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那次插曲过去后,徐西桐老惦记着任东说有喜欢的人是谁,一直想问他却没有合适的机会。两人的相处还是打打闹闹,只是她有时发现任东看向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你看我干嘛,有什么话就直说啊。”两人一起上学,徐西桐把手里的糖饼递给他。
任东接过来,抬起眼皮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开口:“还真没有。”
徐西桐懒得理他,她有更值得更高兴的事情。就在前两天,她在刷Q.Q动态的时候刷到一个初中好友方正发了条说陶喆要来北觉开歌迷见面会,还配图了一张他在舞台上的剪影。
那可是陶喆,她耳机里从初中开始,基本都是他的歌,她甚至喜欢陶喆喜欢到抄了厚厚的一本歌词本。
徐西桐立刻私聊了那位初中好友,方正立刻回复了她:“确有其事,你知道北觉来了个海南的大老板吧,大雍府不是我们这高品质高端楼盘吗?就是他开发的。大雍府马上要开盘了,大老板为了造势和楼盘的人气直接请了陶喆过来演唱,不过这只对VIP客户开放。”
“啊,那你能带我去吗?”徐西桐立刻问道。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是负责这个的啊,就是帮一个大哥转发的,我问问他。”
过了两天,方正在Q.Q上回复她:“可以是可以,不过要交门票钱88。”
徐西桐看到这个数字犹豫了好久,但想到家里收藏的那些专辑和歌词本,一咬牙回了个“好”字。
任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徐西桐已经交了钱,还拉着陈羽洁兴高采烈地在做自制应援棒。
“地址在哪儿?”任东倚在桌子边上问她。
徐西桐正拿着蓝色的马克笔在应援榜上写口号,闻言抬头:“在十里亭那里,有大巴车接送。”
小姑娘仰头看着任东说话,浑然不觉鼻尖上沾到了颜料,像一只大花猫,任东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俯下身自然而然地伸手用拇指轻轻蹭掉了上面的油彩,评价道:
“冒失鬼。”
徐西桐立刻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扭头接着做自己的应援棒。任东回想着十里亭这个熟悉地名,似想起什么,眉头一皱:
“那个破地方不仅偏远,还有个狗场,小心把你卖了。”
任东说话一向直接,从不拐弯抹角,但在徐西桐听来他这纯属是奚落人,而且她都在街道墙壁看到了陶喆会来北觉演出的海报广告,怎么可能会有假。
“你少吓唬我。”徐西桐皱着鼻子看他,语气不满。
“我估摸着就是骗钱的,你最好不要去,”任东语气顿了顿,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你到时候不要哭。”
“我才不会!你放心,我会见到陶喆的,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找你。”徐西桐说着也来脾气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任东脸色不好看起来,他点了点头,扔下一句冷梆梆的话:
“行,随你。”
从那以后两人闹起了别扭,说话也生硬起来,主要是徐西桐在生气,她不喜欢任东扫兴,而且他说话的语气不好听,所以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以至于跟任东说话也少了起来。
她现在还不想理他。
周六,陶喆歌迷内部见面会在下午两点,徐西桐从上午开始就洗头梳妆打扮,说是化妆,她根本不会化妆,而且也没有化妆工具,只有一根因为臭美在冬天买的变色唇膏。
徐西桐对着镜子,用唇膏描摹着唇形,最后轻轻抿了抿嘴唇。
眉似弯弯柳叶眉,眼睛像藤架上的葡萄透亮,嘴唇是朱砂上的一点红,刻在一张白腻的鹅蛋脸上,娇憨又可爱。
她穿了件偏运动风的白色裙子,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不断有细碎的头发掉在饱满的额头前,散发着活泼和朝气。
徐西桐打扮好兴高采烈地准备出门,周桂芬坐在客厅里正和孙建忠以及葛亮军在聊天,看到她打扮得隆重,问道:
“打扮得这么漂亮去干什么?不吃午饭了?”
徐西桐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还装着陶喆的黑色柳丁专辑,她想着万一有机会找他签名就带上了,闻言心虚地把帆布袋藏到背后,笑着说:“不吃了,羽洁请我拍大头贴呢,我们约好了。”
“早去早回。”周桂芬松口。
坐在客厅里的葛亮军随意看了徐西桐一眼,这时,孙建忠递过来一个橘子,他接过来笑了笑道谢。
徐西桐来到方正说的集合点,很快,一辆有些破大巴车开过来,一位穿着长袖Polo留着平头的男的从车上跳下来,他从宽大的牛仔裤裤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本子和笔,问道:“叫什么名字?”“徐西桐,”徐西桐热情地答道,“你就是方正大哥吧。”
“嗯啊,”对方含糊不清地应道,拿着本子找到名字用笔一划,“行了,上车吧。”
“好。”
徐西桐拎着帆布袋一蹦一跳地上了车,上车后她发现陶喆粉丝年龄层覆盖的挺广的,什么年龄段都有。
大巴车在接齐人向城东的方向开去,隔着布满灰尘的玻璃往外看,车子经过大片荒地,一望无垠光秃秃的矿山,煤炭厂排放出浓黑的烟散发在半空中。
困意袭来,徐西桐拿出耳机插在手机上听歌然后渐渐睡着了,她是被平头男叫醒的,他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大家赶紧下车。
徐西桐扶着椅子下车,发现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叫文创工厂园的地方。
墙壁都是涂了大片的艺术涂鸦,爬山虎攀在上面往底下投出阴影,徐西桐跟着众人走了进去,这个工厂园还挺大的,分为办公区和娱乐区。
娱乐区就是承办网球场地,酒吧,小型演唱会的地方,徐西桐没想到北觉这样落后的地方竟有这种场地。
天逐渐暗下来,徐西桐排着队伍的长龙入场,她站得双腿发酸,检完票后,徐西桐走进一个演出地,她挤到队伍前排从帆布袋里拿出应援棒满心期待地等着陶喆出现。
在台下一众观众热烈的欢呼声中,一位穿着黑色外套,头发长长的男人背着一把贝斯出现,徐西桐踮起脚尖在拥挤的人群睁大眼睛张望着结果在看清台上的人模样时大失所望。
骗子!
只是一个长得跟陶喆有三分像的男人在台上故意扮演他还在唱他的歌,一股被骗的愤怒涌上心头,徐西桐拨开重重人群想找那个平头男结果怎么也找不到。
她随手抓了一个在台下跟唱着起劲的男观众,说道:“他不是陶喆,我们被骗了。”
“我知道啊,人家宣传的是小陶喆,而且88块要什么自行车?”成年男人说完后跟着台上的假陶喆奋力唱起了《小镇姑娘》。
原来只有她被方正骗了。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居然被骗钱了,这可是她上次打工剩下还有平时省吃俭用攒的钱,说什么也要讨回来。徐西桐歌也不听了,拎着手提袋在四周到处晃悠想找到那个平头男结果怎么也找不到。
她累得蹲在演出地门口,等着演唱结束,他出来组织大家回去的时候总能问个清楚。
演唱会终于结束,像一捧鱼涌了出去,徐西桐问保安:“那个组织我们来演唱会的男的在哪?”
“好像跟歌手在休息室吧。”保安回答。
徐西桐忙不跌地绕着演出地走向后面的休息间,她在里面一间一间地找人但都不在。
徐西桐在附近逗留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碰见个人,结果被呵斥一声说这里不准逗留。
她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却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人群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保安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徐西桐迫切地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走到偏门,望着比人还高的一扇铁门咬了咬手脚并用爬了上去,铁门发出“砰砰”摇晃的声音,好不容易爬上去,徐西桐垂眼看着底下的高度咽了咽嗓子,不停地安慰自己:
“娜娜,没事的,加油你可以,不就是爬扇铁门吗?以后要是逃学也有经验了。”
徐西桐跟只乌龟一样挪下去,在离地一定高度的时候她眼睛一闭跳了下来,在跳下去的一瞬间踩到了草丛里藏着的石块,脚一崴,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一层水光蓄在眼眶里又被她逼了回去。
不远处爆发出阵阵狗叫,显得更吓人了。还真的有狗场啊,徐西桐欲哭无泪。
冷风阵阵,徐西桐瘸着腿走出草丛,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路边。
她下意识地想打给任东,可想起自己那天放下绝不会找他的豪言以及他嘲讽的眼神,徐西桐又放下了手机,她想了身边的一圈好友,犹豫了半天,打给了丁点。
与此同时,丁点跟马亮他们在后台忙着给任东做后勤,任东有一场拳击比赛即将举行,这场比赛他不是陪练,而是自由对抗,赢者有一笔千元奖金。
不仅如此,下午的比赛还有许多业内人士前来观看,场面空前盛大,文爷对此十分重视。一帮人在给任东加油打气,丁点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丁点特地穿了一身暗黑色系的纱裙,她坐在台阶上,层层叠叠的裙摆往四处蔓延。
手里握着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 丁点坐在台阶上,听到对方的声音后语气惊讶:“娜娜?”
任东站在人群中间,朝丁点这边看过来。
“好,你别急啊,但我一会儿要上台打碟了,这样,我让我朋友来接你,你站在原地不要乱跑。”丁点对着电话安慰道。
挂完电话后,丁点一抬头撞上任东的视线,他走过来,好看的眉头拧着:
“发生了什么事?”
“她去演唱会好像被骗了,现在一个人在十里亭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没车回来还把腿给摔伤了,我这走不开,正打算找人去接她。”红色指甲摁着下键,丁点在翻通讯录。
任东向来八风不动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焦躁,他问:
“你朋友靠谱吗?”
丁点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笑起来带了点玩味的意味:“我的朋友你不都认识?放心,他们会安全把你的人带回来。”
见任东仍不吭声,人来人往,他垂下眼似乎在思考权衡什么。丁点认识任东挺久了,知道他一向擅长权衡利弊,成熟稳重,像他们过早在社会上摸打滚爬的人,一直以利益为重。
早就没什么真心了。
真有的话,也就这么点儿。
但看任东的表情,丁点心里有了一个不敢想的猜测:
“你不会是放心不下想亲自接她吧,大哥,你忘了这次奖金是多少了吗?你不是最缺钱吗?娜娜那么大一人了,不会出事的。”
任东似乎清醒过来,发出一声自嘲般的狞笑:
“不会。”
这时,前场有人喊丁点赶紧上台去热场子,丁点不耐烦地应了声:“喊魂呢?来了。”
任东即将上台正要往前走,后台人群拥挤,有人在聊天:“你没见着刚才的鬼天气,要下暴雨了。”
“下雨好啊,春雨贵如油,本来咱这就干。”
丁点站在DJ台前调试着按钮,紧接着躁动热血的音乐响起,台下闹哄哄的一直在等拳手出现。
干冰腾起,四处缭绕,拳手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和观众的欢呼声上场。丁点应主持人的手势滑动红色的键盘,热场音乐戛然而止。
隔着一层白色的烟雾,她看见任东与对手半掌交握捧了个手势,丁点放下心来,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人。
忽地台下起了不小的议论声, 丁点抬头,任东穿着拳击服侧身跨出八角笼,将一旁马亮递过来的衣服边套在身上边往外走,全然不顾底下已经黑脸的文爷和议论声和不满的观众。
“你他妈是不是怂了?”对手气急败坏骂道。
“你够种。”
“傻逼,退钱。”
观众席有矿泉水瓶砸到他的脖子的,任东也没闪躲,就这么走了出去。
丁点看着任东义无反顾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同时又羡慕他的少年意气和纯洁真心。
他的一颗心纯洁而赤诚,
如同钻石一般。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任东了。
*
徐西桐瘸着一条腿靠在路灯边上在等丁点的到来,山间多蚁虫,她的小腿已经被咬满了包。
随着时间的流逝,丁点迟迟没有出现让徐西桐的心急躁起来,她看了看手机电量,是空白的一格,马上就要关机。
原本就暗沉的天彻底灰掉,“轰隆”一声,春天的第一道雷响起。紧接着下起了一场密集的阵雨,乌云翻滚,这条路上有几辆车疾速驶过而变得空荡。
风吹落了路边的枯枝败叶,残花卷进湿淋淋的泥土里,天空暗得一只云雀也看不见。徐西桐瘸一条腿跑向不远处的树下,焦急又苦闷地等待着。
天空轰隆作响,白昼如同黑夜一般,雨越来越大了,透过树叶缝在她身上,冷得不行,四周荒郊野岭的一个人也没有,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徐西桐慢慢蹲了下来,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内心绝望又焦急,极力忍住不哭。
倏地,不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一贯地不正经:
“谁家的爱哭包迷路了?”
徐西桐抬起头,远远看见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白茫茫的雨中,霎那点亮这灰暗的天,她张望过去,男生的身形挺拔,伞边缘挡住了男生的脸,露出的下唇饱满,弧度自然,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男生穿着一件纯黑的体恤走过来,短袖下的胳膊隐隐透着肌肉线条,他的脸隐匿在伞下,流畅的下颌线明显。
他出现在她面前,雨声就这么逐渐停止,滴答滴答,春天的第一阵风拂过每一个角落,不止不休,光秃秃的树干上衔着花苞在雨水的浸润下悄然绽放,地上的野草焕然一新,蜻蜓出现在阳光下,而远处的火车即将启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徐西桐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诗。
你和春天一起降临,从此我的世界升起了绚烂而不朽的彩虹。
雨声渐小,任东站在她面前把伞撑在她面前,唇角闪烁这笑意,声音低低沉沉:
“原来是我家的。”
她蹲在伞下仰头看着他,任东站在她面前,雨声窸窣,砸在伞檐处发出的声音,滴答滴答,十分密集。
像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在看到任东的一霎那,一颗心像半熟的橘子,酸涩又胀胀的,同时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甜味。看见他,原先别扭的情绪一扫而空,也确定是他,徐西桐就想在他面前撒娇,因为不管她任性地做什么,
任东都会接着。
“你背我。”徐西桐蹲在那里,说话瓮声瓮气的。
任东不置可否“啧”了一声,认命地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来。徐西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望着男生宽阔的肩膀,他后背的肩胛骨明显,清瘦却有力。
徐西桐扑了上去,双手揽住他的脖颈。脖颈处传来的触感和女生贴过来的亲密接触让任东的嗓子紧了紧,身体僵了一瞬。
春风从两人身上拂过,任东背着徐西桐往大路的方向走,徐西桐趴在他背上,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苦艾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对不起,每次都让你不省心。”
任东背着徐西桐望上颠了颠,语气随意:“你哥习惯了。”
“都说了你不是我哥。”徐西桐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拖长,听起来却像撒娇。
任东觉得好笑,却什么都依着她:
“好好,我不是你哥。”
彩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乌灰的云层里出来,光圈是着棱的橙色,远看是七种五彩的颜色,朝地洒在温柔的清晖。
荒无人烟的马路上,男生背着女生往前走的影子被拉出长,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回荡在空旷的天与地之间。
“就那么喜欢陶喆?”
“对呀。”
“行,以后我让你亲耳听到陶喆唱歌。”
“嘁,你就哄小孩玩吧。”
“话说你怎么变重了?”
“没有,我很轻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出自岑参,实际诗意是指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