破口。
若是霍钰想对她做什么,恐怕她也难以抵挡,更需智取取胜。
于是薛雁起身握住霍钰的手腕,学着姐姐那娇滴滴的模样同他撒娇,“殿下今夜能留下吗?就当是为了妾身。”
其实她是想说,“那碗牛乳木瓜羹,她不能再喝了。”
“妾身知道殿下不喜妾身,但能不能委屈殿下搬回寝房?我保证绝不会对殿下有任何非分之想。”
说完还轻轻地扯了扯他衣摆,红了眼圈,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请殿下垂怜!”
霍钰浑身一震,脚步也迈不动了,像是被人拿捏了命门。
他曾数次在战场死里逃生,拼得浑身都是伤,连性命也不顾,也不曾眨一下眼睛,可因少时被月妃荼毒,那般冷硬的铁血儿郎最怕女子撒娇,号称冷面阎王的霍钰瞬间被拿捏了软肋。
他低头看向那握着他衣角的小女子,指尖捏得泛白,指甲微微泛着粉。瞧这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由衷觉得:“吾妻甚美。”
尽管知晓她满腹诡计,霍钰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像被轻轻抓挠着心,觉得心痒难耐,不由自主便道:“好。”
“等我。”他又添上一句,话音未落,他便快步离去,像风一样消失在门外。
薛雁错愕不已,这么晚了,宁王风风火火的要去哪里。
霍钰回了一趟书房,他将辛荣招呼到跟前,又命人将书房的被褥赶紧搬回寝房,低声问辛荣,“那个,圆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辛荣沉思,心想宁王为什么要问他,他常年孤身一人,今后也并不打算娶妻,他又怎会知道,于是想了想便道:“属下觉得言老板可能会懂。”
霍钰笑道:“差点忘了,你还未娶妻,你不懂!本王记得你也有二十有二了吧,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记得要多笑,不然不会有女子喜欢的。”
辛荣听得逐渐皱眉,主子为何要取笑他,主子快要压不住嘴角的笑,心中困惑主子这样看上去是否有些不太正常。更令他困惑的是,为何主子娶妻,大家都要他多笑。
可他天生不爱笑,也不觉得好笑的,也不想讨女子喜欢,这些人简直无聊透了。
霍钰想起辛荣那般淡漠凉薄性子,笑道:“罢了,本王问错了人,你们都未娶妻,哪里会懂。”
那言观也是纸上谈兵,连女人都没碰过,哪会有什么经验。
当他让人收拾了被褥,很快回到寝房,却见慧儿正在铺床,准确来说是在地上铺了被褥,而他的王妃却看向窗外印出的一道模糊的影子,娟眉轻蹙,那双灵动的眼眸一转,想必心里便有了算计。
她走到霍钰的面前,玉指轻勾他腰间的玉带,道:“天色已晚,妾身伺候王爷更衣,安置了吧。”
她的双手环过他的侧腰,靠得极近,彼此呼吸可闻。但她手上的动作未停,眼神却看向盯着窗上的影子。
久等不到她下一步的动作,他竟开始紧张了起来。
而窗外的身影离去,他的王妃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王爷,我累了。”
这是连装也懒得再装了。
霍钰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拦腰抱在怀中。
薛雁大惊失色,“王爷,快放我下来。”
“不是说安置吗?”他起身吹灭了灯盏,覆吻住她的唇,堵住她后面想说的话。
“唔……不要。”
嬷嬷假装离开,却躲着偷听墙角,当她听到那从唇齿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似嘤咛,似矫/吟,她满意的笑了,对侄女小柳儿说道:“走吧,咱们也别在此打扰王妃了。”
薛雁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顿觉如释重负,她赶紧以手遮挡胸口,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故意楚楚可怜地看着俯身而下轻吻他的霍钰,小声地说,“殿下不会怪妾身自作主张吧?”
“妾身被桂嬷嬷盯得紧,只能出此下策,叫王爷委屈几日。不过王爷放心,妾身今夜便睡在地上,绝不会趁王爷熟睡扑倒您。”
等到她顺利同姐姐换回,她便能摆脱牢笼。
“不。”霍钰拒绝,他倒是想薛凝对他做些什么,这女子满腹心计,成天就想着算计他,绝不会让他讨到半点便宜,她的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不能趁她睡觉对她行不轨之事。
这小女子贼精贼精的。
霍钰笑道:“王妃病了,地上凉,要睡也该由本王睡才是。”
薛雁虽说主动提出和他共处一室,为了应付桂嬷嬷,又害怕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霍钰趁她熟睡会对她做些什么,他可是姐姐的夫君,她不能越雷池半步。因此再三试探叮嘱。
霍钰就地躺下,双臂枕在脑后,一副肆意洒脱的姿态。
霍钰从不是那养尊处优之人,小时候生活在冷宫,后来为了替皇太子撑腰自请上战场,北地艰苦,他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一路追击北狄人长达月余,就地扎营,席地而睡,甚至曾睡在冰冷的雪地里。打地铺根本不算什么。
薛雁却是一夜难眠,生怕霍钰改变主意,担心趁她熟睡了对她做什么。
终于熬到了天亮,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奴拜见王爷王妃,亲自为王爷王妃熬了补汤。”
薛雁听说又要喝补汤,不禁暗暗叫苦,昨夜胸脯胀痛了一夜,今日她总算是好了许多,无论桂嬷嬷送的什么,她再也不敢喝了。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霍钰。
眼看着慧儿就要拦不住了,桂嬷嬷高声道:“老奴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霍钰将薛雁从帐中抱下了床,给人一种两人同床共枕的假象。他看向桂嬷嬷和屋内众人,“王妃昨夜辛苦,你们往后不必这么早叫醒王妃。”
又对正准备为薛雁梳妆的慧儿说道:“本王来吧,你先退下。”
慧儿看着床上那团血迹,神色复杂地退下,心里有些恨薛雁,虽说是大小姐提出交换,但并非真的打算让薛雁顶替她入王府,等到谢家二郎彻底痊愈,她们姐妹便会换回。可二小姐却和自己的姐夫有了夫妻之实,大小姐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这二小姐举止任性,也太不顾姐妹之情了。
慧儿气得将那盘刚生出花枝的白兰花剪了,心想她得赶紧去告诉大小姐换回来才是,只怕换亲是假,二小姐想弄假成真,彻底代替了大小姐才是真。
寝房中,霍钰一手握住薛雁的长发,一手执玉梳替她梳顺长发,手法轻柔,极为细致。薛雁从镜中偷觑霍钰的脸色,那幽深的眼眸却泛着柔光,薛雁心想,他对姐姐真是用情至深,眼神满是深情,倘若他知晓自己不是姐姐,真正的薛凝却为了留在薛家照顾二表哥,该有多气愤难过。
薛雁只盼着二表哥能快点好起来,她能和姐姐顺利换回。
桂嬷嬷让侄女将补汤放下,却暗中观察着宁王和王妃。
这些年,她从未听说过宁王身边有任何女人,平时也是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可她分明从宁王的眼神中看到他对王妃动了情,反观王妃,却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血迹,对侄女柳儿吩咐道:“去收拾吧。”
“王爷王妃记得用补药。”她躬身退了出去,脸色却变了。
柳儿极佩服桂嬷嬷,这桂嬷嬷才来王府一日,便让王爷王妃圆了房,王妃说不定很快便能怀有身孕了。
“恭喜姑母,是您成功助王爷王妃圆房,相信月妃娘娘的赏赐很快就到了。”
桂嬷嬷嘴边的笑瞬间荡然无存,她满脸皱纹,不笑时嘴角下垂,满脸苦相,严肃得有些吓人。
柳儿觑着桂嬷嬷的神色,问道:“是柳儿哪里说的不对吗?”
“哼。”桂嬷嬷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床褥上的血迹,“王妃根本还是处子之身。还圆房,圆的哪门子的房?不过是糊弄我这个老婆子罢了,我手底下调教的女子无数,我这双眼睛一看便知那女子到底是不是处子之身。”
“您说这血迹是假的?”
桂嬷嬷虽年迈,头发花白,年近五十,但那双眼睛依然精明明亮,“看来只能执行第二个计划了。”
她侧头问柳儿:“我让你买的东西可买到了吗?”
第23章
柳儿脸一红,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让她一个未嫁人的女子去买这种图册,还要忍受书肆老板那异样的眼光,实在丢死人了。
她扔下银子,抱了这本图册便跑,一路上跟作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还因为她行迹鬼祟,慌慌张张,被辛荣的剑拦住。
她慌忙将那本图册塞进了胸口,看着辛荣满脸窘迫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吓得赶紧溜了。
桂嬷嬷却极为淡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东西宫里的娘娘想方设法弄来,使出浑身解数去讨皇上欢心。你若是能学得一二,说不定将来成婚能留住夫君的心。也跟着学着些吧。”
柳儿生的有些婴儿肥,模样虽清秀但也说不上有多美,人也生得老实本分,性子还有些唯唯诺诺的讨好。她此生最佩服的人便是在宫里当差的桂嬷嬷,桂嬷嬷一辈子都留在宫里,甘愿留在月妃娘娘的身边,无儿无女,便将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带在身边教导。
柳儿虽说人不怎么聪明,但将桂嬷嬷的话奉为金玉良言,她晚些时候又出去买了一本图册,照样放在胸口处藏好。
果然又被辛荣拦住,“你又藏了什么?快交出来。”
“一本书而已。”
辛荣不信,“书有什么可藏的。你到底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对王府不利。”
柳儿拍了拍胸口,“这本书我将来要和夫君一起看的,那你是我的夫君吗?”
“你……”
辛荣语塞,柳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桂嬷嬷才来了一日,便将整个王府的下人都摸的透透的,周全长袖善舞,善于交际应酬,是王府的管家,但是个太监,不懂男女之事,任务交给他不合适。
辛荣武艺高但性子冷,最怕与人打交道,人越多他越是想要远离遁走,常年一身黑衣,神出鬼没的,对女人更是避之不及。
至于那个时常出入王府,常年一身白衣的奸商言观,他老谋深算,处事圆滑,这任务交给他倒是挺合适。
于是,在言老板按惯例将这个月所挣得的银子上交宁王府,宁王却让他将盈利所得的银子都交给王妃,又让周全将府中的账册一并交由王妃,说是今后后宅之事交由王妃打理管家。
因先前在大雅琴行买琴一事,言观担心王妃对他印象不好。此次下了血本买了一张琴,此琴是从一个落魄书生手中花了一百两银子购得,他却自称花了四千两银子,拿去讨好王妃。
薛雁不喜弹琴,更不能理解一张琴为何能卖出几千两银子的高价,婉拒了言老板的好意,还委婉提醒他进货最忌讳货品来历不明。
原来,薛雁虽然不懂琴,但见二表哥嗜琴如命,常弹的那把名为相思的古琴更是每时每刻都不离手,真正喜欢的琴,因时常弹奏抚摸擦拭,琴身变得格外光滑,可见这张琴的旧主人极为爱惜这张琴。
以言观那奸商的性子,必定非便宜不占的,价值四千两的琴又怎会那般爽快送出,但送琴讨好她,必定不会送她一张品质下等的琴,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张琴由他低价购得,琴确是珍品。
言观先是很惊讶,后来变成由衷的佩服,恭敬答道:“王妃的话,在下记住了。”
言观从未那般佩服过别人,杀伐决断的宁王算一个。王妃心细如发,观察细致入微,令他钦佩。
看来王妃已经猜出这琴是他低价购得,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另外王妃还颇懂些做生意的门道,不进来历不明之物,以免因为低价卷入是非官司。但他又怎会白白错过挣钱的好机会,于是回去之后,便派人去调查那买琴的书生,却查出他家里数口人都被人灭口,为了家中生计,这才忍痛割爱。
他便拜托辛荣查那江姓书生。
发现那江姓书生竟然与近日京城的一桩命案有关,那桩命案便是近日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侯侍郎家的公子被杀一案。
那侯沛本是赵文婕的未婚夫,可没料到在成婚的前三天却死于一场凶杀案。喜事变丧事,侯侍郎乐极生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侯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闭门读书,闲暇之余,喜好邀好友一起登高。
那江姓书生乃是侯沛的同窗好友,二人一起高中进士,江离本该入朝为官,可祖母去世,只得守孝三年,可三年后,朝中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便只能沦为候补,举家搬到京城,等候官位的空缺。
前几日,侯沛邀请他一起登高,侯沛却不慎被人所杀,那江离被指认为凶手关进狱中,父母亲为了替他洗清冤屈,散尽家财,江离最喜爱的那张古琴也被卖了。
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的家人一夜之间竟然人去楼空,连夜搬离了那间宅院,辛荣查到江家人离开京城后,在前往江浙一带的途中被人杀害。
原来这琴竟然沾上了命案,还与赵文婕那个命不好早死的未婚夫君有关,言观直道一声晦气,想找到那卖琴之人,将琴退回,要回银子,可江家却被灭了口,家仆四散。
这琴也成了烫手山芋,最后只能将那琴让人交给京兆府尹,倒亏一百两银子,言观肉疼不已。
他一路唉声叹气,打算回琴行,却被柳儿拦住,“言老板,桂嬷嬷有事找您。”
言观祖辈都行商,常居北地,那时北地常年战乱。战时,最先遭殃的是那些有钱的商人,被山匪抢,被破城的敌军抢劫搜刮一番,战时还要被官府敲打,征重税。
一年到头辛苦挣的钱子却根本守不住,后来他干脆捐了银子,求人庇护,将银子都捐给了雁门关守城的宁王的军队,军队缺粮饷,他便把银子换成粟米,解决了部分将士们打仗所需,立下大功。
后来宁王带他回京,便将自己产业交给他打理。
他虽说为宁王做事,但毕竟他是个商人,出身不高,旁人碍于宁王的情面,表面敬他一声言老板,给他几分面子,却未必真的看得起他。
他一直想跟着宁王做一番事业,但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不能上阵杀敌立功,苦于没有机会,无法施展抱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如今这机会终于找上门了。桂嬷嬷是月妃娘娘的人,倘若他能得月妃娘娘的器重,将来有机会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说不定还能为官做宰。
当柳儿塞给他一本图册的时候,他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知柳儿姑娘这是何意?”
柳儿笑道:“月妃娘娘着急抱孙子,倘若言老板助娘娘达成心愿,便立下了大功,娘娘一定重重有赏。”
言观也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这图册的用意,他将图册贴身收好,对桂嬷嬷拢袖一揖,道:“在下定不负娘娘所托,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找个小角落细细翻看,仔细将那本图册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心想宁王常年在外征战,连女人也没碰过,必定也不懂这些,倘若男人不懂,又如何能让女人高兴,王妃真可怜。
看来他还得好好教教王爷,让王爷学会这些花样,好好伺候王妃。
他整理衣衫,脑袋里已经想出了一整套如何改造宁王,让宁王床笫间如何讨得王妃欢心的办法。
教那古板枯燥的宁王如何使出浑身解术讨王妃欢心,尽快让王妃怀有身孕。
*
为了应付桂嬷嬷,每晚霍钰都宿在寝房,只不过仍是分榻而卧。
虽然霍钰也并未做出什么逾越之举,甚至在桂嬷嬷面前很配合和她假装恩爱夫妻,但薛雁总觉得霍钰有点入戏太深。
即便桂嬷嬷没来,他也很殷勤地替她卸去钗环,替她梳发,还替她描眉上妆,这几日甚至还爱上了替她涂口脂。
那粗糙的指腹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点涂,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指总会在她的唇上多停留一会。
每日准时抱她上床,晨起时也抱她下床,坐在镜前看她梳妆。
每次和霍钰独处,薛雁感到极不自在。
可每次她想表达自己的不满,那桂嬷嬷便适时出现在门外,就像是和宁王商量好似的。
有一次,她刚躺下,桂嬷嬷的影子便出现在窗外,霍钰便趁机上了床,抱着她,还让她枕着他的手臂,弄得薛雁面红耳赤。
薛雁每天掰着手指算日子,她总觉得霍钰根本不像姐姐口中所说的那个冷面阎王,甚至觉得他成日无所事事,即便去军营,晚上也总是找机会留在寝房,令她苦不堪言。
从她入王府才过去三日,她竟好像过了三年那般漫长。
这天,薛府派人来报,说是薛老夫人病了,让王妃回府一趟,圣上也传旨让宁王去了军营,检验三大营的将士们操练的成果。准备防御北狄联合东夷国进攻大燕。
薛雁担心祖母的身体,派人给去北郊军营的宁王带话,只说是她回薛家一趟,王爷军务繁忙,自不必陪同。
出了王府,薛雁才觉得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暗暗松了一些,觉得外面的景色秀美,风清气爽,不用再拘束在王府的那方天地,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一个时辰后,她回到薛府,在途中,她已经和薛管家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祖母是被气病的。
原来长兄薛燃此前一直嚷着要离家出走,终于在三天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家出走,打算和一帮江湖侠士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起初,余氏只是瞒着家里,暗中派下人四处寻找薛燃的下落,可整整三天过去了,薛燃的却踪影全无,余氏担心长子,怕他遭遇意外,迫不得已将实情告知婆母。
薛老夫人何等的精明,原先余氏为了替儿子遮掩,只说他已改过自新,在侠客院闭门读书。薛老夫人得知长孙离家出走,气得将他屋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打了板子拷问一番,这才问出,薛燃平日里结交了不少江湖骗子,竟在短短一个月,便送出了几千上万两的银子。
薛老夫人狠狠斥责余氏,说她管教子女不严,这才酿成今日大错,府里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平日里,薛燃稍不如意,便嚷着要离家出走,余氏没有办法,只能给银子稳住儿子。
她将自个儿的嫁妆变卖了不少,只为贴补儿子,而谢府出事,薛凝又向余氏借了整整三千两银子,余氏手头上本也不宽裕。薛燃再也要不到银子,便赌气离家出走了。
余氏也不敢将给薛凝钱的事告诉薛老夫人,便让人去请薛雁回府,想办法将长子寻回。
见到薛雁回府,余氏这才一改愁容满脸,面露喜色,拉着薛雁的手,急切道:“雁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兄长离家出走整整三日未归,而你的祖母也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余氏红了眼圈,急得六神无主。薛雁又听说长兄如此任性妄为,不免觉得头痛不已。却还是宽慰母亲道:“母亲别担心,兄长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吃的了在外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苦。”
钱花完了,人自然便能回来了。
“这次不一样,他是铁了心要走的。”
余氏心中惴惴,始终不放心,“若是燃儿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他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又从未吃过苦。”
薛雁想说就是因为没吃过苦,不知银子得来不易,这才将银子流水般送了出去,长兄从小被宠坏了,不知人间疾苦,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见母亲眼圈红红的,薛雁还是忍住没说,怕说出来母亲会更难过。
余氏这些天日夜忧心长子,却苦于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以免被人耻笑,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女儿就在眼前,终于再也忍不住,对薛雁说了真相,“你长兄他还偷了你爹爹的字画。”
父亲薛远爱收藏字画,那些字画是父亲一辈子的骄傲,平日的爱好便是邀请同僚来家中赏玩一番,甚至每日都在书房呆上一个时辰,将收藏的字画拿出来一一品鉴。
可前日下朝归来,照常便去了书房看那些他收藏的字画,其中有不少前朝孤品珍品,竟全都不见了,他不禁双腿发软,一问便知是被长子偷拿去卖掉,他差点气吐了血,喊着要将那逆子抓回来,将他的腿打断。
薛雁也直皱眉头,“父亲最宝贝他的那些字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长兄他怎么敢!”
她抬手扶额,看来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兄长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雁儿,你能帮我把你长兄找回来吗?你最有主意,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为娘就只能指望你了。”
薛雁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母亲,终究还是不忍心,点了点头。
她吩咐翠果将母亲扶回去休息,母亲三天没睡好,食不下咽,身体虚弱摇摇欲坠,祖母被气得病倒了,母亲可不能再出事了。
“母亲放心,我有办法。”她对翠果吩咐了几句,让她照顾好母亲。
便去寿安堂探望祖母。
时隔三日未见,祖母憔悴了许多,满面病容,因年纪老迈,身体虚弱,满头银白,此刻因在病中,更显得苍老虚弱,薛雁忍住泪意,低声问陈妈妈:“祖母可用过药了?”
“谢二小姐记挂,方才太医来瞧过,老夫人用过汤药,已经睡下了。”
薛贵妃听说薛老夫人病重,从宫里派了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前来,太医为老夫人开了安神的药方,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听说薛老夫人病了,一同来探望的还有谢玉卿和薛凝。
三日未见,谢玉卿的伤好了不少,但伤到了腿,未曾痊愈,走起路来有些跛足。
倒并未影响他那丰神俊美的容貌,只是看上去似有些郁郁寡欢,一双似喜含嗔的桃花眸从进屋起便未从薛雁身上移开。
许是顾及这屋里还有旁人在,他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有话想说。
薛雁忙于照顾祖母,并未注意谢玉卿的异常,只是福身对谢玉卿行礼,道一声:“二表哥万安。几日未见,二表哥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谢玉卿却低声说道:“我……我不好。”
薛雁像是没听清他的话,许是被家事所累,竟然并未注意他有何异常。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照顾祖母和如何找回长兄的事上,对福宝说道:“替我去请三兄来一趟。”
“当务之急是找回兄长,祖母是心病,若是长兄归家,祖母应该能尽快康复。”
谢玉卿突然发现薛雁身上有股临危不乱,凡事都能冷静应对的从容。
他心想或许在他昏迷之时,她应该也是这般沉稳应对,处事不惊。还将侯府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她才离开了三日,侯府便乱成一团,鸡飞狗跳,一切都乱了套。
自从方才薛雁进屋,谢玉卿一直在看薛雁,甚至忽略了一旁满腹心思的薛凝。
这几日是薛凝在身边照顾谢玉卿,照顾他服用汤药,鼓励他尽快振作起来。陪他吟诗作赋,陪他花前月下。但谢玉卿总是郁郁寡欢,提不起兴致。
谢玉卿断了手指,无法像从前那般与她弹琴作画,受伤之后心情抑郁,性情变得沉闷了许多。
而薛凝从薛雁的手里接过谢府的管家权,整日被琐事所累,薛凝疲于应对,苦不堪言。可偏偏好几次听到谢玉卿在梦中竟然唤着薛雁的名字。
今日来到薛府,却见他一直盯着薛雁,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二表哥的眼中不再只看到她一个人,还时常提起薛雁的名字,甚至好几次都对她说,“若是雁儿在,她应该会这样做。”
此刻见自己深爱之人总是提起妹妹,薛凝心中觉得酸涩难耐,几乎不曾将手中的丝帕绞碎。
第24章
薛雁对谢玉卿和薛凝的别扭浑然不觉,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府中的日常事务,又让陈妈妈拿来了家中铺子的账簿,细细翻看,想让祖母能放下牵挂,卸下管家重担,好好休息。
这时,薛况也回了府,说是并未在京中打探到关于长兄的消息。
薛雁虽说面上看上去毫不慌张,但心里却着急,京城实在太大了,长兄出走三天了,说不定早已离开了京城。
出了京城,天地之大,想要找个人又谈何容易。正低头沉思,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这京城中可有专门售卖消息的所在?”
薛况猛地拍向桌案,“对啊!二妹妹真聪明。大燕为了对付北狄人,曾设了不少收集消息的据点,用来查明北狄暗探的所在,京城中就有这样卖消息的地方,如意坊便是其中一个。它不属于朝廷,背后的势力不为人所知,不过咱们可以试试去买消息。”
薛况性子风风火火,便要去如意坊买消息,薛雁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长兄私逃出府,必定会避开城中巡查的锦衣卫,再想办法混出城去,三哥哥可去城外的破庙找些乞丐打听消息。”
薛况打心里佩服薛雁聪慧机灵,旁人没想到的,她全都想到了。
他那长兄虽在大事上拎不清,但鬼点子极多,大概知道自己闯了祸,恐被父亲抓回去,定会在出走时选择避开城中严防巡查的锦衣卫,会选择远离人群的出逃路线。
“妹妹且放心,这次我定会找到长兄的下落。”
一个时辰后,薛况确实带回了薛燃的消息,是从城南郊外的一处破旧的土地庙中打听到的消息,听那些睡在破庙中的乞丐说,几天前,有几个斗戴斗笠的黑衣剑客在破庙中留宿一夜。
薛况便赶紧将长兄的画像拿给乞丐们辨认,乞丐们辨认那晚出现在破庙中的确是薛燃无疑,还说薛燃出手阔绰,不但买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还赏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
他们以为是天上的财神下凡,对薛燃印象极为深刻。
薛况两手一摊,低声嘀咕,“这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极品!那群乞丐还说薛燃骑马出了城门,往南边去了。”
出城一路往南便是江浙一带,若是兄长选择坐船南下,犹如大海捞针。只怕再难以寻到人。
更何况,此番薛燃出走还带了不少银子,又将父亲珍藏多年的字画偷出去卖了,身上带着银子,从此天高海阔,潇洒自在,又怎肯轻易回来。
寻人难,薛燃肯主动回来更难。即便勉强将人寻回,他仗着无人管束,隔三岔五地离家出走,岂不是每一次都闹得鸡飞狗跳,连累祖母病倒。
思及此,薛雁顿感头疼至极。
只有薛燃肯心甘情愿回来,从此断了离家闯荡江湖的心思。如此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薛雁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思来想去也难有万全之策。
薛况不忍心见妹妹如此为难,见她为寻回薛燃绞尽脑汁,更烦薛燃异想天开,平日里总是结交狐朋狗友,乱花银子,又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的死活。
他甚至觉得有这种人当兄长当真很丢脸。
于是薛况拍案而起,自告奋勇,“我去将他捆来。”
薛雁一把抓住薛况的手臂,“三哥哥,不要冲动。”
谢玉卿也道:“我也觉得雁儿表妹说的不错,不能强行将人绑回来,以长兄的性格,怕是会适得其反。”
谢玉卿不觉便脱口而出,随薛雁唤薛燃长兄,不由得面色一红,暗暗觑向薛雁,但见薛雁神色如常,正在苦思寻回薛燃的办法,似并未留意他的言行举止,谢玉卿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他看着薛雁道:“我可写信给江浙一带的朋友,若有薛家长兄的消息,便让他们想办法将人留住,再传信来京城,雁儿不必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
正在这时,薛府下人通传,说是宁王殿下到访。
薛雁心中一阵紧张,赶紧给薛况和谢玉卿使眼色,她和薛凝互换身份,切莫让宁王察觉。
得知薛府出事,霍钰撂下在练武场的皇帝,着急赶来,而这一路上策马疾驰飞奔,辛荣早已将薛府的情况告知了霍钰。
得知谢玉卿随薛家二小姐登门,他更是一刻不停前往薛府。担心王妃和谢玉卿再次相见,恐会激起往日那藏在心里的情愫。
果然,他一进门便见谢玉卿正毫不掩饰,深情注视着他的王妃,果然如他所想,这谢玉卿果然不怀好意,旧情难忘。
他大步迈进屋内,手握披风,替薛雁披在身后,满脸醋意,用防备且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谢玉卿。
“本王觉得王妃说的在理,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又将薛雁揽在怀中,对谢玉卿宣示主权。
“王妃下次记得派人告知本王,你与本王是夫妻,本王理应陪你一起回家。”
薛雁感到不自在,往一旁挪去,想尽量远离他,心想今日这桂嬷嬷也不在,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必再演戏。
于是,她暗示霍钰道:“王爷,这里不是王府,倒也不必如此。”
更何况姐姐也在,她怎可当着姐姐的面,同姐姐的夫君如此亲密。
虽然薛凝的注意力都在谢玉卿身上,因为谢玉卿对妹妹过分关注,她察觉到谢玉卿这些天有些魂不守舍,好像心中已有了妹妹,她觉得难过失望,独自黯然神伤,倒是不怎么留意关心霍钰对妹妹做了什么。更不在乎他们是否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倘若她知道霍钰对薛雁动了情,只怕也会主动让步,成全薛雁和霍钰。
薛雁方才一心只想着如何寻回兄长,一旦她决定真正放下谢玉卿,便彻底放下了。
再者她在王府时刻想着如何去应付桂嬷嬷,小心翼翼生怕被霍钰看出她假扮了姐姐,根本无暇想起谢玉卿。即便偶尔想起,也想着有姐姐陪在他的身边,他已然如愿以偿,必定心中欣喜。但此刻见姐姐和二表哥都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便猜测谢府可能出了事。
而霍钰见薛雁不时看向谢玉卿,误以为她对谢玉卿旧情难忘,不免觉得心中不满,便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
“王妃可试着求助你的夫君。”
他加重了“夫君”二字,以示警告,警告谢玉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薛凝已经嫁入王府。
薛雁不知霍钰的小心思,看向霍钰,突然眼睛一亮,心中很快开始盘算,心想若有霍钰相助,那将兄长寻回之事必定能事半功倍。
“我有把握让兄长主动回来,此事确实需王爷相助。”
霍钰满意勾唇,捏着她柔软小巧的手掌,“不管发生什么事,王妃都可来找本王,而不是询问他人。”
他口中的“他人”当然指的是谢玉卿。
谢玉卿面色窘迫,被人看穿了心思,他心虚的低下头,一时情绪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见霍钰眼中流露出的爱意和强烈的占有欲,谢玉卿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是男人看自己心爱女子的眼神。霍钰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爱意,他没想到宁王竟然爱上了薛雁,难道他们在王府相处的这几日宁王也发现了薛雁的好,渐渐爱上了她?
只见霍钰悄悄握住薛雁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藏于桌子底下,两人竟不顾众人在场,如此亲密。
那在王府的这几日,他们还不知如何要好呢!谢玉卿突然很生气,不知是同自己赌气,还是气薛雁和他仍有婚约,竟不知和宁王避闲,难道才短短三日,她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宁王妃了。
可当初是他盼着薛凝和薛雁换亲,如今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大错特错,彻底寒了薛雁的心。
薛雁不知谢玉卿心中百感交集,但见霍钰今日举止异常,总是这般痴缠自己,心中不满,便悄悄在霍钰的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睁大眼睛瞪着他,“王爷,请自重。”
而对于薛雁的大胆无礼,霍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受用,就像被那张牙舞爪的小猫挠了一爪,不疼,却有些痒。
他轻轻捏了一把薛雁的手背,这才放开她。勾了勾唇,唇靠近她的耳侧,“不知王妃有何打算?”
薛雁觉得耳垂有些痒,赶紧侧头避开,抬头看谢玉卿正盯着自己,不禁红了脸颊,耳朵也红透了。
她一定找机会对霍钰说清楚,桂嬷嬷不在时,他也不必一直在人前演戏。
而薛凝和霍钰的暗中的那些亲密举动,谢玉卿都看在眼里,更觉得黯然失落。
又见薛雁神色有些不自在,他便越发认定薛雁和霍钰之间有了什么,接下来薛雁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清,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
直到薛凝轻轻握着他的手,问道:“二表哥可是觉得身体不适?我扶二表哥下去休息,可好?”
谢玉卿看了看薛凝,心中失落的想,如今她有了宁王相助,哪里还想到他,他因身受重伤,落下残疾,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闻名京城的骄傲少年,而宁王有战神之名,名声威望都远胜自己,也难怪薛雁不再喜欢他,转而去喜欢宁王。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随薛凝出了屋子。
薛雁想知晓谢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眼前长兄的事也令她焦头烂额,便想着等到处理完兄长的事,再去问福宝谢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对霍钰道:“我心里有了主意,还请王爷派人找到长兄的下落,但请不要惊动了长兄。我自有安排。”
见薛雁露出熟悉的狡黠的笑,每当她要算计人时便是如此,霍钰被薛雁算计得多了,便知她眼珠子一转,便要使坏。
心想薛燃要倒霉了。
霍钰转头对辛荣吩咐,“动用如意坊的人手,务必全力寻到兄长下落。”
“是。属下领命。”辛荣抱着剑消失在窗外。
薛雁很惊讶,没想到京城中有名的售卖消息的如意坊,其背后的势力竟然是宁王。
霍钰察觉到她的惊讶,甚至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倾佩,他骄傲地昂起头,“有事尽管来找你的夫君。”
原来宁王和北狄人交战多年,为了打探北狄的暗中动作,揪出北狄的密探,他早在五年前,便让人在京城设有打探消息的据点。
如意坊便是是宁王一手培养得,名义上卖消息,实际是为了揪出藏在京城的北狄密探。
在三年前,如意坊揪出了十四名官员与北狄皇室来往密切,霍钰设计将他们抓捕后关进诏狱,由他亲自审问。
十四名官员被施加酷刑,哀嚎之声持续了三日三夜,血染诏狱,招了个干净。
霍钰借机拔出了北狄在京城的十个据点,活捉了北狄平阳王世子,也是北狄密探的头目,北狄的传奇人物。
当年宁王以残忍手段审讯十四名官员的事迹轰动京城,通敌卖国之人被判绞刑,夷三族,那一次共揪出北狄细作共计一百三十人,北狄暗探几乎全军覆没。
宁王带铁甲卫强行闯入查抄官员府邸,当街驱赶射杀北狄暗探,共计射杀一百三十余人,从此玉面阎王的名号响彻京城。
但即便如此,有部分北狄暗探事先得到消息后逃了,这些年,如意坊一直在暗中查访,查到到一处名叫千红楼的青楼,霍钰正带人追查,可圣旨却让三皇子霍殇接管,从此便断了消息线索。
有了如意坊定能打探到兄长的下落。薛雁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也彻底放下了。
她便去寿安堂看祖母,得知祖母还没醒,薛雁便出去园子里透透气,而这时薛相也下朝归府,亲自将宁王请了去。
薛雁想去问陈妈妈铺子的事,并让账房先生送来账薄,她仔细核对账目,查看账本,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累极了,便靠在桌案上睡着了。
到了夜里,房中点了烛火,烛火印着她白皙的面容,薛雁睡得香甜,对周遭的环境都浑然不觉。
自从入了王府,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酣睡一场。心弦总是绷得紧紧的,生怕被霍钰察觉她不是薛凝。
每日在王府里,她不得不和霍钰共处一室,还要防着桂嬷嬷偷听,必要时,还要假装和霍钰躺在床上,装作发出一些暧昧不明的声音,好让桂嬷嬷放下戒心。
方才她靠在桌安上熟睡的片刻,反倒成了她满足自在的时刻。
可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谢玉卿就在她的面前,谢玉卿抬袖替她遮挡面前的烛火,想必是担心烛火刺眼,怕扰了她的美梦。
“二表哥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
薛雁看向窗外的影子,他抬高手臂,替她遮挡烛光,影子交叠,就好像是他将她拢在怀里。
薛雁红了脸颊,低下头。
“雁儿,这几日你在王府过的好吗?”
薛雁点了点头,“挺好的。”
往日求之不得他的一句关切话语,可当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决定放过自己之后,倒是能坦然面对,再次面对谢玉卿时,也不似往常那般的紧张到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生怕说错话惹他厌烦。
就只当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虽说想起过往种种心里仍然有些酸涩,但却再没有了委屈和不甘,因为她彻底明白了,也彻底放下了,明白有些人是注定无法拥有的。
谢玉卿望着薛雁,那双神情的桃花眼中满是柔情,“若是你不愿再留在王府的话……”
“我是心甘情愿同姐姐换的。”当薛雁不再决定她的人生只围着谢玉卿一个人转时,她反而觉得活出了自我,收起了那些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
当初她是为了救谢玉卿的性命,心软不愿看到姐姐自伤自苦,这才答应换亲。
可她却也庆幸自己入了王府,这几日忙于应对桂嬷嬷,根本没空想起谢玉卿,如今当她面对谢玉卿时,却再也不是当初那般紧张得脸红心跳,连话也说不利索的那个笨拙的自己。
若她是谢玉卿,大概也不会喜欢那个面对他时会患得患失,敏感又笨拙的薛雁。
“可我过的不好。你不在的这几日,我时常想起你。”
谢玉卿鼓起勇气,将藏在心里的话全都对薛雁道出。
当谢玉卿明白,在他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是薛雁陪着他,她包容他的糟糕的情绪,包容他无故发怒,甚至包容自己迁怒于她。
那日是母亲骂醒了他,说薛雁不顾女子的清誉名节,在他发热昏迷之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那一刻他的心是动容的,但那时他更多的是感动。
可直到后来,薛雁向他讨回婚书,想要和他退婚,他才开始慌了。
这几日,他魂不守舍,过的浑浑噩噩,几次从梦中醒来,竟将薛凝当成了她。
薛雁有些吃惊,怔怔的看着谢玉卿:“二表哥……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薛雁这才察觉到谢玉卿的异常,他不再像往常那般清高骄傲,像不染凡尘的清贵公子,倒像是遭受接连打击后,竟有些自卑卑微。
而谢玉卿终于意识到自己丢失了对他很重要的宝贝,而这个宝贝不再属于他,还被他人夺了去。
而他曾经错过的珍宝却被别人捧在掌心里。
当他再次面对薛雁时,后悔、懊恼、自责甚至嫉妒等种种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希望薛雁像当初那样,见到他时满心欢喜,甚至希望听到她在王府过的不好,这样他便能顺势提出让她再回到他的身边,不管怎样,薛雁从前那样喜欢他,他觉得当初自己做的不好寒了她的心。
薛雁同他赌气,但倘若他放下身段去哄她,她未必不肯回头。
她和自己还有婚约在身,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这一点无法改变。
薛雁原以为她和薛凝换回,二表哥必定心中欢喜,可没想到他竟是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心中猜想,应是府中出大事,那日入王府她留下书信让谢玉卿小心提防董菀,便是担心董菀会趁机对谢母和谢玉卿不利。
谢玉卿无奈苦笑,“府中确实出了点事。”
薛雁素来聪慧,兄长出事,在他受伤昏迷受伤,母亲卧病,她也能将谢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一双慧眼。
他不禁想起那日赵文轩来探望他时,问了他一句,“你对薛家二小姐可曾有意?”
他当时沉浸在薛凝被赐婚,沉浸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之中,赵文轩又劝他,“薛雁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错过她,你将来一定会后悔。既然你不知珍惜,那自然会有珍惜她,对她好的人。”
那时,他不以为然。直到今日他才知,赵文轩比他看事情更透彻,也更会看人。
第25章
其实薛雁从方才见到王念云同姐姐一同回府,便知要坏事。以王念云的性子,挑破离间,是非颠倒,姐姐解除了她的禁足,她必定会闹事。
只听谢玉卿道:“其实薛家兄长出走,是因谢家而起。”
薛雁困惑不解地问道:“难道姐姐找母亲借了三千两银子是与谢府有关?”
谢玉卿惊讶薛雁竟然如此聪慧,竟能猜到是这个缘故,深觉错过薛雁感到很遗憾的同时,更恼恨自己不识珠玉,不禁苦涩一笑:“凝儿想学做生意,却因缺乏经验,亏了银子,只好求助薛家。”
薛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会突然想做生意,开铺子。”
谢玉卿自责不已:“这一切都怪我。”
原来自从薛凝进了谢家,便也接过薛雁手中关于谢府的管家权,可薛凝只擅长吟诗作画,哪里懂得管家算账。
她向来同王念云十分要好,入谢府的第一件事便解除了王念云的禁足,王念云便以谢玉琦还赌债为借口,接二连三地找薛凝支取银子。
府中负责采买的下人见薛凝好糊弄,也纷纷有样学样,借口添置日常所需用品,入府当天竟将原来府中一个月的月银都支用出去。
那日账房先生拿着账本来找谢玉卿,他才知道薛凝才入府一日,竟然支取了六七百两银子,为了填补被支用的银子,勉强维系府中日常的开销,他只得拿出自己的积蓄,并让府中人等先节衣缩食度过这一个月。
为了能维系府中老小的生活所需,他让账房先生将每一笔府中支取的银子先报他知晓。
秋闱科考在即,他常常温书到了深夜,还要跟着账房先生学算账管家,自是疲累不堪,苦不堪言,每每苦闷劳苦之时,便总会念起薛雁的好来,想着倘若薛雁还在,必将府中日常琐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便可心无旁骛去温书。
他原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太过劳累,加之科考在即,难免对薛凝有所疏忽,每每薛凝邀他赏月赏花,十次他便拒绝七次,只因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去陪薛凝,薛凝心思细腻敏感,自是察觉到二表哥最近沉默寡言,也不同自己聊诗文了,便以为谢玉卿冷落了自己。
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觉得愧对谢家,便想着极力挽回,她听了王念云的话,“薛雁能做生意,你身为薛家嫡长女,难道还比那薛雁差。”
薛凝本不屑于去学那商贾之家做生意,可她一心想要为二表哥分担,将那支取出去的银子挣回来,想挣更多的银子证明自己,便拿了一部分嫁妆换了银子,选了一间绸缎铺子,打算开一间成衣铺。
可她哪里懂得做生意,更不懂得如何进货经营,这时王念云便自告奋勇说这一切全都包在她的身上。
锦绣坊开业后,薛凝也去看了铺子里售卖的成衣,她虽然不懂做生意,但从小锦衣玉食,身上穿的都是锦衣华服,自然也懂得分辨布料的好坏,见铺子里都是一些质量低劣的粗糙的布料,她担心卖不出去。
但王念云却说做生意之事就包在她的身上,薛凝只管等着收银子便是。
头两日,每天都有将近五百两银子进账,薛凝便也放心将铺子交给王念云经营。
可就在开门做生意的第三天,兰桂坊的歌姬林纾却找上门来,那林纾长得貌美,是王念云的兄长王念宗在兰桂坊的相好如卿的小姐妹。
原来替薛凝经营铺子的正是王念宗,自从珍宝阁出事后,他和母亲余氏因以次等珠宝高价卖出赚取差价,母亲余氏被薛家报官,如今人还关在京兆府的大牢中,他也因此每天闲在家中,无事可做。
他也想出人头地,好好经营这间成衣铺子,于是自己花银子买了几件衣裳送给了如卿,让如卿拿去送给几个相好的小姐妹。只说这间锦绣阁的铺子是薛家大小姐所有,青楼歌姬仰慕薛家大小姐的才华和才艺,争相来锦缎阁买衣裳。
最近兰桂坊来了一位贵客,李妈妈便让花魁娘子林纾去伺候。
林纾虽不知那贵客的身份,可李妈妈再三交代那贵客身份尊贵,兰桂坊中人都得罪不起,让她小心伺候着,林纾见那贵客生得仪表堂堂,英武贵气,她便对那恩客一见倾心,一心想着将那贵客伺候满意了,得了贵人的喜爱,借机脱离兰桂坊,嫁给那贵人作妾。
但自从穿了从锦绣阁买的衣裳之后,她的身上便起了红疹。起初,只手臂上长了几个,可当天夜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可怕红疹一直蔓延至脖颈处,半夜觉得奇痒无比,第二天早上从那贵人的床上醒来,那贵人见她全身布满红疹,吓得差点滚下床去,大吼着让她滚出去。
林纾气得大哭一场,找上门来大哭大闹,情绪激动之下竟然与王念宗动起手来,推搡之间,林纾竟一头撞在梁柱之上,当场便撞死了。
锦绣坊出了人命案,自然只能关门大吉,不但囤积在铺子里的布料全卖不出去,薛凝还赔了大笔银子给林纾的母亲,倒霉事一桩接着一件,但原本这件事是个意外,薛凝也赔了钱,了结了此事。可突然有一天,林纾的母亲找上门来,说林纾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中毒。
还说林纾是被人蓄意谋害,还嚷着要去报官。
最后是董菀出面将那老妇人劝了回去,但条件是让薛凝给三千两银子。
薛凝的嫁妆已经随她出嫁被送到了宁王府,又卖了贵重首饰盘下这间锦绣坊,剩下的银子都交给王念云拿去进货,哪里还能拿得出三千两银子,只好回府去找母亲余氏借银子。可余氏为了将长子留在府中,平日靠变卖了嫁妆,已经贴了不少银子给了长子。
但见女儿有难又怎能见死不救,这才将手头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长女,又变卖了不少首饰和珍宝,终于凑齐了三千两银子给了薛凝。
薛燃见再也要不到银子,便又开始闹离家出走,但这次却再也要不到银子。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那些行走江湖,特地来投奔他的几个游侠邀他去酒楼宴饮,他手里没银子,便只能拒绝。那些游侠便找他借盘缠,他自然也拿不出银子。此番因为银子让他在外丢了面子,薛燃气得偷了父亲的字画卖了,换了银子送给了好友,然后干脆卷了剩下的银子跑了。
这便是薛燃离家出走的起因。
自从薛雁走后,谢玉卿才知原来谢府的事千头万绪,需要处理的关系错综复杂,她需要应付那个消沉在外欠了赌债的兄长,需要面对时时想要骗取银子的长嫂,还有心思狡诈恶毒的庶母董菀,薛雁需防着董菀害他,还要照顾生病的自己,原来她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而薛凝根本就无法应对谢府的复杂局面。
直到她离开谢府,谢玉卿才明白薛雁有多难。
薛雁让他小心董菀,可有几次,他的书童清竹竟然撞见董姨娘院中的婢女出现在他的书房,像是在翻找些什么。
那日,薛凝为他熬药,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被钻进清辉院的野猫舔了几口,那野猫便当场口吐白沫死了。
可就因为董菀出主意替薛凝善后,替她解了围,薛凝很信任董菀,说什么都不信在汤药中下毒之事与董菀有关,还去劝谢母将管家权交给董菀,谢母气得病情加重。
谢玉卿担心母亲的病情,便多问了几句,还说若是雁儿还在,一定会有办法。
薛凝委屈得直掉眼泪,和他争执了几句,这是他们第一次起了争执。
那个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陪在他的身边,护着他的少女。
此时,谢玉卿才更知薛雁的珍贵,才真切明白了母亲让他无论如何也只让薛雁当儿媳的缘故。
谢玉卿突然感到很后悔,他差点丢了最珍贵的宝贝。
好在这一切还来得及,如今薛雁就在他的眼前,他庆幸自己并未将婚书退还,她便还是他的未婚妻子。
“雁儿,我知换亲并非是你的本意,也知你从前受了很多委屈,但今后,我会尽量去弥补你。”
若是之前薛雁听到谢玉卿的这番话,她必定欣喜若狂,可当她彻底放下对谢玉卿的感情,心中再无波澜。
也知谢玉卿也并非是真正喜欢她这个人,只是因为她走后,谢府乱成一团,他这才念起了她的好来,他需要自己替他料理谢府的琐事。
故薛雁淡然说道:“二表哥放心,我将福宝留给姐姐,便是为了帮姐姐打理日常事务。福宝从小跟着我,她也精通算账管家,有她在姐姐身边辅佐,谢府之事,姐姐必定能应付,再说姐姐是高门贵女,颇有才能,只是她的长处不在此处罢了。”
“二表哥不正是因为姐姐富有才情,能与你一道谈论诗词歌赋,懂你曲中深意,因她单纯善良,才喜欢姐姐的吗?”
谢玉卿突然急切道:“雁儿,我的意思是你若是在王府里不习惯,谢府随时欢迎你”
薛雁漠然打断了谢玉卿的话,正色说道:“希望二表哥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待十日一到,便将婚书退还,解除婚约。”
只等七日后,她便能顺利离开王府,到那时,她拿回婚书,与谢玉卿退了婚,回到卢州去看义父,经营义父留给她的几间铺子。
薛雁福身道:“夜深了,我如今的身份是宁王妃,与表哥共处一室,实在不太妥当,现下当务之急是寻回长兄要紧。”
薛雁正要离开,谢玉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后悔了。”
不管是当初因为自己的执念伤害了薛雁,还是答应让薛雁入王府,他都后悔了。
他不想退婚,更不想错过薛雁。
他已经错过一次,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经历了断指之痛,他也想通这一切,也渐渐接受了薛凝已经成为宁王妃的事实,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他不想再错过薛雁。
突然,一道冷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开本王的王妃。”
薛雁诧异回头,霍钰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外,只见他面色阴沉,周身笼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薛雁突然挣脱了谢玉卿的束缚,见霍钰黑着脸,就好像她当场与人幽会被抓住,不禁感到一阵心虚,“妾身正要去寻王爷,想问问王爷可有兄长的消息了?”
霍钰并未说话,紧拧着的眉头表明他必定是怒了。
薛雁上前轻轻拉着他衣袖,学着姐姐柔弱的模样同他撒娇,“王爷,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她那似喜含嗔的模样,眸光流转间更是娇俏迷人,霍钰像是被她拿捏了七寸,顿时气也消了一半,他俯身弯着她的双腿,将她横抱在怀中,“本王这便带王妃去见兄长。”
薛雁惊得抱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小声道:“还有外人在,王爷快放我下来。”
霍钰并不理会,直接将她扛在肩头,径直走出王府。
谢玉卿脸色苍白,紧跟着追了出去,却因伤在腿上,跛足难行,哪能追得上脚步轻快的宁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谢玉卿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心头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
直到薛凝带着哽咽的哭腔从身后传来,“原来二表哥当真喜欢上了妹妹。”
她想起同谢玉卿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起他们虽然无法无时无刻相见,但谢玉卿却每日都会写派人送信。
虽不能时时见面,但彼此心意相通,他心中有自己,他们视彼此为知音,为知已,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一切都变了。
薛凝哭着跑了出去。
谢玉卿也急着追了出去,可毕竟腿上的伤尚未痊愈,并未追上薛凝,又不知她去了何处,便只得先回谢府。
刚到侯府门前,却见董菀亲自送一个人出府,那人虽带着兜帽看不清相貌,但从那人腰间悬挂的玉牌,谢玉卿便知那人来自皇宫。
他竟不知董姨娘竟与宫中之人有了来往,不禁心中生疑,对车夫道:“快,悄悄跟上前面的马车。”
那辆马车驶入巷道,有个醉汉跌跌撞撞从红袖坊出来,差点撞上了谢玉卿的马车,车夫为了躲避行人,突然停下。谢玉卿打起车帘往外望去,但见那醉汉的右边的眉心有一道疤痕。
谢玉卿的心猛地一震,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感到一阵阵发冷。
那人的眉眼甚是熟悉,谢玉卿猛然想起来,此人便是当初在玉龙寺袭击他的贼人。虽然那人蒙着面,但那人的眉心上那道疤痕他记得真切,那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他曾在苏醒后画了一张那蒙面贼人的画像交给了京兆府。但已经过去了整整半月,京兆府却并无头绪,并未发现贼人的线索。
如今那贼人突然出现,谢玉卿恨得咬紧牙关,恨不得将那害他的贼人千刀万剐。
是那人害得他断了一截小指,害得他不能再抚琴,还害他落下残疾,彻底毁了他。
谢玉卿命令车夫,“追上那人。”
那贼人好似察觉有人跟着他,往深巷中跑去,只听嗖嗖几声,几只利箭将那贼人穿透,将他射成了筛子。
谢玉卿赶紧下去查看,发现那人早已经断了气。
与此同时,从谢府出去的宫女乘坐马车入了皇宫。便径直前往摘星楼,待登上楼顶,便可以看到星云密布,可以看到夜空中华美绝伦的群星。
而那看上去有些纤细柔弱美人正凭栏看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背影清瘦,裙琚飞扬,飘飘然似要飞入那九天宫阙。
宫女摘下兜帽,恭敬跪下回禀,将近日来谢府发生之事说与主人知晓,“董姨娘觉得那薛二姑娘似有古怪,像是换了一个人。”
“哦?宁王妃换人?倒是有趣。”
美人身上的素色宫裙迎风飞舞,只见天空出现了一只猎鹰,女子笑着对那侍卫吩咐:“喂阿衡吃肉。”
嗓音温柔好听,像是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得不照做。
侍卫用刀割了大块肉抛在空中,那猎鹰瞬间俯身飞下,快如闪电般将那肉衔在嘴里,将整块肉都吞了下去。
那猎鹰生得雄壮威武,闻到血腥气,朝侍卫冲了过来,鹰扑向侍卫,瞬间便啄下了那侍卫一双眼睛,听到那凄惨的叫声,女子用丝帕五捂着嘴角,咯咯笑起来,微微咳嗽。
美人生得柔弱,平日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那宫女知道在这柔弱的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副蛇蝎心肠。
宫女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主人一眼,生怕下一个喂猎鹰的是她。
而那护卫尖叫着挣扎了几下便从十层高的摘星楼坠下,瞬间,连半点声响也无。
美人学着猎鹰发出几声鸟叫声,从猎鹰的嘴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那猎鹰吃饱后,便飞上高空,在天空盘旋了一阵,便消失在天空中。
“宁王连夜出京,前往苏州。”
原来那美人懂鸟兽之语。
那宫女道:“上一次在兰桂坊咱们的人失了手,但好在薛贵妃替咱们灭了口,宁王并未怀疑到娘娘的头上,这一次可要派人沿路伏击?”
美人将手搭在宫女的身上,缓缓走下台阶,“既然薛贵妃也想要宁王的命,本宫便可坐山观虎斗,助她一臂之力才是。”
她迎风咳嗽了几声,笑道:“皇位只有一个,先太子死后,皇上还有六位皇子,甚至无需本宫出手,他们自己便会争得你死我活。”
女子抿嘴笑了笑,拢了拢身上的绣着梅花的披风,才刚入秋,她便觉得浑身冰凉,她向来畏寒怕冷,天气变凉,她便觉得难熬。
尤其是腰上的那处旧伤,天气变冷,她的伤便疼得彻骨。
她扶着腰身,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
身边的宫女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娘娘可是觉得腰又疼了?今夜圣上翻了您的牌子,但您腰疼犯了,不如让奴婢去回绝了圣上。”
圣上每次来梅香苑都让娘娘在梅林献舞,可娘娘腰疼的毛病又犯了,跳一支舞,没个七八日,她的腰伤好不了。
美人咬牙忍着疼,“不,替我梳妆,我要去见圣上。”
那宫女抱怨道:“若不是当初您中了宁王一箭,也不会落下这病根。”
那女子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跟你说过了多少次,此为机密,不可让人发现了本宫的身份。去领罚罢!”
宫女恭敬道:“是。”
“另外,让董菀盯紧薛家女,将来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那宫女受了鞭刑,拖着一身的伤,连夜派人去谢府传消息。
*
霍钰一路抱着薛雁出府,将她扛在肩头,上了马车,将她放在绒毯上,去吻她的唇。
薛雁侧过脸去,他的指腹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去迎合他的吻,薛雁不停地往后躲,但她每往后躲一步,他便更近一步,最后他干脆单手将她捉住,抱坐在他的腿上,撩起了她的衣裙。
那浓重的气息在她的耳侧,马车上的空间本就不大,在这般逼仄的空间里,她无处可逃。
仿佛被那炙热的气息包裹着,大掌抚过的肌肤更是像着了火,那深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本王不想再忍了。”
他是他的王妃,他想做的事是作为夫君的正当权利,他想要她。
他虽和她每日宿在一个房中,但却只能看不能碰,但今日他看到谢玉卿,看到谢玉卿看她的眼神,他疯狂嫉妒,快要发狂,他忍了许多天,也不想再忍了。
那吻贴在她的耳侧,轻轻含吻。
薛雁被吻得软了身子,轻轻喘息,“王爷不要”
大掌在那柔软的腰侧摩挲着,突然她的莹白如玉的耳垂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那带着喘息的声音不满地说道:“唤夫君。”
薛雁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仿佛她正处在一张大网之中,被他拢在怀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霍钰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猎物的眼神,她甚至绝望的想,今日她小命休矣。
“夫君,今日不行。”
她挣扎着从霍钰的腿上下去,可又被那大掌环住侧腰,将她捞回在他的腿上坐好。
“嗯,说说你的理由。”
霍钰虽然像是在听她说,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那伸进裙底的手,变得不安分起来。
薛雁快要哭了,“长兄一日未找到,我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更何况祖母还病着,请王爷体恤妾身。”
霍钰那正在解衣带的手一顿,心想的确是他思虑不周,未考虑到她此刻的心里的担心和忧虑。
薛雁将被脱下的外裙穿上,硬着头皮靠近,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这是对夫君的补偿,请夫君今夜就饶了我,好不好?”
第26章
考虑到薛家人出事,薛雁必定为家人忧心,眼下并非圆房的最佳时机,霍钰再难忍欲/火,也极为克制将她抱在怀里,俯身去亲吻着她的唇。
“凝儿,可不要让本王等太久。”
但尤觉不满足,唇上的力道再加重些,又将手握于她脑后,将她抵靠在马车上,让这个吻更深入绵长。
细密的吻从唇移至耳垂,直到她的耳垂由粉红变得通红,吻得她呼吸愈重,最后变成轻轻的喘息。
薛雁就连说话的声调也变得柔,变得娇,软语动人。面色绯红,连耳根也红透了,更是魅惑人心。
她发出的声音也似娇嗔,“可王爷方才答应过不碰我的。”
霍钰叹了一口气,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见她那模样,自是心中柔软一片,神色满是宠溺,想看她还要如何做。
于是,薛雁又使出绝招,同他撒娇,主动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王爷敬我爱我,妾身心中甚是感激。但我与王爷要做长久的夫妻,王爷也不必急于一时。”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打着主意只等十日的期限一到,她便溜之大吉,避开他,有多远跑多远。
霍钰哪里能经受得住她的软语撒娇,见她那般羞红了脸的娇媚模样,更是爱极了。
他的手指解开她用来扎发的发带,将她那长及及腰的青丝放下,手指轻缠发丝,“本王怎么觉得你惯会哄骗我,在这给本王画饼呢?”
薛雁心虚地笑了,“妾身不敢,王爷疼爱妾身,但眼下……妾身实在没有那般的心思,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身心交融……”
薛雁越说越低,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了。
“身心交融。”霍钰念着这几个字,心中欣喜若狂,面上却并不显露山水。
心想难道她的心里也有了他的位置?难道她也同自己一样,将他放在心上,珍之重之吗?”
“本王喜欢身心交融,今日,本王便先放过你。不过本王要你一物。”
薛雁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她今日逃过一劫,无论他要什么,只要不缠着她做那种事便好。
“不过,本王向凝儿讨要一件衣裳。”
薛雁心中诧异宁王要她的衣裳做什么,只见将手绕到她的颈后,指尖熟练勾住她缠绕在脖子上的细带,将其解开。
衣带散开,她衣裙内侧的小衣突然滑落,薛雁吓得赶紧挡着胸口,惊得满面通红,“夫君方才不是答应妾身了?夫君可不许反悔!”
有事相救便唤他夫君,无事便是王爷,这小女子果然贼精贼精的。
霍钰微微勾唇,将那滑落在地,绣着梨花的小衣握在手里,那丝绸小衣上绣着雪白的梨花,可他的大掌曾抚过的肌肤比小衣上的梨花刺绣还要雪白。
“本王也是男人,自然有那方面的需求。既然王妃今夜不便,那本王只能自己想办法纾解。”
薛雁羞得一脸通红,“可王爷拿我的小衣做什么?”
霍钰在她的耳边坏笑,“王妃真的想知道吗?”
薛雁很快意识到定是件很羞耻的事,她涨红了脸,赶紧捂住红透的耳朵,“妾身不想听了。”
她不想听,霍钰却非要说,“闺房之乐,其实可用手……”霍钰看向她的胸前,“也可用那里……”
饶是薛雁不懂,也瞬间明白了,原来他拿她的贴身小衣,是做那种事,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花样。
“改日,本王同王妃都试试。”
薛雁紧紧捂住耳朵,却感到耳朵烫得灼人,“谁要同你试试。”
轻浮!孟浪!
见霍钰急切出了马车,心想他还真是那色中饿鬼,竟急着拿她贴身的衣裳去做那种事,一想到他方才说的话,更觉双颊绯红,又红又烫。
薛雁随手拿了账本翻看,翻了几页,但她一个数字都看不进去。
而自己小衣被他解下,此刻里面空空,就像是被人剥得光光的,衣不蔽体。内心更是涌起一股浓烈的羞耻感。
账本是看不进去了,她索性将手中的账本放下。
入秋后的夜晚浸着彻骨的寒意,但薛雁却觉得马车中有些燥热难耐,脸颊也热的发烫。便掀开帘子,让凉风透进来,却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并非去往王府,而是一直往朱雀街行驶,很快出了城。
薛雁问向策马行在马车旁的辛荣,“王爷这个时候出城,可是要去寻长兄?”
辛荣答道:“是,在一个时辰前,属下得到消息,有人在苏州的一间名为来望客栈中见过薛家长公子,殿下担心王妃心系兄长安危,特地亲自前往苏州将薛家兄长接回。”
霍钰竟然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没想到在他冷硬的外表下,心思竟如此细腻。
“他倒是知晓我的心思。”
霍钰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了一件崭新衣裳,手里拿着一本图册,“王妃可有什么打算?此番离京可有应对之策?”
他手中图册是方才言观匆匆追来,又神神秘秘塞给他的。
言观本来想找机会将图册交给宁王,但听说宁王打算今夜前往苏州,便以为宁王携王妃外出游玩,心想着这图册定能增进王爷王妃的感情,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让王妃怀有身孕,他便算立了大功。
哪知宁王因错失圆房的机会而心中郁闷,刚在另一辆马车中纾解完毕,走出马车,他根本就不想搭理言观,便将言观的递给他的图册随手扔在一边。
言观怕宁王不懂这床笫之事,怕他将来不能取悦王妃,会惹来王妃嫌弃,便小声提醒道:“这本图册里记录了许多增进夫妻感情的小诀窍,殿下一定要记得看。”
说完仍然不放心,临走时一再叮嘱道:“殿下不懂也没关系,这本图册配了图,画的很细致,可以为王爷解惑。”
霍钰皱了皱眉头,“本王不懂,难道你懂?本王有王妃,你娶妻了吗?难道你必本王懂?”
真是一语刺心。
言观见他提起王妃一脸骄傲,心想腹诽:就您娶了妻,就您夫妻恩爱!
见言欢如此坚持,霍钰也勾起了兴趣,便随手翻了这本图册,这下便彻底被吸引了,再也挪不开眼睛。
看完之后,觉得大彻大悟,原来夫妻之间竟能这样,竟有这许多花样。便在心中暗暗下决定,定要和王妃将这图册上所画都试一遍。
于是,他再次翻了一遍,将图册上的所有动作都牢记在心,又特意记住了几个能取悦王妃的动作,以备将来能在床榻之上展现自己这方面的优势。
所以,再次回到马车,他罕见的穿了一身白,他的五官本就生的极俊美好看,身形颀长,气质清冷矜贵。
身上的月白长袍柔和了他的眉眼轮廓,显得飘逸俊美。
玉带束腰,长身玉立,气度不凡。倒像是哪家风流儒雅的贵公子。
他手执折扇坐在薛雁的对面,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只能弯曲着,往前随意伸展,换下了那身煞气的黑衣,清隽俊朗。
薛雁偶尔与他目光接触,觉得他这身白衣当真极衬他。他五官生得极好,剑眉星目,漆黑深邃的眼眸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湖泊,鼻高挺,唇微薄,面若寒玉,丰神俊朗。
“用不着偷看,本王让你光明正大地看个够。如何?”他唇角勾着笑,轻摇手中的折扇,更多了几分风流俊美,他展开折扇,趁机解开领口的玉扣,露出胸口大片肌肤。
薛雁咽了咽口水,这人卸去了那一身冷硬的气质,简直就是个勾人魂魄的男妖精,她很怀疑霍钰是不是故意色/诱她。
她避开与他直视,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既然王爷已经打听到兄长的下落,那便请王爷再替妾身做一件事,可好?”
薛雁心想他这身装扮真是太好看了,甚至比谢玉卿穿白衣更好看。
霍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这身装扮,王妃觉得如何?”
薛雁不由自主地点头,怔怔答道:“好看。”
“那本王比之谢玉卿,谁更好看?”
“自然是……”薛雁话锋突然一转,“玉面潘郎闻名京城,人人都道他貌若谪仙,天下无双。”
宁王轻哼一声,“那是他们没眼光。”
薛雁笑得狡黠,心想他想用美色来诱惑自己,她便偏偏不让他如愿。
她接过方才的话题,“我的主意便是请王爷派人将长兄的银子偷来。”
霍钰怔了一瞬,突然大笑起来,“王妃对自家兄长也这么狠吗?哈哈……”
要知道薛燃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苦,虽说是离家出走,可也带足了银子,沿路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但倘若没了银子,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连吃口饱饭都难。
薛雁却认真道:“我曾去过北地战场,两军在雁门关交战,我见到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他们妻离子散,苦不堪言,苦苦挣扎求生。也见过天灾之后,饿死病死的灾民,见过田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长兄今年二十有五,手脚齐全,却不知读书上进,只知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混时度日。倘若将来相府的风光不再,或是一朝不慎置于险境,薛家人再无避难之所。到那时,他如何能幸免,又能依靠何人?还能容他如此胡闹吗?”
薛雁的这番话,霍钰深感动容,心想有他在,必会护她和她的家人周全,不会让她和家人失去一方避护之所,他是她的夫君,当为她撑起一片天,当为她遮挡风雨。
但许是被薛雁的话感染,他并未打断她的话,而是认真听她着。
他在边关征战五年,打了无数胜仗,但两军的对垒,伤亡再所难免,尤其是雁门关的那场战役,双方不计代价,拼尽全力,双方将士死伤无数,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见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亲人被迫分离,被战争殃及丢了性命,饿死、战死者不计其数,战争其实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无数沦为牺牲品的万千百姓。
他不禁为薛雁这种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格局打动,对她更是刮目相看,甚至骄傲地想,“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这一夜,他抱着怀中的妻子,奉为珍宝,珍之爱之。
马车一路往南行进,走官道,前往渡口,便换坐船前往苏州。
见薛雁赶路辛苦,面带困倦,霍钰轻柔地将薛雁揽入怀中,“累了一天了,再睡一会,到了叫你。”
薛雁扭了扭身子,声音疲倦,又累又困,像是虚弱的小猫儿,“王爷,我不习惯被人抱着。”
霍钰低头用指腹剐蹭她小巧的鼻尖,见她这副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模样实在和可爱极了,又低头亲吻她的鼻尖,“不许抱,那夫君便亲你了。”
薛雁的手放在他的唇上,因为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把,阻止他的脸继续靠近,“也不许你亲。”
霍钰嘴角上扬,那微笑似快要溢出唇角,心里爱极了她这般模样,“凝儿,那你只能习惯被夫君抱着,或是在夫君亲你之间选一个。”
他轻易捉住她的手,眼神看向她胸口的位置,似意有所指,“往后不许以此为借口推开我。别忘了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更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圆房之事。”
在船上的这几日,她被宁王缠得没了办法,便答应他等到寻回兄长,便答应圆房。
薛雁明白霍钰看似在迁就她,实则有自己的原则。她就像被落入鱼网中的鱼,随着他手中的鱼网渐渐收紧,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心里却想着再次回到京城,待到十日已过,便能和姐姐换回。
虽然薛雁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但她因这几夜都没睡好,加之马车实在颠簸,那富有节奏的摇晃,她更觉得头脑晕沉,昏昏欲睡。眼皮有节奏的跳动着,终于阂上了眼,在霍钰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两日后,马车到达渡口,换坐船前往苏州。
辛荣道:“殿下,船已经准备好了,属下让咱们的人扮成普通的水手,坐装运烟花的船只去苏州。”
“嘘……”霍钰将手指抬到唇侧,示意他噤声,见她的王妃睡得香甜,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腿却缠在他的身上。
薛雁被辛荣吵醒,不禁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印入眼中的便是霍钰的教。
霍钰温柔笑道:“小脏猫,看够了吗?”
霍钰轻轻抹了抹她唇角的湿润痕迹,薄唇同时贴吻了上来。
“唔……”
薛雁用力推开他,脸唰地红了,想起方才他去抹她的唇角,难道是她睡觉流了口水,这也太丢人了吧。
又见自己的腿缠在他的身上,惊得赶紧弹坐起身来,“王……王爷,到了吗?”
她赶紧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嘴角,心想难道是因为霍钰的那副好皮相,她根本无法抵抗,晚上竟馋得流了口水,竟在睡梦中对他上下其手。
下一次,她定要等宁王睡着了,她再入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薛雁啊薛雁,他是姐姐的夫君,你怎可如此这般做出有违身份之事,”
又在心里默念几遍清心经。
突然,她觉得鼻下有些湿湿的,她用手轻轻一抹,发现手指上沾了鲜血。
薛雁慌忙跑出马车,而马车里传来一阵笑声。
霍钰问道:“可查到秦宓的下落?”此行来苏州不只是为了找回薛燃,更是为了查当年先太子被陷害一案。
“有人曾在慕容家见过秦娘子,可属下派人去慕容家打听,可却没有半点风声。”
“继续打听,顺便查一查慕容家为何要隐瞒。”
*
在船上的这几日,霍钰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但薛雁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比如他有换不完的衣裳,再比如到了晚上,他便找借口夜间这沿海一带有海盗打劫货船,以保护她的安危为由,要和她同宿在一个船舱中。
好在他还算是信守承诺,并未对她做不轨之事,也坚持要打地铺。
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三四日之后,终于到达了苏州。
而辛荣也带来了薛况的消息。
辛荣早已派苏州这边的人手提前行动,盗了薛燃的银子。
自从薛燃被偷了银子,便从那间名叫望来客栈搬了出去。
他便想到了平日里结交的那些江湖人物,但和他一起喝酒吃肉,一起约定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客,听说他身上没了银子,竟然都找借口对他避而远之。
他无处可去,身无分文,便只能睡在破庙中,他当掉了身上最后的一块值钱的玉佩,便打算找个客栈中端菜洗碗的简单活计来做,但那活计工钱低,事还多。他一天忙到晚,也只拿到了几文钱。薛燃只干了一天,嫌钱少活累,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辞了工。
他找到一处驿站,想送信回相府,但信在路上也要耽误三到四天的路程。即使余氏收到信,薛雁也事先叮嘱过,若是收到薛燃的来信,叫母亲先不必理会,等薛燃过够了苦日子,吃尽了苦头,便知在外比不过在家里,便知得乖乖回府。
这一日,薛燃像往常一样回到了破庙,他吃着乞讨来的食物,睡在又脏又破的草席上,虽然他觉得自己够倒霉了。被偷了银子,无家可归。
但像那些乞丐一样,睡在破庙里,时间一到便拿着碗去讨些吃食,总归也能填饱肚子,比给人做工,累死累活也只能得几文钱要强。
当薛雁查到薛燃在破庙的落脚处,再次见到薛燃时,他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侧卧在地上,一副随性洒脱,随遇而安的模样,浑身脏臭无比,蓬头垢面,活脱脱就是个乞丐。
薛雁气得不轻,想一巴掌拍在薛燃的头上,好将他打醒了。一个相府公子沦落到与一群乞丐为伍,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看到他和一群乞丐用破瓦罐喝着酒,分食着讨来的两个脏兮兮的馒头,还与一群乞丐称兄道弟,推杯把盏,一派热情豪迈。
薛雁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恨不得不想再管他,不想再认他这个兄长。
薛雁无奈苦笑:“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看来光偷了他的银子还不够,即便没了银子,只怕他也能和那些乞丐在一起混个十年半载,舍不得回府。
霍钰笑道:“别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长兄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雁觉得自己从前太高估自己这位长兄了,她从未见过适应能力如此强的人。
出了破庙,只见这荒山野岭突然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是慕容家的徽记。
第27章
只见一位瓜子脸,水杏眼的女子打起车帘,手中执着一卷书卷,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情绪,见霍钰,让人赶紧将马车停下,“是子苏哥哥吗?”
待霍钰回头,她看清了霍钰的相貌后,不禁叹了口气,低头垂眸叹息,“你不是子苏哥哥。子苏哥哥已经不在了!”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行清泪自白净的脸庞落下,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只见见那女子眼神深情柔和,但似要透过霍钰看到另外一个人。
霍钰嘴角的笑微凝,“秦宓,近日安好?”
但据苏雁所知,宁王霍钰字子凌,是大燕皇帝的第六子,为一名冷宫宫女所生,宫女生下霍钰,便难产死了。霍钰被一个瞎了眼的老嬷嬷抚养长大,后来老嬷嬷病死,霍钰便独自在冷宫生活,小小年纪受尽宫女和太监的欺负。
十岁那年他杀了冷宫里欺负他的太监,逃了出去,遇到了皇太子霍启,自此被带出冷宫,居明月宫,养在月妃身边。
而先皇太子霍启,字子苏,因皇后无子,燕帝便立长子霍启为太子,又因月妃的母族韩家显赫,月妃的祖父为太师,父亲为韩国公,韩家四世三公,为三朝元老。
皇太子霍启品貌出众,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身后有韩家扶持,后燕帝与百官商议,立月妃所出的霍启为皇太子。
薛雁曾听说先太子与秦阁老的孙女有过婚约,而这位女子唤秦宓,应当是燕帝为皇太子选定的太子妃。
那秦宓乃是一名奇女子,听说当年做了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她竟然女扮男装与一群男子入太学就读,还在那年的科举考试中考中了进士,只是大燕从未有过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在殿试环节,圣上认出秦宓,便将她从榜上除名了,又因惜才不忍责备她,曾夸秦宓若为男子,定有经世治国之才。
秦宓立志当一名教书先生,只想用心做学问,不想成婚,还给自己取了个雅号为秀林居士。
取木秀于林之意。
也寓意品味高雅,才华出众。
故当薛相等一帮内阁大臣推选出身清流官宦之家的秦宓为太子妃时,她原本是很抗拒的。
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同意嫁入东宫,可还未等到次年的大婚,皇太子便因谋逆大罪,畏罪自刎在刑部大牢中。
没想到当年的传奇女子如今竟是这般神情恍惚,神色郁郁的模样,一身素白衣裙,更显得寂寞凄凉。
秦宓竟将霍钰当成了已故的先太子,神情如此忧伤,必定是看到霍钰便想起已故的未婚夫君,故而内心伤感悲痛,薛雁不禁唏嘘感叹一番。
整整三年了,可见她对先太子用情至深,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啊。
能让秦宓在心中惦记长达整整三年的人,那先太子当是何等风华绝代之人,只可惜为了权势走向谋反之路。
秦宓下了马车,只见她用雪白布巾裹住头发,身上的素白长裙实为一件素净道袍,作道姑装扮。
她对霍钰微微点头行礼,“原来是宁王殿下。”可她的语气似有些失望。
霍钰不禁皱起眉头,嘴角勾起了讽笑,“听说这三年来,秦娘子告病不见任何人,就连秦家人也不知你的行踪,有关秦娘子的病症,众说纷纭,有人说你患了梦魇症,时常心绪不宁。还有人说你患了心痛之症,甚至还称你被邪祟缠身,时常出现幻觉。如今看来这传言不实,本王看秦娘子好的很啊!”
薛雁从未见过霍钰说话竟如此刻薄,没想到他对昔日的皇嫂竟毫不客气,不禁感到有些吃惊。
可秦宓却丝毫不见恼怒,而是抿了抿唇,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外头传言不实,臣女不敢隐瞒殿下。”
秦宓敛去眼中的黯然神色,看向薛雁,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宁王妃吧?早就听说薛家长女美若天仙,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被秦宓夸得有些心虚,但薛雁心想她夸的是姐姐,倒也大方冲秦宓点头微笑,福身行礼。
霍钰则听见秦宓夸自己的王妃,稍稍化去对秦宓的敌意,看向薛雁的眼神宠溺温柔。
他原是查到秦宓在苏州,又为帮薛雁找回兄长薛燃,这才前往苏州,没想到秦宓竟然隐居避世不出,他心里惦记皇长兄之死的真相,着急询问当年之事,想找出陷害皇长兄的人,还兄长清白。
秦宓像是猜到了霍钰的心思,说道:“久别重逢,倘若宁王和王妃不嫌弃,便请到这山上的流云观里喝杯粗茶,小坐片刻。”
原来秦宓轻装简行,乘坐马车,正欲登上这莲花山山顶的流云观,她在离开京城后,便前往苏州的姑母家中养病,之后便一直在流云观中修行。
秦宓心想,宁王出现在此处,必定是为了先太子之事而来,既然他想方设法寻到此处,若不弄清那件事的真相,他必定不会罢休,此后难有安宁日子。
虽说是养病,也确如霍钰所说,她躲在姑母家,想远离京城的是非,隐居在流云观中。
那冷冰冰的宫墙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宁王看似冷血,手段残忍,但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先皇太子的名字在宫中是禁忌,除了他,又有谁敢查先皇太子的事。
当初,先太子将他带离冷宫,给了他一片庇护的天地,先太子的母妃月妃将霍钰养在身边,将他视为亲子,让他远离戕害,只有先太子那般善良温柔之人才会行此善举。
想起她的子苏哥哥,秦宓不禁潸然泪下,用帕子掖了掖湿润的眼角。
马车停在山脚下,这莲花山道路崎岖陡峭,马车无法到达山顶,便只能沿着蜿蜒至山顶的石阶一步步爬上去。
秦宓比当初沉默了许多,也伤感了许多,她望着满山遍野的红枫,想起了当年她被困围猎场,有人要对她图谋不轨,是太子救下险些被人轻薄的她,脱下衣袍裹在她的身上,竟然亲自下马,蹲在她的身前,背着她一步步走回去。
秦宓险被轻薄,吓得不轻,轻轻抽泣着。霍启便软语宽慰她,同她说自己曾游历岭南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哼唱着从岭南学来的山歌,还对她说,“秦娘子可要对父皇和秦阁老保密,他们若知道了定会罚孤写十篇策论。”
秦宓被逗笑了,“太子殿下很怕被罚吗?”
霍启便笑道:“有一回孤捡回一只受伤的鸟儿,却舍不得将鸟儿放生,那天,孤放下字帖,正在逗弄鸟儿,秦阁老却突然来访,孤怕秦阁老说我玩物丧志,便将鸟儿藏在袖中,可秦阁老同孤探讨何为未君之道,一直到晚膳时分,秦阁老方才离开。”
秦宓继续追问,“那祖父可发现了那只鸟儿?”
霍启笑道:“孤当时还窃喜秦阁老未察觉,可待他离去,孤从袖中拿出鸟儿,发现鸟儿早被憋死了。”
秦宓扑哧一笑,“祖父定是早就发现了,故此拖延时间。”
“可不是吗?宓儿终于笑了。”
秦宓想起往事,想起他与自己相处的点滴,将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全都拿出来一一回味,回忆是甜蜜的,但心口总是不可抑制的一阵阵发疼。
见过那般温柔,对她那般好的人,她又如何能忘记。
甚至她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山顶的道观位于层云环绕的高处,山路蜿蜒而上,秦宓行了一段路,便停下来歇口气,想起霍启,她便望着漫山遍野的红枫出神。
只听耳边霍钰的声音传来,“上来吧,我背你上山。”
秦宓一瞬间失神,怔怔看着霍钰,口中喃喃唤道:“子苏哥哥。”
霍钰的眉眼和皇太子霍启生得太过相似,剑眉星目,目若朗星。
只不过霍钰的眼神凌厉,而霍启的眼神干净柔和。
霍钰并未察觉秦宓的异样,对落后他的薛雁伸出手。
薛雁摇了摇头,笑道:“王爷可太小看妾身了,想当初我走南闯北,比这般还要陡峭的山路不知走了多少。”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薛凝,觉得自己的话不妥,赶紧改口道:“当初随父亲四处游历,观赏了不少名胜古迹。这样的山路自然也是走过的。”
霍钰挑了挑眉,笑道:“是吗?”
薛雁笑了笑,掩饰眼底的慌乱,心想方才自己话中露出破绽,但愿霍钰不要起疑心才好。
只听霍钰道:“本王听说谢二郎喜欢外出游历,喜好结交朋友……”
听到霍钰再次提起谢玉卿,薛雁微微皱眉,这一路上也不知霍钰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总是张口闭口谢玉卿,还总与谢玉卿比较,想在哪方面能胜过他。
他常将谢玉卿挂在嘴边,若不是他提起谢玉卿时,言语含酸,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还以为他瞧上了谢玉卿。
偏偏薛凝的确曾经和谢玉卿一起相约游山玩水,薛雁很怀疑他是不是暗中调查过谢玉卿。
“此处的景色真美。”
她趁机转移话题,想堵住霍钰阴阳怪气的那张嘴。
也不将手伸进他的手掌中。
但在霍钰来看,薛雁定是心虚来了。又见她不搭理自己,便一把拦腰抱在怀中,惊得薛雁抱住他的脖子,“王爷快放我下来。”
霍钰在她的耳侧道:“那谢玉卿应该未抱过凝儿上山吧?”
瞧这可怕的胜负欲。
谢玉卿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哪像霍钰是习武之人,抱着她一路走上几百级石阶,却面不红气不喘的。
不愧是一介武夫,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薛雁并未注意到一旁的秦宓垂下眼眸遮挡眼中的黯然神色。
流云观环境幽静,建于山顶,远离喧嚣,周围是苍翠繁茂的树林,此刻山中雾气未散,流云观便隐于这雾霭仙山之中。
耳畔是飞鸟吟唱,山顶的流水倾泻而下,传来潺潺水流声。
待三人坐下,秦宓亲手将烹煮好的茶水为霍钰和薛雁倒上,她目不转睛盯着霍钰的眼睛,竟连杯盏中的茶水漫出杯盏也浑然不觉。
霍钰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秦宓道:“宁王殿下是想问先太子的事吧?”
霍钰将贴身戴着的那颗南珠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这颗南珠是太子皇兄特地去了一趟南海带回的,他亲自出海跟着当地的渔民下海取珠,冒着被风浪吞没的危险,选了十二颗大小一致的南珠让人打造成南珠头面,打算作为新婚礼赠给他的太子妃。”
可礼还未赠出,皇太子却出事了。
秦宓顿时无法自抑,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从无声坠落到失声痛哭。
“我何德何能,我根本不配他如此待我!”
见秦宓哭得如此伤心难过,薛雁也很是动容,更没想到南珠头面竟然是先太子送给太子妃秦宓的新婚贺礼,但那般珍贵之物为何会出现在钱掌柜的手中,又为何会出现在薛家的铺子里。
但薛雁本就聪慧,想起她同霍钰第一次见面,霍钰便因为那头面怀疑了她,在那凶犯挟持她时,他竟选择见死不救。
而这南珠首饰出现在薛家的铺子,霍钰只怕也因为这南珠头面,怀疑了薛家,怀疑先太子之死与薛家有关。糟了,她曾说过自己在宫里见过南珠,那宁王会不会怀疑是薛贵妃害了皇太子。
薛贵妃育有八皇子,八皇子也已经成年,难免也涉及储君之争,那薛贵妃会不会因为储君之位加害了皇太子?
她曾让祖母查了这南珠首饰的来历,却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这南珠首饰到底是被人利用来栽赃薛家,还是指向薛贵妃参与夺嫡之争证据呢?
薛雁心中骇然,快速在脑中梳理薛家和夺嫡的关键。
倘若薛贵妃的儿子当了太子,那对于薛家自然有大大的好处,或许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薛家也并不干净。
倘若霍钰一开始便怀疑薛家和夺嫡有关,那他仍要娶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对付薛家吗?
此人不动声色,选择隐忍不发,会不会有什么惊天大阴谋,他会不会对薛家不利?
薛雁的脑中已想了无数可能。
霍钰突然变了脸色,怒道:“你避世三年,借口外出养病,对外从不肯透露关于你的行踪,你扪心自问,太子皇兄他到底待你如何?你明知太子皇兄是被陷害致死,你却在心中权衡利弊,避世不出,不就是不愿说出真相,不愿还皇长兄的清白吗?”
霍钰的一番话,薛雁更觉得震惊不已,这位秦娘子竟知晓当年太子之死的真相,她也很想知晓先太子之死是否真与薛家有关。
秦宓只是不停掉眼泪,好几次话到嘴边,却似心中有顾虑而犹豫不决。
霍钰更是怒不可揭,“秦宓,你不配!你不配为太子皇兄到死都维护的人。”
秦宓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呕出了大口鲜血,软了身子,晕倒在地。
流云观中的清莲真人听说秦宓晕倒,着急赶来,将她扶上床榻,对霍钰道:“这位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秀林她病了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数次命悬一线,遍请名医也束手无策,就连秦家都为她准备了后事。后来好不容易拣回了一条命,便隐居在观中修行,养了大半年,这才有所好转。那件事,她本不愿再提起,这位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死者已矣,你又怎知活下来的人不是最痛苦。”
这间流云观的主人便是清莲真人,便是她为秦宓治病,也是秦宓的师父,清莲真人将她从鬼门关拉回,见秦宓昏迷不醒,关心徒弟的病情,便让人送霍钰下山,闭关给徒弟医治。
出了流云观,霍钰眼中满是戾气,周身杀气腾腾,薛雁第一次见霍钰生气,满身煞气,旁人迫于威压,不敢接近,也难怪当年人称“玉面阎王”。
她曾在谢府见过霍钰发狂时的模样,眼眸猩红,失去理智,自伤自虐,那时他神智不清,在假山洞中,将她禁锢在怀中,肆意掠取。
此刻的霍钰与那日在假山洞中发狂的模样一般无二。
薛雁不禁担心,又生怕他像那天一样,无法控制自己。
“妾身觉得秦娘子还爱着太子殿下。想必她心中的悲痛一点也不比殿下少。”
霍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挂着凉薄的冷笑,似不愿她再提起秦宓。
那深若寒潭的眼眸盯着薛雁,“太子皇兄是为了不连累秦家,这才选择自刎而死。”
他想起先太子皇兄音容笑貌,想起十岁的那天夜里,疾风暴雨,他杀了那些太监,逃出冷宫,却无处可去,缩在一处宫殿的屋檐下,暴雨将他淋得湿透,手中紧紧握着亲生母亲留给他的那枚染血的玉镯,不停的颤抖着。
冰冷的雨夜里,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你为何深夜在此处淋雨,你是哪个宫的,我送你回去。”
十岁的霍钰抬眼看向身穿太子冕服,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霍启,“我无处可去。”
霍启似愣了一下,“那你饿坏了吧?你没有家人吗?”
霍钰失落道:“家人?他们说父皇不喜欢我,将我扔在冷宫,从不曾来看过我。”
“你是阿钰吗?你便是孤的六弟阿钰?”
霍钰迟疑点了点头。
霍启牵着霍钰的手,将手中的伞向霍钰偏移,“母妃宫里桂花糕最好吃了,阿钰跟我一起回明月宫吧。从今往后,阿钰便是孤的家人。”
想起太子皇兄,霍钰心中一片柔软,更是一片悲凉。他不信那般与人为善,那般仁慈善良的太子皇兄会谋反。
薛雁静静地聆听着他说起往事。
先太子之死她也有所耳闻,传言先太子霍启谋逆,被锦衣卫关进诏狱中,后来太子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自刎在刑部大牢中。
因太子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又因当时大燕同北狄的大战陷入胶着,霍钰正在前线打仗。为了安抚宁王,圣上便并未追究月妃,也并未责罚韩家。
先太子生性纯良,最重孝悌之道,待人极为温和,又怎会做出谋反逼宫的事。
“至于那六字箴言,私藏皇袍,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栽脏诬陷。太子皇兄为保住韩家,为不牵连秦家,护住秦宓,选择决然赴死。”
秦宓的父亲秦世杰是御史中丞,先太子入狱后,秦世杰带领一帮文臣跪在崇明殿外,为先太子求情伸冤。
但那时圣上已对太子动了杀念,父子离心,决心处死太子。
锦衣卫从东宫里搜出了私藏的皇袍,还有那句六字箴言,“紫薇出,天下兴。”
东宫按照天上星相的位置,为于紫薇星宿,此箴言一出,便是说先太子继承大统,主江山易主。
可燕帝正当壮年,又怎会让任何人威胁他的帝位。
六字箴言一出,钦天监监正唯恐担罪责,自缢在家中。
而之后天降异相,百鸟朝凰,东宫上空连续三日盘旋着上百只雀鸟,天生异相,皇帝对太子疑心加重,加之太子曾为前天子太师谢玄求情。
从东宫搜出的皇袍,更是证明太子谋逆大罪。
桩桩件件,都为逼死太子。
锦衣卫将秦世杰为首的三十三位大臣押至殿前,当着百官的面庭杖三十。
这道旨意便是由薛相亲自拟旨,亲自前去宣旨。
可那帮文官受了刑罚却丝毫不退让,圣上大怒,要斩文官首领。
接着三名文官首领被杖杀,血染玉阶。
不久,诏狱中便传来了太子认罪,畏罪自尽的消息。
秦宓的父亲秦世杰得已保住性命,被贬官云南,三十名文官都被牵连被贬,
先太子为了秦宓的父亲,保住秦家,为保住这三十三名文官的性命,这才认罪伏法。
虽说先太子死后被废为庶人,不得葬入皇陵,但文官都奉太子为明君,都不相信一向仁善孝顺的太子竟会做出谋逆之事。
霍钰更不信温润如玉,一生做了无数善事,推行新政,造福百姓的太子皇兄会谋反。
“本王明白秦宓的难处,当年之事,秦家因为替太子出头,受到了牵连,秦家父子贬官,秦宓的两位兄长永生不许参加科举考试,秦家世代文官清流,书香门第,一朝和太子有了关联,便从此没落。先太子的名讳也成了禁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秦宓绝口不提,便是为了不连累家族,可难道皇长兄就活该永远蒙受不白之冤吗?”
霍钰一拳击打在流云观的石碑之上,将那石碑直接震缺了一角。
薛雁见他眼眸血红一片,似是发狂的征兆,她担心又会像当初在假山洞时那般失去理智,对她做出过分的事。
她拉着他的衣角,尽力安抚他,“我相信王爷,也相信太子殿下是无辜的,你一定能找到陷害太子殿下的幕后黑手,还太子殿下清白。”
霍钰原本那一刻感觉浑身血液往上涌,又想起了那无数次在冷宫度过的那些至暗夜晚,他无人可靠,无人可依,只有太子皇兄肯拉他出地狱,更是他阴暗世界的一道光。
可皇兄不在了,那个笑着对他说“阿钰,我便是你的家人”的兄长已经不在了。
他难以控制心中的杀念,想将这天下负了太子皇兄的所有人都杀个干净。
可当薛雁碰触他的衣角,用那般坚定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时,霍钰内心的狂躁瞬间得以平息,
他用力地将薛雁抱在怀中,嗅到少女身上的芬香,那股狂躁不安的情绪也终于被压了下去。
薛雁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他瞬间平息怒火,使他狂躁的内心瞬间冷静下来。
他紧紧抱住薛雁,再用力,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凝儿,本王不想再等了。”
薛雁迷茫地看向霍钰,而后快速反应过来,明白他说的是圆房,瞬间红了脸,“可王爷答应过妾身的,不能食言的。”
霍钰步步逼近,将她抵靠在墙角,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侧,将那缕长发拨弄至耳后,握住她的脑后,俯身吻住她的唇。
双手握住她的腰,至后臀,分开她的双腿至他的侧腰,将她往上举高,她的身子抵靠在背后的石壁上。
跟着他的身子压下。
她便再也无法挣扎了。
用满是情/欲,暗含警告的眼神看着她,“本王是个正常的男人,也会有那方面的需求,尤其是对你。”
他咬住她的唇,齿间尝到一点血腥味,“凝儿,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28章
他的指尖顺着她脖子往下移,轻轻勾脱领口的玉扣,粗粝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肌肤,停在锁骨之上。
薛雁想要挣扎着避开,但被压得无法动弹,直到握住她的手,直到手掌所触碰之处皆火热滚烫。
薛雁瞬间满面通红,一口咬了上去。
“王爷,快放开我。”
霍钰浑身一颤,那被咬之处好似被电流猛地一击。
薛雁趁他松开的空隙,赶紧从他的手臂下方钻了出去。
一面整理衣裙,一面提着裙子,像兔子似的飞快跑下下山的石阶。
霍钰微勾着唇,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微敞的衣襟,那里留下一道浅红的齿印,觉得他的王妃甚是大胆有趣,见那飞快下山钻进马车的身影,手指轻抚那被咬的位置,仿佛还在回味。
薛雁一口气跑下山,仍在喘息,钻进马车,对辛荣说:“赶紧回客栈。”
辛荣见薛雁一个人下山,不见王爷,还以为是他们两人闹了别扭,但宁王曾便吩咐过他,一定要贴身护卫王妃的周全。
得知宁王前往苏州,京城那边应该已经坐不住了。薛贵妃应该很快有了下一步的行动,宁王担心王妃的安危,叮嘱他定要护王妃周全。
辛荣又想着以后王爷如此宠爱王妃,只怕王爷连都要听王妃的话,他自然也只听王妃的话。
王爷武艺高强,这莲花山离苏州城也就七八百里,王爷即便走回去也当是锻炼筋骨了。
回到望来客栈,薛雁便借口吹了凉风,谎称头痛,称病躲着霍钰,心想至少在外面不比王府,没有桂嬷嬷等人时刻盯着,想方设法催促她和宁王圆房,她也不必时时紧张,便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想法子去找长兄。
长兄连没了银子都不怕,还能安心和一群乞丐混在破庙里。
或许就应该找人打他一顿,好教他在外面吃点苦头,让他明白世界之大,江湖险恶,像他那样胸中无城府,更没脑子的贵公子,必定寸步难行,稍有不慎,小命难保。
薛雁越想越觉得此主意甚好,她早就想打他一顿了,找几个会武艺的好手,将薛燃套了麻袋,在那破庙中狠狠揍一顿,薛雁闭上眼睛,幻想着薛燃被打得跪地求饶,“雁女侠,别打了,我跟你回去还不成吗?”
薛雁哈哈大笑。“那你还敢再偷卖父亲的字画,还敢离家出走,气倒祖母吗?”
薛燃磕头求饶,“雁女侠,我再也不敢了。”
幻想兄长被打得跪地求饶的模样,薛雁躺在床上,躲在被褥中咯咯笑起来。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薛雁好不容易有了片刻清静的时光,却突然被打断,难免觉得心中有些不虞。她赶紧起身去开门,见是霍钰,立刻装出满脸病容,十分虚弱的模样,“王爷,妾身病了,怕将病气过给王爷,今夜不便再与王爷同房。”
桂嬷嬷不再,她自然要想方设法避开与他同房。
霍钰暗示她看向楼下,客栈的一楼是吃饭的厅堂,只见两个行迹鬼祟之人正看向薛雁所在的客房方向。
薛雁微微蹙眉:“他们是何人?”
霍钰径直进了屋内,将门关上,他亲自用木桶打了热水,将木桶放下,“坐下。”
薛雁依言坐下,问道:“难道是桂嬷嬷派来的人?”
霍钰微微颔首。
轻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替她褪去鞋袜,这一切他都做得极为自然。
薛雁哪知堂堂宁王竟然要亲自为她洗脚,深感意外,惊讶万分,她刚要挣脱他的束缚,霍钰却捉住她小巧的玉足,道:“别动,定是在山顶吹了风有些着凉,泡脚有助于驱寒。”
“那妾身自己来。”
霍钰抓住她那妄想抬起来的不安分的小脚,轻轻地握住,浸泡在撒了花瓣的水中,再用手捧起混着花瓣的水,替她轻轻地清洗着。
“本王曾在军中跟军医学过按摩穴位。”他轻轻握住只到他手掌般大小的玉足,手指轻轻替她按摩着脚底的穴位。
他的手法不会太轻柔,也不会太过用力,指尖所用的力道刚刚好,带来一阵暖意的同时,还带来几分酥麻的痒意。
薛雁紧张得绷起脚背,想将脚缩回去,被他紧紧握在手心。
“王爷,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可以不用洗了。”
薛雁紧张得额头冒汗,也不知是他那按摩的手法有了效果,身体发了热,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感到有一种闷闷的燥热感。
脚心敏感,她又从未被男子这般碰过,此刻却被霍钰握于掌中揉捏,她臊得满脸通红。偏偏脚心还伴随着一阵痒意,好几次控制不住,她竟忍不住笑起来,“王爷,不行了,妾身实在承受不住,太痒了。”
她实在痒的受不了,用力挣扎,竟笑出的眼泪,霍钰见她那含嗔带笑的模样,晶莹的眼眸溢出透明的珠泪,看上去格外娇媚动人。
“哈哈哈王爷快开妾身。”
可玉足刚洗过,上面满是水珠,她这般用力想要挣脱霍钰的束缚,脚上的水珠飞溅出去,溅到霍钰的衣襟上,薛雁以为霍钰会生气,哪想到他轻抬起她的脚,附身亲吻在她的脚背上,那股湿润的,微微的痒意传遍全身,薛雁的身子一僵,浑身像是过了电。
“王爷,不要,脏。”
霍钰毫不在意,竟一直顺着她的脚背亲吻着。
足上的肌肤娇嫩,方才用撒了花瓣的水清洗过,非但不脏,反而又一种淡淡的香味,霍钰想到那本图册上有几处动作是用到脚的,不禁又动了欲/念。
他竟然亲她那里!薛雁脑子感到一阵阵发懵,可那每一次被他亲过的地方都让她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也酥软了。
“多谢王爷,我已经洗好了。”
赶紧从他怀中缩回脚,穿上鞋袜。
霍钰用帕子拭去手上的水珠,俯身要去亲她,薛雁赶紧往后躲,却被那有力的大掌环绕过后腰,将她稳稳托住。
薛雁赶紧坐稳了,霍钰递过来一张帕子,笑道:“王妃流鼻血了。”
又轻轻替她擦拭鼻下的血迹,缓缓勾唇,“王妃闭上眼睛,仰起头,得止血。”
薛雁按霍钰的意思照做。
霍钰却捧起她的脸,俯身轻吻在她的唇上。
又弯了她的双腿,将她抱上床塌,在她挣扎前,抢先握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别动,再亲一下。”
他确实只是亲了她一下,而后整理衣袍从床上起身,笑道:“王妃的身体太弱,得补补。”
薛雁瞪了霍钰一眼,心想也不知是谁,穷尽心思去撩她,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成日在她的眼前晃,哪里是她身体虚弱,他根本就是故意以美色引诱。
见窗外有人影晃动,霍钰突然上了床,吹灭了灯盏,将薛雁揽入怀中,“王妃还记得先前在王府里是怎么演的吗?”
薛雁试探性亲哼了一声,试着发出一声极低的娇吟,却羞得满脸通红。
霍钰却笑道:“看来王妃是许久未练竟然生疏了,需要本王帮王妃来回想一下吗?”
薛雁红着脸,赶紧说道:“不要。”
可霍钰却将手伸进被褥中,去挠她的腰侧,薛雁痒得不行,两人闹成一团,薛雁赶紧求饶:“王爷不要,王爷快停下。”
那般带着喘息的,暧昧不明的声音实在让人遐想联翩。
待窗外那人影消失后。
霍钰也终于停下,就着从窗外照进的月光,见薛雁呼吸急促,满脸绯红,喘息不已,但见她衣衫半退,两条雪白玉臂都露在被褥外,雪白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当真是娇|喘微微,娇媚动人。
霍钰俯身压下,看着身下的美人,由衷道:“吾妻甚美。”
薛雁的脸色更红了,将霍钰从身上推开,赶紧拉过被褥将自己遮挡严实,转过身去,背对着霍钰。
这是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薛雁紧张得睡不着。
那股似有若无的少女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时时刻刻撩拨着他的心,霍钰也觉得长夜漫漫,甚是煎熬。
这时,薛雁开口了:“王爷真的有把握说服秦姑娘说出当年之事吗?”
关于先太子的贤名,当年她也有所耳闻,她虽远在卢州随义父做生意,那些商人都曾受到先太子推行新政的恩惠,新政主张减免商税,恢复战后生产,于商人和农人都有大大的好处,她也希望霍钰能查明真相,还先太子清白,更重要的想知道先太子之死是否与薛家有关。
“本王定会问出真相。”
只不过他当初答应过皇长兄,要替她照顾母妃和秦宓,替他护住秦家,若非如此,他定抓了秦世杰,用非常手段撬开他的嘴,以此逼迫秦宓说出当年的真相。
他答应过不对秦家出手,可并未答应过皇长兄不会对慕容家出手。
当年秦宓的姑母嫁给了慕容氏,慕容氏是苏州有名的世家大族,听说慕容氏的长孙慕容澈已经在年前向秦家提亲,秦世杰也已经答应了他和秦宓的婚事。
皇长兄自刎在狱中,秦宓先是选择避世不出,不愿说出当年之事。如今却迫不及待想要嫁人,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皇长兄蒙冤身亡,连葬礼也没办,便草草下葬,秦宓凭什么能独自幸福。她不配皇长兄爱她如珍宝,更不配皇长兄拿命相护。
夜已深,静谧的夜晚传了更鼓敲击的声音,四声鼓声传来,眼下四更天已过,枕边传来身侧之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霍钰轻轻抽出被王妃枕得发麻的手臂,悄悄走出客房,对辛荣说道:“今夜的事做的很好,你和手下的弟兄们都重重有赏。对了,记得明晚再换另外两个人守在客房外,记住,熄灯为号。”
辛荣无奈道:“多谢殿下。”
辛荣心想自家主子为了和王妃圆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竟然买通自己的手下,假扮桂嬷嬷派来的人。
王爷王妃走的匆忙,王府还不知道宁王要远行的消息,而王府中月妃娘娘安插进来的人也并未得到消息,桂嬷嬷年纪大了,更是受不了旅途的颠簸,自是不能前来。
见宁王今夜如此这般春风得意的模样,辛荣心想宁王的奸计定是得趁了。
霍钰今夜心情好极了,他终于为自己争取到和王妃同床的机会,想起王妃说过等到回京,她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夜晚,他不禁心神颠倒,再也难以抑制上扬的嘴角。
他只想赶紧办完事,早早回京,便对辛荣道:“去抓了慕容澈。”
用慕容澈逼迫秦宓说出当年之事。
辛荣闻言心中震惊,那慕容澈的祖父慕容朗曾是天子老师,虽说如今早已辞官归隐,可慕容氏的名望还在,就连圣上也要给慕容家三分薄面,殿下竟然让他去绑了慕容朗的孙子。
可宁王的命令他怎敢不服从,辛荣想了想便决定此事还需稳妥行事,“属下一定秘密行事,将那慕容澈悄悄绑了来。”
可没想到霍钰却道:“要光明正大的绑来,本王就是要让他们慕容家所有人都知道,要娶秦宓,他们慕容家有没有这个胆子!”
放下整个大燕的天下,谁不要命敢去惹宁王这个煞神。
辛荣心想宁王定是因为皇太子之死,记恨上了慕容家,那慕容澈在这个节骨眼上胆敢娶秦娘子,便是得罪了宁王,此番落到宁王手上,可惨了哟。
当天夜里,慕容家闯入一伙贼人,将慕容家未来的家主慕容澈给捆了,可巧的是,苏州城外的流云观中闯入了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掳走了几名观中道姑,其中便有秦宓。
与此同时,莲花山山脚下的破庙也被殃及,海盗闯入杀人,并掳走了其中一名乞丐。
原来苏州城附近的海域一直有一伙海盗作恶,他们打劫过往的商船,抢夺财物,杀人越货,官府几次派出船只追捕那伙海盗。可海盗的船上装有火炮,且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官府的人同海盗几次交手,船却被那伙海盗打沉,船毁人亡。
苏州城的州牧曾向附近州县借兵,可因为北狄大举进攻,兵部从各州抽调人手入神策营、天机营和飞虎营,并无兵将可借,苏州城内和临海而居的百姓经常被海盗骚扰,苦不堪言,只不过海盗在那片海域活动,很少上岸。
可不久前,那伙海盗得知了在莲花山的流云观中藏有一位绝色大美人,海盗们趁机下船靠岸,闯进流云观,将秦宓抓走了,并连带着攻破了附近的破庙。
原本那些海盗见破庙中住着一群穷得叮当响的乞丐,见并无油水可捞,便打算离开。
可没想到薛燃却站出来非要为被劫走的道姑伸张正义,他从小有一个当大侠的梦,梦想行侠仗义,惩凶除恶。
薛燃先是慷慨激昂指责那些海盗烧杀抢掠做尽了坏事,甚至还试图同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讲道理,软说海盗们将抢来的财物归还,然后放了从山上的流云观中强抢的道姑。
海盗们自是狠狠嘲讽了他一番,觉得此人实是一朵奇葩,便一拳将他打倒后,将他捆得结实,将他和抢来的财物和女人都塞进船舱中,连夜带到了一座孤岛上。
辛荣将连夜打探的消息禀告霍钰,那些海盗抢劫了流云观和破庙,薛燃和秦宓都被抓了。
当辛荣打探到那些海盗藏身的海岛之后,霍钰便吩咐手下之人打扮成水手,趁着夜色悄悄攻进那坐荒岛。
霍钰将辛荣留下保护薛雁,便带着随从深夜出海上岛。
薛雁得知长兄遇险的消息,又听说霍钰深夜前往海盗救人,不免心中担忧。毕竟宁王此次前往苏州是暗中行动,并不想叫旁人知晓。宁王所带人手不足,是否能成功救人也未可知。
辛荣听说今夜苏州城中不太平,便让她躲在屋中闭门不出,可没过多久,她便听到外面大街上传来了杀喊声。
她打开窗子,见街上火光滔天,那些手持火把,持刀砍人,烧毁房屋的海盗,个个身形高大,凶神恶煞,可怕极了。
紧接着街上哭喊声不断,甚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听到有人大声喊道:“快跑啊!海盗来了!”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那人应是死在那些海盗的乱刀下。
有个独眼的海盗从窗户朝她看过来,咧嘴冲她笑了笑,薛雁赶紧关上窗。
见到海盗来势汹汹,应该已经朝着望来客栈而来,她害怕那海盗已经发现了她,更是心急如焚。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近,表明那些海盗应该攻进了客栈,而过了这么久辛荣却没动静,只怕也已经被那些海盗拖住了脚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逃出去。
她赶紧换上霍钰的衣裳,将自己易容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悄悄开了门,趁乱往外跑。
见辛荣果然被那些海盗拖住了,他见薛雁换了霍钰的衣裳,扮成男子的模样,这身衣袍宽大,正好可遮住她玲珑的身段。
辛荣上了二楼的客房,便将一把匕首交给她防身,“海盗已经攻进来了。王妃,属下这就掩护您逃出去。”
果然,一伙海盗破门而入,闯了二楼的客房,见人就抢,见人就杀。
“速速将钱财金银都交出来,女人也交出来,哈哈哈哈。”
辛荣拔出长剑,施展轻功,于空中飞快地舞动着手中的长剑,攻向那些闯入的海盗,突然一阵剑风闪过,屋中的灯灭了。
顿时屋中一片漆黑,辛荣低声对薛雁道:“王妃,快跑。”
海盗的人数实在太多,辛荣一人难以抵挡,若等到那伙海盗刮了金银,客栈中的人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何况王妃是那般貌美的女人。
只有辛荣拖住那些海盗,薛雁才能趁乱跑出去,去向苏州官府求救。
薛雁趁着辛荣同那些海盗打斗,屋中一片漆黑,她赶紧往外跑。
她刚跑了出去没多远,却见到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抱胸挡在她的面前。
那双乌黑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薛雁生怕被那人瞧出她是个女子的身份,赶紧低头,取下钱袋,粗着嗓门道:“兄弟,银子都给你,别杀我。”
那男子接过钱袋,抓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薛雁学着男子对那男子抱拳,“多谢这位兄台高抬贵手。告辞!”
“慢着,谁许你走了!你,过来!”
完了,她女子的身份怕是被发现了。
第29章
薛雁不得已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比她高出半截身子的男子,男子身高约有九尺,身上的粗布衣裳看上去有偏小,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看起来甚是魁梧强壮。
只见男子竟随手抓了个妄想反抗的成年男子,将那成年男子举过头顶,再用力掷出去,那成年男子的身体撞在墙壁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后,晕死过去。
见男子的力气大她数倍,薛雁心中惧怕不已,心想倘若不能将他一击毙命,那她逃出去的机会便很渺茫,她在心里权衡利弊,觉得自己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便将握在手里的匕首再次藏回袖中。
那男子却道:“你……会写字吗?”
薛雁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会。”
男子大喜,“大当家将要大婚,让我抓个会写字的书生回去,去替他和大当家夫人写那劳什子婚书。”
还不忘抱怨几句,“只有你们读书人才会有那么多穷讲究。他娘的,将那娘们往肩上一抗,塞进洞房,爽快把事给办了,那娘们不就老实了,也用不着如此麻烦。”
见男子言语粗俗,但好歹并未察觉出她女子的身份,薛雁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她易容的技艺高超,又换了身男装,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又在脸上抹了一些黑灰,将原本莹白的脸蛋弄的脏兮兮的,那海盗自然更认不出来了。
听海盗说他们大当家要成婚,她忽而想起秦宓也被海盗劫走了,便猜想那伙海盗与劫走的秦宓的海盗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于是她粗着嗓音问道:“你们大当家的新娘好看吗?”
男子说道:“当然好看了,听说还是在京城当官的女儿,是老子见过的苏州城里最美的女人,也难怪大当家惦记了这么久。”
男子嘿嘿一笑,露出羡慕的眼神。“大当家好福气,算起来他已经娶了五位夫人了,唉,老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娶到媳妇儿。”
薛雁心想这海盗的大当家要娶的新夫人应该就是秦宓。她皱了皱眉头,心想海盗打家劫舍,抢劫财物,肆意杀人,他们人数众多,此番她落到海盗手中,想逃出去又谈何容易。若是她强行逃走导致泄露了女子的身份,那她的处境可就更危险了。
还不如先跟去他们的营寨,说不定会遇到霍钰。说不定她还能凭借这男子的身份,混入寨子中,打听到兄长和秦宓的下落。
“罗一刀,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将那些箱子抬上船去。”
那满脸横肉,额头有道刀疤的独眼海盗打量了薛雁一眼,问道:“这小白脸谁啊!”
薛雁怕被认出身份,她赶紧躲在罗一刀的身后,怯生生地低声道:“罗大哥,我害怕。”
罗一刀哈哈大笑:“小兄弟别怕,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他不会伤害你。”
罗一刀变了脸色,凶巴巴地对那独眼海盗说道:“阿猛,你别吓他,他是我特地找来为大当家写婚书的。”
海盗们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但对读书识字的文化人都很敬重,那名叫阿猛的海盗听说薛雁会写字,便并未与她为难,客客气气的将她请上了船。
今夜风大,船帆被吹的呼呼作响,海盗们都坐在甲板上,喝酒庆祝今晚上岸抢劫了大量的财物,收获丰盛。
罗一刀见薛雁抱臂缩着身子,笑道:“觉得冷吗?”
他将酒囊递给薛雁,“尝尝,喝了便不冷了。”
薛雁毫不扭捏,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喉咙辣得生疼,大声呛咳了起来。
罗一刀大笑道:“这烧刀子性烈,喝不惯吧?”
薛雁豪爽地一抹唇边的酒渍,却笑道:“真爽快!”
吹着海风,喝着烈酒,渐渐地薛雁同那些海盗谈天说地,说起自己曾经随义夫做生意时听到的趣闻趣事,很快和那些海盗们打成一片,加入和海盗们一起喝酒划拳。
薛雁同那些海岛一起,坐着那装载着金银财宝的大船,正朝一坐孤岛靠近。
*
霍钰还未抵达那座海岛,却远远见到城中一片火光,隐约还听到了凄厉的叫喊声。
又见辛荣射出的响箭,便知苏州城出了事,担心薛雁遇到危险,赶紧命人将船掉头,再次返回望来客栈中。
待他赶到时,辛荣寡不敌众,被那些海盗围攻,已然受了重伤。他还得知王妃下落不明,便赶紧替辛荣解围,解决了剩下的那些留在岸上,还未及时撤离的海盗。
待他清理了那些行凶作恶的海盗,派出所有的人手去寻薛雁的下落,却哪里还有她的踪迹。
“属下该死,未能护住王妃,请殿下责罚。”
辛荣肋下中刀,鲜血染红了衣袍,霍钰知道倘若辛荣没让薛雁事先逃走,定然也护不住她。
给她防身的匕首,掩护她趁乱逃走,这是最好的选择。
霍钰面沉如水,虽说他并未说什么,可心里犹如巨浪翻滚,心乱如麻。
就连辛荣都无法全身而退,可见那些海岛应该个个武艺高强,她若是落到那些海岛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而辛荣方才血战了一场,强撑着等宁王回来,让宁王派人去救王妃,却终于因失血过去,晕了过去。
霍钰对属下吩咐道:“先带他去疗伤。”又让手下拿了他的玉佩去刺史府,让雷刺史尽快派出人手去苏州城的所有街巷寻薛雁的下落,将被海盗所伤之人送去医治,让人拿着他的令牌去附近调兵。
城中并无薛雁的消息,霍钰担心王妃已经落入的手里,便一刻也不想耽搁,出发前去寻人。
又担心人太多会打草惊蛇,激怒了那些海盗恐伤害薛雁性命,便选择孤身前去。
霍钰拔出长剑,周身的温度像是凝结成冰,眼眸像是染了血一般,猩红一片,布满了血丝,他身在船上,此刻正站立船头,一身黑袍被江风刮得猎猎作响。
一想到薛雁可能已经落到那凶残的海盗手里,他便收紧了拳头,捏得指骨咔嚓作响。
上一次他如此暴躁愤怒还是得知了皇长兄的死讯,那时他屯兵雁门关,关外是北狄的三十万铁骑。
燕帝为了安抚宁王,隐瞒了先太子自刎的消息,先太子死在那年冬天,皇太子死讯传到雁门关战场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了。
北地苦寒,二月春寒料峭,寒风浸透骨髓,大燕将士已经和北狄对战了整整三个月,双方各有小胜,改变这种对峙局面是宁王突然带兵出城,宣布大开城门,迎战杀敌。
得到太子自刎的消息,他撕下里衣,将白布绑在额头上,拔出这把长剑,纵身上马,率先冲进敌人的千军万马之中。
一身黑色战甲,手握黑色长剑的宁王,只额头上一抹白色,他策马飞驰而去,战甲铮铮,衣袍猎猎,白布随风飞扬,手中长剑所到之处,血溅三尺。
身后众将士为主帅的英勇无畏折服感染,他们热血澎湃,兴奋激动,心脏剧烈跳动着,随着那抹英勇无畏的身影率先冲散敌军的先锋军,身后将士们见他身上的铠甲上满是血污,长剑染血,却所向披靡,英勇无敌。
敌人的血溅到他的脸上,溅到他的衣袍上,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似被鲜血染红了,眸中皆是一片血红。
落日的红光染红了半边天,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从天亮一直战至红日西沉。
最后宁王的战马乌云累死,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满身伤痕,精疲力尽。
当日在场的所有将士永远都忘不了宁王冲入敌人先锋军中,忘不了他杀红了眼满身鲜血的那一幕。
似地狱里爬出的修罗,他手中的那把黑沉的剑名叫嗜血,剑如其名,嗜血长剑一出,需饮饱了鲜血,似嗜血的怪物。
宁王战马所到之处,无人生还,那场战役虽说大燕也死伤无数,但北狄的十员猛将都死在宁王的嗜血剑下,战场惨烈,北狄三十万大军有来无还。
嗜血剑的剑刃绽出冷沉乌黑的光芒,那柄满是邪气的黑剑,乌黑的剑刃映着宁王那冷峻的面容,和眉眼间那股化不去的戾气。
远方出现了那座海岛的轮廓,同时一轮红日从海平面缓缓升起,他站了一夜,握紧了手中的嗜血剑。
倘若薛雁有个三长两短,他必定杀尽岛上的海盗,将这座海岛夷为平地。
*
薛雁从昨夜便被抓到这座海岛,好在被她蒙混过关,那些海盗并未发现她女子的身份。
飞鹰寨今夜要办喜事,又因此次上岸抢夺的财物比往日多了一倍,还抢来了如此貌美如花的美人,大当家武文才满脸喜色,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召集了寨子的兄弟们大肆操办庆功宴。
那武文才身高不过六尺,五短身材,形容猥琐,虽名为武文才,但目不识丁,粗人一个。
自从他听说苏州城的慕容家来了个大美人,便花钱从慕容府的下人手里购得美人的画像,自从他见过秦宓的画像之后,便成天对着画像睹物思人。
因慕容氏是苏州城的大家族,与官府关联颇深,武文才曾策划过一次上岸掠夺,想要攻破慕容府。但府中有不少高手,防卫甚严,那一次无功而返。可越是得不到的美人,他越是朝思暮想,心痒难耐,却苦于找不到机会。
后来,听说秦宓离开了慕容府,住在流云观中,他便觉得机会来了。
上一次上岸损失惨重,他手底下有不少兄弟都折在慕容氏府的家丁护院手里,这一次他更加小心谨慎,绝不敢轻举妄动,虽说那秦宓在流云观中修行,平日做道姑打扮。
可慕容家和秦家有了婚约,秦宓的未婚夫慕容澈一直暗中派人保护秦宓,武文才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眼看着两家的婚期将近,秦宓就要嫁入慕容家,武文才便以为再无机会,难免觉得遗憾。
直到有人暗中送来消息,说是慕容澈被人掳走,慕容家的人都被派出去寻找慕容澈的下落,这才让武文才有个可趁之机。
前脚慕容家出事,后脚武文才手底下的海盗便去劫了秦宓来。今日他人生得意,便让人强行为秦宓穿上喜服,打算和秦宓在今夜成婚,迎娶她为大当家夫人。
秦宓不堪忍受,尝试寻死,趁着有人给她送饭,她故意摔碎了碗,藏了碎瓷片,想要割腕自尽。
被武文才救下后,武文才便让人给她喂了迷药,服用迷药之后,浑身酸软无力,秦宓不能再逃,只能任他摆布。
果然,秦宓被喂了药之后,不禁无力再寻死,更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自昨夜起,秦宓也不再寻死觅活,对武文才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还同他说,成婚虽非她自愿,但如今她落在大当家的手中,便只能顺从接受,但她从小熟读诗书,她的婚事可以一切从简,但基本的礼数不可少,武文才若要娶她,需同她签了婚书,拜了堂,才能入洞房。
美人珠泪暗垂,泪水涟涟,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饶是武文才一介粗人,也不免觉得心中动容,便答应了秦宓的要求。
此番海盗上岸抢劫财物,他便叮嘱手下抓个会识字写字的上岛,而罗一刀见到女扮男装的薛雁,得知她能识字写字,二话不说出便将她请上了岸。
下船登岛后,薛雁被罗一刀带到了秦宓所在的房中,见秦宓穿着一身新娘的大红喜服坐在床上,屋外还有几名海盗把守。
原来那飞鹰寨的大当家将她抢了来,上演强娶为压寨夫人的戏码。
秦宓见了薛雁也很吃惊。虽说薛雁女扮男装能瞒得过旁人,可之前秦宓见过薛雁,仔细一看,便能从那秀气的五官辨认这书生打扮的男子就是薛雁。
秦宓虽说见到薛雁也很吃惊,但却一瞬间又恢复了漠然的神色。
倒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看到薛雁,心情十分激动,突然大叫出声,“你是……”
“薛凝”两个人还没能喊出来。那人却突然“哎哟”一声,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原来秦宓担心他叫出薛雁的名字,担心女扮男装混入寨子的薛雁会被拆穿,情急之下,竟一脚踩在那人的脸上。
薛雁见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脸肿如猪头,又被秦宓踩了一脚,别提有多惨了。此人被绑成了个粽子,丢在墙角,也难怪方才进屋,薛雁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而秦宓本非故意要踩他,只因她身上并无无力,原本是想轻轻踢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出声,可那一脚却失了准头,却踩在他的脸上。
为避免那人认出薛雁,惹得寨子中海盗们怀疑,秦宓瞪了那人一眼,用威胁的语气道:“闭嘴。如此大声叫嚷,扰我清静,待我禀明了大当家,必定重重责罚于你。”
薛雁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见他被打得那般惨,不禁小声叹道:“啧,他好惨。”
身后的罗一刀闻言,轻哼了一声,“这小子不自量力,手无缚鸡之力,竟敢当众挑衅大当家,还指责我们不该烧杀抢掠,不该杀人放火,不该强抢民女,还扬言要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莫兄弟,你说这岂不是笑掉大牙。”
薛雁此番扮成男子,也给自己随便取了名字,名为莫景生。
说完,罗一刀又重重踢了那人一脚。
薛雁心想,这人不天高地厚,不自量力,还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倒和她那长兄薛燃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想着薛燃也被掳进这寨子中来,落在这些凶残的海盗手中,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她得想办法找到长兄所在,秦宓和薛燃都被掳到这座荒岛上来,或许秦宓可能知晓长兄的下落。
于是,薛雁对罗一刀说道:“让我和这位小娘子聊几句,在下有办法哄得她签下婚书,让你在大当家面前立一大功,如何?”
见罗一刀心中犹豫不决,薛雁便又道:“罗大哥若是不放心,便让人在门外守着。”
罗一刀爽快答应:“好。”
等到罗一刀出去后,薛雁关上门,对秦宓小声道:“多谢秦娘子方才并未拆穿我。”
秦宓苦笑道:“拆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多一个人深陷囹圄罢了。”
她有气无力地指着地上正在呻/吟之人,道:“这位公子自称是薛府长公子,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应是王妃的兄长。”
薛雁顿时惊讶道:“果然是薛燃!”
她很意外,又觉得薛燃能有今日这般下场是他应得的。
原来薛燃被掳到这岛上,便自称是薛相长公子,让海盗们写信去薛家,让薛家带银子将他赎回。那些海盗见他是个肮脏乞丐,自然不信他的话,又将他打了一顿,好在秦宓及时阻止,说大婚之日,不宜见血光。那武文才这才暂且放过他。
只见薛燃一张俊脸肿若猪头,颤巍巍抬起头,对薛雁伸出了手,“妹妹……是我……快救我。”
薛雁却忍不住想笑,原本她还计划将薛燃套了麻袋,揍他一顿,教他吃些苦头,主动回到薛家。如今到好,落到海盗手里,还被打成这般德行。
薛燃哀嚎不止,“妹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兄长松绑。”
薛雁从袖中摸出匕首,替解开绑着他的绳子,没想到薛燃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妹妹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我再也不家出走了,我要回家……”
短短一个月以来,他经历了银子被偷,朋友离他而去,又落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手里,被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这一切击毁了他的大侠梦,在接连打击下,他理想中的世界也崩塌了。
在外面吃够了苦,他只想回家。
薛雁见兄长这般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薛燃说道:“兄长觉得我能走得掉吗?”
薛燃抹了抹脸上的泪,“也对哦,妹妹定然也是被抓来的。不过,妹妹怎么没和妹夫……不,和宁王殿下在一起啊!”
薛燃总算是不傻,想到了关键人物,他满怀憧憬的想若是宁王和妹妹一道前来,宁王素有战神之名,他一定能将这群可恶的海盗杀得一个不留。
如此他便能回家了。
薛雁也觉得奇怪,宁王分明得知秦宓被海盗掳走,已经提前一步探得海盗所在的位置,连夜去救人。可如今这岛上却并未有关于宁王的任何消息。
或许是他在前来营救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也许是被海盗拦截也未可知。
秦宓着急问道:“可是宁王殿下出了什么事?”
见秦宓如此紧张着急,薛燃不满道:“宁王是我妹夫,你如此紧张他做什么!”
见秦宓羞红了脸,薛雁也觉得秦宓有些古怪,那日在流云观中,提到先太子,她分明痛彻心扉,伤痛之余,甚至还呕了血。
但为何竟对霍钰关心紧张到如此地步。
薛雁也觉得有些看不懂她了。
秦宓却着急否认,“我没有……”
守在门外的罗一刀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外面在大肆办庆功宴,兄弟们正在喝酒庆祝,阵阵酒香飘来,他肚子里的馋虫钻来钻去,心痒难耐,见薛雁进去好一会儿,里面又没啥动静,便着急催促道:“莫相公,事儿办妥了吗?”
薛雁赶紧拿出事先写好的婚书,对秦宓说道:“劳烦秦娘子先在这婚书上签字,先应付了那些海盗,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看小说公众号: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
若是霍钰在,秦宓坚信宁王一定能救自己出去,但薛雁也是同她一样被抓上岛的,凭着一股机灵劲,这才没被戳穿女子的身份,可她不过是长在闺阁的弱女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秦宓笑道:“求王妃帮我一件事。”
薛雁道:“秦娘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杀了我。”
薛雁唯恐自己听错了,秦宓便又说了一遍,“请王妃杀了我。我中了迷药,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落到这些海盗手里,只能任人宰割,与其被人侮辱,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己了结了性命,得以保住清白。”
薛雁刚要劝说,却听薛燃抢先一步说道:“简直愚不可及!清白有什么要紧,难道比你的命还要重要?真心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深陷泥潭,不得已失了清白而看轻你。不喜欢你的人,更也不会因为你所谓的清白之身而对你高看一眼。”
原本薛燃对于方才被秦宓踩了一脚,对她颇有不满,对她心怀偏见,却不知不觉竟然说出就连薛雁都对他高看的话。
门外再次传来催促的声音。
“莫相公,婚书到底签好了吗?”
薛雁粗声粗气地说道:“就好了。罗大哥别急,小弟一定替罗大哥办妥当了。”
她对秦宓说道:“秦娘子放心,我已有主意,等我的好消息。”
秦宓被那坚韧的眼神感染,心想这宁王妃身上有她没有的聪明机灵劲,或许真的会有什么办法,见薛雁如此笃定,便决定信她一回。
薛雁先是佯装用绳子将兄长的手腕虚绑在一起,拿了秦宓签好的婚书,嘱咐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出了屋子,薛雁同罗一刀炫耀手里的婚书,“罗大哥你看,婚书签好了。”
罗一刀一掌拍在薛雁的肩头,险些将她拍倒在地上。
“瞧我差点忘了,莫兄弟不会武艺,对不住了。”
见薛雁脸蛋虽然灰扑扑的,但见她笑时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双晶莹的大眼睛甚是迷人,他不禁看呆了。
“莫兄弟怎的像个女人似的,可真好看!”
薛雁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第30章
担心被罗一刀认出她是女子的身份,薛雁虽内心慌张,却强壮镇定,突然变脸色,怒道:“哼,罗大哥竟将我看作女子,那不知罗大哥可敢与我比拼酒量?若我胜了,罗大哥再不可再说这种话羞辱我,但若罗大哥胜了,我便在所有山寨兄弟面前穿女装,扮女人,罗大哥觉得意下如何?”
薛雁酒量不差,外出做生意时,也常常扮成男子,与男子吃饭谈生意,也如男子般热情豪爽。
便是因为她和罗一刀喝酒谈天,甚是投缘,才能和罗一刀以兄弟相称。
敢和男人比拼酒量的又怎会是个女子。
罗一刀见他举止豪迈,不拘小节,哪里是女子该有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连忙对薛雁赔礼道歉:“对不起,是大哥我糊涂了。”
因薛雁哄得秦宓签下婚书立了大功,罗一刀便将她举荐到武文才跟前得了赏赐,被准许入庆功宴,和一群海盗同桌吃饭喝酒。
宴席之上美酒佳肴,十分丰盛。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们都放下了手里的大刀,吃着从海里抓捕烤鱼,围着火堆,喝着最烈的酒庆祝着。
今夜是武文才的大婚之夜,他兴致最高,同众位兄弟约定今夜不醉不归。
薛雁与那些海盗喝酒、敬酒的同时,却暗暗关注着今夜的风向。
等到海上风向转为东南风时,薛雁则抱着酒坛子,踉跄着起身,说道:“众位兄弟慢慢喝,我要去如厕。”
罗一刀见他脚步踉跄,险些摔倒,顿时哈哈大笑:“瞧,莫兄弟他喝醉了,去如厕还抱着酒坛子,哈哈哈……”
薛雁借口如厕,实则趁着东南风起,绕到那海盗临时搭的几间草屋后,将酒坛中的烈酒淋在那些并排连着的草屋上,然后取出事先藏起的打火石,点燃了草屋。
此时东南风起,海风在耳畔呼呼作响,海浪随海风击打着岸边,哗啦作响,溅起了一阵洁白的浪花,东南风一吹,那淋了酒水的茅草屋很快燃烧起来,窜起熊熊火焰,因几个草屋相连,屋子很快便都烧了起来,薛雁趁乱大喊道:“不好啦!起火了,快救火啊!”
那群醉得人事不醒的海盗听到有人大喊着火,便纷纷从梦中惊醒,互相推攘,脚步踉跄起身,见眼前漫天大火,便赶紧提着水桶,跑到海边打水来浇灭大火。
可那茅草屋本就一点就着,更何况上头还淋了烈酒,那火势甚猛,如何还能浇灭,场面顿时乱成一团,但好在今夜寨子办庆功宴,海盗们都在屋外围着火堆旁喝酒,偶有被困在屋中的海盗,也被赶来救火的海盗救走。
这些海盗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薛雁放火只为造成混乱,好趁乱救走大当家屋子里的秦宓和长兄薛燃,只遗憾这大火不能烧死这些和凶狠的海盗。
她趁机溜到秦宓所在那间屋里,将人放走。
可秦宓身中迷香,使不上力气来,而薛燃则因为被打,也伤的不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薛雁只好搀扶着秦宓慢慢走出屋子。
来到海岛后,薛雁便打听到荒岛上有个十分隐蔽的洞穴,她打算藏身洞穴中,待脱离危险后再做打算,可她刚走出屋子,正要逃往那洞穴,便被一群持刀的海盗围了起来。
武文才暴怒:“原来是你小子在捣鬼。阿猛说你小子一来岛上便问东问西,让我防着你小子,没想到果然是你。”
薛雁忘了一点,这些海盗常年呆在船上,极少靠岸,这座海岛本是他们临时的歇息地。
那些草屋也是临时搭建为了躲避风雨,那些海盗真正赖以生存的是那些停靠在海岛旁的船只。故那些海盗见火势实在太大,那些草屋再也难救回来,便决定不救了。
武文才也很快反应过来这火起的实在蹊跷,意识到自己中计,便赶紧去房中寻秦宓,果然秦宓不见了,便赶紧号令岛上所有的海盗去寻人。
海盗们很快发现了薛雁的行踪。
“来人,将这小子给我丢进海里喂鲨鱼。”
起先罗一刀听阿猛说薛雁有问题,他还不信,可如今见薛雁救走了秦宓和薛燃,恼他将她当兄弟,可薛雁却背叛了他,罗一刀气愤不已,怒道:“没想到我将你当成兄弟,你竟然骗我。你还敢诱拐大当家的女人。”
不过他以为薛雁是被秦宓的美/□□惑,这才铤而走险。
眼见着那群海盗便要蜂拥而上,薛雁就要被他们捉住丢进大海里喂鲨鱼,薛燃却突然站出来挡在薛雁的面前,“你们有种便冲我来,不许伤害她。”
薛雁很惊讶,海盗们却哈哈大笑,面露讥讽神色。
“你小子还真是不怕死啊。看来是方才被打得太轻,还不长教训是吧?”
薛燃见那些海盗握紧拳头,虽流露出惧怕的神色,可一想到妹妹要被抓住,要被扔进海里喂鲨鱼,他说什么也不能退缩。
“我不怕你们,你们有本事便冲着我来。”他挺起脊背,挡在薛雁的面前,就像小时候那样护着妹妹,是妹妹最依赖的长兄。
他一直以来有个大侠梦,梦想便是行走江湖,除恶安民,他若是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护不住,又何谈保护百姓。
故当那些海盗朝他们冲过来,想要伤害妹妹之时,他毅然决然地站在妹妹的面前保护她。
薛燃结交了不少江湖骗子,他们为了骗钱,却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武艺,只在薛燃的面前耍些无用的花招,以此迷惑他。薛燃花重金拜了那些人为师,却只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在这些真正武艺高强的海盗面前,根本就过不了一招。
阿猛甚至不屑用刀,抬脚踹在薛燃的心窝处,将他踹翻在地上,顿时吐出了一口鲜血,痛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他却强撑着再次站起来,仍挡在薛雁的面前,没有丝毫退缩。
“我不怕你。你尽管冲我来。”
接着阿猛又一拳打在薛燃的脸上,顿时鲜血顺着薛燃的嘴角往下流。
这一拳打得薛燃脑中嗡嗡作响,险些一头栽下去,薛雁赶紧扶住兄长,“兄长,你快让开,再打下去,你会没命的。”
薛燃吐出一口血沫子,却扯着嘴角,忍着痛,笑道:“我没事,我要当大侠,自当行侠仗义,为国为民,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还当什么大侠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容许他们伤害你。这帮海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大丈夫又怎能袖手旁观,看着家人受辱。”
薛雁用帕子拭去薛燃里脸上的血迹,见他脸色苍白若雪,那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他时更顺眼,尤其是那双坚定明亮的眼睛,此刻的薛燃仍是那个单纯怀揣着梦想的少年,但比往日多了一份坚韧与执着。
那种纯粹的少年天真和义气,最是难能可贵。
薛雁觉得眼睛酸酸的胀胀的,虽然薛燃将她认成姐姐,可那一份即便自身遭遇危险,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家人的男子气概,确实配得上“侠义”二字。
“长兄,你觉得怎么样了?”
薛燃虚弱笑道:“我还撑得住,你别怕,除非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他们休想伤害你。”
他悄声问薛雁,“妹妹,你既然能将我们从那屋里救出去,应该还留有后手吧!是不是宁王殿下很快就会来救咱们了?”正说着,又难受得吐出一口鲜血来,“那伙海盗太厉害了,长兄怕自己撑不了多久,担心长兄死后,他们会欺负妹妹。”
薛雁顿时红了眼圈,笑着宽慰他,“长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答应过祖母和母亲要将你平安带回去。”
薛雁的确留有后手,她之所以选择放火,是为了将那伙海盗引开,好救下薛燃和秦宓,更重要的是若霍钰在海上,便能看到岛上起了火,这大火便可作为求救的信号。
武文才已经耗尽了耐心,对阿猛下达最后的命令,“杀了他。”
要见着手起刀落,长兄在顷刻间就要毙命。
薛雁情急之下,拿出事先藏在袖中的匕首,将匕首抵在秦宓的脖颈处,“大当家若敢伤薛燃,我便杀了她。”
秦宓大惊失色,没想到薛雁竟然用她来威胁岛上的海盗。
为了抓住秦宓,武文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整整谋划了大半年,才将美人弄到手,更可况今晚他就要和美人洞房,到嘴边的鸭子要被人抢走,他如何肯甘心。
果然,武文才恨得咬牙切齿,示意阿猛让他先住手。
阿猛凶神恶煞瞪了薛雁一眼,收了白光闪闪的大刀,威胁道:“你小子等着。”
秦宓则不可置信地看向薛雁,“宁王妃你……”
薛雁道:“秦娘子,对不住了,事急从权,长兄命悬一线,我只能先救下兄长,委屈秦娘子。”
她又对武文才说道:“给我一只船,待我和兄长离岛,我必会放了大当家的夫人。”
见武文才仍然犹豫不决,她将那能削金断玉的匕首又逼近了秦宓的脖颈一寸,“刀剑无眼,大当家难道便要看着这般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身首异处吗?若是我手中的刀不慎在这小娘子的脸上划一道,那岂不可惜?”
薛雁粗着嗓门,学着兰桂坊的的浪荡子的轻浮模样,在秦宓的脸上摸了一把,“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倘若在这里,或是在这里划一刀,大当家当真舍得吗?”
武文才见眼前的猥琐男人摸了自己要娶的压寨夫人,气得暴跳如雷。
他干得是烧杀抢掠,强抢民女的勾当,这些年也强抢不少良家妇女,得到了便弃在一旁,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玩意罢了。
“既然大当家不懂怜香惜玉,我便先划了她的脸。”
可秦宓这张脸实在生得太美了,武文才朝思暮想了整整半年要得到美人,他哪里舍得。
“我答应你,你别轻举妄动,更不可伤了她的脸。”
秦宓的脸要是被划伤,让他面对一个丑八怪,看着便倒足了胃口。
薛雁笑道:“那便劳烦大当家好人做到底,派人将薛燃抬上船。”
薛燃被打成重伤,不管怎样,她得先救下兄长性命。
武文才原本让阿猛去,可薛雁却道:“有劳罗大哥帮忙。”
武文才便对罗一刀吩咐道:“你去准备一条小船。送他们出海。”
罗一刀恭敬道:“是。”
罗一刀走到薛雁的面前,道:“莫兄弟,大当家已经答应放你离去,也请你放了大当家的夫人。”
薛雁笑道:“罗大哥别急,等我平安离岛,我自会放了秦娘子。
罗一刀心中有些失落,他自小性情孤僻,并不合群,落草为寇后,因他耍的一手好刀法,寨子中的同伴惧怕他的多,却并无真心朋友。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聊得来的朋友,没曾想薛雁却怀有异心,自是难掩心底的失落,但一想到薛雁要离开,他眼中又流露出不舍之意。
他指着岸边停靠的两只船,语气冷冰冰地道:“大当家让你自己选一只。”
薛雁见其中一只船很华丽,是全新的,而另外一只则看上去破破旧旧的,薛燃指着那只崭新的船,对薛雁道:“选这只。”
薛雁却察觉到罗一刀的神色有异,心想定是这只崭新的船被人动过手脚,于是薛雁果断选了那条又破又旧的船。
薛雁低声对薛燃说:“等上了船,我拖住罗大哥,长兄便带秦娘子离开,去苏州城的望来客栈找一名叫辛荣的护卫。”
辛荣武艺高强,没了她的拖累,相信他已经脱身了。
没想到薛燃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虽因受重伤十分虚弱,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妹妹,你是女子,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让女子相救的道理,待会还是我来拖住罗一刀,妹妹带着秦娘子先离开。”
起初,秦宓见薛雁用自己来威胁飞鹰寨的大当家,还以为薛雁为求自保而对她心有怨。
又见薛雁为救自己不惜牺牲自身,秦宓又觉得心中有愧,如此也才明白那只是薛雁的脱身之计。
秦宓想起了从前的自己,男扮女装去书院,立志要成为大儒,传业授道,办书院,收女弟子。可没想到太子自刎,秦家出事后,她便消沉度日,沉迷于太之死无法自拔,又担心泄露秘密祸连家族,为保族人的平安而选择隐瞒真相。
如今受薛雁感染,才明白自己的自私和狭隘,深感羞愧的同时,也下定决心绝不苟且偷生。“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秦家的女儿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秦家四世三公,祖辈都是文官清流,在秦家出事后,秦宓的祖父为保名节,选择维护太子而自缢身亡,这是何等的气节,她从小被祖父教养长大,最重文人风骨。
更何况方才她见到薛燃为保护妹妹,被打成重伤,甚至不惜搭上性命,便想到当初秦家入狱,兄长在狱中也曾对她百般照顾,她自是被薛燃的举动感染,也不忍看到薛燃为救她们牺牲自身。
薛燃也点头附和,“对,要死一起死。”
薛雁翻了个白眼,“对什么对!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更可况没到最后一刻,又怎能轻言放弃,倘若只要一人有活命的机会,又何必都要去死。
那薛燃和薛凝不愧是亲兄妹,一样的天真,从小养在锦玉堆里,不知当今的世道,不会明白这世上有人为了能活下来,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在我没改变主意前,秦娘子先上船,不然我就将你留在这荒岛上,就等着当武文才的压寨夫人吧。”
秦宓差点被武文才娶为压寨夫人,倘若再次落到武文才的手里,岂不是再受凌辱,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秦宓便只好乖乖上船。
但说服了秦宓还不够,一旦武文才发现她不打算放了秦宓,必定会不顾一切将他们围杀,到时候武文才同他们撕破了脸,他们便一个都逃不出去。
她被掳上荒岛,同那些海盗在一起喝酒谈天,了解到罗一刀武艺高强,是这飞鹰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且他并非生来便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大恶人。
罗一刀为了家中生计,上要照顾八十岁的瞎眼的老母亲,下要照顾只有十岁,却患了重病的妹妹,那一年遇到旱灾,家里的田地颗粒无收,眼看着母亲和妹妹就要饿死,他被迫落草为寇,因他天生力气大,刀法精湛,很快在飞鹰寨站稳脚跟,靠抢夺商船分到的财物养活老母亲,给妹妹抓药。
据薛雁的观察,此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或可劝说他弃暗投明。
于是,薛雁对罗一刀道:“罗大哥,我见你实非自愿才当了海盗,其实以罗大哥的一身本事,大可投军报效国家,凭本事挣得俸禄供养母亲,至于令妹的病,我父亲曾在外行商,结识了几位名医,可由父亲写拜贴,介绍罗大哥去蝶谷神医为妹妹治病。”
“当真?”
若非不是为生活所逼,谁愿意去当海盗,去过那刀口舔血,被官府追捕的日子。
罗一刀原是为了老母亲,这些年他为了妹妹治病花光了所有钱财,妹妹兰儿不知用了多少昂贵药材,却未见半分好转。只因当初家里穷,没钱给兰儿治病,那病便越拖越严重。大夫断言兰儿活不过三年,尽管罗一刀知道兰儿痊愈的希望很渺茫,但他还是愿意去为妹妹请名医试一试。
薛雁笑道:“我与罗大哥一见如故,兴趣相投,罗大哥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为兰儿妹妹寻得名医。”
罗一刀道:“谢莫兄弟仗义相助,我罗一刀能交到你这个朋友,觉得此生无憾。莫兄弟,你快上船,我替你拦住大当家。”
“可是罗大哥……”
罗一刀笑道:“放心吧,好久没像这般酣畅淋漓打过架了。”
“那罗大哥保重。”
武文才一直盯着薛雁等人,故意让罗一刀引薛雁等人登上那条崭新的船,那条船是才搭的,船舱的漆未干,还未经过最后的那道密封工序,待到他们坐船行到大海中央,才知那船漏水,便会葬身大海。
但薛雁却选择那条旧船,武文才的计划也落了空。
他远远瞧见罗一刀放薛雁等人上船离开,心中暗道不好,只怕罗一刀要叛变,情急之下,便命人拿来弓箭,挽弓搭箭对准了薛雁。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向薛雁袭来,眼见着那箭直逼薛雁,她便要被利箭射中。那武文才箭发高强,百发百中,从未失手,罗一刀情急之下快刀向那箭斩去。
刀刃碰到箭矢,发出“铮”的声响,那箭失了准头,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只射下薛雁头上用来束发的男子布巾,顿时那满头及腰长发垂散在身后。
罗一刀见状呆愣在原地,虽说薛雁的脸上被刻意涂黑过,但那秀气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莫兄弟,你竟真的是女子?”
薛雁尴尬笑了笑:“事急从权,请恕小妹隐瞒了罗大哥。”
不仅罗一刀看呆了,武文才那色眯眯的小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岛上所有的海盗也全都激动不已。
武文才指挥手下,“只要捉住这娘们,便重重有赏。”
海盗们也激动得大声叫喊着,“恭喜大当家今夜可同时娶两位夫人。”
那些海盗蜂拥而上,围攻罗一刀,武文才趁乱向薛雁放箭,虽说不至取她性命,但可射伤她一条腿,令她无法再逃。
罗一刀武艺高强,一手快刀使得虎虎生威,出神入化,却也难敌海盗们的围攻,这厢他正在与阿猛缠斗,却无暇顾及武文才趁机暗箭伤人。
眼看着那支箭向薛雁腿上射去。
突然海面上火光滔天,停泊在岸边的大大小小十几只船竟全都着火了。
海盗们上岸打劫了财物,便会选择一处海岛为暂时的停靠点,他们常年在海上,赖以生存的其实是船。
每只船的附近都有人把守,防止让人靠近,那人竟然能放火烧船,那些守卫应是被悄无声息除去了。但却连人影都没见到。
武文才不禁心中骇然,冷汗淋漓。
只见滔天火光中,男子手执长剑至船头飞身而下,一身白袍洁净胜雪,可他手中握着的那柄乌黑长剑的剑尖却正在滴血。
火光印照在男子的面容,矜贵不凡,丰神俊朗,一双眼却深沉如同幽深不可见底的寒潭,却眸中猩红。
男子手握长剑,一剑劈断朝薛雁射来的那只箭,“谁敢动本王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