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加三十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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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瀛走近了一步, 笑着看向奚琢,追加一句,“是不是?”
戚寒洲依旧是坐着, 脸上挂起一个晃眼的笑, 笑意不达眼底, “看起来像吗?”
商瀛嗯了一声, 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所以我才问的。”
奚琢发现在戚寒洲出声的瞬间,商瀛的眼神就一直没再转回他这边,蛇一样黏着戚寒洲的脸。
如果只是以前一起拍过戏,会是这样的吗?
“还好,”戚寒洲撞撞奚琢的肩膀, 依旧是笑着,“我和大家的关系不是都很好吗?”
奚琢没说话, 知道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偏头悄悄看了戚寒洲一眼,恍然惊觉这种面具一样的笑,他已经好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了。
“我觉得也是,”商瀛笑着脚下又靠近了一步, “以前我就发现了, 你和大家的关系都挺不错。”
戚寒洲捕捉到他这话里的字眼, 看着许久, “我们以前一起拍过戏?”
奚琢有点儿吃惊, 他以为戚寒洲记得, 不是——他讶异地看看这人, 背词明明那么快的,原来在这种事情上记忆力不是很好吗?
“是啊, ”商瀛抬起手按在了茶桌上,脸上挂着笑意,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看来是不太记得我了。”
奚琢就坐在桌子旁边,清楚地看见那只按在桌上的手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色血管。
这是在……生气?还是单纯因为无意识的用力?
戚寒洲目光在那双眼睛上扫过一眼,忽然开口:“《囚笼》?”
商瀛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是,是这部电影,那是我第一次和你合作。”
戚寒洲站起来,他对这个演员是有点儿印象,他笑笑,道:“那部戏你演得很好。”
奚琢看着商瀛收回手,眼睁睁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难以捉摸他现在的情绪。
“真的吗?”商瀛声音抬高了一瞬,又很快有意地压下去,恢复平静,“我一直希望能再次合作,这次我很幸运。”
戚寒洲微微笑,“那就继续努力?”
奚琢见过他这幅模样,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认识却又并不相熟的人。
他转头,看见商瀛眼里升腾起的欣喜很快湮灭,心头忽然微妙的跳了一下。
戚寒洲却是没有要再“叙旧”的意思,拽住奚琢的手腕,轻轻一拉,把人拉到自己旁边,征求他意见,“出去透透气?”
这话问的突然,奚琢愣了一下,慢慢点头,“好。”
戚寒洲把雅间的那片用来遮挡的帘子掀开,率先走了出去。
奚琢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下意识回头,看见商瀛的眼睛,沉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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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沉,沈云集才从那小茶馆回来。
殷羽在他身后,左手提着些小玩意,右手还举着根糖葫芦,和那张冷脸实在不搭,进来后招了不少视线。
这东西自然不是他买的,但确实是他愿意拿的。
东西的主人倒是轻松——沈云集在他身边走着,再往旁边一点儿,还跟着两个公子,赫然是沈云清和秦钺两人。
客栈主人见来了人,以为又是住店的,眉开眼笑地上前招呼,沈云集摆摆手,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模样,“不必啦,他们不住的。”
店家听了这话,失望要走,沈云清忽然道:“且慢。”
他掏出绽银子,递给店家,笑道,“住两日这些应当足够了吧?”
店家即刻喜笑颜开,双手接了那枚银子,赶紧道,“自然足够,何止两日,三日、四日都不在话下!客官您里面请,还有许多间天字号供您挑选!”
沈云集目瞪口呆,他一时有些懵了,来之前兄长还说只是看看他便走呀,怎么这就交银子了?
“不必了,选一间同他在一处的。”沈云清叫住就要上楼的店家,微微扬起脸,视线投向沈云集这边儿。
“包您满意!”
店家立时喜滋滋地收好银子,去安排房间。
沈云集终于得了空,瞪着眼睛问沈云清,“兄长,你当真要住在这里啊?”
秦钺抱着臂,闻言一笑,“不是‘你’,是‘你们’。”
“啊?你也要住在这里?”
“怎的听你这般不愿意?”秦钺眉头一挑,“都是店,怎么我就不能住?”
沈云集哼哼一声,不和他说话了,扯了扯沈云清的衣袖晃晃,“兄长,你原不是说只是看看我吗?”
沈云清笑,“到底是长大了,以往可都是争着吵着要同我一起睡的。”
“哎呀,那是小时候嘛,我现在都长大了!”
“不逗你,”沈云清笑着看他,“我此次来本就是有事要办,住在何处都一样,既然在这里见了你,那自然是住在一处放心些。”
“走吧,这客栈看着倒是不错,你带我去你住的那间瞧瞧?”
说是如此,但他没等沈云集动,自己便先一步上了那木阶,回头笑吟吟道,“怎么还不过来?”
沈云集哦了一声,偏头看了殷羽一眼,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他可尚未和他兄长说自己同殷羽住在一起的。
罢了罢了,反正看这样子兄长是定了主意要在这里住着,况且两个朋友住在一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思及此,沈云集扯扯殷羽的衣角,小声道,“先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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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清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还算满意,笑道,“是还不错,虽然不比家里,倒也舒适。”
沈云集道,“那自然是不能同家里相比的。”
他想起自己的卧房里镶玉枕头云绣被子,略感痛心,“还真有些怀念。”
沈云清一眼看出他想些什么,笑着摇摇头,“早知今日,你当初何必跑出来。”
他视线一转,落在床榻上,却瞧见上头放着两个枕头。
“云集,”他唤了一声,眉头皱起些,“怎么有两个枕头?”
沈云集一愣,即时跑到那床榻边,挡住他视线,嘿嘿笑着装傻,“哎呀许是店家放错啦,我一来就有两个,我也懒得同他说,便一直在这里放着了。”
沈云清半信不信的模样略带怀疑地看着他,“是么…”
他越过沈云集,视线落在殷羽身上,“这位公子,怎么一直不说话?”
沈云集讪笑,“哎呀兄长,他不爱说话…”
“打住,”沈云清微笑,“方才我问的是殷公子。”
“哦…”沈云集讪讪地摸摸鼻尖,鹌鹑一样缩缩肩膀,不再言语。
这人在自己面前何时是这种样子?从来是自由随意的。
殷羽收回视线,再开口时语气便更冷了,“他说的不错。”
“哦~”秦钺插进一句,“看来我们小云集蛮会交朋友的嘛。”
他语气揶揄,沈云集没好气瞪他一眼,“秦钺,你怎么从小到大都如此话多!”
秦钺一噎,“这便又叫上大名儿了?”他摇摇头,故作伤悲,“真是大了。”
沈云清没搭理这两人,前走一步,面对着殷羽,还是一副温和笑着的样子,言辞却是显而易见的尖利了,“敢问公子是哪里人?初见便觉得你气质不凡,只是看着又似乎不像是世家公子,倒更像是…”他微一顿,面上笑意更深,“江湖中人?”
殷羽尚未说完,沈云集倒是一惊,他怎么不知道兄长有这等眼力?
他上下扫两眼殷羽,虽说气质着实是独一份的——等等,他往下,看见殷羽的佩剑挂在腰间,赫然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老天爷。
沈云集自觉聪明,怎么出了一趟门便迟钝这么许多?
只是今日也太不凑巧了,往常这剑自然不会明晃晃的挂出来,今日许是出去办事需要,尚未来得及取下。
思及此,他又觉得有件事奇怪。
殷羽怎么就刚好知道他在那茶馆的?
“猜的不错,”殷羽倒是大方,他淡漠道,“时候不早,公子若无他事,我便去歇息了。”
话说着,他将手中东呼吸放下,糖葫芦则交到沈云集手中,接着便在他身边站着不动了。
沈云清头回见这么耿直之人——京城里都是些官家子弟,说话百转千回,行事交际自然也少不了弯弯绕绕,这样直来直去,他倒是还有些不习惯了。
“今日确实劳烦你了,”他笑着开口,“殷公子自便。”
哪料殷羽没动,却是疑惑地看他一眼。
沈云集心脏扑通扑通,体会到种初次逃家时的紧促感,他舔舔唇,试图插入两人的话语间,奈何沈云清先一步开口了,“怎么?方才殷公子不是说要去歇息?”
他也觉得困惑,两人对视一眼,他忽的想起刚才床榻上的两个枕头,再一看自家那弟弟,果然是一脸心虚模样。
为证虚实,沈云清还是问了一句,“殷公子是在隔壁?”
殷羽摇头,“不是,”他看眼沈云集,张口直言道,“就在此处。”
沈云集一只手尚未伸出去堵住他的嘴,停在半空要收不收,最后懊恼地捂住了脸。
完蛋了。】
糖葫芦的糖衣融化了点儿,顺着滴在手上,奚琢还没伸手,就有洁白的纸巾递过来,他接过来道了谢,动作迅速地擦了糖浆,剩下的卷住手握的木签。
还好刚才在戏里没有流下来,他松口气,把糖葫芦暂时放在一边儿,偏头看见刚才雪中送炭的人盯着剧本,正眉头皱着。
他凑过去看,“剧本有问题吗?”
戚寒洲摇摇头,抬头看他一眼,又点了头。
奚琢正疑惑,听见他点点剧本,一副略气愤的样子,如是道:
“沈云清真小气。”
第32章 加三十二分
“喂喂喂, 哪里小气了?”
曲游叉着腰,“这多好一角色呀,”他一边说一边竖指头, “家世好, 长得帅, 关键有气质!多好一男的!”
他一脸忿忿, “戚老师你这是一家之言!”
奚琢点点头,“我也觉得挺好的,”他笑着看看曲游,他身上还是戏里的装束,除去神态表情,完全和沈云清一样, 他看着高兴,说话时不住往他身边凑。
“我说的又不是你, ”戚寒洲眼见着两人距离越靠越近, 伸手拉住奚琢的手腕,轻轻扯了扯。
奚琢习惯了这种忽然的小动作,只当是和往常一样,便任由他拉着, 半点儿也没动。
“那是因为这是我的角色啊, ”曲游扬起下巴, 抱着手臂很自豪的模样, “我第一次演这种完美男人, 当然自己也喜欢了。”
奚琢又在一边附和, “而且我觉得你演的很好, 好像是和平时变了一个人。”
曲游笑眯眯,“是吧是吧, 有眼光!”
奚琢笑着点头,“我很庆幸是你来演他。”
“我要感动哭了…”曲游靠在他肩膀上,泫然欲泣。
“……”奚琢无言,半晌道,“倒也不用这么感动。”
戚寒洲:“……”
三个人的世界,确实拥挤。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妆好像有点儿化了。”
曲游大惊失色,摸自己的脸,“什么?我的吗?哪里化了?”
奚琢偏头仔细看看,奇怪道,“看起来好像没…”
“这边,”戚寒洲打断他的话,指指自己的眼睛,“眼妆。”
“哎呀还好你发现了!”曲游呼出一口气,“大恩不言谢,改天请前辈吃饭!”
言毕,风一样跑去补妆了。
“好像没有化呀…”奚琢嘀咕着把话说完。
“你对镜头还不够了解,”戚寒洲一本正经,“现实里看不太出来的,镜头里会百倍放大。”
奚琢眼睛亮了,“我刚刚没想到这个,看来是我观察的不够仔细。”
戚寒洲点头,“不是大问题,”一副靠谱前辈的样子,“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前辈果然是前辈,做事比他细心多了!
奚琢连连点头,发尾一甩一甩的,“我一定会的!”
他仰着脸的模样实在像只兔子,戚寒洲忍了忍,终于还是把手放在他发顶,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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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漫着浓重雾气,沈云集眼睛被蒙着,心脏跳的厉害。
带他来的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脚步声也几乎要听不见,若不是有人扯着他胳膊,他几乎没有身边有人的实感。
雾气湿重,衣衫没多时就被打的微湿,重重拖在脚下。
山路难走,沈云集很快就累了,嘴里不知被施了什么秘术,说不出话,此时只能无声地大口喘着气。
他看不见,唯一能动用的感官唯有耳和鼻,可身边寂静无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便只有偶尔的一声空灵鸟鸣,却使得环境更幽森,鼻尖尽是潮湿的泥土气味,除此外闻不到其他味道——等等。
沈云集屏气凝神,鼻尖耸动几下,忽觉空气中有股极淡的幽香,这香不是寻常花香,仔细闻,似乎是带着腐烂的糜烂气息。
这气味稍纵即逝,他再想去确认,却是闻不到了。
刚刚专注于这莫名的香气,回过神来,沈云集忽然发觉身边渐渐地连鸟鸣声也听不见了,寂静地仿佛坠入了水中,冷意更重,方才被打湿的衣裳此时碰了寒气,硬邦邦地贴在身上,像一层冰。
刚才那股糜烂的香气,此时却突然变得显然起来,充斥着口鼻。
带着他的人走了不知多久,一声不出,像是一堆死人。
香气渐渐有些熏人,他屏了屏呼吸,脑海里简直一团乱麻。
这个点儿他本该在屋里歇息的,天晓得怎么一醒来就被人扛走了。
别说他兄长、秦钺,就是连殷羽也没有发现。
不知是走到哪里,脚下忽然轻飘飘地虚浮起来,不像是踩在实地上,偶尔会有些许硬且脆的渣子,踩到时硌脚,又很脆弱地发出碎掉的响声。
更为怪异的是,周围押着他的有许多人,却好像只有他一个脚下会发出这种响声。
或许是沙石,只是那质地没有这样脆弱,又或许是…他不再去想,现在这情势,想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是多此一举。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有洞石豁开的响声,压着他肩膀的人停下来,松了手,似乎是没有了动静。
沈云集心跳的厉害,他仔细辩听,确认没有任何响动,一咬牙,打算跑开试试,刚一迈脚,他的腿便被人猛然用什么硬物击打,痛感传来的瞬间,他跪倒在地。
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咬咬唇,疼的嘶气,压着声音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应答,四周安静的可怕,沈云集抓着腿,忽然感觉有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下一刻一股力道猛然发出,他被推进了一个狭小的地方。
阴冷的湿气即时席来,他听见石门关上的声音,一把扯开蒙眼的布,只看见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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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清端着白粥与包子敲门的时候,好半晌都没听见里面的响动。
昨日听说自家弟弟是与他人住在一处,他立时加了间房——好歹是有身有份的世家公子,同他人h住在一起算什么样子。
他思及同云集一同住的那个人,想起昨日云集百般不同意,这人倒是答应的爽快。
不过他也没什么不爽快的理由。
总之分开了就好。
沈云清摇摇头,不再去想,屈指又敲了下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这倒是奇怪了,他皱起眉,沈云集是贪睡,可不是叫不醒的,往常一叫就醒,今日却半点儿动静也无…
沈云清犹豫片刻,正要推门而入,旁边的门却突然开了,殷羽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戴整齐,带着清晨的寒气。
他看了眼禁闭的门扉,“他还未醒?”
沈云清点点头,又看他似乎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多问一句,“殷公子这是出去了?”
殷羽点头,不愿多说,只道,“往日他这时是已经醒了的。”
沈云清瞥他一眼,“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话音刚落,他忽然神色一变,道,“殷公子,快把门推开!”
殷羽即刻推开了门,屋里寂静无声,床榻上被褥堆叠,却是不见主人的影子。
沈云清刚才只猜是不是沈云集不舒服,却没想到房里连人都没有,他将手里的粥放在桌上,看向殷羽,沉吟片刻,“不过出来这些日子,净学了些往外跑的功夫…他往日也这样?”
殷羽看着那床榻,忽的嗅到一点奇异的香气,脸色霎时一变。
沈云清看他按住佩剑,敏锐道,“怎么了?”
殷羽看他一眼,摇摇头,道,“你在此等候。”
言毕转身离开,沈云清抬脚追上去,却没再外面看见人影。
他回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极不安稳。
还望不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奚琢从幽深潮湿的洞穴里钻出来,身上的白衣被沾染了些灰泥,手上也蹭了一层灰。
刚站定,戚寒洲就出现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包湿巾,看见他脏兮兮的脸,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奚琢拍拍手,把灰抖落下去,擦擦额间的汗,山路确实难走,他刚刚才走了这么一截路,救有点迈不动腿了。
戚寒洲抽出张湿巾递给他,低头时看见他有些干涩的嘴唇,起了点儿皮。
“谢谢!”奚琢擦擦手,笑着道了谢,又道,“我以后得锻炼锻炼体力了。”
他拿出手比划,懊恼道,“这么一截山路,我都开始喘气了。”
他扬起的脸像小花猫一样,一双眼睛更显得很亮,戚寒洲同他对视一眼,拧开盖子把水递给他,“喝不喝?”
“要喝,太感谢啦,”奚琢伸手接过来,刚摸到瓶身,手被冰的抖了下,他看看水瓶,讶异道,“冰的呀?”
戚寒洲点头,又很快想起这人一向是喝温热的水,可能喝不了这么冰的。
他正觉得自己疏忽了,却突然听见奚琢开口问他,“前辈,你没有喝吧?”
表情还颇为严肃。
当然是没有喝了,他知道自己的胃是个什么样子,就算再大意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身体原因耽误拍摄。
话是如此,但是…他看眼奚琢严肃的神情,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奚琢从他手里拿过瓶盖,把盖子拧紧了,放在一边儿,“你胃不好,要是喝这么冰的,肯定会受不了。”
“虽然刚入秋,天气还不冷,但是山上本来就凉,再喝这么冰的不好,”他边说边走,不一会儿拿了自己的背包过来,从里面掏出个杯子,“按理说你应该多喝点儿热水。”
这杯子眼熟,戚寒洲一眼认出来这是他平时用的那个。
他没被人管过,这种感觉很新奇,于是故意道:“我觉得不喝热水也没事吧?”
“那也不能喝冰水,”奚琢义正言辞,把自己的杯子拧开,里头热水还在冒着雾气,“胃疼的时候就会后悔了。”
“……”戚寒洲顿了会儿,道,“奚琢老师说得对。”
奚琢看着他,“总之是绝对不能喝冰的,”他停了下,补充,“偶尔的话可以。”
戚寒洲小鸡啄米样点点头,乖巧道,“我听话。”
奚琢看向他,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下一秒,就听见这人再次开口,
“听话有什么奖励吗?”
第33章 加三十三分
“……”
曲游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脸上笑意凝滞。
天杀的,他是不是过来的不是时候。
这两人这是什么氛围,他以前没有和戚寒洲合作过, 这次是第一次, 难不成这哥以前和同组演员就是这么一种相处模式?
奚琢被戚寒洲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发懵,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犹犹豫豫地开口,“这个确实是……应该没有吧?”
戚寒洲盯着他几秒,好半天才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曲游:“……”
这实在是世纪大场面,他还不知道戚寒洲私下里还有这一面儿呢。
“哈哈哈,什么奖励啊?”他观察了下这俩人间的气氛, 犹豫几秒还是插进去,打着哈哈笑眯眯道, “我刚刚好像听导演说晚上要请咱们吃饭呢, 犒劳一下大家呢。”
戚寒洲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象征性问了一句,“是吗?”
曲游见他回应,连连点头, “对呀对呀, 你们想吃什么?我觉得烧烤就很不错, 我想吃很久了!”
他看眼戚寒洲, 道, “怎么样?”
戚寒洲对重油重盐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 随意道, “还成。”
曲游看他反应一般,看样子确实是觉得吃烧烤一般, 便转而去问奚琢,“奚琢你觉得呢?”
烧烤确实是很久没有吃过了,奚琢笑着点点头,“我也感觉不错。”
曲游哈哈一笑,搭上奚琢的肩膀,“志同道合嘛,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喜欢吃那种清淡的食物呢。”
“这样正好,我到时候给导演建议建议分成两拨呗,一拨吃烧烤,另外的吃点儿别的,都不耽误。”
他扭头看戚寒洲,“洲哥不喜欢吃烧烤,到时候吃别的也行。”
“不是,”戚寒洲看眼奚琢,唇抿了一下,“我也觉得烧烤不错。”
曲游眼睛睁大了下,嘿嘿一笑,迟疑着道:“洲哥,不想吃就不想吃呗,出去吃饭总得吃个高兴!”
奚琢点了下头,自从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或者更准确来说,自从他开始承包戚寒洲的部分1餐食以后,就发觉戚寒洲确实是不太喜欢重口味的东西,太辣的不行,太咸的不行,太淡的……也不行。
后来他总结了一下,算是十分的……挑嘴。
但奇怪的是,这么挑嘴的人,却是长得高,身上该少的肉也不见少。
思及此,奚琢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一看,刚好和戚寒洲对上视线,半空中停留两秒,对方先一步移开眼,视线挪开了,身体却是有意识地,往他这边靠过来,然后开口,“我很少吃烧烤,偶尔吃吃也可以。”
说完,微笑了一下,笑容一点缀,他那张脸立马变得好接近了些,带着点拨云见日的和暖。
“那就这么定了!”曲游眼睛放了亮光。
————
晚间时候起了风,不大,但带着点儿夜晚来临前的凉意。
好在虽然下午日头大,奚琢还是拿了一件外套,散了戏,换了戏服,他便掏出外套,刚套上了一只袖子,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烟味道儿。
他转身,李昀山叼着烟,手里拿了张纸,薄薄的,在风里抖了抖。
“我跟公司申请了下,”李昀山吐出一口烟圈儿,眯了一下眼睛,瞧上去心情不错,“给你派一辆车,一个助理。”
不待奚琢反应,他伸伸手,手里那张纸就举地更近了一点儿,奚琢隐约地看见合同两个字。
“你觉得怎么样?有辆车也好,以后省地一个人跑来跑去坐车,省了不少时间。”
“车的话……”
奚琢抿唇,其实这段时间,他自己是没怎么打过车的,剧组有自己的车,其他演员和他这样的新人不一样,人手一辆车,一个助理,来往方便,他偶尔乘着剧组的车,偶尔自己坐车,倒也是方便的。
冷不丁给他派一辆车,他倒是觉得奇怪。
也怪不好意思的。
脑子里思索几秒,他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道:“车就不用了导演,”顿了顿,又想起就刚才导演还提了助理,追加道:“助理也不用的。”
李昀山瞥他一眼,他猜到奚琢会拒绝,哥俩儿好地搂住他肩膀,“有个助理多方便呀,也不让人家干别的,就忙的时候送点儿水嘛……”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奚琢左手捞了自己的包,正把银灰色的保温杯装进去。
李昀山眼睛往下一瞄,噎住了,心说他怎么忘了这小子保温杯不离手的,立马转了话头,“偶尔买点儿饭也挺好嘛。”
奚琢拉上拉链,闻言眨了下眼,“剧组不是有盒饭吗?”
“盒饭是盒饭,天天吃也会腻不是?”
奚琢道,“但我觉得剧组的饭很好吃的,每天菜色不一样,不会腻。”
他这么一说,李昀山得意道,“那是,我李昀山的组一向是不亏待演员的……”说完咳了一声,“不对不对,怎么话题转这上面来了,这车和助理,你总得收一个吧?”
奚琢笑了,摇摇头,“真的不用,”看见李昀山着急的脸色,他沉吟几秒,开口,“至少现在不用的。”
没有创造出与之相配的价值之前,他拿不了这些东西。
李昀山和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视良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叹口气,笑着揉了一把奚琢脑袋,“你小子!”
戚寒洲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模样。
他戴着口罩,半张脸被遮住,露出的双目盛着月亮的光辉,在夜里也依旧瞩目。
风更大了一点儿,他也没动,就是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奚琢所在的方向,看见他在月光下露出的带笑的侧脸,几不可查地皱了眉。
直到李昀山走了,眉头才堪堪送下来。
奚琢穿好外套背好包,一转身就看见几米开外站的树一样的戚寒洲,目光触及他裸露的两条胳膊,抬脚走过去。
戚寒洲注意力在他的外套上,这是件带帽子的黑色卫衣外衫,完全纯色,看着普普通通,可穿在奚琢身上,最后再落在他眼里,就变得好看了。
黑色是很能比对出其他色彩的,于是乎露出来的脖颈和脸,都显得更白一些。
直到奚琢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想起来,奚琢好像是很少穿黑色的。
他正发愣,被风吹的冰冰凉的胳膊上就贴上了一点儿温热来。
奚琢手指头点了点,感觉到那处的冰凉,仰头看他,“不冷吗?”
戚寒洲回过神来,视线向下,只剩下他的胳膊,刚才的指尖早已经收回去。
前边儿没察觉这风多大,也没觉得胳膊冷,这会儿却是切实地感觉到那里的皮肤冰冰凉凉的。
他摇摇头,看见奚琢的脸还在仰着,眼里有种看不太真切的关心,眉眼下意识地就都柔和下来,眼角弯了一弯,“不冷,我耐冷得很。”
“再耐冷也还是得注意,”奚琢面容上的表情严肃起来,“这种风吹起来不冷,后面感冒了才知道他的厉害。”
戚寒洲以前最讨厌听人说教,旁人在他耳朵边多说两句话他都觉得烦,现在不一样了。
他觉着现在听见什么话他都乐意,就是奚琢突然骂他一句……
心思到了这里,戚寒洲想了一下奚琢骂他的样子,心脏忽然扑通通地跳快了一拍,他立时打住没再继续想。
奚琢念叨着念叨着就有点收不住,回过神来话已经说了一大堆,他赶紧住了口,往上瞧了一眼,听他说话的人却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倒是听的认真,带着点儿……欣喜?
他对察言观色这点不算是擅长,更何况眼前这张精致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复杂的过了头,就更加难以琢磨。
奚琢没再琢磨,最后只道,“以后最好还是带一件衣服出来比较好,以备不时之需。”
戚寒洲点点头,心情蛮舒畅,视线又瞥去他身上的外套,不知道想些什么,许久,道,“黑色也很适合你。”
奚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衣服,扯扯袖子,笑,“是吗?以前的朋友都说我不适合黑色的。”
话音刚落,戚寒洲就道,“不会,我觉得很合适。”
他看奚琢一眼,又说,“这件衣服很漂亮。”
奚琢低头看,普普通通的外套,没什么特别,刚抬头,听见戚寒洲继续说,“我也很少穿黑色的。”
没等奚琢说话,他弯了弯腰,凑近了点儿,此时面上的笑终于是显然地露了出来,
“和你一样。”
彼时陈余刚开了车过来,车门刚打开就听见这句话。
他脑子秀逗了一下,想起戚寒洲休息室里占了大半衣柜的黑色衣服,陷入了沉思。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奚琢刚吹干了头发,他放下吹风机,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头发还湿漉漉的,手里还提着个小盒子。
奚琢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有个东西想给你。”
戚寒洲从他翘起的小卷毛上移开眼,提起手里的盒子。
第34章 加三十四分
温热的、细长的手指穿插在乌黑的发丝间, 耳边是吹风机的声响,开的小档,离耳朵这么近, 依旧是吵的, 心底却升腾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小盒子放在桌上, 戚寒洲坐在沙发上, 微仰了头,舒适地眯着眼,余光里能看见纯棉睡衣袖子的一角,他盯着那片衣角看了会儿,手指无意识的摩擦几下。
奚琢看不下去他湿着头发,提醒了几遍, 见他无动于衷,便自发地替他吹起来。
戚寒洲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他立马就想喜在哪里, 没想到, 但心情是出乎意料的愉悦,于是暂且不去想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吹头发,工作性质的缘故,做造型是最日常不过的事, 他自己倒是不喜欢吹头发的, 觉得吹风机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吵, 暖风贴的近了会太烫, 冷风吹过又会头痛, 不如在阳台上坐着等太阳烘干。
他半眯着眼睛, 感觉那是始终带着温度的手指轻轻擦过头发, 恍惚间耳朵边的吹风机声音都隔了一层雾一样的远,暖风在这一刻变成了太阳, 日光融融,很温暖。
奚琢摸着手下软乎的头发,心里有点儿奇异的感觉,戚寒洲的头发和看起来一样多,不一会儿就蓬松起来,摸着也是极好的手感,他倒也不是第一次帮人吹头发,这一回却觉得不太一样。
只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头发在指尖缝隙里滑过地时候,只觉得或许是发质太好的缘故,他一直以为戚寒洲的头发是偏硬的类型,真的触到了,才发觉是像小动物一样毛茸茸软乎乎的。
“好了。”他关了吹风机,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蓬松的头发,有点羡慕这样吹过也只会蓬松而不会显得乱的发质。
戚寒洲眼睛还半眯着,闻言睁开眼,头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奚琢,额前的发散开来,露出那双浅色的双目,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这么快啊。”
奚琢缠起电线,低头对上他的眼睛,眨眨眼,“不是越快越好吗?”
“有时候不是,”戚寒洲坐起身,看见奚琢去放吹风机,眼睛也跟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又跟着回来,还是停留在在沙发上落座的人身上,他接着道,“至少今天不是。”
奚琢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没法回答,视线落在桌上的小盒子上,好奇,“这个是什么呀?”
戚寒洲坐直身体,指尖有些紧张的摩梭,“是个……小东西,”他扬了扬下巴,“你打开看看。”
盒子上煞有介事地绑了蝴蝶结,能看出不是很熟练,松松散散。
奚琢扯开带子,低下眼睛去看,盒子一打开,一股淡淡的奶油味儿就弥漫开来,他把纸盒完全打开,看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小蛋糕。
摆的端正,但卖相不好,手掌大小的蛋糕只有两层,可每一层都歪歪扭扭,奶油涂地稀里糊涂,遮住了蛋糕体,但显然代价蛮大——奶油比店里做的蛋糕厚了将近一倍。
最上放了一颗草莓,红彤彤的,是整颗蛋糕上最漂亮的部分。
打开之前,奚琢完全没想到这盒子里装着的会是蛋糕,而且一眼看得出,这蛋糕不可能是在外面买的。
他盯着蛋糕良久,抬头,看见戚寒洲垂着眸,没往这边看,面上神色却明明白白地写着紧张。
蛋糕奶油味儿浓郁,拿在手里不稳,他轻轻放在桌上,看它稳了,开口,“这个蛋糕,是你做的吗?”
戚寒洲这时候才抬起眼,但只是看着蛋糕,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是不是看起来还可以?”
没回答,但答案再明显不过。
奚琢低头又去看小蛋糕,端详一会儿,道,“不太稳的话,应该是蛋糕体太软了,奶油不用涂两层的,过了头很容易甜腻。”
戚寒洲:“……”
奚琢说完了,抬头看他,看他耷拉的眉眼,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继续说,“但是这颗草莓很漂亮,奶油闻着也很香。”
他自己没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是勾起的。
这一句顶前面的十句,戚寒洲终于抬起眼,“草莓是我自己挑的。”
奚琢发现他的眼瞳比前面似乎更亮了一些。
“怎么突然做了蛋糕?”他弯下身子,仔细去看桌上的蛋糕,看的久了,觉得胖乎乎的倒是很可爱,末了抬头,“是给我的吗?”
“想做就做了,对,是给你的。”
戚寒洲一板一眼回了两个问题,又说,“我是第一次做蛋糕。”
想了想,补充,“第一次送蛋糕。”
他看一眼奚琢,“顺便提一下,没别的意思。”
奚琢:“……”
话是这么说,脸上神情却好像不是这个意味。
奚琢自觉自己对他人的表情算不上多敏感,对上戚寒洲,却觉得好像总能看出来点儿什么。
他总觉得这时候好像需要说点儿赞赏的话。
这么想着,他也立刻这么做了,道,“第一次就做成这样,很厉害。”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奚琢看见戚寒洲的唇角勾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压下去,笑意短暂的像是根本没有出现。
大概人都是需要鼓励的,他想。
奚琢取了刀和两个小盘,把蛋糕切成两块儿,笑眯眯道,“我们一起吃吧。”
戚寒洲没有晚上吃这些东西的习惯,更何况他做的时候失败多次,失败品已一个接着一个的,为了试味道又不能扔掉,每个都要尝尝。
最后蛋糕是做了出来,胃也撑的厉害。
现在是一点儿东西也吃不下。
奚琢已经装好了蛋糕,一半儿递过来在他眼前,很期待的样子,“没想到有机会吃到前辈做的东西,有点儿激动。”
他眼睛亮亮的,看得出来里头盈着的笑意。
戚寒洲顿了顿,接过蛋糕。
奚琢吃了一口,虽然蛋糕体有点焦,但吃起来的味道却出乎意料的还可以。
“味道很好,”他又吃了一口,笑着道,“比我第一次做强多了。”
戚寒洲抬眼,“真的好吃?”
奚琢点点头,沉吟几秒,又道,“但毕竟是第一次做,确实是还有点儿问题……”
话未说完,瞧见对面人的表情,他接着一句,“不过已经特别厉害了!”
他看着对方晴转多云的脸,恍惚间想到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戚寒洲的情绪是有这样容易察觉吗?
奚琢摇摇头,没再想,顿了下,开口:
“可以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做着试试。”
————
【洞穴内暗无天日,潮湿阴冷。
沈云集缩在一处,冷的发抖,他身上的衣裳早就被穴内的湿冷水汽浸透了,枷锁一般贴在身上。
被塞进这里后,里面似乎有人接应,抓着他一直沿着漆黑的甬道向前走,直到在一处稍宽阔的地方才停下,而后便再不见人影。
一直待着不是办法,可这里头是半点儿光都没有的,眼睛视不了物,他摸索半晌,只摸到冰冷的石壁。
真是要了命了。
沈云集靠在石壁上上,脑海中刹那间闪出来许多画面。
他以前倒也未曾惹过什么人吧?还是说在何时不知道的情形下挡了谁的道?
可他敢对天发誓绝地没有伤害欺辱过人家,怎地一朝就被人抓到这捞什子地方来了。
还这般黑,这般冷。
沈云集皱着眉搓搓胳膊,他娇生惯养了将近二十载,绝处逢生的本事是半点儿没有,但又不甘愿等死,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动弹。
脚下湿湿黏黏的,仿佛是某种液体。
这么黏稠,不像是水,倒像是……血。
他被这个想法吓得一抖,身上霎时都冒出了冷汗,胃里直犯恶心,便赶紧止住念头。
即便是血,也只能踩着,现下最重要的是想法子出去,保命要紧。
沈云集摸索着向前走,走了半晌,忽地停下来。
他听见一声极细小的呜咽,陡然绷紧了身体,佯装镇定地喊道,“是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倒是在他出声以后,那阵呜咽更大了些,接着是一连串的哭声,细碎的呻吟。
沈云集心脏快要蹦出来,停在原地一时不敢再动弹。
他不信鬼神,但耐不住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同时在这幽深黑暗的洞穴中响起,真真像是鬼哭。
“该不会真叫我给遇上鬼了吧……”沈云集小声嘟哝,欲哭无泪。
又或许并非鬼物,而是同他一样被困在此处的人呢?
思及此,他深呼出一口气,竭力压住恐惧的情绪,循着声音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摸到点儿同石壁不同的触感。
温度依旧是冰凉的,但触感硬、干,似乎是一根棍子。
沈云集顾不上去想这棍子为何出现,使劲儿晃动几下,见能拿起,便拿在手里当了探路的拐杖。
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试探着往前,脚下忽地被什么东西一绊,往前扑去,狠狠摔在地上。
倒下的瞬间面颊似乎碰到什么东西,刺痛一下,流出些许温热的液体。
这会儿他顾不得这些伤,伸手乱摸着要爬起来,指尖却碰到一个温软的东西。
沈云集一怔,指尖抖了一下,再往前伸,想要探清楚了,却忽地被扼住手腕。
他屏住呼吸,轻轻碰了碰,摸到五指和骨头。
这是一只人手!!
————
青崖峰五绝山顶。
一队紫衣人匆匆而过,面具半掩着面,看不清面容,他们行进的极快,与其他同样装束的人聚在一起,往同一方向而去。
紫銮殿高大辉煌,檐角斜飞入云,白玉柱上蛟龙攀升,一派穷奢极欲的气象。
殿门大开,即便如此,也一眼望不到头,殿内景象几乎不可见。
殿外紫衣人聚集一处,静默无声,似乎在等待何种指令。
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人,玄衣宽袖,苍白面容上横过一道狰狞疤痕,竟长至眼下,上头是一双暗灰色的眼瞳。
他站在殿门外,视线越过高高的白玉石阶,望向远处一点。
半晌,轻轻启唇,“既然来了,不妨入殿一叙?”
他唇只轻轻上下一动,出口的声音却极有穿透力,在殿外回荡。
殿外人群骚动一瞬,下一刻忽然有剑光于空中闪过,殷羽稳稳落地,面无表情道,
“既如此,请。”】
刚喊了咔,底下人群四散,人声慢慢响起来。
“天呐,我说这群演做的值吧,有钱赚不说还能看帅哥……”
“值当啊,太值当了呜呜呜,果然我洲不但脸长得好,演技也牛逼!网上那些黑子简直是睁眼瞎!”
“我回去要拿真相喷死他们!”
……
曲游看着群演的几个小姑娘离开,无奈道,“年纪轻轻,战斗力爆表哇!”
奚琢正擦脸上的水,闻言道,“大概是因为实在很喜欢吧,所以做什么都有力气。”
“有道理,”曲游点点头,忽然陶醉地捧着胸口,“啊,我的粉丝一定也这么爱我~”
奚琢:“……”
曲游说到这里想到什么似的,两只说伸展开来,“我对我偶像可是也抱着这——么大的热爱的!”
奚琢放下毛巾,好奇道,“你也有偶像吗?”
“那是当然!我偶像可是前任影帝啊!”
曲游提起这个止不住话头,滔滔不绝地讲了将近五分钟的他偶像,骄傲的不得了。
“总之有机会你一定要去了解他,白纪真的特别好一人!”
说完没等奚琢回答,忽地眼神发亮,弯下身,问他,“话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演员呀?”
刚拿着水杯过来的戚寒洲在一步之外顿住脚步。
他看看周围,在就近的一棵树后站定了。
第35章 加三十五分
奚琢脑子里过了一圈, 没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如实回答,“我觉得前辈们都很厉害, 都有学习的地方。”
曲游似乎也不惊讶他的回答, 点点头, “确实是你会说的话。”
他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四周看了看,忽然好奇道,“今天怎么不见洲哥呢?”
奚琢摇摇头,“兴许是有事在忙。”
“不对不对,”曲游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几下,一本正经道, “肯定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
曲游狡黠一笑,“依照我的观察, 有你的地方那必然是会有洲哥的,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所以现在他肯定是在过来的路上。”
话说完,他洋洋得意地仰起脸,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奚琢神色一怔, “是这样吗, 大家在一起拍戏的, 经常在一个地方是很正常的呀。”
曲游晃晃奶袋, “这种情况适宜于其他人, 不适于戚寒洲和你。”
奚琢微微睁大眼, “嗯……我还是不太明白。”
曲游一把揽住他肩膀, 压低声音,“难道你没有发现每次只要看见你, 他不管在干什么,一定会过来吗?”
“有吗?”奚琢低头回想。
不知道是不是他习惯的缘故,平时根本没注意到,刚才曲游一提起,才发觉好像是有点儿……这个意思。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回头,戚寒洲就在他身边。
曲游还在喋喋不休,“我每次都能看见他在你旁边儿站着,真的。”
奚琢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经常一起吃饭,慢慢地就更熟悉,人总是倾向于跟自己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这样想,他抬头看曲游,“也许是巧合吧,”他挠挠脸,笑着眨了眨眼,“我们基本上都是对手戏的。”
曲游还是坚持他的说法,“总之你是当局者迷,”他神秘兮兮道,“我觉得洲哥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声音压得低,话语间暧昧的很,奚琢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然后听见他开口,
“他一定是觉得你有天赋,想趁着拍戏把你挖走,到时候再多加培养,下一个影帝就诞生了!”
“等一等,等一等,”奚琢讶异于他的脑回路,险些没能跟上他的思路,“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顿了顿,张口,“而且我这样的不算是有天赋吧?好多表情都没法很好的传达,还需要练习很久的。”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
“洲哥!”
陈余的声音忽然响起,曲游被这一声叫的回头看一眼,瞧见陈余站在一棵树前边儿,手里提着哥布袋子。
曲游瞪大了眼,“陈余,你刚刚喊啥?”
奚琢也歪头去看。
空气安静一分钟。
戚寒洲从树后面缓缓移出来,露出一张表情不怎么样的帅脸。
陈余还在嘿嘿地笑,将手里提着的布包往前一举,“洲哥,刚忘了把果盘给你了。”
戚寒洲:“……”
他伸手接过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意思,“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陈余倒是没再说什么,完成任务后笑眯眯离开。
曲游的惊诧和好奇简直写在了脸上,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偏头小声道,“你看我说吧。”
虽迟但到。
奚琢没说话。
对于戚寒洲为什么从树后面钻出来,他和曲游一样吃惊。
毕竟今天是个彻底的阴天,没有刺眼的阳光。
戚寒洲手里提着果盘,低着头良久,转身过来,几秒后扬起和往常一样的笑来,
“巧了,都在这儿。”
曲游:“……”
“哈哈,蛮巧的,蛮巧。”
戚寒洲走过来,在两人面前站定,手里地小布袋子晃荡晃荡,也停下来。
奚琢看眼袋子,刚才陈余声音不小,他听到这里面装着的是果盘,真诚道,“陈余很细心啊。”
戚寒洲低头看他,想到刚才,眉毛皱了一下,“细心就不会忘了东西再回来。”
曲游打着哈哈,“洲哥这话说的……”听着满满一股怨气呢。
奚琢摇摇头,“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记的事情太多,琐碎的事情就容易忘记。”
戚寒洲好半晌没说话,隔了片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尽管戚寒洲站在自己对面,可到底他们三个是站在一处的,刚才曲游明明白白听见这一声哼,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看一眼戚寒洲,心说难道是距离感的问题吗,以往没觉得这人有傲娇这一属性的。
以往大银幕上见到的戚寒洲和眼下这个真真切切站在这里的相同又不同,这种反差太过微妙,曲游一时陷入了沉思。
“我也经常这样,所以深有体会。”奚琢思索一会儿,忽然认真道。
戚寒洲垂下的睫毛动了下,看他一会儿,点点头,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
“其实我也是。”
“等下……”曲游弱弱举手,“洲哥你确定你也是?”
戚寒洲微笑着看他一眼,“当然。”
曲游不吱声了。
好奇怪,太特么奇怪了!
对他的态度怎么和对奚琢的态度有种微妙的差距?
戚寒洲没再看他,把果盘掏出来,透明的盒子里能清晰看见里头切好摆放整齐的果切,小半儿都装了草莓,剩下的是些其他瓜果。
水果看着实在新鲜,放在透明的盒子里更显得诱人,曲游哇了一声,说,“你助理太给力了,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一偏头,才发现里头草莓占了多半儿的空间,好奇道,“洲哥,你喜好吃草莓啊?”
果盘刚被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戚寒洲收了布袋,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拆盖,闻言一顿,看手下盒子里装着的许多草莓,几秒后抬头,视线掠过奚琢,勾唇,“嗯,是挺喜欢的。”
“……”曲游完全捕捉到他的视线轨迹,忽然有种头顶发亮的感觉,这感觉太过莫名,他干巴巴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他果然该多看剧本,少说话。
————
【殿门骤然合上。
殷羽静然立在殿中,玄衣男子在他身后,进来后却并不言语。
“九凌,来了位贵客啊。”
一道阴柔的男声在殿内响起,九凌微微躬身,垂下脸,望向地面的双目却露出近乎痴迷的神色,“是,主人,如您所见。”
殷羽微抬了头,目光射向百层紫玉阶之上,默然片刻,出声,“多余的话不必说了。”
“哪里不必说?而且本座要说的可从来都不是多余的话哦,”高台之上,那人轻声哼笑,声音里竟然透出几分媚来,他抬起手,苍白指尖缓慢触碰着脸上冷硬的面具,笑道,“这你不是最清楚不过来么,阿羽?”
殷羽神色半分未变,声音冷如霜雪,腰间佩剑周身浮出寒气,“说笑,你我不相识,清楚算不上。”
九凌忽地抬头,双目射出狠光,“住口!”
殷羽看也未看他,目光径直落在上头人身上,“人呢。”
“哈哈哈哈——”台上那人笑起来,“一来便问本座要人,倒是为难人呀,”他支着下巴,露出的暗红双眼微弯着,似乎带着盈盈的笑意,“不过,既然你都为了此事来了这里,那本座自然们没有不帮的道理,阿羽倒是说说清楚,你要找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生的何种面貌身形?是美人还是……”
他话未说完,剑气便破空而至,生生将他鬓边一缕发丝截断。
“呀呀呀,还真是暴脾气呢。”
被斩断的发丝在空中四散开来,他伸手拈住几丝,啧啧摇头,“本座这头发可是养了许久的,这么断了真是可惜……”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飞闪而来,到了殷羽面前忽地变成极长的丝线,蜿蜒着展开,形成蚕蛹一般的圈,将他层层裹住,成型后猛然下压。
殷羽抽剑而出,凌厉剑光闪过,红线上细碎火花炸起,金属相撞之声随后而起,原来这丝线看似柔软,却是坚硬无比。
碰撞的瞬间,红线再度散开,方才形成的圈消失不见,瞬息功夫,那红线便后退而去,化为红光一点,没入台上男子指尖。
“不错不错,有长进。”
“圣物用着可还趁手?”
九凌不知何时也抽出了两把断刃,那刃寒光闪闪,搭在一起时发出清脆一响,他阴森道,“若你还识得好歹,便把圣物换回来,兴许还能给你个痛快点儿的死法。”
剑尖抵着地面,周身寒气凛人,剑面上结了冰霜。殷羽声调冷冷,“那魔物迟早该毁掉的。”
“魔物?!简直是……”
“哎,九凌,火气莫要这般大嘛,”台上那人忽然站了起来,他身量极高,站起来很有威压感,那双眼却还是微带笑意。
“……是,主人。”九凌微一用力,双刃摩擦过发出刺耳之声,随即没入袖中。
台上那人又开口,“既然你来找人,没有不给的道理,”他摆摆袖子,“九凌,带他去就是了。”
闻言,殷羽轻飘飘看九凌一眼,收了长剑,冷然道,
“带路。”
殿内重又归平静,不多时,忽有人声响起,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台上人缓缓坐下,闭上眼,
“是吗?本座不是一向这么宽容?”
他伸出苍白手指,扣扣椅侧浮雕,“总得有点儿耐心嘛。”】
第36章 加三十六分
【沈云集甩开那只手, 猛地后退,此时他所学过的双目礼仪尽数丢了去,身上衣裳沾满了水与泥, 直到后背抵上坚硬石壁, 他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方才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依旧在响起, 但比之最初出现时微弱许多。他重重喘息几下, 渐渐平复了呼吸,发觉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
甬道里安静下来,沈云集听见了水滴声。
他抹了把脸,扶着石壁站起来,缓缓抬脚,顺着水滴的声音走, 脚下地面越变越湿黏,几乎是在粘着他的鞋底。
不知走了多久, 脚下倏忽地又干燥起来, 空气中湿气没那般重了,沈云集松一口气,暂时停了下来。
此处比之前面那阴冷之地,有了些光亮, 他借着这光四下里环顾一圈, 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简直是暗无天日。
好在这里有点亮光, 不至于像前边那样连路也看不清……
他刚这样想, 视线忽地在某一处停驻下来。
下一秒, 眼中漫上惊恐之色。
那里竟然绑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衣衫缺失大半, 裸露的皮肤早已发黑,手臂、大腿流着脓水, 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胃里翻涌着,沈云集捂住嘴,皱眉移开眼,有所感应似的,方才还昏暗的地方忽地亮起几盏火焰,照亮了眼前一切。
不止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全都被绑缚着,无一例外都面容模糊不成人样。
腐烂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沈云集忍着呕吐的欲望,不再去看那些几乎已经成为腐尸的东西。
他原来以为这地方是抓他的那些人临时寻到的,却未曾料到,除了他,这里曾经关过许多人。
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牢狱。
而且很显然,这些人被抓进来后用了酷刑,却并不杀死,只是长久地被困在这里,这不仅是□□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缓缓后退,捂着口鼻,强迫自己忽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人经历过什么。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或许这就是自己最后会变成的样子。
想到这处,沈云集再顾不上酸痛的手脚,一步步摸索着远离方才见到的那些人。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绝不能死在这里。
————
“到了。”
九凌脚步一停,语气不善,“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子,死了便死了,你找他作甚?”
他低头整理袖口褶皱,面色不耐,“到头来烦扰的还是主人。”
殷羽扯下脸上的黑布,看也未看丢在地上,闻言启唇,“不关你的事。”
九凌怒极反笑,“以前倒是未曾发现,你这嘴倒是厉害。”
殷羽转身打量这是湿冷后山,眉头轻皱,没搭他的话。
九凌方才一路上都嫌弃的很,此时带到了地方,却不走了,见他不言语,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主人对你倒是宽容的很,你那般冲撞他,却还能得这便宜。”
“这是他的事。”
言下之意,愿意给他这便宜的还是九凌口中那位好主人。
九凌本欲再说,听他这样说,脸上笑意僵硬一瞬,双目沉沉,目光似毒蛇一般阴冷。
殷羽却并理会他的带有攻击性的目光,四下打量着周围。
浓重的雾气弥漫,湿冷的水汽让空气都变得湿重。
要在这样的地方寻人,并不容易,况且——殷羽看向九凌,这人也不是说给就给的。
山顶本就阴冷,加上这冷雾,阵阵的冷意不断袭来。
连他都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冷,更遑论是普通人。
现下还是白日,若是到了夜间,必然会更冷,若是一连待上几日,恐怕不死也要留伤。
殷羽想到沈云集单薄的肩膀,破天荒感到一丝慌张。
长剑与他同声相应,气息随之震荡一瞬。
九凌察觉到,忽地笑出声来,“看来,那小子当真是对你很重要?”
他拢起衣袖,双手缩在里面,不怀好意地望过来,接着道,“不过,这地方可是不好找人呐。”
方才来时尽管蒙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来路并不好找,若是无人带路,怕是几日也难以走出。
殷羽转过身,静静看着他,“有劳。”
“……哈”九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是要我带着你去找?”
不等殷羽答话,他哼笑一声,“莫非是主人的仁慈让你误会了些什么?我带你来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了。”
殷羽看他一眼,目光淡淡的,下一刻忽地抽出寒光四射的长剑来。
九凌面上顿时一凛,身手利落地后迈,同时双刃出鞘,瞬间便已握在手中,剑光凛凛,杀气四射。
长剑挥出,剑光闪现,在半空中形成利刃之状,破空之声随之响起,九凌神色一沉,手中双刃旋即提起以作抵抗,那剑光却是自他耳边击过,卷起一阵冷寒的风。
身后浓雾散开许多,深色的枯树枝干断裂开来,窸窸窣窣地掉落在地上。
殷羽收了剑,看一眼手持双刃的九凌,淡淡道,“冒犯了。”
言毕,便自他方才打开的缺口处走去。
“该死的——”九凌低声狠道。
方才劈开的雾气再度聚拢起来,渐渐隐去前面人的身影。
双刃袭来的瞬间,殷羽提剑挡住,锋利剑刃狠狠撞在剑鞘上,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脆响过后,双刃被弹飞出去,重回到九凌手中。
九凌收了利刃,眯眼笑笑,“还礼罢了。”
他挥挥手,转身离开,声音自浓雾中传出来,
“早去早回。”】
奚琢从洞里艰难地钻出来,身上沾满了泥。
很快有工作人员上来递干净的毛巾,他松口气,轻声道了谢,接了过来。
这毛巾太过雪白,但此时他身上全都是些泥和水,他把毛巾抓在手里,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下手。
总归是要擦干净的,脏着也不是办法,之后再洗洗就是了。
奚琢叹口气,最后看一眼雪白毛巾,带着种舍不得的决定用毛巾擦了手。
身上衣服也都是脏的了,好在这场戏后没有他的场次,他擦干净手和脸,打算先去将身上衣服给换了。
里面的湿气不是盖的,身上衣衫尽数被打湿,这衣服层层叠叠,湿了更显得厚重,几乎是有些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
换了衣服轻松不少,身心都轻松下来。
只是身上黏黏糊糊的没法处理,只能将就着用毛巾擦擦。
奚琢把用过的毛巾折起来装进包里,准备晚上带回去洗干净,一抬头,看见有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身上戏服没脱,造型也还在,那把漂亮的佩剑就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惹人瞩目。
奚琢脚步一顿,随即走上前去,拍拍他肩膀,“前辈?”
仿佛是被吓到一样,被触碰到的地方轻轻缩了一下。
原来是容易被吓到的性格吗?
奚琢收回手,心说以前好像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还没多思考,戚寒洲就转过身来,微扬起脸看着他,“你好了?”
奚琢注意到,他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他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目光落在一旁的剑上,眼睛亮了亮,“之前就想说,这把剑做的真漂亮。”
“是很漂亮。”
戚寒洲应和着,眼睛却不是在盯着剑,浅色的双瞳流露出微妙的情绪。
奚琢伸出手指碰了碰,凉意顷刻间顺着指尖传来,触感和寒冰一样。
“这上面的花纹好精致,”他不由得想再多摸摸,上手之前没忘记问主人,“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戚寒洲没有立刻点头,一双眼睛盯着他许久,忽然张口,“你前面叫我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熟悉又陌生,以至于奚琢愣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他看着这人的表情,脑海里回想起很久之前的熟悉画面。
这样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止一次了。
出于某种习惯上的直觉,奚琢乖乖改口,“寒洲,”虽然是短促的一声,被叫的人却是十分满意的,他于是重新问了一遍能不能仔细看看这把剑。
说起来他之前写的时候是特意花了些笔墨在这把剑上的,只是没想到做出来会这么精致,而且相像,几乎已经达到一种一模一样的程度。
想象里的东西再现在眼前,不管多少次都让人心生雀跃。
戚寒洲听到了想听的,点了头,“怎么样它都可以。”
说完,看一眼剑,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要去拿,“这把剑有点重……”
“我帮你”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奚琢已经伸出了手。
长剑毫无负担地被他拿在了手里。
戚寒洲伸出的一只手没来得及收回,他看着奚琢脸上难掩的兴奋神色,视线一转,又盯着他轻松举着剑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是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奚琢终于从剑上的移开视线,笑了笑,“这把剑确实有重量,但我以前经常拿,所以不会觉得重。”
有那么一瞬间,戚寒洲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还沉浸在某种难以自拔的情绪里,似乎连带着头脑也不太清楚,“拿什么?”
奚琢把剑放下来,闻言道,“剑呀,”他解释,“我爸喜好古玩,家里收藏了好几把,都有些分量。”
戚寒洲反应了几秒,哦了一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猛地抬头,一双眼亮起来。
像是被点燃的琥珀。
奚琢一顿,“怎么了?”
戚寒洲:“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你爸爸了?”
这个关键词抓的有点无厘头,奚琢迟疑着点了头。
戚寒洲道,“我还没见过。”?
奚琢睁大了眼,“怎么说呢……这个,我爸的话,你没见过,感觉是很正常的。”
戚寒洲却不再说话,过了好久,又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奚琢下意识摸摸脸,指尖刚碰到脸颊,就被一把握住手腕。
戚寒洲轻轻按下他的手,好久没有放开,忽然开口,“里面很冷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没什么情绪,奚琢却觉得心里头痒痒的,他一时没能抽回手,任由他抓着,低头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半晌,应声,“不冷。”
“你的手经常是热的。”
戚寒洲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奚琢一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才开始,戚寒洲好像就有点儿奇怪。
这种感觉,不是今天第一次有,他大脑飞速运转着,想起之前的每一次。
月光下情绪复杂的注视,受伤后过度的关心。
想的多了,头脑恍惚,奚琢望向戚寒洲的眼睛,隐约觉察出些什么。
这些,真的全部都是戚寒洲自己的情绪吗?
第37章 加三十七分
最终没能问出些什么, 几乎是刚张口的瞬间,戚寒洲就好像从什么朦胧的境地里醒过来一样,眼神清明。
奚琢发觉他似乎是有刻意地避开自己的眼睛。
他于是咽下了想要问的问题, 手里的剑也放下了。
不管有什么问题, 现在似乎都还不是该问的时候。
剑身到底是有重量的, 落在桌上时轻轻发出些响声, 戚寒洲的视线随着往下,落在剑柄上,那上面镶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玉。
他对这把剑不可谓不熟悉。
进入一个角色之前,了解这个角色的一切,是他必须要做的,只有这样, 才能真正成为他。
包括这把剑,他了解过形制, 外观, 剧本里提到的一切它的效能,都有所了解,为了更贴合,也曾设计过几个使剑的动作。
其实不只是这把剑。
在接触到这部戏之后, 鬼使神差地, 他看了许多奚琢以前写过的剧本。
这些剧本没有被公开过, 但是曾经都被作者本人投出去过, 所以要找到, 并不难。
那些剧本几乎是什么类型都有, 每个都构筑出与众不同的故事, 许多个不同于现实的虚构的世界。
他像以前看剧本一样,在深夜里构想这些虚幻的世界, 只有一点不同——偶尔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奚琢创作时的背影。
在洒满晨曦的书桌上、绿树遍布的公园,抑或是吹着微风的湖边。
他没有真正见过他创作的的样子,但大脑放空的时候,总无意识构筑出许多空间。
场景变换来变换去,唯一不变的是,气氛都是温和宁静的。
这种多余的想象,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觉得烦躁。
因为那时候两个人不相识,没关系。
后面认识了,机缘巧合开始同桌吃饭,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人频繁地出现在一个人的脑海里,是个预警。
就像这个时候,他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戚寒洲慢慢放松了身体,他看向奚琢,看见他脸颊还有未擦干的泥水,指尖微动,不受控制地抬起手。
奚琢等了很久,没能等到他说话,看见他的手伸过来,不知道怎么,没有躲。
然后那只手就落在他脸颊一侧,指尖凉凉的,动作却很轻柔,挠痒痒一样碰了碰。
“没擦干净,”他捻捻指尖。
“啊,是吗?”奚琢下意识抬手,手指碰上刚才被触碰的地方,愣了一秒,“谢谢你。”
戚寒洲笑了,眼角下垂,就显得不那么冷淡,“你怎么老和我说谢谢?”
气氛好像是恢复了平时相处时的样子,奚琢心想。
看见戚寒洲笑,他也跟着笑,“道谢是应该的嘛,这是该有的礼貌。”
戚寒洲摇摇头,直直盯着他,“在不熟悉的人中间才是这样。”
奚琢觉得他意有所指,“不会的呀,朋友之间也会这样说的。”
戚寒洲幽幽道,“会不会显得生疏?”
“……应该不会吧?”
奚琢不明白话题怎么会突然就集中在这个上面,看着他一会儿,哦了一声,“寒洲,你是比较在意这个吗?”
戚寒洲被这一声叫的满意,轻咳一声偏过头,“不会。”
“不过,”他出声,“朋友之间还是应该更亲近一点的。”
奚琢点头,“这个是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他思索一下,开口,“要看是什么样的朋友,如果是特别亲近的,应该说什么都没关系?”
戚寒洲立刻道,“那我们呢?”
奚琢一愣,“我们怎么了?”
戚寒洲身体前倾,靠近他一些,“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他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奚琢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大脑仿佛短暂地停止转动,他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人在聚精会神的时候感官似乎是格外灵敏的,尤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周围漫开,他见过洗完澡的戚寒洲,所以熟悉这股淡淡的山茶花香。
“就是朋友吧?”
许久,奚琢试探着回答,他垂下眼,不去看戚寒洲的眼睛——在拍戏的时候他就领会过这双眼睛的魔力。
戚寒洲貌似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靠的更近了,他下意识往后挪了点儿,听见他说,“是这样吗?那和曲游呢?”
不知道为什么又扯进来另一个人,奚琢还是认认真真思考了问题。
曲游是很平易近人的,完全没有当红小生的傲气,在拍戏间隔,他们之间的相处的很愉快,但是平时的联系就少了,除了在大家都在的群里,私下里只是加了联系方式而已。
他想了想,老老实实补充一句,“目前是我单方面这样想的。”
“再准确一点儿的话,应该是同事。”
戚寒洲呼出一口气,“所以,还是和我更亲近一点?”
他声音轻轻,只是两人距离实在很近,奚琢听得清楚,虽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点,还是凭着主观意志如实回答,“我认为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戚寒洲就笑了。
“好吧,这样也挺好的。”
奚琢看他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心说情绪这种东西真是奇怪呐。
“不过,”戚寒洲撑着下巴,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
“我好像有点期待,不用说任何谢谢你和对不起的那天。”
有那么一瞬间,奚琢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他的,抑或是他的。
————
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灯火。
黑暗的环境下,万物被隐藏,又似乎被显现,因此房门打开的时候,尽管用了极轻的力道,在寂静的过头的房间里仍然清晰。
戚寒洲并没有睡着,他睡眠一向不好,一丁点儿轻微的响声就能将他唤醒,更何况今晚预报有雨,窗外灯火依旧,但天幕沉沉,雷声隔着厚重的云层,闷闷的。
几乎是听到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就立马从床上翻起来,手里暗暗抓了床头桌上的玻璃水杯。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细长的高跟敲击在地面上,步履轻轻,能想象得出主人优雅的步调。
馥郁的香水味在夜里更显浓重,戚寒洲抿紧了唇。
有些人在香水上的口味倒是十年如一日。
他放下了水杯,同时那人打开了房间的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在看见就站在床对面的女人时,背过身坐了下来。
这是酒店最好的房间,床又大又松软,可就是因为太软,坐下去会有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令人厌恶。
秋天的夜里,女人只穿着一条深黑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肩头披着一块雪白的狐毛披肩,她生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美艳和清纯在这张脸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灯光下,浅色双瞳散发出琥珀般浓稠的光泽。
她抬起纤细的手,撩起颊边的发,打量着房间,开口时声音却与她的外貌不符,冷冷淡淡的,“酒店的环境还可以。”
戚寒洲喝了口水,看着窗外,云层透出淡淡的紫红色,闪电亮起又熄灭。
“十二点了。”
他只是这样说。
卫山澜环着手臂,抬脚走近了几步,低头看着儿子的背影,“我知道时间。”
戚寒洲没说话。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卫山澜轻叹一口气,秀美的眉微微蹙,这样略显忧愁的表情,让她的脸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感。
戚寒洲从眼前的玻璃上看见她的倒影,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他看清了那上面的表情,胃开始隐隐作痛。
他转过身,也懒得坐起来,微偏了头看她,“所以呢?”
“哦,”戚寒洲笑了一下,“或许我该倒杯水给你,毕竟是客人。”
卫山澜看着他起身,离开柔软的床,真的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水杯被随意放在桌上,戚寒洲环着手臂,肩膀抵着微凉的墙壁,笑着看她,“请吧。”
卫山澜终究是没碰那杯水,只是皱起眉,“寒洲,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脾气。”
她就着灯光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和她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其余二分来自另一个人的血液。
“你不用一直对我竖起刺,”她微一顿,道,“我毕竟是你的母亲。”
时至今日,戚寒洲仍旧觉得这个名词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
他懒得再去反驳对方的话,只觉得眼皮沉重,先前的困意,在这时候卷土重来。
“如果你是来看我的,那你现在见到了。”
卫山澜从小巧精致的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垂眸看着洁白的大床,迟疑良久,没有坐下,于是转过了身。
细长的女式香烟被点燃,燃气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点似有若无的甜。
烟味钻进鼻腔,戚寒洲感觉到胃更加难受,他盯着烟燃起的火星,“把烟掐了。”
卫山澜诧异地挑眉,烟离开了红唇,“你还是第一次对我提出建议。”
“不是给你的建议,”戚寒洲皱眉,“我只是讨厌烟味。”
卫山澜隔着烟雾看他,“好吧,”她勾了勾红唇,“剧组怎么样?需要我投钱吗?”
戚寒洲冷漠的看她,“你说呢?”
烟味在房间里漫开,胃几乎是在叫嚣着它的不舒服,他不再去看那张过分漂亮、同样和自己过分相像的脸,转身去打开了房门,
“如果不想出现在报纸上,最好现在就走。”
在听到报纸这两个字的时候,女人似乎才起了点反应,她哦了一声,手指夹着香烟,依然慢步姿势优雅地走过来,到了门边,偏头看向他,“还是那句话,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门哐当一声关上,屋内恢复了寂静。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门口还留着香烟的味道,戚寒洲走开几步,想把这种嫌恶的气味隔开,刚走没几步,却听见一声极其轻柔的敲门声。
只敲了两下就停止,好像只是试探。
心有所感似的,他再次来到门边,打开了门。
奚琢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个小盅,热气从小孔里冒出来,氤氲了他的眉眼。
第38章 加三十八分
今晚的云层格外厚重, 奚琢照常洗澡、休息。
床正对着窗户,星光全然被掩盖,他难得的有些睡不着, 侧过身看着窗外。
将近十二点, 云层慢慢染上紫红色, 隔着玻璃, 听得见闷声的雷响。
奚琢听着雷声响了两次,本就不困的大脑更加清醒。
他睡眠质量很好,容易入睡,睡着了除非是刻意留着点神经,也很难被其他杂音吵醒,今晚却觉得这雷声虽然闷的听不太清楚, 却有点吵。
奚琢翻来覆去的,一连换了三个姿势, 还是没有一点儿困意, 盯着窗许久,忽然想起刚入住的时候,也下过一场带雷的雨。
分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他却记得那次的雷声要比这次更大一些。
第二天早晨遇见带着黑眼圈的戚寒洲。
他坐起身, 揉揉在枕头上蹭的炸毛的头发, 想起自己身边好像没有怕打雷的朋友。
而根据上次, 戚寒洲大概是很怕打雷的。
奚琢不住想起那时候眼下青黑, 莫名有些脆弱的那张脸, 头脑更加清醒了, 他打开床头灯, 看了眼时间,翻身下了床。
————
香烟的味道还未完全散去, 丝丝缕缕的与空气缠绕。
戚寒洲在后面关了门,跟着奚琢身后,看他走到了桌前,又问了句可以开灯吗,得到肯定的答案便打开了屋内的灯,选了暖黄的光色。
灯光一亮起来,屋子里一切就都分明了,戚寒洲看清了放在桌上的东西,磨砂外壳,直径十厘米的一个大肚容器。
热气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奚琢搓搓手,将掌心的热度给匀开,看了眼窗外,发觉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水痕,他回过头,“好像下雨了。”
戚寒洲站在他身边,眼睛不去看窗外的风和雨,只是低头看着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奚琢屈起食指勾勾脸颊,笑了笑,“我有点睡不着,看到外面天气不太好,在猜可能你也醒着,所以就来了。”
雨声大了,听声音好像还吹起了风,雷声依旧一下一下的响,在雨里不那么明显,却难以忽视。
戚寒洲终于也听见了雨声,雷声比雨声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以往他听到这声音会觉得头痛,没来由的恐惧,这一刻却觉得它好像和雨声没什么区别。
大概是灯光的颜色太温暖,身边又刚好有个人陪他。
他很想问问奚琢怎么会猜到他没睡着,张口的时候头脑里倏忽间就想到很久以前的一天,那一天的晚上是个雷声比今天更大的夜晚,他理所当然的没睡着,失眠一整夜,在早晨遇见了奚琢。
他一直以为奚琢不记得那时候的对话,现在看,好像是记得的。
于是张口的话就变成了,“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戚寒洲感觉心脏有点过分雀跃,突然就很期待、很期待他的回答。
奚琢撑着下巴,有点想不通的叹口气,“我也觉得奇怪,我很少失眠的,”他抬起眼睛,漆黑的双眼被光蒙上一层暖暖的雾霭,“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觉得可能是我想到你了?”
哪怕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在听到这句话时,戚寒洲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轻颤了一下,他选了个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好像是能感觉到旁边的人传来的温度。
见他坐下,奚琢把桌上小盅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熬的糯香的小米粥,几片切的整齐的雪白山药浮在上面,小勺子贴心地靠在一侧。
奚琢把盖子往他那一边推了一下,刚好在手能够够到的地方,“之前煮的粥里面,你好像比较爱吃这个?不介意的话,要吃一点吗?”
“虽然吃夜宵对保持身材不是什么好的优点,”他笑了一下,“但是在这样的睡不着的晚上,吃点暖和的,可能会舒服一点儿。”
戚寒洲拿起勺子,他很想说一句谢谢,但又觉得这两个字好像太轻,又太远。
他搅了搅粥,嫩白的山药和小米一样被煮的软糯。
这碗粥里几乎集齐了他喜好的所有元素,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这是种很久以来都没有享受过的温暖。
自从知道他胃不太好后,奚琢常常煮一些粥给他,从进组以来,已经很久没再难受过了。
“我从七岁后就一直害怕打雷,”戚寒洲突然开口,他没吃粥,浅色的双瞳要融化一样,在灯光下散发出柔软的光,“那之后胃也不好,什么也不喜欢吃,还总是疼。”
这样近的距离,那双眼睛流露出的情绪海水一样溢出来,要将人淹没一般。
奚琢将另一只手也拿上来,撑在颊边,迎上他的视线。
这是和往常完全不同的目光。
那么柔软的目光,在戚寒洲这样的人身上是绝对不会轻易流露出来的,出现的话,大概是在默许更深入的接触,一种自愿的袒露。
奚琢是不太愿意与人太深的交往的。
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原则,越深交,越容易产生些本来没有的痛苦。
这种痛苦对于他来说,是难以处理和消化的。
但种种的原则,在碰上戚寒洲的时候好像总有能趁虚而入的弱点,一下子就偏移了。
他想不通原因,很久一段时间都陷入了死胡同,后面有一天突然就灵光乍现,觉得想不通的问题不如不再想了。
现在好像就是这样,这样想着,奚琢迎上那道目光,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胃痛的时候我碰见过狠多次嘛,”他又说,“打雷的事情,也是之前发现的。”
“不过——”奚琢还是没忍住,“你好像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怕打雷的。”
戚寒洲:“……”他挡住脸,“这种事情一定要说出来吗?”
“哦哦,”奚琢认真道,“我下次不会说了。”
“算了,”戚寒洲笑,“你说什么都没关系。”
奚琢看他没动粥,“现在不太想吃吗?”
戚寒洲立马否定,“不会,我喜欢这个,什么时候都想吃,”说完看着他,补充一句,“就算是很撑,我也会吃。”
“……”奚琢看着他好久,“也不用这样,你胃不好,适量的吃法比较合适。”
戚寒洲舀起一勺喂进嘴里,山药和小米入口即化,软糯的不可思议,他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不过是最普通的粥,却有魔力似的,刚才的一切焦躁、烦闷,就都消失了。
“好像闻到一点儿烟味,”奚琢鼻尖动了动,看他,“刚才在门边就闻到了,”他有点儿好奇,道,“我以为你不抽烟的。”
戚寒洲手下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以为散了。”
他喝了一口粥,抬头望过来,“我确实不抽烟,”他皱起眉,“烟味儿太难闻了。”
奚琢看他一脸不加掩饰的厌恶,心说看来果然是很讨厌,接着就听戚寒洲道,“我讨厌的,喜好的,她可从来都不知道。”
她是?
奚琢有一瞬间的愣怔,还没张口,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大的雷声,哪怕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也听的清晰,连他也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戚寒洲。
窗外雨声潇潇,戚寒洲沉默着看向窗外,眼里映着雨和黑夜,以及间歇亮起的闪电。
奚琢随着他的视线往右,看见一片雨幕,而后听见耳边传来的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以前不怕打雷。”
————
光鲜亮丽的父母、豪华的房屋,没有人不期待这种生活。
这是七岁之前的戚寒洲拥有的东西。
地段极好的别墅,有华丽的外观,面积更不用说,屋前的花园漂亮的像园林,会有人负责专门的整理,所以春夏秋冬都美的像一幅画。
但是除了按时来打理花园和收拾屋子的人,长久的日子里只住着一个孩子。
戚寒洲从出生到长成能走路的小孩儿,只见过三次父母,第一次是出生那天,后面两次,父亲母亲单独回来过这个“家”,但都不是一个人。
后面才慢慢明白这是一场怎样的婚姻。
明明最初的时候,他也见过这两人面对彼此深情的眼神,到了后来彼此之间却几乎连一点儿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
“那时候我以为这是正常的,所有人可能都和我一样,后来知道不是的。”
戚寒洲站起身,看窗外不歇的雨,“好笑吧,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很浪漫,婚姻却形同虚设。”
自从进组后,奚琢也慢慢了解了有关于这个圈子的事情,
戚寒洲坐下来,仰头看他,“演戏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觉得或许换个世界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别人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和他一样孤独,还是比他幸福。
如果是更孤单,那他想要去试试,孤独会吞没孤独,如果是幸福的,他想看看,什么是幸福。
融入的太久,大概就会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假,这或许是他获得成功的代价,也许久而久之,就不仅仅是这样而已,但他最初走上这条路的缘由,到了今天,已经完全变了。
要说以前是有赌气的意味在,那么现在,仅仅是因为那些故事很动人而已。
纵使过分的沉醉不是件好事,他也没有多少担忧的心情在里面。
不如说,对此甘之如饴。
至少在演戏的时候,他能体会到诸多不同的情绪,和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今晚的雨,可能不会停了。”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戚寒洲抱着枕头,脸埋在里面,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大型犬,头发软软的耷拉下来,眼睛自下而上望过来。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奚琢挪不开步子了,许久,他开口:
“我也觉得不会停,”他犹豫一下,弯下腰,试探着碰了碰戚寒洲的发梢,“或许,我可以再呆一会儿吗?”
他揉揉头发,蓬松的小卷聚在一起,仿佛柔软的云朵,
“我不害怕打雷。”
第39章 加三十九分
“今天的天气挺好。”
“太阳很晴朗嘛。”
“以前没发现这镇子里的空气很好。”
车子转了个弯, 陈余听着不断从车后座传来的声音,不太敢吱声。
要知道往常这个时间,戚寒洲只会坐在后座闭眼小憩, 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 今早却破天荒地说了好多句话。
每一句都带着鲜明的感情色彩, 彰示着他心情很好。
陈余却有点儿胆战心惊了。
他总觉得——最近洲哥的情绪是不是有点儿太大起大落了!
更何况昨晚是个雨天, 晚上的闷雷闹得他险些都没睡着,本该受影响最大的人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心情颇好的闲聊,甚至扯到了今天的天气。
虽然他也觉得戚寒洲能睡个好觉是件好事,但不管怎么说,对他一个小小助理来说, 还是有点儿——太惊悚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发觉后车座上的人脸上正挂着笑容, 这在往常实在难以见到。
“洲哥, ”陈余终究没忍住,试探道:“你看起来气色很好欸。”
戚寒洲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向前方,“是吗?”
陈余在后视镜里和他对上视线, 郑重点头, “是的。”
简直是满面春风。
“大概是睡得比较好。”
戚寒洲难得耐心地一句一句地把问题都回复了, 窗外的树一棵一棵后移, 街道上落下的黄叶被驶过的车子惊起, 他看着叶片落下去, 眼里染上秋色, 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睛。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昨晚又失眠, ”陈余道,“洲哥,这是采取了什么特殊措施?”
以前可是什么法子都没用,只能就那么熬着到白天的。
“嗯,”戚寒洲撑着下巴看窗外,声音低沉却柔软,“多亏了抱枕。”
抱枕?
陈余稀里糊涂的,心说他不记得洲哥有什么抱枕啊。
————
片场。
李昀山拿着剧本给奚琢讲戏,一低头,看见他眼下一圈青黑,眉头皱起来,“你昨晚没睡好?这大黑眼圈,看着吓人。”
奚琢正在剧本上圈圈画画,闻言停了笔,抬起头,下意识按按眼下,“很严重吗?”
他出门前照了镜子,觉得看起来还好,化了妆后应该就能盖住。
李昀山卷起剧本敲一下他的头,“在你脸上就比较严重了。”
“难道是这段时间进度太赶了?”他摸着下巴思考,“不过也没人反映过,我看着调整调整……”
奚琢立刻摇头,“不是工作的问题,”他揉揉眼睛,眼角渗出一点儿泪花,“昨晚没睡好而已。”
李昀山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一向睡得挺好的嘛。”
奚琢笑笑,“总有睡不好的时候嘛,”他用笔点点剧本,“导演,咱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哦哦哦,这儿这儿这儿。”李昀山地注意力立刻回到剧本上,不再关注其他。
————
“所以这杯咖啡是给我的?”
奚琢从李昀山那儿回来,就看见捧着杯冒热气的咖啡的戚寒洲。
戚寒洲点点头,他唇角挂着笑,像只摇晃尾巴的小猫,“昨晚谢谢你。”
“没事。”
奚琢发觉浅色的双瞳在阳光下好像变深了一些,像是蜜糖,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喝咖啡,但是眼下一杯咖啡确实是解困的良药。
他接过咖啡,手上传来舒适的温度,一下子就温暖了掌心,“咖啡闻着很香。”
戚寒洲看到自己买的咖啡到了他的手里,心里有种饱胀的满足感,他看着奚琢吹了口气,抿了一口咖啡,掌心微缩了一下。
刚才握过咖啡杯的地方,还留有余温。
“刚刚导演在给你讲戏吗?”
开拍前还有点时间,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着,刚坐下,戚寒洲就发问。
奚琢点点头,“对,我有个地方不太明白,担心一会儿会表达不好,所以找导演确认一下。”
戚寒洲哦了一声,又说,“我下次再来早一点。”
奚琢抬头,有点疑惑,“为什么?”
戚寒洲道,“这样你可以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李昀山,对方正忙着呢,周围围了一大圈儿人。
“好像是,”奚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也看见了很忙的李昀山,“导演太忙了。”
“不是。”
戚寒洲放松了身体,肩膀靠过来,刚好挡住他视线,“他不忙你也可以问我。”
他笑着,“什么时候都可以。”
奚琢直觉今天的戚寒洲和往常不一样,他点点头,领了好意,想起昨晚的雷雨,问他,“昨天你还有再醒来吗?”
“没有,”戚寒洲撑着下巴看他,原本凛然的眉眼柔和下来竟然显得很温柔,“我第一次在雨天里睡得那么好。”
奚琢松口气,“那就好,昨晚后半夜还在打雷。”躺在别人床上到底是有些奇怪,再者,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担心戚寒洲再醒来,双重心情加固在心理上,竟然后面都没睡着,听了半夜的风雨声。
戚寒洲盯着他眼下的一团青影,“但是抱歉,你好像没休息好。”
他动动指尖,很想去碰一碰那里,但终究没动。
奚琢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也发觉自己的黑眼圈了,他揉揉眼睛,“这么明显吗,刚才导演也在说。”
“不过没事,今晚早点睡就好了,”他抬头,看见戚寒洲微微蹙起的眉,生出种想抚平的冲动,于是话先大脑一步脱口而出,“其实昨晚就算是在我的床上,我也会睡不着的。”
戚寒洲心间一动,“为什么?”
奚琢看向远处的树,昨晚风雨飘摇,这里的树被打下不少叶子,落叶有的被风卷走,少部分遗留在原地。
“我也不知道,昨天刚一大雷我就醒了。”他眨眨眼睛,看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戚寒洲,实话实说,“大概因为我想到你了。”
戚寒洲可以肯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同时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毕竟每次一打雷,第二天你的脸色好像都很不好。”奚琢想了想,“不是单纯的没休息好,好像是整个人都很疲惫。”
他对着戚寒洲笑了一下,“所以昨晚我一下就想到你了。”
戚寒洲心里正咕嘟咕嘟冒泉水,听见奚琢接着说,“要是睡不好的话,肯定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的。”
啊,工作。
冒起来的小喷泉缓缓降落。
戚寒洲哦了一声,看了看他,还是没忍住,道:“其实就算睡不好,我也不会影响工作的。”
奚琢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道:“之前就总是听说你有工作狂之类的称号,”说到这里,他有点儿无法再继续——毕竟这是其他人给戚寒洲的外号,本人同不同意是另说的。
他仰头看着戚寒洲,却见对方没有流露出半点儿对这称号的不满,反而很自然的点头,一副颇认同的神色,“是有这个说法。”
于是奚琢继续了,“真正见到你工作的时候,我觉得这种说法好像不太对,”他顿了下,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你应该是在享受演戏的过程的,所以那对你来说更多的不应该是算作工作吧?”
九十月之交,凉秋里的风、雨,给这个季节带来叠加的凉意。
皮肤是冰凉的,心却和血液一样是滚烫的。
戚寒洲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扣在一起,来克制那种想要伸手触摸的感觉。
沉默许久,他开口,“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种话的人。”
奚琢笑笑,“是吗?”他看了眼四周,周围有不少人对这里保持有很大的好奇心,不断投来视线,又在被发觉之前移开目光,假装专注自己的事情。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他再次抿了一口咖啡,咖啡温热,在秋日里是不错的饮品,然后陷入思考。
戚寒洲头一次被人这么牵着鼻子走,只是等待一句话,就紧张又兴奋。
“应该还是我太担心你了。”
奚琢点点头,算是对自己刚才思考的结果加以再度认可。
他一向秉持着有什么说什么的原则,感觉到的,就直接表达,所以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因而一抬头看见戚寒洲眸色深深盯着他的时候,还一愣。
戚寒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桌上趴下来。
奚琢看见他把整张脸都埋在胳膊里,只有露出来的两只耳朵,红红的,和山里红透的枫叶一样的色泽。
“可是你很早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可实在太小,听得并不清楚。
他于是凑近了一些,问:“你说什么?”
无端把自己埋起来的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衣料摩挲一阵,露出一双眼睛来。
瞳色浅淡清透,望着人时,却又仿佛一片极致深邃的海洋。
“你今天早上很早就走了。”
“也没等等我。”
奚琢这一回听清了。
简单的两句话,莫名的——如果他没有感觉错误,似乎还带着点儿小小的委屈。
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纸杯。
奚琢本该说点儿别的是什么,因为这这两句话每一句都不是他擅长回应的,但最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句,
“下次不会了。”
第40章 加四十分
【该死的。
沈云集将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又滚, 终究还是再次说了出来。
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可停下来时,眼前依旧是熟悉的景象。
这意味着他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这太古怪了。
沈云集喘着气, 他四下里望望, 寻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 席地坐下, 方才站着时尚且可以忍受,此时一坐下来,双腿便不受控制地发了软,腿面微微发抖。
他锤了锤小腿,一时有些后悔幼时没能少撒些懒,总不至于现在体力这样差。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刚才一心想要逃出这里, 心中无暇顾及其他,眼下停下来, 沈云集开始想到底是谁抓自己来这鬼地方。
明晃晃就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把他带走, 显然并非普通人,再加之——他摸摸身上,钱袋、玉佩一个不少,看来也并非是谋财之辈。
可除了钱财,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其他东西值得有人大费周章地将他绑到此处。
且慢——
沈云集瞪大了眼睛, 捂住双眼, 莫非自己谋色!
只是这般想, 他自己倒是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好吧, 他拍拍脸颊, 喃喃, “想不到本公子也有这样苦中作乐的一日。”
沈云集长长地叹一口气,仰头靠在身后石壁, “或许一直也出不去了呢?”
这念头刚一冒出头,他即刻吓得收了回去。
若是当真回不去,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成一堆枯骨……
沈云集擦擦脸,重新站起来,不论能不能走出去,至少不该停下。
他喘着气,刚要抬脚,却忽然发觉腰间某处在隐隐地散发热度,这热意缓缓蔓延,不容忽视。
方才一直没有感觉,伴随着热度上升,腰间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硌着。
沈云集停下来,伸手试探着在腰间探去,他循着热意冒出的地方小心探寻,手指最终停在小腹右侧,指尖轻轻摁了一下,果然隔着一层衣物摸到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
仿佛有感应似的,那东西在他触碰到的瞬间,发出微弱的光芒,那热度便骤然升起,连带着身上浸染的寒气都消散不少。
他解开腰带,拨开了外衫,隔着薄薄一层里衣,方才那光芒却稍纵即逝,那地方的皮肤依旧隐约地发烫,却看不见有任何东西,指尖再去触碰,也只摸到滑腻的皮肤。
这种感觉,就好似这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就在——就在他的身体内。
沈云集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指不敢再去碰了。
他无法想象有个会发光发热的东西在身体内,这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惊悚。
以前从来没发现过有这种东西,今天倒是出现了,真是古怪……
不过倒是因为这个未知的东西一直在发热,自从被关起来后就浸透身体的寒气到底被驱散了许多,不论这是何物,至少对于现在的处境是有用的。
沈云集合上衣裳,不再去想小腹的那不知名东西,循着暗淡的一点儿光线,继续往前行走。
没走几步,却感觉一阵轻微震荡。
他停了脚步,轻轻贴近石壁,掌心贴在上面,感受到一阵微妙波动。
从刚才开始,这里就安静的只能听得到滴水声……
沈云集低头,将耳朵贴在上面,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
那波动却倏忽间停了,四周很快再次恢复寂静。
他刚热起来的心霎时又凉了半截。
这种寂静实在太恐怖了——
“咚——”
沈云集摒住了呼吸,静静听着似有若无的声响,忽然石壁猛烈一震,传来硬物裂开的声音。
他忙往后退,脚下一滑,便狠狠摔在地上,腿上传来一阵刺痛。
碎石块儿簌簌落下来,沈云集睁大了眼,眼睁睁瞧着眼前的石壁裂开,微弱的光透进来,照亮了漆黑的空间。
碎石落地,尘雾四散,沈云集遮住眼,等到那动静没了,小心翼翼地挪开手臂,看见一双有着精细纹路的白靴。
向来雪白无尘的鞋面上沾着灰尘,增添几分狼狈。
他一时怔住,好久没能从眼前着双脚上移开视线,眼眶不知怎得有些酸涩。
他看着眼前人的人单膝蹲下来,一只冰凉的手贴上脸颊,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的,“找到了。”
沈云集肩膀抖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鼻子一酸,想也未想便往前扑过去,眼泪哗啦啦地流,声音抖着,“吓死我了……”
此时积累了不知道多久的疲惫开闸泄洪一般全都倾泻而出,他紧紧抓住殷羽的衣袖,迷迷糊糊地失了意识。】
“哇塞。”
“虽然地方不太对,但是感觉画面还挺唯美的嘛。”
曲游抱臂站在一旁,笑着看窝在一起的两人,“这么一看,这俩人还挺搭的。”
奚琢还趴在戚寒洲身上,刚要爬起来,腰间一紧,他疑惑地抬头,看见戚寒洲仰着下巴,神情冷冷淡淡的,“你说谁和谁?”
“……”
曲游嘻嘻哈哈地笑道:“当然是殷羽和沈云集呀。”
“哦,”戚寒洲道,“这样啊。”
曲游:“……”
什么叫这样啊,怎么听这语气还有点儿遗憾呢?
地上实在不是个久待的地方,腰被箍着许久,他试着挣了挣,没挣开,于是伸手拍了拍放在腰间的手,“寒洲,你抱的有点儿紧。”
他声音不大,可话说出的一瞬间好像是有无数人听到了似的,刚一说出口,就感受到从各处投来的目光,如芒在背。
奚琢四下里看看,那些转过来的眼睛就都又转了回去。
戚寒洲倒是专注,视线自他脸上一直未曾移开,听了他的话,手臂松开,可是往下一滑,就又牵住了手腕。
他率先站起来,另一只手依旧是去扶奚琢的腰,动作很轻地把人带起来站稳了,启唇,说了句: “好了。”
奚琢当然知道是好了,他感觉到手腕上环着的力道,犹豫一下,曲起手指在他手上点点,“不放开吗?”
戚寒洲盯着他一会儿,垂下眼,去看两人接触的地方,长长的眼睫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
“可以不放开吗?”
回答始终没说,反倒反问一句。
这下奚琢成了回答者,他犹豫了一会儿,想说现在似乎没有拉着的必要了,但是一抬头,就撞进对方的双眼,因为冷淡的色泽,所以看起来并无多少外露的情绪,他却莫名地看出一丝祈求。
良久,他垂下手,“可以。”
一旁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
奚琢没想到这人自从他说可以后还真是一直拉着不放了。
喝水时戚寒洲给他拧盖子,好了之后手麻利地再次抓住他,走路时也得一直跟着……总之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人时不时就投来的好奇视线。
戚寒洲不在意,奚琢自然也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而且现在——
他看了眼跟在他身旁一直低着头沉默的人,即便对方不说话,他也能大概感知到,现在这个样子,他似乎是在不安。
至于在不安什么,奚琢猜是和刚才的戏有关。
最开始可能并不明显,可一涉及到要流露更多情绪的剧情时,他就发现了不同。
这种剧情里,戚寒洲的演技会更让人惊艳,但与之相随的,是剧情结束后长久的沉默。
只是和以前的不同是,以往这种沉默是在单独一人的情况下弥漫的,而现在,戚寒洲把他拽入了这种沉默里。
这是一种类似依恋的情绪,但奚琢不知道以前的戚寒洲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对其他人做出这种举动。
按照这种情况,似乎是有可能的,但他想了想,总又觉得好像是不会的。
坐在身边的人替他剥开第二个橘子的时候,奚琢抬手按住他,喊了停。
“真的不用给我再剥橘子了。”
算作小吃,休息的间隔,会有工作人员拿来一些方便携带的水果。
戚寒洲手指顿了一下,还是把最后一点儿皮剥下来,指尖也因此沾上了一点儿泛着酸涩的清香。
他从刚才起就没怎么说话,只是用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奚琢,这时候终于开口,“今天好像没有草莓。”
奚琢愣了一下。
戚寒洲像是没注意到似的,自顾自把橘子分开成两瓣,“你不喜欢吃橘子吗?”
奚琢摇摇头,看他好像是有点苦恼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陷下去一块儿,他到底还是把橘子接过来一半,开口:“不是不喜欢,但是我已经吃了整整一个了。”
戚寒洲自己不作声地把剩下一半慢吞吞喂进嘴里,“才一个而已,”他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圆的形状,“而且只有这么大。”
“不对,”奚琢摆弄他的手指,拿了一个新橘子放他手边,“得有这么大,你刚刚做的大小不标准。”
“好吧。”戚寒洲笑了一下,“确实不标准。”
他一笑,就显得脸上神色不那么冷淡,看起来连刚才的默然也融化了一点儿。
奚琢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然后突然想到,这几天因为进度的问题,好像很久没给戚寒洲做过吃的。
他看向戚寒洲,对方不知道怎么的,又开始抓着他的手玩儿,总之还是一副怎么也不能离开的样子。
“寒洲。”
奚琢试探着叫了一声,戚寒洲乖乖抬了头,问他怎么了。
“晚上要一起去买点儿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