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神降之地（6）
由于昨天答应了胖NPC他们用面包和熏肉交换肉食, 所以接下去的时间，安然打算再去一趟石林，楼风风和许小绘也想跟着, 却被他拒绝了, 让两人留下来照看丽莎和神志不清的叶璐。
这一次进入石林的只有安然和白三宅, 但因为有佩奇在，安影帝这个双目失明的残障人士几乎不需要动手, 溜溜达达跟在后头, 悠闲得仿佛在逛gai。
“我昨晚感觉这里有一股很重的阴气。”安老师摸摸怀里的小猫脑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阴气？”白三宅眉梢一扬。
“嗯。”安然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眼角泛起一抹红晕，“就挖坑的时候，我也说不好到底是阴气还是怨气，总之是一种冷入骨髓的感觉。”
安然当时察觉出不对, 将丽莎的哥哥匆匆掩埋后便抱起小姑娘飞快离开石林, 却没料到还是被镇子里的雾气缠住了手脚。
白三宅来到他们昨晚埋尸的地方，漆黑锋利的唐刀将沙土重新扒拉开, 很快便看到了那个亚麻布包，他手中动作不停, 继续往下挖。
锵——
刀尖触碰到坚硬的物体。
“什么东西？”安然歪了歪脑袋。
白三宅微微蹙眉，片刻后才答道：“骸骨。”
白三宅又往周围挖了挖, 结果挖出来一大堆风化发黄的人骨。
“这些骨头起码有上百年了。”佩奇用唐刀拨了拨坑里的一个骷髅头。
“上百年……”安然摸摸下巴，啧了一声。
之前听丽莎说石林是除了天葬台以外, 乌灵镇的第二个坟场，这里会出现大量尸骨并不奇怪, 但如果是上百年的人骨，安然想到一个可能, 忽然道，“你看看他们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白三宅将几具尸骨大致拼接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这些骸骨都是完整的。”
安然微微一笑，竹杖轻点沙地，他朝男人挥挥手：“走，咱们再去找一回神婆。”
“怎么又是你？”老婆子没好气地瞪了青年一眼，随即看到两人身后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面容微微扭曲，这家伙是把石林当养殖场了吗？天天过来薅羊毛！
安然并没有将神婆的态度放在心上，而是笑眯眯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后者顿时脸色大变，侧身让他们进屋。
两人在破旧的小石屋里并没有停留太久，离开的时候老婆子还一脸虔诚地匍匐在地，面前是装着神明画像的木盒。
“报应，一切都是报应。”神婆干瘪的嘴唇蠕动，两行浑浊的老泪从覆满白翳的眼睛里缓缓淌下。
*
明天就是祀神节，神明大人离开神庙，降临乌灵镇的日子，届时镇上的家家户户都需要上交一百斤肉食，否则便无法获得神明的赐福。
昨天下午和安然他们做了交易的几个NPC等在老地方翘首以盼，见到漂亮青年如约出现，胖NPC一脸欣喜。
“您真是位信守承诺的客人，神明大人一定会眷顾您的。”对方不要钱似的吹着彩虹屁。
安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疑惑地问：“其他不去石林打猎，又没有物资做交换的镇民该怎么办呢？他们上哪儿去弄一百斤肉呀？难道都不想要神明大人的赐福了？”
这个问题刚进副本第一天安然就问过镇长巴特，当时巴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含糊糊地搪塞了过去，现在他又问了一遍，结果眼前胖NPC的反应和巴特差不多，只说让他不要担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看着镇民们离去的背影，安然脸上无害的笑意收敛，眼神晦暗不明。
交接完肉食，两人回到丽莎家，正好碰上巴特派人来送黑斗篷，许小绘和楼风风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安然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问了两句叶璐的情况，知道她一下午都安安静静后就拿着黑斗篷上楼了。
荒漠地区气温高，风沙大，再加上这两天打怪埋尸，安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臭了，他决定洗个澡，以示对神明大人的尊敬。
青年脱掉脏兮兮的T恤，露出后背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作为一名出色的演员，安然有着模特般的好身材，肩颈，手臂和胸腹肌肉的线条都无比流畅，腰上更是没有一丝赘肉，两个浅浅的腰窝顺着收紧的腰线消失在深色的工装裤下，又纯又欲。
“好看吗？”安影帝头也不回，懒洋洋地问。
白三宅双手抱臂靠在阁楼的门板上，闻言不由笑道：“安老师真敏锐。”
“我只是瞎了，又没聋，你上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安然将T恤扔到地上，扭头问他，“有话说？”
从男人的角度正好看到青年胸前的粉嫩，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片刻后才缓缓道：“我有种预感，这可能是你的最后一个副本了。”
安然弯腰的动作一顿，说实话，他自己也有感觉，这次的副本又是神明，又是死而复生的，玄之又玄，和他们之前经历的几个副本相比，不说难度吧，起码在故事背景的设定上高出了一大截，有种过了今日就没明日的错觉。
“是嘛？”安然粲然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好事呀，只要过了这个副本，我之后的人生大概就能够平平安安，再无意外了。”
青年笑得很开心，说得也没错，白三宅知道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毕竟仅仅通关六个副本就能脱离恐怖游戏的玩家少之又少，大部分人的极限是在八个左右，安然算是相当幸运的了。
但白三宅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
“还有事？”安然惊讶地挑挑眉，“还是说佩奇想留下来看我脱裤子？”
佩奇：……
白三宅目光在青年柔韧的腰肢上一扫而过，留下一句，“晚上我会想办法进入神庙”后便离开了阁楼，临走前还不忘帮他把门关上。
听见那不轻不重的砰——一声，安然忍不住笑起来。
最后一个副本么？
那也得问问他这个玩家愿不愿意下线呀……
根据乌灵镇的规矩，守夜人在进入神庙前的三个小时便开始停止进食。
许小绘和楼风风这次都没回各自的镇民家吃晚饭，而是留在了丽莎这里。
娃娃脸根本没胃口，好好的小面包被他捏成了一个柿饼，唉声叹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等会儿要上山的是他，许小绘虽然表现得没那么夸张，但她看看神情恍惚的叶璐，望向自家艺人的目光也充满了担忧。
大战还未打响，人心便溃散得一塌糊涂。
安影帝摇摇头，从隐藏空间里掏出答案之书，笑眯眯道：“来来，让我们问问它，明天我能不能活着出来。”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不许乱说。”许小绘满脸不赞同，双手合十对着黑皮书连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安然：……
“行叭，那就问神明大人会不会治好我的眼睛，这总可以吧？”
青年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瑞凤眼，显得分外无辜。
许小绘想了想，勉强点点头。
其实这问题和上一个根本没区别，治好了说明安然顺利活下来了，治不好就是GG了。
“我看不见，等下翻到什么，佩奇帮我看一下哦。”安然指腹在黑皮书的书脊上轻轻摩挲。
“好。”白三宅答应得痛快。
当着所有人的面，青年认认真真把刚刚的问题复述了一遍，然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随手翻开一页。
“写了啥写啥？”楼风风激动地把脑袋凑过来。
白三宅轻声念出六个字。
[一切皆有可能。]
“这不就等于没说？”许小绘一脸嫌弃，“小然哥，这道具靠不靠谱啊？”
安然把上个副本里梁莹问了两次要不要跟他合作，结果两次答案截然相反的事情告诉女助理，许小绘顿时更嫌弃了：“就这？还不如一块砖头，好歹能砸人。”
楼风风在一旁猛点头。
石屋里的气氛因为这一段小插曲轻松不少，至少许小绘和楼风风没之前那么苦大仇深了。等到殷红的晚霞布满天际，安然与其他四名被选中的幸运儿，在上百名NPC和玩家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上山了。
风吹动沿路的白色经幡发出有力的飒飒声，乌鸦嘎嘎叫着落在神庙的球形尖顶上，青年拄着竹杖，神神情自若，另外三个玩家的心态就没这么好了。
康乐原以为自己进入副本后，没缺胳膊没少腿，仅仅只失去味觉是撞了大运，谁知最后一晚依旧逃不过去神庙守夜的命运，气得一路骂骂咧咧，镇民们一开始还让他注意言辞，后来也就习惯了，看康乐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对神明大人不敬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文文，我不想去守夜，我不想死。”卢薇拉着好朋友的手，嘴唇发白，她的缺陷其实也不明显，右手少了三根手指，除了拿东西不那么方便以外，几乎没造成其他影响。
此时的女玩家哪还有刚进游戏时对着安然指指点点的心情，她已经快哭出来了好吗！
温文皱了皱眉，赶紧捂住她的嘴：“薇薇，别说傻话了，你忘记顾一山了吗？”
卢薇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是啊，违背神明大人的指示，下场只会更惨！
象牙白的大门被推开，巴特示意五人可以进去了，唯一一名NPC激动不已，第一个消失在黑洞洞的神庙内。
然后是安然。
“小然哥！”许小绘和楼风风依依不舍，那模样就好似送自家孩子去高考的老母亲，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没有神使的认可，这座诡秘的神庙谁也进不去。
青年挥了挥手里的竹杖，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有了安然带头，剩下康乐，卢薇，韩永仁心一横也跨进了神庙，沉重的大门在五人身后阖上。
神庙没有窗，外头的日光无法照进来，四周一片漆黑，不过这对安然而言没什么影响，反正他也看不见。
青年轻轻跺了跺脚，声音在阔达的建筑内反射回荡，神庙内部很大，高度起码在百米以上，玩家们一动也不敢动。
康乐正准备骂娘，一想起所在的地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安然忍不住嗤笑，然后他听见细微的摩擦声，紧接着一股磷粉燃烧的味道钻入鼻尖。
那名叫达纳的NPC摸黑点燃了墙上的油灯，火光照亮了守夜人们的脸庞，也照亮了神庙一角。
除了支撑起半球形穹顶的数十根高大廊柱以外，周围空荡荡的，并无其他陈设，但玩家们注意到了雕刻在神庙石壁上的三大游戏警告。
“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接近第三国度玩家。”
“不要试图探索游戏的本质。”
以及四扇不起眼的暗门。
“守夜需要做些什么？”安然问NPC。
达纳正对着距离最近的那根廊柱满眼狂热，恨不得抱上去舔两口，看得卢薇一阵恶寒。
听见青年询问，达纳才回过神，尴尬地挠挠后脑勺：“主要是打扫神庙，然后安静祝祷，等待神明大人赐福就可以了。”
之前已经来过两拨守夜人，早将神庙内部打扫得一尘不染，但安然还是主动接过了NPC手中的扫帚，溜溜达达地开始四处晃悠。
“瞎子扫地，开什么玩笑。”康乐毫不掩饰的讥笑从身后传来，青年头也没回，就好像没听见一般。
安然走得很慢，沿着逆时针的方向，一根廊柱一根廊柱地扫过去，达纳一开始还会看他两眼，结果见青年就老老实实地扫地，于是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卢薇双膝跪地，像模像样地做出祝祷的姿态，之前听镇民们说只要足够诚心，便会有极大的几率存活下来，她还那么年轻，才十九岁，她不想死！
康乐见她这样，嗤了一声，小眼珠咕噜噜转了转，悄无声息地往北边那扇暗门摸去，谁知还没等他靠近，就听见达纳的低喝：“客人，你在做什么？！”
“艹！”康乐忍不住咒骂一声，大喇喇道，“我就随便看看不行吗？”
“神庙圣洁无比，除了这个大厅以外，其他地方只有接受神明指示的镇长才可以进入，还请客人不要随意走动。”达纳言之凿凿，语气不容拒绝，大有如果你执意要进去，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康乐闻言只好讪讪地把已经碰到门板的手缩了回去。
出也出不去，走又不能走，康乐百无聊赖地蹲在大门边，片刻后他忽然发现了不对，腾地从地上站起来，稀稀拉拉的眉毛高高竖起：“妈的，那个戏子呢？”
余下三人在神庙里扫视一圈，哪里还有青年的身影？
安然进了其中一个角门，他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进的是东南西北哪一扇，只知道那门上刻了个古怪的花纹，和石柱林里的神秘符号大同小异，估计又是百年前的文字。
门后是长长的甬道，约摸两米宽，由成块的大石头磊成，安然一手竹杖，一手短刀，至于那把扫帚，早被他丢在了半路上。
甬道里十分安静，空气有些浑浊，其实不止甬道，大概是常年关闭的缘故，整个神庙内的空气质量都算不上好，充斥着荒漠地区特有的风沙味道，安然不由感慨，所以说做神明也没什么好的嘛，起码居住环境就不咋样。
青年漫无边际地想着，竹杖在甬道上一点一点，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哒哒声里混进了另外一种声音。
沙沙。
沙沙。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贴着地面匍匐前行。
这个声音还十分遥远，安然却暗暗提高了警惕，手中的短刀倏地握紧，他没有停下，而是沿着甬道继续往前走。
甬道并不是完全笔直的，而是七拐八弯，像一团打乱的毛线，青年很快拐过下一个弯口，然后他耳朵微动，短刀毫不犹豫劈向动静的来源处。
叮——
利刃相接，两柄刀同时发出共振的嗡鸣，短刀像是遇见老朋友般，瞬间杀气全无。
“第三次。”黑暗中传来男人戏谑的笑意。
安然知道他在指什么，却并没有因此收敛自己的攻势，反而更加凶猛。
前两次他都轻轻松松被白三宅缴了械，要知道安老师也是有自尊心的，而且还特别强！
甬道狭窄，打斗根本施展不开，更何况安然还看不见，虽然可以听声辨位，但比起能够夜视的佩奇，眼下的情形对他大大的不利。
可他一点不care，或许是因为奇怪的胜负欲上来了，也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白三宅不会伤害自己，恃宠而骄。
为了防止不小心伤到对方，男人甚至收起了自己的唐刀，只灵活地躲避着青年的攻击，安然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他很快摸索出白三宅的走位套路，一个突进便抓住了对方的衣襟，再膝盖一顶，将他压在身下。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耳侧，青年轻笑一声：“抓到你了。”
三次了，他终于不再是被制住的那一个。
两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彼此，白三宅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
安然注意到他的变化，笑容更加恣意，指尖攀着他的胸膛，一点点移到喉结，再继续往上，划过光洁的下巴，挑起那张薄薄的面具，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怕什么，我又看不见。”青年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握着他的那只手迟疑片刻，最终缓缓松开。
于是这一次，安然轻而易举地揭下了男人的面具。
青年小心翼翼地描摹着手下人的五官，从斜飞的眉峰，到深邃的眼窝，再到高挺的山根，陌生又熟悉。他的手指有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颤抖，只要安影帝想，某些细微的变化谁也无法察觉。
微凉的指尖最后停留在男人紧抿的薄唇上，安然闭上眼，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佩奇，我想吻你。”
白三宅来不及反应，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的，属于青年的干净气息从那方寸之间弥漫开来，让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
第72章 神降之地（7）
舌尖灵活地撬开男人的齿关, 舔舐过对方的上下颚，热情又缱绻地邀请白三宅与它共舞，安影帝不爱拍吻戏, 却不代表他吻技不行, 这种事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更何况是在物欲横流的娱乐圈。
白三宅的失神仅仅持续了短短两秒，他下意识地推拒, 手指却触碰到青年颈侧细腻的肌肤, 指尖仿佛着了火一般。
黑暗是最好的掩饰，它能无限放大人心中某些不可明说的欲/念，白三宅不是意志薄弱的人，意志薄弱的人根本无法在那些高难度的试炼副本里活下来，但对上安然他总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烦躁, 控制不住去看他, 也或者是他……不想控制。
罢了，反正是最后一个副本了。
安然的后脑勺被一只修长的手托住, 男人的回应生涩又温柔，却让青年忍不住呼吸急促, 喘息声在甬道里被放大，白三宅的吻因此而渐渐变得激烈, 仿佛要将青年整个人都融入到自己身体里。
手指从宽大的斗篷下摆伸进去，轻而易举握住了对方纤瘦柔韧的腰, 安然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想摆脱男人的桎梏, 却被牢牢禁锢在原地。
“白……三宅。”青年手撑着白三宅的胸膛，跨坐在他身上, 声音沙哑破碎。
白三宅却不愿放过他，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发生了颠倒，他像一头初尝滋味的野兽，一点点吻过青年的眉毛，眼睛，鼻子，就像安然刚刚用指尖描摹他的那样，最后来到丰润的嘴唇。
安然的唇形十分好看，黑暗并不能影响白三宅视物，他盯着青年雾蒙蒙的眼睛，再次吻了上去。
沙沙。
沙沙。
熟悉的摩擦声由远及近，男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放开了青年，替他整理好凌乱的斗篷。
“它真不识趣。”安影帝坐在地上撇撇嘴。
白三宅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是人家的神庙。”
“行叭。”安老师耸耸肩，站起来与男人朝着声音的来源拔足狂奔。
沙沙声越来越近，然而跑在前面的白三宅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然疑惑地偏了偏头。
“没路了。”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堵用大石磊成的高墙，青年心头一凛，下一秒，他就被白三宅扑倒在地，伴随着呼啸的气流，无数碎石从两人头顶飞过。
一条足有油桶那么粗的触手疯狂舞动，从高墙之后窜出来，无数双淡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白三宅将安然揽在自己身后，漆黑锋利的唐刀从虚空中显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劈向那条触手，利刃破开粗糙坚韧的皮肤，溅射出黑褐色的不明汁液。
“嗷——”
古怪的咆哮声远远传来，于此同时，安然感觉整座神庙都随之震了震。
受伤的触手飞快地往回缩，两人没有迟疑，立即追了上去。
“刚刚那是什么？神明大人吗？”安然惊愕挑眉。
“十有八/九。”白三宅声音发沉。
这玩意儿和他们料想的不大一样，看似攻击力不强，但刚刚和触手正面对上的时候，白三宅的意识深处仿佛被小锤敲了一下似的，虽然力道微乎其微，但这并不是个好现象，毕竟他们还未真正见识到对方的本体，到时候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谁也说不准。
甬道又黑又长还很绕，安然怀疑神庙其实被挖成了一个巨大的蚁穴，而所谓的神明大人如蚁后般盘踞在巢穴的最深处。
在这一番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他们又遭遇了四五次触手的袭击，每一次都是从侧面突破甬道，毫无预兆，防不胜防。
“休息一下。”白三宅看了看安然雾蒙蒙的眼睛，替他将汗湿的刘海撩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安然感觉还好，不过在甬道里一通乱斗，他们失去了触手的踪迹，这会儿恰好处于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室内。
夜还很长，他们可以陪它慢慢玩儿。
安然懒洋洋靠在石墙上，朝不远处的男人勾了勾手指，白三宅听话地走过去，低下头，让青年轻而易举地搂住自己的脖子，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拥吻纠缠。
“安老师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轻笑。
“我在休息。”安影帝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顺便干点别的。”
“是嘛？”白三宅学着他平时说话的样子调笑，结果被对方狠狠咬了一口，“嘶——”
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安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依旧搂着白三宅的脖子，用那双没有焦点的眸子望着面前的男人：“佩奇，问你个事儿呗。”
“嗯？”白三宅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红得不正常的唇上。
安然缓缓开口：“要怎样才能成为第三国度玩家呀？”
石室内暧昧的气氛因为青年的这句话一扫而空，白三宅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
安然等了半晌没等来回答，微微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不能说吗？”
“安老师。”白三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马上就能彻底脱离游戏了。”
安然闻言神色恢复如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抬起眼，朝白三宅粲然一笑，露出八颗牙齿：“佩奇，等出去了，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面对青年温暖干净的笑容，白三宅心情复杂，他回避了这个话题，转而道：“继续找那位神明吧。”
男人说完推开石室的暗门，身后安然唇角微挑，语气漫不经心：“如果你不来的话，那我就去找你。”
白三宅脚步微顿，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前一后在甬道里走着，接下去毫不意外地又遇到了那些长满眼睛的大触手，甚至还救下了一名玩家。
在得知那人是谁后，安然内心是后悔的。
“早知道是韩叔你，我们就不多管闲事了。”安老师一如既往地毒舌。
韩永仁擦擦额头的冷汗，表情讪讪：“小然……”
安然没有看他，韩永仁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不屑一顾的垃圾，屈辱与愤怒在心底酝酿，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容。
“韩叔，你不是在大厅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青年似笑非笑地点了点手中的竹杖。
韩永仁脸色发白，他也不想在黑乎乎的甬道里乱窜，但就在不久之前，大量触手张牙舞爪地涌入神庙大厅，卢薇和那个叫达纳的NPC当场被卷走，他与康乐反应比较快，慌不择路地随便推开了一扇暗门，一路被触手追赶，两人在混乱中跑散了，那混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然，你说那些触手不会就是NPC口中的神明大人吧？”韩永仁满脸惶恐。
安然一听他叫小然就反胃，冷冷道：“你说呢？”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甬道深处行去。
“你还不走吗？”男人清冷的声音让韩永仁回过神。
“好好……”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机电筒无意间晃过对方的面庞，瞬间呆立在原地，“你，你，你……”
白三宅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
“没，没什么！”韩永仁抓着手机的手汗涔涔的，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小兄弟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应该是我认错了。”
“是吗？”白三宅幽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并未多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青年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随着他们的行进，甬道逐渐变得越来越开阔，从原本的两米宽拓展到了四五米，而就在此时，三人再次听见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安然停住脚步，下一刻，手中的短刀猛地从左侧石墙的缝隙里刺过去。
“嗷——”
伴随着熟悉的咆哮，神庙震动，石墙倒塌，安然却没有将短刀收回，而是顺势抱住了那条粗壮的触手。
触手带着他飞速后退，白三宅见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青年宽大的斗篷，韩永仁眼看自己要被落下，赶紧用仅剩的那只手死死揪住男人的裤腿。
于是触手一拖三，撞飞甬道内无数石块，安然与白三宅侧身避过，韩永仁坠在最末尾，正好被砸了个满头，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就在韩永仁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触手终于停了下来，韩永仁睁开肿胀的眼皮，首先看到的是油灯微弱的光亮，然后是数十根高大的廊柱，还有四扇刻了古怪符号的暗门。
韩永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妈的早知道要回大厅里来，他刚刚跑个什么劲儿？！
安然看不见，但他闻到了灯油燃烧的味道，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当下便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救，救……”不远处传来康乐恐惧到极点的尖叫，声音都劈叉了。
下一秒，砰——
一团血雾炸开，尖叫声戛然而止。
韩永仁循声望去，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恐惧如潮水漫过他的心脏，瞳孔因为极度的惊吓而缩小成一个点，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不过韩大厨终究是幸运的，最终得以保留了一丝丝清明的意识，眼前的庞然大物在他的视网膜上投影成形。
那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存在，数不清的粗壮触手缠绕蠕动，发出唧唧的摩擦声，每一条触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黄色眼睛，这些眼睛全都用一种俯瞰蝼蚁的目光注视着他。
“神，神明大人！”韩永仁的膝盖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那模样和发疯的叶璐如出一辙。
“人类你经受住了考验，说出你的愿望。”那一团触手的声音嘶哑难听，使用的语言古老晦涩，但在场几人竟奇迹般地全都听懂了。
“愿望……”韩永仁的理智又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整个人痴痴呆呆，他狠狠心，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一旁的青年：“我的，我的愿望是，希望和那个人交换人生。”
在见到神明之前，因为被砍掉的那条右臂，因为安然的冷言嘲讽，以及那深深根植在心中的嫉妒，韩永仁对青年充满了怨怼，如果有可能的话，能弄死那小东西最好不过，但在神明让他说出自己的愿望后，韩永仁忽然改变了注意。
现实中他是个一事无成，彻头彻尾的loser，反观安然，年轻有为，刚满二十就成了影帝，前途无量，还生得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在进入游戏前，韩永仁每每看到大荧幕上的青年，和其他狐朋狗友吹牛打屁的同时，也曾暗暗想过，妈的要是自己也能这么成功就好了。
而进入游戏后，韩永仁的表现同样平平无奇，他胆小怕事，不敢主动找线索，每次都是躲在别人后头，自然也拿不到多少道具奖励。
而安然，虽然失去了视力，却依旧拥有远超常人的速度与力量，还有他手里的那把刀，一看就绝非凡品。
嫉恨宛如野草在韩永仁心里疯长，他像狗一样四肢着地爬过去试图抱住神明的一条触手，还没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抽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
“愚蠢的蝼蚁，竟敢妄图触碰吾。”看不见的风暴在大厅里酝酿，白噪音像鼓点似的敲击着三人的鼓膜。
韩永仁顿时呕出一大口血，他顾不得胸口传来的剧痛，连滚带爬地趴伏在神明的触手边，身体抖得跟筛糠一般：“神明大人，我错了，神明大人……”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希望自己是孤儿。”耳边响起青年漫不经心的嗤笑。
在正面对上这一大坨“神明大人”的时候，安然也被震慑住了，倒不是被它的外形，而是因为感觉到了一种类似精神攻击的效果，但不过短短几秒过后，他便恢复了正常。
“可惜即便你想当孤儿，神明大人恐怕也满足不了你呢。”
“你，你什么意思？”韩永仁惊愕地转过头，由于不再直视神明，让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稍稍恢复了一些，能够正常地和安然对话。
“因为它可不是什么神明大人，不过是……”青年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嘴唇开合，将韩永仁再一次打入绝望的深渊，“一扇通往现实世界的‘门’罢了。”
安然话音刚落，漆黑的残影从他身边一跃而起，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斩向中央的神明。
*
凌晨，乌灵镇北面，伴随着剧烈的地动山摇，象牙白的神庙内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令人惊惧的咆哮，将沉睡中的玩家们吵醒。
许小绘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镇长巴特一家原本正在准备天亮以后供奉给神明大人的肉食，听见这个动静立即跑出家门，其余NPC的反应也差不多。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神庙那边……”
“神明大人发怒了！！”
镇民们望着山顶，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个个满面惊慌。
巴特脸色也不好看，但相比其他人要镇定得多，他抬了抬手，高声道：“大家不要害怕，带上肉食，跟我一起上山。”
镇民们闻言没有迟疑，纷纷返回家中，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辆辆小推车，车上是神情麻木的老人，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的重度残疾人。
这就是巴特口中的肉食？！
[镇民们自然有办法，也不是第一次了，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许小绘看着蚂蚁搬食似的NPC，忽然想起镇长巴特之前回答他们的那句话，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
而那些分配到玩家的幸运家庭就不必牺牲自己的亲人，他们将远道而来的客人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许小绘和楼风风因为有石林里打到的肉怪，得以逃过一劫，于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场人牲祭神的盛典。
*
神庙内。
大厅里的战况无比激烈，安然本以为以白三宅的武力值，打败这个所谓的“神明”应该绰绰有余，但事实上他低估了游戏对第三国度玩家在普通副本的压制，也低估了眼前这一大坨的难缠程度。
对方在与白三宅周旋的同时甚至还有闲心分出一条触手朝他席卷而来。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安然目前遇到过最强悍的BOSS，没有之一。
如果不是白三宅给的短刀材质特殊，他甚至连BOSS的表皮都无法切开。
韩永仁早已在混战中被飞溅开来的碎石击中，昏死过去，象牙白的地面上喷溅着康乐，卢薇和达纳的血迹。
安然不知道自己切断了多少条触手，也不知道被触手甩飞了多少次，然而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最让他感觉难受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意识攻击，处于暴怒状态的“神明大人”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初见的时候强大数百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安然此时就仿佛站在上千台核磁共振仪的包围圈里，每一台都开到最大功率，看不见的辐射充斥着整座神庙，脑子里嗡嗡作响，鼻腔里有热乎乎的液体淌下来。
啪嗒。
安然听见血滴落到地面溅开的声音，伴随着不间歇的破风声，毫无预兆的，青年忽然停止了攻击，任由触手将自己卷向大厅中央，远处的白三宅心下一沉，高举的唐刀生生转了方向，却依旧没来得及将人救下。
双方的战斗其实谁也没落下风，地上躺满七零八落的触手，但很快这些触手又重新长了出来，跟许小绘她爸养的那只柯基毛似的，掉不完。
触手没有立刻杀死青年，而是将他高高举起，原本纠结缠绕在一起的其他触手缓缓解开，露出之前一直被包裹起来的核心。
安然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那核心上长了一张硕大无比的脸，其实说是脸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它并没有五官，眼睛和嘴巴的地方有三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拟人化地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人类，我喜欢你的味道。”他听见神明大人这般说，下一秒安然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片冰冷湿滑的沼泽。
亲眼目睹青年被神明吞噬的一幕，白三宅面上无波无澜，仿佛是震惊到极点，又仿佛是空白到极点，他的眼底幽深一片，握刀的那只手在微微战栗，片刻后，他忽然轻笑起来，最后一个副本了，他的小然，他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安老师却没能走出去……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副本大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唐刀消失，虚空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大概是又一把刀，却无法让人看清它具体的模样，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杀戮与毁灭之意，但这种杀戮与毁灭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半分邪恶，反而如烈日熔岩般炽热磊落。
在白三宅的手指触碰到刀的刹那，神庙内的时间和空间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停滞，声音不再传播，空气不再流动，连神明大人触手舞动的频率都明显变得迟缓起来。
“结束了……”
男人低低吐出三个字，无形的刀锋撕开空间，触手发了疯似的蜂拥而至，试图重新包裹住自己的内核，却在刀锋逼近的瞬间如蜡遇热融化，内核上那张诡异的人脸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扭曲，黑洞洞的嘴发出凄厉的咆哮。
位于半山腰的NPC和玩家们纷纷捂住耳朵，殷红的血迹从他们的七窍里流出来，许小绘从隐藏空间掏出那张“盾”字纸牌，一个小小的结界出现在她和楼风风周围，两人这才好受一些。
“小然哥他们不会有事吧？”娃娃脸握紧左轮手/枪，只恨自己帮不上忙。
“不会。”许小绘说得笃定，但实际上她心里也慌得不行，总感觉这次副本恐怕是搞大发了。
终于无形之刃挨上了那张奇丑无比的大脸，毫不犹豫地将其从中间割裂，与此同时，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从神明破碎的内核里探出，无比精准地握住了兜头而来的刀锋。
“佩奇，你差点连我一起杀了。”
宽大的黑色兜帽遮住了青年的眼睛，只露出精致到惑人的下半张脸，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
他缓缓抬起头，仿佛禁制被解除，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声音也继续反射传播，然而比方才“神明”更加强大的精神力却如厚重的潮水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在战斗中残存的十几根廊柱瞬间化为齑粉。
许小绘眼睁睁看着那座圣洁不可侵犯的神庙颓然倒塌，从上而下，莫可名状的压力让她哪怕有结界的保护也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旁边楼风风的情况也差不多，至于其他人早就跟烂泥似的趴下了，脸颊紧紧贴着地面。
最初的惊愕过去，失而复得的庆幸涌上白三宅的心头，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神明大人，是神明大人降临了！”在安然刻意收敛以后，几近崩溃的NPC们勉强捡回自己的理智，涕泪横流地对着山顶的方向砰砰磕头。
双方虽然隔着不短的距离，但安然却能将他们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不止是镇民的说话声，甚至连蚂蚁爬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无法逃过他的耳朵。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他在“神明”的内核里，得到了一滴血，一滴真正来自远古神的血。
那长满触手的“神明大人”将他吞噬后，大概是察觉到生命遭受威胁，安然被游戏强化体质带来的副作用再次显现出来，情绪变得不受控制。他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在内核中横冲直撞，所以当白三宅劈开那张大脸时，内核其实已经被安然破坏得差不多了，并在最中心的部位，抓到了那滴金色的血。
“我不是神明。”安然笑起来，此时的他五官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却昳丽得让人不敢直视，宛如苍凉荒漠里的一轮皎洁明月，那么美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下一秒，他的笑容倏然收敛，风沙裹挟着滔天怒意，如雷霆般降落在NPC们的身上，压得他们胸骨尽碎，“真正的神明不是早已被乌灵人杀了吗？”
安然的话让许小绘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乌灵人谋害神明？
怎么可能？
他们对神明大人分明是那样的虔诚狂热，恨不得趴下来跪舔神明的脚趾。
尽管难以置信，但许小绘清楚安然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同一时间，镇民们的反应也佐证了青年的话。
“请神明大人饶恕！”
“请神明大人饶恕！”
“请神明大人饶恕！”
NPC们当真如蝼蚁般瑟瑟发抖，连祈求的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楼风风完全被这副本弄懵了。
“神婆。”安然根本不愿和这群狼子野心的NPC多言，随手一指站在人群最末的老婆子，“你来说。”
神婆也和其他人一样跪趴在地上，此时听到点名，干瘦的身躯不由抖了抖，哪怕安然并没有将自己的精神力加诸到对方身上，老婆子还是无法承受来自神血的威慑。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用无比恭敬的语气回答：“是，神明大人。”
然后在场所有玩家听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故事。
百年前，神明用一滴血挽救了处于大瘟疫下的乌灵人，尚有一口气在的镇民都得以存活，而死去的那些则被统一安葬在石林，为了让枉死的人们能够安息，神明甚至还竖立起一百根雕刻了密文的石柱形成阵法。
为表感激，乌灵人确实如神婆之前所说的那样，在大巫的带领下修建神庙，供奉神明，神明也会定期降下福泽，替镇民消灾解难。
然而俗话说，人心不古狼心尤善，神明仅仅用自己的一滴血便救活了全镇的人，于是就有人揣度，如果得到对方的一块肉会怎么样？
这种想法仿佛一场新的瘟疫在乌灵镇上蔓延，越来越多的镇民认为神明既然悲天悯人，慈悲为怀，就应该舍得下祂的一身血肉，就像佛祖割肉饲鹰那样，让他们也尝一尝成神的滋味。
无止境的贪欲令人疯狂，也令人成魔，于是一个弑神计划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展开。
在那个远古的时代，记载了黑巫术的羊皮纸数不胜数，大巫用谎言换到神明的名字，镇民们架起洒满硫磺的篝火，古老的咒语如尖锐的荆棘刺向端坐在神庙内的神明。
乌灵人做足了准备，他们以为这场行动一定能成功，然而蝼蚁终归是蝼蚁，哪怕给它一把刀，顶多也就变成一只螳螂。
咒杀当然是失败了，并且还暴露了他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本性，而神明只不过流了一滴血。
遭到背叛的神明失望至极，祂决定不再庇护乌灵人，并且降下诅咒，但凡踏足这片土地之人，神明都将收走他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惩戒。
“神明大人，乌灵人知错了，乌灵人成立祀神节，供奉大量肉食，便是为了祈求得到神明大人的原谅。”
“是啊，神明大人，我们真的知错了！”
哭喊求饶声此起彼伏，原本以为镇民只是盲目狂热的许小绘此时满眼嫌恶，原来不是真的信仰，一切不过是为了赎罪。
站在神庙废墟上的安然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又坏又蠢！”
“！”
NPC们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只有镇长巴特眼神闪烁，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神明是冤大头吗？遭受背叛还要乖乖待在神庙里接受你们肮脏的供奉？”安然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表情生动，厌憎分明，与传闻中悲天悯人的神明没有丝毫相似，但看在不远处白三宅的眼里，整个人却好似在发光，让人忍不住想顶礼膜拜。
“神明大人，早已离开乌灵，离开了这片罪恶的土地。而你们一直傻乎乎供奉的不过是继承了那一滴血的力量，半人不鬼的怪物罢了。是不是这样呢？大巫！”
安然隔空抓起那颗巨大的，裂开了一长条缝的内核，像扔铅球似的将它扔到人群中，山腰上顿时爆发出更混乱的骚动。
“神明大人已经走了？”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每年准备的肉食岂不是……”
想到那些无辜惨死的亲人，镇民们不由嚎啕大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条人影不着痕迹地缓缓后退。
“巴特，你要去哪儿？”许小绘在结界里大声道。
“镇长！”
“既然神庙里的神明大人是假的，那镇长那些所谓的神明的指示岂不同样是假的？”
“我记得镇长是大巫的后人！”
“所以一直都是他在欺骗我们！”
……
信仰的崩塌被另一种欲盖弥彰的愤怒取代，安然不再看半山腰的混乱。
在触碰到那滴血的瞬间，仿佛时空回溯，他置身于百年前的乌灵镇，当初发生的一切如蒙太奇般展现在他眼前，从银发神明舍血救人，再到遭受背叛失望离去，对眼前这些NPC的所作所为，没有人比安然更了解。
愚蠢，卑劣又可悲，大概就对乌灵人最好的概括。
此时东方既白，火红的朝阳破开云层，青年缓缓伸出手，指尖在虚空随意勾画两下，一扇熟悉的金色大门一点点出现在玩家们眼前。
目睹这一幕的玩家们大大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许小绘和楼风风激动地抱在一起。
艾玛，终于通关了！
这会儿大概只有白三宅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个副本结束以后，安然就会彻底脱离游戏，也就意味着他们今后再没有相遇的可能。
大门被轻轻推开，笼罩在黑斗篷里的青年转过头，乌黑明亮的双眸微弯，朝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再见，屿哥！”
然后他不顾白三宅诧异的眼神，一脚迈出了副本世界。
期待与你的再次相见，屿哥！
第73章 神降之地（8）
轰——
炽热的火舌伴随着滚滚浓烟从熊记烧烤破碎的窗户里喷射出来,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大堂里围着桌子团团坐的顾客们呆愣一秒，然后仿佛被按下了启动键，纷纷大呼小叫地往大门外冲。
桌椅板凳被撞翻无数, 餐具也碎了一地, 这场小型爆/炸发生的时候, 那位被楼风风叫叔的店长正在二楼搬啤酒，感觉到脚下的地板猛烈震了震, 赶紧急匆匆跑下来找自家小老板。
中年大叔心脏砰砰跳, 那速度比三十年前跟着楼风风他爸在黑市抢地盘还要快。
楼家就这一根独苗，如果有什么好歹，别说楼爸，沈君梅那个母老虎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不过等店长抹着满头冷汗找过去的时候，独苗楼风风正好端端坐在小餐桌旁，手里拿着滋溜冒油的烤串, 除了神情有些呆滞以外, 并无其他不妥。
“小老板，你们没事吧？”店长有些怀疑人生, 主要他们这一桌离爆炸点厨房最近，就算运气足够好, 没被喷出来的火焰燎到，也绝不可能毫发无伤。
比如他们隔壁桌的那对小情侣, 一个满脸黑灰，另一个胳膊上被烫了一大块, 疼得嗷嗷叫，服务员正在拨打120。
楼风风还没从副本世界脱离出来, 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安然见状便笑着替他回答：“我们没事, 让店长担心了，烧烤很好吃。”
店长闻言不由重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先去看看其他人。”
中年大叔走后，楼风风和许小绘才彻底回过神。
游戏与现实割裂症，老毛病了。
娃娃脸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卧槽，小然哥，你刚刚酷毙了！”
安然：？？？
“神啊，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楼风风一脸邪/教/徒式的狂热，“那种天然的压制，那种让人敬畏的战栗感……小然哥，如果你是神明，我一定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小然哥：……不了，不想，谢谢。
另一边许小绘则一声不吭地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了她的工作小本本。
“怎么了？”安然用纸巾擦擦手机屏幕上的油污，刑西扬的那一通电话被爆/炸中断，以小警察多疑的性格估计那把小锤子又在壁垒外面嘚嘚嘚敲不停了。
“我打算最近帮你留意一下跟盲人相关的剧本。”许小绘头也不抬。
小然哥：……
“有了这次副本的失明经验，连前期的训练都可以省了，因祸得福，简直完美。”许小绘行动力极强地打开微信通讯录，开始联系相熟的编剧。
安然：……不愧是你，许助理！
店都炸了，这烧烤显然也没法继续吃下去了，楼风风不好意思地要了两人的联系方式，信誓旦旦地说下次再请他们吃好吃的。
因为是自家产业，娃娃脸还专门跑去找店长询问了一下顾客的伤亡情况。
不幸中的大幸，没出人命，就有十几个客人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主要是你们仨都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受伤……
店长大叔神情复杂地目送三伙伴离开，然后扭头关上大门，十几名身穿熊记烧烤统一员工装的服务生一字排开，一改刚刚礼貌周到的模样，个个精神饱满，神情肃穆，宛如一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和蔼可亲的店长大叔两条浓眉抖了抖，低喝道：“妈的，抄家伙，XX那个瘪三敢卖老子劣质煤气炉，让老子看看他户口本有几页！”
*
告别楼风风，安然准备回东郊的别墅，大晚上的他没让许小绘送，自己叫了个出租。
一上车，安然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开朗大哥，从后视镜里看到青年的动作，忍不住开玩笑：“和女朋友闹矛盾了？”
安然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也笑着解释：“没有，刚刚那个是我助理。”
“助理啊……”司机语气里满是没听到八卦的遗憾，安然带着口罩，因此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从露在外面的那双瑞凤眼判断，这小哥长得肯定不差。
“年轻人嘛，有时间还是要谈个甜甜的恋爱！”司机大哥一拍方向盘，用过来人的语气提醒道。
“是嘛。”安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可不。想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太腼腆，脸皮薄，无数次与爱情擦肩而过……”
安然一手支着车窗，眼前是夜晚云中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耳边是司机喋喋不休的唠叨。
甜甜的恋爱么……
他想到了神庙甬道里那个黑咕隆咚的吻。
“停车！”后座上的青年忽然开口。？？？
司机着急忙慌地踩刹车：“不是还没到吗？”
“忽然想到有事情要办。”安然飞快扫了挂在座椅靠背上的二维码，没等车停稳，就推开门跳了下去，留司机大哥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上挠头。
这是听了他的忠告跟姑娘告白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勇了叭！
安然一开始还慢吞吞地走着，脚下的碎石路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轻响，然后他越走越快，小跑起来，连帽子被夜风吹掉也没发现。
这儿已经是东郊了，距离他的别墅不过几百米远，夏生冬死的虫豸在草窠里唧唧鸣叫，仿佛只有这样声嘶力竭的呐喊才能不辜负它们短暂的生命。
安然并没有跑太久，很快他便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大片茂密的水杉林，经过七年的生长，它们已经从一人高的幼苗长成了直插天际的大树。
只需要七年，沧海变桑田。
七年前，这里不是沙地，也没有水杉，而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而他的屿哥便是葬身于此。
青年眼神晦暗，整个人好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二十年前的云中东郊有多偏僻？你甚至在市政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名字。
这里只有大片没有开发价值的荒山和一所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福利院。
福利院的经费相当有限，里面的两个保育员兼教师成天不见人，倒是对得起他们那份微薄的薪水，十几个大小孩子像被圈养起来的鸡鸭，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在打架。
除了其中最漂亮的那个。
安然从小美到大，不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整个人看上去又瘦又小，只有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被他注视的时候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安然很不合群，其他孩子也不愿意跟他玩，老院长曾经问过为什么，孩子们齐刷刷回答：“他是个小骗子！”
“他骗你们什么了？”老院长奇怪。
孩子们开始七嘴八舌。
“他说看到了魔鬼。”
“他还说魔鬼在追他。”
“可是我没见过魔鬼，也没有被追诶。”
“我也是！”
“我也是！”
……
老院长带过许多孤儿，知道有些孩子为了吸引旁人的注意或者凸显自己的不同会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所以面对孩子们的控诉，他在心里好笑地摇摇头，然后故作严肃地告诫安然：“好孩子不能撒谎。”
“我没有！”小孩一开始还试图奶声奶气地辩驳，“真的有魔鬼，它像一团影子，就站在那儿望着这边，你们看不见吗？”
饶是阅历丰富的老院长也被三岁孩童的描述吓了一跳，福利院的厨师韩永仁正好经过，听见这些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骂骂咧咧地拎起安然把他关了禁闭。
那一天，小安然缩在禁闭室的角落里，和另一头的影子大眼瞪小眼了一晚上。
影子几乎每时每刻都跟着安然，它似乎在暗暗打量他，并一点点靠近。
最开始影子在很远的地方，仅仅三年时间，影子距离他已经只有两三米了，一抬头就能看到。
照理说这么长时间过去，安然应该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但事实上并没有，相反，越来越大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头盘旋，他感觉到了影子身上流露出的杀意，一直到季屿出现的那一天。
和安然从婴儿时期就生活在福利院里不同，季屿来的时候已经十岁了，长相俊美的小少年，脸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同样干干净净，老院长怀疑这是哪家走丢的小少爷，但询问他的来历，季屿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好像完全失忆了，连名字也是老院长给取的。
福利院里的大人小孩都很喜欢季屿，少年身上就像带着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除了韩永仁。
这家伙长得肥头大耳，浑身的油脂厚得仿佛能溢出来，安然本能地不喜欢他。
有一天韩永仁趁大家午睡的时候偷偷溜进孩子们的宿舍，把手伸进了一个小女孩的被子里，正巧被季屿看见，小少年立即大叫起来，惊醒了所有人。
韩永仁吓得慌了手脚，面对难以置信的老院长，胖厨师痛哭流涕，说自己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如果丢了这份工作，一家人就完蛋了，并赌咒发誓以后再不会这样。
老院长心肠软，见他说得可怜，便原谅了他。就这样，韩永仁留了下来，并记恨上了坏他好事的季屿，明里暗里地找茬。
不过季屿并不在意，在安然眼里他的屿哥总是那么善良大度，哪怕遭受不公平的对待也能一笑置之。
季屿是完美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和季屿在一起，那个影子，那个让安然害怕的魔鬼就不敢再靠近，他就像一张强大的护身符，驱散了小孩的童年阴影。
因此安然特别喜欢和屿哥粘一块儿，而季屿也格外照顾这个小他四岁的漂亮弟弟，他们甚至还养了一只叫蛋卷的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年前的除夕。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时隔七年，安然的记忆有一瞬间的模糊，脑海中只剩下漫天大雪和阴沉沉的天际。
韩永仁说要包饺子，叫他的屿哥去市区买面粉，安然想跟着，季屿不同意，少年摸摸男孩微凉的脸颊，让他乖乖呆在福利院里。
于是安然搬了一盏小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屿哥回来，地上的车辙很快被积雪覆盖，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暗，男孩不免焦急起来，就在这时，透过纷飞的雪花，他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男孩弯了弯眼角，以为是他的屿哥回来了，他哒哒哒跑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然而慢慢的，安然察觉出了不对，从风雪中走来的，并不是季屿，而是那个消失了许久的魔鬼！
安然转身就跑，他想跑回福利院，结果院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他拼命捶门却无人应答。
身后的黑影越来越近，季屿不在，它似乎变得肆无忌惮，男孩慌不择路地往外逃，摔倒又爬起来，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安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久到那一幕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他的梦魇。
可惜十三岁的孩子哪怕跑得再快，也无法逃离黑影的追捕，魔鬼的影子从背后升起，试图将他整个笼罩住。
安然害怕到尖叫，在心里疯狂呼喊季屿的名字，忽然他感觉脚下一空，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声，冰面碎裂，刺骨的湖水仿佛猛兽巨口将男孩吞噬。
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安然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湖底很黑，有一只熟悉的手把他托上岸，黑影不见了，是他的屿哥回来了。
安然瘫在雪地里，咳了两声，湖面一片平静，只剩下圈圈涟漪，大块的碎冰浮在水面上，却没有看到季屿，安然心里慌得不行，他大声呼喊，然而无人应答。
青年缓缓闭上眼睛，韩永仁说得不错，是他害死了屿哥，却要怪到旁人的头上，怪韩永仁为什么要让季屿大雪天出去买面粉，给了黑影可乘之机，怪韩永仁为什么不给自己开门，否则他不会慌不择路跑去冰湖。
他甚至还非常没良心地怪过季屿，为什么要跳下去救他。
安然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笑，努力不让自己陷入过去的回忆里，那是一段他不愿想起的往事，而且他现在已经找到屿哥了不是吗？
安然脑海中浮现出上个副本最后，白三宅，也就是季屿，眼中的诧异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叮叮。
清脆的邮件提示音打断了青年的思绪，安然不用看也知道发件人是谁。
邵倾城照例关心了一番他的身体，顺便说国外的项目商议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回来，到时候有时间的话带他去邵氏老宅吃个饭。
安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面无表情地礼貌回复，表示非常期待，接着便关闭了邮箱。
安然转过身，踢踢踏踏地往别墅走，路上他试着感应了一下隐藏空间，然后发现游戏奖励的那些道具，万/能/钥匙，答案之书，那颗他至今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玻璃弹珠，驱邪酒，还有南夏送的海棠花，以及三花猫蛋卷全都不见了。
白三宅说得没错，乌灵镇确实是他的最后一个副本，他脱离了那个恐怖世界，所以游戏把给予的道具全部收走了，安然就像做了个长长的噩梦。
而现在梦醒了。
安然把手从裤兜里伸出来，透过指尖的缝隙眯眼仰望星空。
不过游戏也并非什么都没留下。
他还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戴在左手中指上的蔷薇花指环，另一样是从第一个副本出来就出现在手背上的黑色蔷薇花纹身。
这一切安然其实早有预料，因为蔷薇花，他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银发男子，那人的存在似乎跳出游戏之外，却又和游戏有着某种奇异的联系……
安然缓缓收拢五指，而他就是要抓住这点联系，将自己再次拉入游戏。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安然联系了楼风风，让娃娃脸帮个忙。
“小然哥，你想要组队道具？”楼风风在和安然交换手机号的时候是真的没想过对方会打给他，顿时激动得不得了，待听清自家偶像的要求后大方地一挥手，表示洒洒水。
“如果是其他保命道具估计不好弄，但组队道具的话，不少老玩家手里应该都有，我让我爸的朋友帮忙打听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说，楼风风他爸的朋友确实非常多，而且几乎无所不能，相当神奇。
隔天，安然就收到娃娃脸的回复：有了。
“小然哥，你想和谁组队啊？”楼风风挠挠自己的小卷毛。
安然没回答，接过那个小巧的羊皮卷轴粲然一笑：“等回来我再谢你哦！”
楼风风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眼皮莫名跳了跳，有种糟糕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小然哥这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吧……
安然回到别墅，将羊皮卷在书桌上摊开，卷轴的质地十分粗糙，颜色泛黄，看上去和某宝做旧款的小玩意儿差不多，却有能带他去见屿哥的神奇力量。
安然拿起道具自带的羽毛笔，端端正正地写上自己和季屿的大名，羊皮纸发出肉眼可见地柔光。
安然心中一喜，谁知下一秒他便看到自己的名字一点点淡化，最终完全消失，而季屿的则依旧好端端地留在卷轴上。
为什么？
安然有些不敢置信，心中升起一个猜测，难道是因为他已经脱离了游戏的缘故吗？
青年不死心，继续写了一个又一个安然，字体加大加粗，羽毛笔几乎深深刻进羊皮纸里，然而没用，不出半分钟，这些名字又全都消失了。
安然盯着羊皮纸怔怔看了片刻，忽然轻笑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他抄起羊皮纸，风一般跑上楼。
青年呼吸急促，手指颤抖，哗哗的水流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响。
几分钟后。
安然看看浴缸里的水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握紧羊皮纸躺了进去。
既然游戏不接受已经离开的玩家，那就由他来敲开那个世界的门吧！
安然经历过六次意外，每一次都来的毫无防备，像这样主动体验濒死的感觉还是头一遭。
浴缸里的水有些冷，它们打湿了安然的工装裤，T恤和头发，慢慢的，一点点的漫过他的腰腹，胸口，像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攀上青年纤细的脖颈，漂亮的瑞凤眼，浅粉色的唇瓣和高挺的鼻梁。
安然下意识屏住呼吸，水流像云朵一样包裹着他，体温因为周遭的环境开始下降，很快大脑传来缺氧的信号，安然另一只手死死握紧浴缸边缘的把手防止自己控制不住本能浮出水面。
时隔七年，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溺水的感觉，心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种莫可名状的期待。
心跳越来越快，试图以加速血液流动的方式给细胞提供更多的氧，所有感官都在叫嚣着抗议，肺部憋得几乎爆/炸，意识逐渐涣散，安然咬牙坚持，在快到极限的时候倏地睁开紧闭的双眼，隔着水波看东西有种令人晕眩的，不真切的迷幻感，安然没有犹豫，抄起羽毛笔在水中哆嗦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字迹没有消失。
第74章 丧了个尸（1）
青年从一张布满灰尘的简陋木床上醒来, 他躺得非常板正，近乎僵直，然后眨了眨比常人颜色更浅的灰眸, 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他看到了头顶同样布满尘埃的吸顶灯, 灰眼珠慢慢往眼眶一边移动, 白色的墙，黑色的地砖, 再远处有个衣柜, 颜色是浅一些的黑。
青年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所以他缓缓坐了起来，全身的骨骼发出惊悚的咔咔声。
这声音似乎把他吓了一跳，青年仿佛石化般呆愣在原地，大概半分钟后才小心翼翼地弯了弯自己的手指，结果又是咔的一声。
青年：！！！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想小小地惊呼一下, 结果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嘶哑的嗷！
青年：……
青年有些沮丧，暂时没了说话的欲望, 他动了动一直垂在身侧，略微僵硬的右手, 于是他看到了一把漆黑的……短刀？
青年握着刀的手被腐蚀成了一只骨爪，上面一丝皮肉也没留下, 但他并不感觉疼，只觉得这样很丑, 下意识就想把这坑爹玩意儿扔了，但不知为什么, 他心里隐约觉得这刀应该很重要，否则也不会一直拿着它了。
青年想了想, 慢吞吞地跳下床，晃晃悠悠地走向那个黑乎乎的大衣柜。
衣柜里乱七八糟地丢着几件衣服，黑的，白的，白的，黑的……青年随便抓起一件——
刺啦。
锋利的指甲轻轻松松将T恤撕成了布条，青年开心地用布条把短刀缠巴缠巴像剑一样背在了背上，期间还不小心又融掉了左手的半截食指。
青年孩子气地把那半截手指含进嘴里，然后他就被内嵌在柜门上的，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不多的知识储备告诉青年这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皮肤青白，整个看上去死气沉沉，五官却十分精致漂亮，优越的面目轮廓让他满意地点点头。
我长得可真好看。
青年如是想，他歪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美貌，然后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出租屋，唯一的窗户用厚木板横七竖八地钉死了，没有厨房，却有个狭小的浴室，洗手盆和便池里沉淀着污垢，到处都是灰，青年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他爱干净，讨厌邋遢。
出租屋内的物品实在乏善可陈，于是青年重新回到那张简陋的木床上，用他僵硬坏死，好像被一层混沌浓雾包裹住的大脑开始思考尸生。
我是谁？
来自远古的灵魂发问在丧尸无比简单的意识海中形成，奇迹般的，答案竟然呼之欲出。
几秒种后，青年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哝声。
他说我叫安然。
成功解答了一个问题，青年抱着那把裹满布条的短刀，高兴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接下去是第二个问题。
我从哪里来？
这一回安然冥思苦想半天也没得出结论，他似乎忘记了许多事，脑子也变得格外迟钝，就像一台缺少机油，生锈了的机器。
安然没有钻牛角尖，很痛快地放过了这个问题，也放过了自己，跳到最后一个问题。
我要到哪里去？
唔，这个好像也不知道？？
——等等。
安然缓缓睁大了灰扑扑的瑞凤眼，他应该需要找到一扇门！
对，是门！
他要去找一扇门，还有什么呢？
安然的灰眸里出现了一丝迷茫，他似乎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很重要很重要，但他给忘了……
青年在床上坐了许久，反复思索到底是什么，他就像一尊苍□□美的雕像，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大概能一直坐下去，直到想起被遗忘的东西为止。
饿……
唾液在口腔里疯狂分泌，安然从没体会过这种来势汹汹的饥饿，就仿佛再不进食，他的胃就要把自己溶解掉了。
他在破旧的出租屋里东翻西找，结果除了半包发霉的方便面外一无所获。
而方便面明显不在丧尸的食谱上，更何况还是发霉的，看不起谁呢？？
青年愤怒地将方便面捏得粉碎，然后决定离开这里，出去觅食。
他紧了紧后背的短刀，下意识想去找帽子和口罩，不过，那是什么玩意儿？
安然不知道，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出门是需要那两样东西的，否则容易引起一些不好的社会性事件。
但现在他很饿，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青年抬起已然变得灵活了不少的右爪推开出租屋的防盗门。
外面的天很阴，没有太阳，整座城市灰蒙蒙的，一切都像他眼珠的颜色。
深浅不一的黑和白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斑驳的灰。
饿……
安然感觉胃里有一把火在烧，但他没发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这座城市里早已没有人类，没有新鲜的血肉，路边只有像他一样的丧尸浑浑噩噩地行走。
安然惊讶地发现，虽然他们没有开口，但自己却能模模糊糊感觉到那些丧尸的想法。
他们在说饿。
好饿。
想吃……
全都是这样单调，简单，毫无惊喜的字眼。
青年听了一会儿游走丧尸们的心声便失去了兴趣，因为从别人嘴里听到饿只会让他感觉更饿！
安然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穿过几条小胡同，饥饿感像一把锈钝的刀子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甚至让他觉得如果再找不到吃的，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然而死是不可能死的，也就变得越来越瘦的样子。
不过安然显然还没到那一步，但如果再这样下去的就很难说了。
好在即使变成了丧尸，安然也是最特别的那个，因为他懂得思考，尽管这种思考能力在原本的安影帝看来简直弱爆了。
当城市里出现了凶残的丧尸，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类会在哪？
家里？
一天两天还行，日子久了，必然弹尽粮绝，比如他的那间出租屋。
那之后人们还是会冒险出来，和现在的他一样，寻找食物。
所以简单推理可得，食物在哪，人就在哪。
安然抬起头，慢吞吞地环视一圈四周，然后将灰眼睛锁定在了一栋T字形的建筑上。
那是一个大型商场，不过变成了丧尸的安然并不清楚这一点，他只是看到了挂在外墙上的巨幅广告。
肥瘦相间，切成小块的肉被串在铁签子上，表面洒满辣椒和孜然，经过炭火的炙烤，滋溜冒油。
安然对烤熟后的肉串没有丝毫兴趣，但他隐约知道人类很喜欢。
打定主意后，青年稍稍加快了脚步，然而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安然走了一刻钟，那商场还是遥不可及的模样，于是他停了下来，用僵死的大脑思忖片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汽车上。
他记得那东西好像跑得很快。
青年一爪子穿透小汽车的车窗，然后便看到了丢在副驾驶上的车钥匙，以及一颗浅灰色的玻璃珠。
那珠子半埋在一堆白色的细沙里，质地稍稍有些浑浊，安然用骨爪小心翼翼地把它挑起来，端详片刻，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微微一亮，然后毫无预兆地，啊呜一口将它吞进嘴里。
玻璃珠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暖流流淌进青年的腹部，蔓延至四肢百骸，与此同时原先那种烧心挠肺的饥饿消失了，安然感觉到了久违的饱腹感。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想找找车子里还有没有这样的玻璃珠，于是好奇地探头进去望了一眼，只见后排座位上坐着两具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尸体。
没错，不是活着的人类，也不是丧尸。
尸体已经高度腐败，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只能分辨出应该是一男一女，后脑勺各开了个大洞，烂得一塌糊涂。两人手里都拿着造型古怪的枪，安然猜他们大概率是自杀的，活不下去了，又不想变成丧尸，于是互相成全，保留做人的最后体面。
安然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然后伸长胳膊从里面打开车门，用那把缠了布条的短刀小心翼翼地把枪扒拉出来。
然后他看着沾满血水和组织液的能量枪，呆住了。
他没在车上找到第二颗玻璃珠，可来都来了，再加上觉得这东西或许会有用，所以将枪弄了出来，但要把它们带在身上确实是不小的心理负担呢！
安然想了想，用短刀挖了个坑，就地把枪埋了，等后面有需要再挖出来也不迟。
青年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结果一转头，他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穿西装的中年丧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把他埋枪的过程看了个全套。
那丧尸瘦得皮包骨，两颊深深凹陷，身上的西装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十分邋遢。
“嗷！”安然有种被人窥视的不爽，于是他毫不畏惧地盯了回去，并发出威胁的低吼：[你瞅啥？]
谁知西装丧尸也不是个怕事的，直接嗷一嗓子吼了回去：[瞅你咋地？]
安然：……
这是他除了饿，吃以外从其他丧尸身上感觉到的一种新情绪。
挑衅。
安然看看刚填满的土坑，又看看街对面的丧尸，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紧接着像忽然活过来了似的，朝后者冲去。
安然的速度快得惊人，和他刚才慢吞吞走路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一只矫健的猎豹，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西装丧尸只感觉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攀上了自己的腰，然后一只修长冰冷的手托住了他的下颚，下一秒，只听啵——的一声，丧尸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安然凭借无比强悍的腕力，轻轻松松拧断了丧尸的脖子，接下去他眼睁睁看着那颗呆滞的头颅在自己手中迅速化为白色细沙，从指间滑落，最后只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珠。
这玻璃珠和他刚才在小汽车里捡到的差不多，只不过颜色更深一些，质地也没那么浑浊。
安然高兴地笑起来，原来这珠子是丧尸的脑子呀！
明白了这一点的青年再去看那些浑浑噩噩走在城市大街小巷的丧尸们，兴奋得简直想嗷一嗓子。
这些都是食物，是食物啊！！
青年将玻璃珠丢进嘴里，又体会了一次那种暖融融的感觉，舒服地眯起眼。
接连吃了两颗玻璃珠，安然基本已经饱了，这时候去商场的想法也没有之前那么迫切了，所以他放弃开车的打算，改为步行。
这样一来可以消消食，二来沿路还能打几只丧尸攒点玻璃珠，完美！
安然又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同时这座城市的丧尸噩梦就此开始。
比起普通人类，丧尸在速度和力量方面要高出一大截，而且他们没有痛觉，不易被杀死，除非遇到装备精良的基地军队，否则丧尸在城市里基本就是横着走的。
而现在这种横着走的局面因为一只格格不入的青年丧尸而打破了！
往后不短的一段时间里经常出现某只丧尸走在路上忽然被拧断脖子，或者被用一根缠满布条的棍子敲爆脑袋的情况。
不过好在大部分丧尸头脑简单，而且这种情况也只是刚开始，所以尚未引起丧尸们的恐慌。
安然抖掉指尖的细沙，捏起掌心的玻璃珠对着亮处看了看，颜色是普普通通的灰色，质地也不够清澈。
在心里给珠子做出评价，青年漫不经心地将其塞进兜里。
安然左边的工装裤口袋十分明显地鼓起一块，行动间发出清脆的哗哗声，听得人心情愉悦。
在去往商场的这一路上，他一共杀死了十五个丧尸，相应的，就有十五颗玻璃珠，这些珠子的品相和他最开始在小汽车里捡到的那颗差不多，比西装丧尸脑子里的要差一些。
如果把前者比作养鸡场里吃饲料长大的普通肉鸡，后者大概就是同一个鸡场里，但偶尔给点米糠杂粮的中等肉鸡。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就因为西装丧尸会说你瞅啥吗？
安然就挺不理解的。
青年走走停停，偶尔丢一颗玻璃珠到嘴巴里当小零食，终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到达了那座T形建筑。
安然站在商场的旋转门前才想起自己现在好像并不缺少食物，但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叭。
商场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在末世彻底降临的那一刻，这座城市的所有基础设施，公共交通医疗卫生包裹水电煤气全都陷入了瘫痪。
安然能够想象出人们在购物时遇见丧尸的惊慌，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混乱中砸下来碎了一地，民众或者军队之后应该来这里搜刮过物资，几乎每家店都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不能吃不能用的装饰品和孩子们的玩具。
十来只丧尸浑浑噩噩地在商场一楼游荡，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安然不感兴趣地瞥了他们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现在并不饿。
青年从玩具店的橱窗里拿出一只塑料小猴，尖利的骨爪小心翼翼地给它上好发条，小猴欢乐的敲响了挂在胸前的小鼓，一蹦一蹦地在灰蒙蒙的地面上移动。
安然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灰眸一下子亮了起来，饶有兴致地跟在小猴身后，等小猴停下来又重新给它上发条，就这样一人一猴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砰——
敏锐的第六感让安然提前察觉到了危险，极为灵活地后撤一步，躲过子弹的攻击，而面前的小猴就没那么幸运了，看着遭受无妄之灾，碎成两半的玩具，青年丧尸脸上的错愕慢慢变成愤怒。
他倏地朝子弹的来源处望过去，十米开外，两个脏兮兮的人类躲在一块导引牌后探头探脑。
“艹，被他躲开了！”吴猛骂骂咧咧地收回能量枪。
“你确定不是自己打偏了吗？”另一个黑皮瘦子眼中流露出怀疑。
“放屁！老子玩能量枪的时候你小子他妈还不知在哪里被丧尸追得满大街跑呢！”吴猛没好气地给了瘦子一枪托，然后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相信我，这丧尸不一般，老子看他半天了，跟那些傻乎乎只知道吃的傻子不一样，他会玩玩具，活捉了卖给基地研究所那边绝对能换一大批物资。”
会玩玩具的安然：……
他捡起地上变成两半的塑料小猴，一步步面无表情地朝导引牌走去。
“艹，他过来了！”黑皮瘦子吓得举起枪对着安然劈头盖脸一阵扫射。
“傻逼！”吴猛气得一脚踹开瘦子，“艹，你别把他给老子打死了……呃！”
不知是黑皮的枪法太差还是那丧尸的运气太好，吴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刚刚打出去的七八颗能量弹居然一颗也没挨到对方的衣角。
吴猛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
面对渐渐逼近的安然，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抬枪，瞄准，砰——
这一回吴猛看清楚了，在他开枪的瞬间，青年朝旁边歪了歪头，能量弹就擦着后者的头发丝飞了过去。
“跑！”吴猛大喝一声，扯了把还在发呆的黑皮，连滚带爬地往最近的楼梯跑去。
安然很生气，他不缺食物，原本并不想杀死这些人类，但他们居然偷袭自己，还把玩具小猴打爆了！
青年没有急着追上去，而是像猫捉老鼠般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丧尸失去了大部分的嗅觉，但在一定距离内他们对人类的气味非常敏感。
商场的地下一层有个大型超市，安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吴猛和黑皮在同伴的接应下跑进去，然后一脸见鬼似的放下金属卷帘门。
安然用力锤了一下，卷帘门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艹，这门挡不挡得住啊？”吴猛抹了把脖子上的油汗，手里的能量枪下示意握得更紧。
“应该没事，之前十几只丧尸都拦下来了。”说话的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穿一件有些宽大的迷彩服，她皱眉看向灰溜溜逃回来的两人，“怎么回事？一只丧尸就把你们追成这样？”
吴猛被她看得脸上挂不住，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一只特别邪门，七八米的距离居然能躲开我的能量枪。”
女人是知道吴猛的枪法的，倒没有像黑皮那样怀疑他的说辞，脸上的神情顿时也变得凝重起来。
超市里三个人齐刷刷盯着不停震动的卷帘门，浑身肌肉紧绷。
好在大约两三分钟后，拍门声消失了，外头响起青年丧尸迟缓离开的脚步声。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重重松了口气，黑皮有些不甘心地嘟哝：“好不容易碰到个上等货……”
吴猛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来，他也舍不得那只丧尸，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舍不得基地的大批物资。
“我明天一早再出去看看，带上前几天新得的那个大家伙，老子就不信抓不住他了。”
吴猛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一年前，这颗星球上出现了第一只丧尸，没人知道它从哪儿来，有科学家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新型病毒，感染性极强，只要被咬上一口，就会成为它的同类。
起初专门针对丧尸的能量枪还未被研发出来，丧尸的致命弱点也还未被发现，他们就像没有天敌的新生物以无比惊人地速度在城市与城市，国家与国家之间扩张蔓延，短短两个月时间，就有将近七成的人类变成了丧尸。
不过人类的反应也还算快，又过了大概一个月，南北两大基地建立起来了，并成立了专门的生化研究所。
为了更好地消灭丧尸，科学家们需要将其进行解剖研究，但因为丧尸死后会迅速化为细沙，所以他们将目光放在了那些“活着”的丧尸身上。
末世来得突然，各国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对抗丧尸，最后基地留存下来的军方力量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人手严重不足，对于研究所的活体丧尸需求，基地决定在派出一部分军队的同时，征集民间力量，但凡抓到有价值的中高阶丧尸，基地都愿意拿出不菲的物资作为奖励。
这一号令吸引了不少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而吴猛三人就是这样一支富贵险中求的丧尸猎捕小队。
他们离开北方基地，进入这座没什么活人的空城已经快两个月了，见到了无数浑浑噩噩的低阶丧尸，但这些丧尸对如今的基地而言已经没什么研究价值了，带回去人家根本不收。
所以吴猛才会对一看就很特别的安然恋恋不舍。
不过出来这么久，三人也不是毫无收获。
吴猛将能量枪别进裤腰里，转头问女人：“之前抓到的那只丧尸没闹什么幺蛾子吧？”
女人一听这话就来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就是每过十分钟就嗷一嗓子，跟打鸣似的，烦得要死！”
“我去看看。”吴猛给自己点了根烟。这玩意儿是他在超市里找到的，末世大家光顾着抢粮油米面各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烟酒这种“奢侈品”反而没什么人拿。
第75章 丧了个尸（2）
吴猛去的地方是超市的肉类区。
原本摆满牛羊猪肉的柜台现在比大姑娘的脸还干净, 吴猛拧开隔壁储藏室的门，然后他就听见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嗷——
一个头发微卷，杏仁眼的娃娃脸丧尸被登山绳绑成了一只粽子, 团巴团巴塞在没通电的冷冻柜里。
他青白的脸颊贴在冷冻柜透明的玻璃上, 与刚进来的吴猛大眼瞪小眼。
女人说得没错, 这丧尸隔一段时间就叫唤，难不成是饿了？
吴猛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细算起来, 他们抓到这家伙是在一天前，整整一天过去，也没给对方一口吃的，搞不好是真饿了。
虽然那些低阶丧尸不吃也不会怎么样，但高阶的就比较难说了，吴猛干这一行抓过不少丧尸, 因此也听到过一些传闻。
据说越高阶的丧尸就越像人, 甚至有科学家猜测，顶阶丧尸甚至还会说人话, 除了没有心跳脉搏，体温比较低以外, 其他和普通人基本没什么区别。
当然现在还没人见过这样的丧尸就是了。
想到这儿，吴猛狠狠心从自己的物资袋里掏出一小把风干肉丢进冷冻柜里, 又飞快地合上柜门。
“你最好是值点东西，否则……哼。”吴猛看了眼低头拨弄肉干的娃娃脸丧尸, 恶狠狠地道。
这世道人都快饿死了，他还要养丧尸, 真他妈憋屈！
肉干是牛肉干，娃娃脸拿起来闻了闻, 好半天才一脸嫌弃地塞进嘴里，下一秒又嗷了一声。
[倒不是不能吃，就是柴了点，马马虎虎叭。]
得亏吴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否则估计能给气出心梗，吴猛见他不再嗷了便带上门出去，和另外两人汇合。
“听说军方前不久抓到了一只中阶丧尸，智商和普通人差不多，但速度与力量是人类的十倍。”
女人的弟弟在北方基地研究所上班，虽然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文员，但偶尔会向她透露一星半点关于丧尸研究进度的内容，这也让三人小队在猎捕丧尸这条路上比其他队伍走得更远。
“十倍？”黑皮嚼压缩饼干的动作一顿，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十倍能躲开猛哥的能量枪吗？”
“你他妈能不能别提那茬了？”吴猛气得用饼干袋子砸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就做个比较……”黑皮瘦子捂着脑门委屈巴巴。
“滚。”吴猛不想跟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多说。
然而尽管如此，他心里也知道黑皮说得没错，别说十倍，就算二十倍，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距离内躲过能量枪的攻击。
所以那只丧尸的品级恐怕比中阶还要高。
女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地支开了黑皮那个二愣子。
“一只高阶丧尸，你觉得基地那边会拿出什么物资和我们交换？”吴猛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听出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大概可以让我们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愁吃喝。”女人的语气却不像他那样乐观，“不过我听阿明说基地最近似乎不大太平。”
“能有什么不太平的？基地的物资不一直把在那几个家伙手里？普通人就算生病想弄点药都要等层层审批，等批下来人早凉透了。”吴猛的不屑表现得十分明显。
“他也不清楚，好像是研究所里一个资深的老研究员莫名其妙成了丧尸。”女人也有些疑惑，“那研究员本身就是一名十分专业的生化学教授，如今丧尸病毒的研究成果有将近一半是他带的团队搞出来的，现在他忽然成了丧尸，研究所乃至整个基地都人心惶惶。”
女人说得吓人，吴猛倒没什么感觉：“唔，可能被咬了吧。他们那些研究员一天到晚和丧尸打交道，会被咬也不奇怪。”
吴猛靠坐在墙根上，心里盘算着明早怎么万无一失地去捉那只青年丧尸，想着想着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往女人高耸的胸脯上瞟。
妈的，都怪天气太热。
这种猎捕丧尸的小队成员往往有男有女，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搭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吴猛粗糙带茧的大手顺着女人宽大的迷彩服下摆伸进去……
“嗷——”
储藏室里响起熟悉的嚎叫。
吴猛惊得动作一顿，好在这一嗓子过后那边又重新安静了。
两人继续稀稀索索，你侬我侬，渐入佳境。
“嗷——”
吴猛：……
女人：……
“没事，继续。”吴猛在说服女人也在说服自己，并信誓旦旦地许诺，“等回去后这次的物资分你一半儿，黑皮那傻子随便漏一点就行了。”
“嗯……”女人娇媚地搂住他的脖子。(救命，真的没法再改了，求审核大大放过！！)
“嗷——”
“嗷——”
“嗷——”
吴猛：……
吴猛彻底软了。
他铁青着脸从女人身上下来，抄起一旁的能量枪，怒气冲冲地推开储藏室的门。
他今天一定要崩了那只鬼嚎的丧尸，谁也别拦他！
“大晚上的，叫什么叫？又饿了吗……”虽然这么想，但真要让他下手吴猛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物资，才刚许诺出去一半儿呢！
自己抓的丧尸能怎么办？养着呗！
然而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黑暗中，一双漂亮的灰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两个小时前。
安然捶了几下卷帘门便兴致缺缺地走开了，倒不是他捶不开，可以，但没必要，暴力破门不是安影帝的风格，而且惊动了里面的人类也不好。
于是他开始溜溜达达地到处闲逛，顺手打死几只丧尸补充一下自己的口粮，最后大致摸清了整个商场的结构。
不说其他，光那个地下超市，其实有两层，主入口在地下一层，地下二层还有个出入口外加一个应急通道，两个出入口都是很重的卷帘门，一碰就会发出巨大的响声，安然根本不考虑，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那个应急通道上。
应急通道的隔离门是那种木头消防门，当然也被锁起来了，不过这根本难不倒安然，他只用一根随手捡的细铁丝，试了几次就打开了。
一开始青年的动作还有些笨拙，但他学习和举一反三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彼时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估计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在大众印象中空有一身蛮力但脑子却不好使的丧尸居然会干这样的精细活，不，应该说九成的人类就算给他一根铁丝，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撬开门锁。
但安然确实做到了，而且没有惊动吴猛三人。
他从应急通道进入超市负二层，这一层主要卖日化用品，床品衣物，货架上的东西大部分都还在。
安然随手拿了包湿巾擦脸和胳膊，哪怕变成了丧尸，他也是一只爱干净，有洁癖的丧尸。
之后他便悄无声息地溜到上层，正好撞见吴猛把手伸进女人的衣服下摆里，青年隔着货架好奇地看了会儿便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嗷——的一声。
安然僵硬地扬了扬眉，循着声音的来源摸到储藏室。
被关在冷冻柜里的娃娃脸丧尸起初还以为是吴猛过来了，正打算再敲这家伙几根肉干，艰难地动了动贴在玻璃柜门上的脸颊，结果就看到了一只和他差不多的丧尸。
娃娃脸：嗷？
安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同类，而且看样子那三个人是把他圈养起来了。
青年丧尸绕着冷冻柜走了一圈，娃娃脸丧尸维持脸贴玻璃的姿势，眼珠子跟着他转了一圈。
安然沉思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玻璃珠丢进嘴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想事情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饿，一裤兜的珠子已经被他吃得差不多了。
娃娃脸看着他的动作，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那玻璃珠一看就比什么辣鸡肉干好吃多了！
[想吃呀？]安然看懂了娃娃脸的意思。
“嗷——”
[想想想，想得不得了！]娃娃脸猛点头，冷冻柜门被撞得砰砰响。
安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于是片刻后吴猛就又听见了那跟鬼哭似的嚎叫。
他不知道眼前的青年丧尸是什么时候潜入超市的，而他们三个竟丝毫没有察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黑皮！”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吴猛反应极快地甩上门，他原本只是过来查看自己养的猎物，完全没料到会遇上青年，因此只带了腰间的那把能量枪，这时顾不上其他只能大吼一声，“把大家伙扔给我！”
黑皮本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打盹，被吴猛一嗓子喊得有点懵：“猛哥，干啥啊？”
“你他妈！”吴猛双手死死抵着储藏室的门，眼睛都被这傻乎乎的猪队友气红了，“有丧尸！”
黑皮一听有丧尸三个字顿时清醒了，手忙脚乱地从身旁的物资包里掏出一把银蓝色的冲锋枪，隔空抛给了吴猛。
吴猛眼疾手快地接住，对着储藏室劈头盖脸一阵扫射。
他倒不怕把安然打死，为了活捉丧尸，冲锋枪里的能量弹已经被他换成了浓度极高的麻醉弹，只要挨上一颗，别说那细胳膊细腿的青年，就算是头牛也得给他麻翻了。
储藏室的门被打成了筛子，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成，成功了？”黑皮大喜，女人理理散乱的长发，也微微松了口气。
吴猛虽然也觉得如此近的距离，青年大概率不可能逃过冲锋枪的扫射，但出于谨慎起见，他还是继续等了片刻，见储藏室里确实安安静静的，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门后，青年丧尸朝他弯了弯眼睛。
吴猛：……！！！
“快走！”女人惊叫着提醒，吴猛也想走，可是他走不了，青年丧尸尖利的骨爪扼住了他的脖子，这家伙的速度太快，力气也比一般的丧尸要大得多，简直就是个怪物。
吴猛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刚才并非追不上自己和黑皮，他只是在逗他们玩儿。
这他妈不是高阶丧尸说出去谁信呐？！
窒息的感觉让吴猛知道想要物资也得有命拿，他扭转手臂，努力够到别在腰后的能量枪，对准安然的脑袋开了一枪，结果当然是没打中。
艹！
吴猛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有种他妈果然如此的错觉。
安然对这个被掐住还企图反抗自己的人类十分不满，于是骨爪微微用力，下一秒，吴猛就痛晕了过去。
见状，安然嫌弃地把他丢在地上，看向大开的卷帘门。
就在他和吴猛对峙的那点时间里，女人和黑皮发现情况不对已经跑了，安然有些遗憾，但并没有去追，因为随着天色暗下来外头的丧尸更多，那两个人乌漆嘛黑地跑出去只怕死得更快。
果然几分钟后，商场里响起黑皮凄厉的惨叫。
安影帝惋惜地摇摇头，明明留下来不一定会死的。
“嗷——”娃娃脸蹲在冷冻柜里，看向安然的目光充满崇拜，就差开口叫爸爸了，他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也知道眼前这个青年非常强。
[差点把你忘了。]
安然在心里嘟哝一句，把娃娃脸从冷冻柜里放出来，锋利的指尖轻轻松松割断捆住后者的登山绳。
“嗷！”安然冲他嚎了一嗓子，[好啦！]
结果看到娃娃脸依旧一脸垂涎地盯着自己……的裤兜，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上了。
安然想起来之前答应人家的报酬，于是伸手掏了掏裤兜，然而下一秒，他顿住了。
因为，那暖融融的，能填饱肚子的小玻璃珠，已经，没有了！！
零食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你总以为还有很多，可某一天库存就忽然告罄了，安然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也才三四个小时吧？大概？
安然对上娃娃脸丧尸殷切的目光，神情微妙，可惜以后者目前的智商根本无法理解他此时复杂的心情。
安然轻咳一声，然后认真对娃娃脸嗷了两嗓子。
[俗话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走，哥带你打丧尸去。]
娃娃脸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这位大佬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
算了，听不懂就听不懂叭，总之大佬说啥就是啥。
娃娃脸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安然让他去超市里找了根结实的尼龙绳把晕过去的吴猛绑起来，团巴团巴塞进冷冻柜，青年则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把枪，掂了掂，别说还挺沉。
“嗷？”安然把能量枪递给娃娃脸，[会用吗？]
“嗷！”娃娃脸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
安然：……行叭。
安然将冲锋枪和短刀一起背在背上，手里拿着能量枪，和娃娃脸不同，在吃了一裤兜玻璃珠后，他发现自己比刚醒来的时候清明了许多，蒙在脑子里的那层混混沌沌的浓雾淡去了不少，一摸到这东西潜意识就觉得自己会用。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安然用这把能量枪扫荡了半个商场，收获的玻璃珠子把工装裤的四个口袋装得鼓鼓囊囊，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娃娃脸丧尸看得眼睛都直了。
丧尸可怕，会用能量枪的丧尸更可怕！
安然用湿巾包了一小包丢给娃娃脸，后者无比珍惜地拿出一颗，含进嘴里，坚硬的玻璃珠在口腔里化开，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暖流淌遍全身，他缓缓睁圆了杏仁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嗷！”娃娃脸高兴地发出嚎叫。
他打算再吃一颗，然而却发现自己吃不下了，他的胃似乎一次性只能接受一颗玻璃珠，然后他就看到旁边把珠子当零食吃的青年。
尸和尸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晚之后，安然把地下超市当成了临时据点，食物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而且他还有能量枪，青年决定实现他的第二个目标，那就是找门。
此时的安然智商虽然高出普通丧尸一大截，却绝不会知道游戏是让他找一扇怎样的“门”，所以他只好漫无边际地在城市里游荡。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给了娃娃脸一包玻璃珠后，那小子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他了，杏仁眼里还有无比狂热的崇拜，跟邪/教/徒似的，安然自己看了都害怕。
至于那个被捆起来塞进冷冻柜里的大块头人类，安然并没有杀他，也没有把他变成丧尸。
“嗷！”娃娃脸从猎捕小队的物资包里抓了一小把肉干扔进冷冻柜，[老大，你养着他干嘛？]
有了玻璃珠，娃娃脸对这个人类肉/体的渴望也就没那么强烈了，嘛，只有低阶丧尸才吃人，他们这样的都是吃丧尸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安然一颗接一颗地吃着玻璃珠，答得漫不经心。
吴猛和女人的谈话他当时听了一耳朵，那个北方基地，还有丧尸研究所勾起了安然一丝丝兴趣，他决定找时间去那里看看，不过不是现在。
吴猛隔着冷冻柜的玻璃门看向青年的眼神充满忌惮，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他是巴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那两只丧尸一定是想把他养肥了再吃，一定是这样的！
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恐惧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无时不刻折磨着这位猎捕队长，而且他是人，不是丧尸，需要解决生理问题。那两个杀千刀的把他关在冷冻柜里也不出去放放风，让他就地解决，他自己快把自己熏死了，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吴猛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安然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天，和小弟娃娃脸两个从一栋建筑跑到另一栋建筑，推开了无数扇门，可惜没有一扇是正确的，别问安然怎么知道，问就是丧尸的直觉！
期间安然的四裤兜玻璃珠吃完了，而娃娃脸那一小包，大概十颗，居然还剩下三分之一，两人只好边找门边继续打丧尸。
没办法，饿！
不过安然吃了这么多珠子，也不是光填肚子，别的毫无用处，相反，他现在看上去和刚醒来的时候变化很大，虽然肤色依旧青白，也不会说话，但神态举止都灵动了不少，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
在青年和娃娃脸每天毫无节制的扫荡下，商场四周的丧尸已经被他们清理得差不多了，这一次两人决定走得更远点。
隔了三条街的加油站是个不错的选择。
“啊！！！！”还未靠近，安然便听尖女人凄厉的尖叫。
“嗷！”娃娃脸跑过去看了眼，对着青年兴奋地比比划划，[老大，那边有丧尸！]
安然：……好好好，行行行，知道了。
在吃了那包玻璃珠后，他的这个小弟力量和速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就是脑瓜子依旧不大好使，不过好歹会用能量枪了，也算是个进步。
加油站外竖立着一道高大的栅栏门，三五只骨瘦如柴的丧尸正凶狠地顺着栏杆艰难地往上爬，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很久没吃到新鲜血肉了，几乎快被饥饿逼疯。
安然啧了一声，举起冲锋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他们的脑袋，砰，砰，砰——
子弹出膛的响声在加油站上空回荡。
女人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喜，有其他猎捕小队的人过来了，她有救了！
女人得意地看了眼不远处对着自己龇牙的女丧尸，大声呼救：“我在便利店里，这儿还有一只丧尸！”
从许小绘醒来到现在，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进食了，周围都是像她这样浑浑噩噩的丧尸，不过许小绘比他们要好一点，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且也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应该有同伴来着。
是谁呢？
三天里，许小绘从城市的南边一路向北，走过大街小巷，途中她没看见一个活人，直到她来到这个废弃的加油站。
女人跑得贼快，手里还有能量枪，追她的丧尸全被干翻了，许小绘好不容易爬过那扇栅栏门，就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然而女丧尸大概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女人扣动扳机，意料中丧尸中弹化成细沙的场景并未出现。
能量枪没子弹了。
也就在此时，她听见了便利店外传来的枪声。
女人喜出望外，许小绘僵硬地扭过头，两人同时看到了进来的青年和娃娃脸。
“怎么是你们？！”女人的表情从惊愕到扭曲，最后是不敢置信：“你们居然会用能量枪？！”
“嗷！”，娃娃脸冲她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
其实他的能量枪也没子弹了，刚刚突突那些丧尸的是安然。
青年提着冲锋枪朝女人弯了弯眼角。
[好巧。]
第76章 丧了个尸（3）
下一秒, 安然就在女人震惊的目光里给了她一颗麻醉弹。
足以麻翻一头牛的剂量迅速起效，女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娃娃脸开心地走过去用尼龙绳将她捆起来, 又找了辆拉货的小推车, 把人放在推车上。
“嗷？”许小绘在旁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吃吗？]
“嗷！”，娃娃脸青白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人类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他像是看出女丧尸饥饿的模样, 大方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玻璃珠递给她：“嗷。”
[吃。]
许小绘狐疑地接过，放进嘴里，然后她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嗷？”许小绘盯着娃娃脸两眼放光，[还有吗？]
娃娃脸犹豫了下，肉痛地又掏出一颗。
许小绘接连吃了两颗玻璃珠才彻底饱了，娃娃脸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没了能量枪, 如果安然不出手，只靠他自己, 打那些丧尸也需要花费不少功夫，这珠子送太多他舍不得QAQ。
在两只丧尸互相你嗷一下我嗷一下的间隙里, 安然走到女人身边，后者背上还背着物资包, 手里抓着车钥匙。
安然合理怀疑女人从地下超市逃走后是打算开车离开这座城市，返回那个北方基地, 谁知半路没油了，所以才会来加油站, 结果遇上了许小绘，只能说人生无常。
他拉开物资包的拉链, 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除了几包压缩饼干和风干肉以外，底下还有一份关于丧尸病毒研究报告的机打文件。
“嗷？”娃娃脸凑过来看了眼，[老大，你看得懂吗？]
安然当然看不懂，他虽然看上去像个人，但也只是看上去像，关于文字的那部分记忆还未完全恢复。
他没说话，灰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文件最后的一串署名，前后左右的那些名字他统统不认识，只认识最中间的两个字。
季屿。
安然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惊讶的是，比起一，二，三这样简单的数字，季屿这两个字不算常见，可他居然看懂了，茫然的是对这个名字的主人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青年丧尸陷入沉思，于是看在娃娃脸眼中，他家老大又开始疯狂吃玻璃珠了。
娃娃脸瞅瞅那四个一点点瘪下去的裤兜……哎，愁人！
许小绘吃完玻璃珠，便注意到了这个行为举止乃至表情神态都与人类十分相似的青年丧尸，她那不大好使的脑子仿佛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她伸手拽住安然的衣摆，大声嗷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
[小然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娃娃脸：？？？
安然：？？？
[你认识我？]
青年丧尸有些吃惊。
许小绘一滞，然后摇摇头：“嗷嗷。”
[不记得了。]
安然僵硬地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太过纠结，毕竟他自己也忘记了很多事。
就这样，短暂的沉默过后，安然的丧尸小队成员从两只扩张到了三只。
如果一定要问原因的话，大概就是缘分吧，他们丧尸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带着女人，所以三只并未在外面逗留太久，天黑前赶回了地下超市，娃娃脸当着吴猛的面把女人塞进了隔壁的冷冻柜里，小队长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些丧尸并不打算杀自己，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安然可不管吴猛心里多么纠结，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他带着娃娃脸和许小绘在城市里四处扫荡，找门，打丧尸，忙得不可开交。
三人收获颇丰的同时，也迎来了新的问题。
这座城市的丧尸越来越少，安然的肚子却越来越饿，他感觉那些低阶丧尸脑子里的玻璃珠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了。
最开始的时候，安然吃三五颗珠子就饱了，后来是七八颗，再后来只能当零食吃，勉勉强强有点饱腹的感觉，娃娃脸和许小绘的食量也在日渐增大，只不过比他要慢得多，从一两颗玻璃珠一餐，增加到了七八颗。
他们可能需要一些不一样的玻璃珠了。
安然想到了第一天遇到的那只西装丧尸，中等肉鸡不仅在味道上赛过普通肉鸡，所具备的营养价值也非后者可比。
但中阶丧尸数量稀少，而且他们的智商比起低阶的要高出一大截，在三伙伴大肆捕猎低阶丧尸的时候，聪明的丧尸都已经苟起来了。
怎么办呢？
安然屈起一条腿靠坐在超市的货架边，目光淡淡扫过对面的储藏室，漂亮的灰眸微微弯了弯。
吴猛觉得是自己天真了，他怎么会认为那几只丧尸并不打算杀他呢？
他们明明就想让自己死啊！！
距离大型商场不远的中学操场上矗立着一根笔直的旗杆，末世的旗杆上挂的自然不是旗子，而是一个满脸脏污都掩盖不住惊恐的男子。
该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猎捕小队长吴猛。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坠在鱼线末端的饵，那三只杀千刀的丧尸还在他腿上开了个口子，鲜血的味道很快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丧尸，低阶的，中阶的，围着旗杆嗷嗷叫，尖利的獠牙在日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吴猛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娃娃脸和许小绘趴在教学楼的阳台上，对着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流口水。
这些，都是食物啊！！
安然坐在校长室内研究那份机打报告，头也不抬。
[差不多了就动手吧。]
两只丧尸点点头，举起了能量枪。
这枪还是今天早上安然带他们从地里挖出来的，就之前在尸体身上扒拉下来的那两把，当时不过一时兴起，没想到如今还真用上了。
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安然没让娃娃脸和许小绘把这次来的丧尸赶尽杀绝，估摸着接下去几天的口粮有了，两人便住了手。
中阶丧尸对危险的感知力比低阶丧尸要高得多，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有不少放弃近在眼前的人类开始往外撤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操场上只剩下晃晃悠悠挂在旗杆上的吴猛和一大片雪白的细沙。
许小绘和娃娃脸各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赶海似的捡玻璃珠，最后将其尽数上交给了安然。
倒不是他们不想吃，只是这玩意儿对现在的两人来说有些虚不受补，娃娃脸起初还挺好奇，于是塞了一颗进嘴里，结果差点没把自己撑爆。
安然也没跟他们客气，直觉告诉他，如果想看懂那份文件，甚至是找到“门”，他还需要不断进化升级。
中阶丧尸脑子里的玻璃珠质地清澈透明，颜色也更深一些，除了具有饱腹的效果外，安然发现那团盘踞在他脑海里许久没有动静的浓雾终于又开始消散了一些，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好像不需要开口就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许小绘和娃娃脸了！
这是一种类似精神入侵的能力，尽管十分微弱，但背后的意义却相当耐人寻味。
安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吃玻璃珠的数量，就这样那两大购物袋的珠子没多久便见了底。
三人继续如法炮制，用吴猛在不同地方做诱饵大肆猎捕着城市里的中阶丧尸，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半个月，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关在吴猛隔壁冷冻柜里的那个女人跑了。
那天他们像往常一样打猎回来，娃娃脸照旧抓了几块压缩饼干打开储藏室的门，然后他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地上丢着一卷被磨断的尼龙绳。
“嗷嗷嗷！”娃娃脸震惊。
安然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淡淡说了句：[跑了就跑了。]
许小绘也若无其事地嗷了一声：[反正我们也不吃人。]
娃娃脸：……行叭。
娃娃脸视线落在安然专心研究文件的脸上，他家老大长得越来越像人了，原本还有些青白的肤色在吃了几袋子的中阶玻璃珠后也变得无比正常，骨爪上的肌肉和皮肤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四肢修长柔韧，不似他和许小绘那般僵硬，连皱个眉都十分生动，除了不会说话和体温偏低外，就是一个略有些苍白的青年，而且模样还非常好看。
*
另一边，北方基地，生化研究所。
隔着一张白色的实验桌，两方人马剑拔弩张。
“张教授的事我很抱歉，但基地那边已经把研究所里的一切事务都全权交由我负责了，希望小季你不要让我为难。”说话的人三十出头，穿着白大褂，文质彬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什么叫希望老大不要让你为难？凌逸，我看分明是你让我们老大为难！”一名同样身穿白大褂，胡子拉渣的高大男人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向凌逸的眼神满是讥讽，“有关丧尸进化的项目一直都是张教授和我老大在跟，现在教授莫名其妙变丧尸的事还没搞清楚，你们倒好，就把手伸到研究成果上来了，还要不要脸？”
“宇文修你说什么？”凌逸身边的几个助手听完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宇文，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不是我要插手你们的项目，都是基地那边的意思。”虽然这么说，凌逸却并没有看宇文修，而是不动声色地盯着正对面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容貌清隽，整个人散发着高山白雪般的清冷疏离气质，他目光深邃，对视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见季屿不开口，凌逸想了想，和善地笑笑：“小季，你虽然来基地的时间不长，但在研究丧尸进化方面非常有天赋，张教授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夸你，所以后面就算我接手了研究所，你也依旧可以带着其他人留在所里继续之前的项目，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老大……”好话歹话都被对方说了，宇文修撇撇嘴，“反正我和小时都听你的。”
宇文修说完视线转向另一边的俊秀青年，后者认真地点点头。
“好。”季屿脸上没什么表情，凌逸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刚接手研究所，凌逸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于是带着助手们很快离开了，宇文修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这位凌主任来头可不小，据说原本在基地那边负责物资统筹，整个北方基地食物和药品的发放都需要他签字。”
“啊？这么一个肥差怎么会调来管我们研究所的？不说别的，成天和丧尸打交道，光危险系数就比别的地方高出一大截，难道是犯什么事儿了？”研究所里一个叫何明的小文员奇怪问。
一旁的闫时摇摇头：“没有，据说是他主动要求过来的，理由是想为消灭丧尸，实现全人类的共同目标尽一份绵薄之力。”
宇文修闻言嗤了一声：“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季屿眼眸微垂：“不管凌逸来研究所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对我们而言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清除所有丧尸，一只不留。”
宇文修与闫时点头表示赞同。
说话间，只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凌逸又带着助手们急匆匆折返回来。
宇文修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凌主任还有事儿吗？难不成是后悔了？”
凌逸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神情严肃：“刚刚基地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在离这儿大概两千公里的城市里发现了高阶丧尸！”
高阶丧尸？！
这话一出，整个研究所都为之一静，宇文修也收敛了表情，虽然根据过去大半年的研究结果显示，随着时间的推移，物竞天择，丧尸会从低阶一直进化，最后甚至出现顶阶丧尸，但那都只是推测，至今基地和各民间猎捕小队也都只抓到过中阶丧尸。
相较于最常见，只会喊饿的低阶丧尸，中阶丧尸的思维和情感要丰富得多，也更加聪明，同时速度和力量几乎是低阶丧尸的十倍。
当初为了活捉那只中阶丧尸，北方基地派出了五名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其中一名在抓捕过程中因为不小心被对方咬伤了手腕，被其他队友当场击毙。
中阶丧尸就很不好抓了，更不用说高阶的。
研究所众人面面相觑，季屿忽然开口问：“那只丧尸是军方发现的？”
凌逸摇摇头：“不，是一个叫何静的女人，某支三人猎捕小队的成员，据她说队里另外两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凶多吉少，只有她逃了出来。而且……”凌逸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复杂，“高阶丧尸不止一只，有三只。”
“什么？三只？！”研究员们瞬间都不淡定了。
刚刚问凌逸是不是犯事儿被下放的小文员何明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凌主任，您说那个发现高阶丧尸的女人叫何静？”
“怎么？你认识？”宇文修微微眯起眼。
“我姐姐也叫何静。”何明赶紧解释，“而且她这两个月确实一直都在S市抓丧尸。”
何明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就算抓不到，光发现高阶丧尸也是大功一件，基地那边肯定会奖励不少物资，发财了，发财了！
“基地打算派多少人去？”季屿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没什么波澜。
凌逸有些迟疑，片刻后叹了口气：“基地那边人手一直不足，每天还需要有人外出搜寻物资，所以……我得到的消息是两个班。”
一个班五个兵，两个班就是十个。
当初抓那只中阶丧尸就是去了一个班。
“我看基地也不是很想抓到那三只高阶丧尸嘛。”宇文修啧了一声。
谁知凌逸的话还没说完。
“因为是从没遇到过的高阶丧尸，所以这次基地那边希望有一名研究员随同前往，提供专业指导。”
“指导？呵，凌主任不如说让研究员陪着去送死。”宇文修简直快气笑了，研究所里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即便抓不到丧尸，研究员也会得到军方最大程度的保护，这件事并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危险。”凌逸想了想说。
“嘶，没那么危险……要不凌主任您亲自过去？新官上任，怎么的也得起带头表率作用，而且我听说末世前凌主任也是生化学方面的专家呢。”宇文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让研究员跟去是基地的意思，宇文修你不要无理取闹。”接连被呛，凌逸一贯温和好脾气的形象差点维持不住。
宇文修不屑地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身边的男人淡淡开口：“我去。”
宇文修倏地扭头看他家老大，闫时也满眼不赞同，凌逸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我们也去。”宇文修赶紧说。
“不行。之前的项目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所里不能没人。还有……”制止他的是季屿，对方没把话说完，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但宇文修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那几管提取液，一定得保管好。
宇文修摸摸鼻子，没吭声了。
“什么时候出发？”季屿看向凌逸。
“明天一早。”
第77章 丧了个尸（4）
S市。
“嗷嗷！”娃娃脸看看身边被恐惧折磨得双目猩红, 疯疯癫癫的吴猛，摸摸口袋里为数不多的玻璃珠，这是他们几天来的全部收获, [咋办啊, 老大！]
这座城市里的丧尸已经不剩多少了, 其中有九成进了他们的肚子，剩下一成则跑去了其他地方。
安然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玻璃珠, 在手心上抛着玩。
[明天我们就离开这儿吧。]
“嗷？”娃娃脸愣住, [去哪儿？]
安然微微一笑，没说话。
娃娃脸感觉他老大的这个笑好看极了，在这座死气沉沉，没有希望的空城里就像一束冲破云层的光。
美丽有时候不仅不分性别，还不分种族。
已经晋级高阶丧尸的娃娃脸如是想。
“嗷嗷。”一直没出声的许小绘忽然开口，[小然哥, 你打算去北方基地吗？]
安然迟疑地点点头, 那份机打报告他看完了，主要是人类对丧尸进化方向的研究。
他们管丧尸脑子里的玻璃珠叫晶核, 好比小汽车的发动机，手电筒的电池一样, 晶核是丧尸“活着”的能量本源，失去晶核, 或者晶核遭到破坏，丧尸都会“死去”, 北方基地由此开发出了专门针对丧尸的能量枪。
然而那份报告对晶核的记录并不止步于此，安然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几行不起眼的小字。
有人提出, 丧尸之所以能够在末世横行，是因为他们异于常人的速度和力量, 如果人类能够得到这份速度和力量，那么根本无需惧怕丧尸，这或许将是人类进化史上一个新的里程碑。
这个提议被用黑线划掉了，底下的内容安然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来。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北方基地内部或许马上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而这一切可能和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门”有关，所以安然才决定去那里看看。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安然肯定拍拍屁股就出发了，但现在屁股后头还跟着娃娃脸和许小绘。
这两只虽然已经是高阶丧尸了，不管智力还是武力都远远超出之前一大截，但真要带他们去北方基地，安然不免犹豫起来。
那是人类的大本营，被荷枪实弹的军队围得跟铁桶一般，搞不好，三伙伴就成玻璃珠了。
安然喜欢吃玻璃珠，不代表他想变成玻璃珠。
就在青年丧尸迟疑纠结的时候，上天给他们做出了选择。
三人一出现在大型商场附近就被埋伏在那儿的特种兵包围了。
“听说高阶丧尸智商和普通人差不多，所以，喂……能听懂话吗？”
打头的是个女特种兵，穿着件军绿色的战术背心配紧身裤，前凸后翘，美艳热辣，包裹在军靴里的两条腿又长又直，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垂在肩上，看得娃娃脸一愣一愣的。
“嗷？”许小绘一胳膊肘把他捅成了个虾米，[喜欢那个姐姐？]
“嗷！”娃娃脸摸了把不存在的鼻血，然后把目光转移到女长官手里的火箭筒上。
[她好酷！]
我好爱。
后面那句娃娃脸没说出来，他们丧尸虽然直接，但也是要面子的。
“丹姐，等等。”特种兵副官忽然凑到女长官耳边低声道，“不是说三只高阶的吗？怎么眼前有四个？”
丹钰一愣，然后望向一旁研究院的专家，笑嘻嘻地问：“季教授怎么看？”
季教授的视线飞快扫过其中三人，最后落在青年丧尸身上。
青年的身形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头发也有些长了，微微遮住眼睛，他的山根很高，唇形很美，颜色是浅浅的粉，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好似一朵开在废墟里的花。
季屿移开视线，抿了抿唇，淡淡道：“我需要取一些组织样本才能判断。”
丹钰啧了一声，将火箭筒重重杵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你们科学家就是严谨，别的先不说，依我看那个红眼睛的肯定是其中一只丧尸没错了。”
安然：……
许小绘：……
娃娃脸：……姐姐你真有眼光！
“还有那个漂亮的小弟弟……”丹钰优雅地甩了甩大波浪，“你叫什么名字啊？”
漂亮安小弟：……这话听着怪耳熟的。
安然指指自己的喉咙，无声地张了张嘴。
“艹，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哑巴。”一名士兵大喇喇地开口，忽然感觉一道冷淡疏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青年听见士兵这么说，局促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小动物。
“丹姐，他好像是个人类。”之前那名副官小声道，“可人类怎么会和丧尸在一起呢？”
丹钰微微蹙眉，其实她也看出来了，除了那个红眼睛的，另外一男一女两只应该也都是高阶丧尸，所以只剩下眼前的青年。
比较稳妥的做法是把这四人全部抓起来，然后让季屿取样本化验，是人类还是丧尸等结果出来了一看便知。
这么想着丹钰一挥手，九名特种兵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械。
“嗷？”十对三，娃娃脸丧尸觉得他们人类不讲武德，[老大，怎么办？]
安然没说话，许小绘先嗷了一声：[小然哥之前不是说想去北方基地？]
“嗷嗷嗷。”娃娃脸点点头，[懂了，那我躺平任抓。]
“嗷嗷嗷！”许小绘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太容易了会被他们怀疑的，做戏，做戏会不会？]
“嗷！”娃娃脸表示他尽力。
两只丧尸你嗷一下我嗷一下，吴猛在当了几天鱼饵后就疯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中阶丧尸吓得得了ptsd，忘记了怎么说人话，反而学会了嗷嗷叫，这么一对比，站在不远处的安然简直正常得像个小天使。
因为面对的是高阶丧尸，特种兵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谁也不敢大意，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砰——
副官率先对着娃娃脸打出一枚麻醉弹，后者抓抓头上的小卷毛，朝他咧嘴一笑。
小绘姐让他做戏，那就陪这些人类玩玩叭。
子弹擦着娃娃脸的衣摆飞过，一颗两颗三颗……副官额头渐渐渗出细汗。
妈的，这就是高阶丧尸的实力吗？
丹钰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结果越看柳眉皱得越紧，于是她扛起了杵在地上的火箭筒瞄准不远处的娃娃脸。
娃娃脸：……
娃娃脸不敢再躲了，副官看着终于中弹倒地的丧尸，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去许小绘也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乖乖束手就擒，至于吴猛和安然，前者已经疯了，完全没想过要躲，后者把自己当成了个人，所以也没想过要躲。
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四人，一名年轻特种兵挠挠头：“这届丧尸不大行啊！”
“瞎BB什么呢？抓到了还不好？难不成你想当烈士？”副官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天色不早了，先找个地方过夜，这四只交给季教授做化验。”丹钰轻轻踢了踢娃娃脸的胳膊。
在埋伏之前，特种兵们早就将周围探查了一遍，商场地下的那个超市地方够大，还有卷帘门拦起来，相对比较安全，作为临时落脚点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然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是的，哪怕中了足以麻倒一头牛的麻醉弹也没让他失去意识，别的高阶丧尸是不是这样安老师不知道，但他自己确实什么事也没有，晕倒都是装的。
“季教授，要不要我帮忙啊？”他听见一名士兵问队里的研究员。
季姓研究员摇摇头，声音清冷又禁欲：“不用，谢谢。”
刚才还不觉得，眼下这声音近在咫尺，听在安然耳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从成为丧尸后许久不跳的心脏仿佛重新苏醒过来，像一盏小小的灯驱散了脑海中的层层浓雾。
他隐约知道除了找门以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了。
怀里的青年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落下一小片鸦青，看上去毫无防备，除了体温比常人低那么两三度以外，季屿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一丝疑惑在男人的眼底一闪而过。
季屿分别取了四人的毛发和指甲，装进试管里，再加入特殊的鉴别药剂，接下去就是长达八个小时的反应时间。
“大家正好休息一晚，等明早结果就出来了。”丹钰麻利地分配好轮值守夜的人。
北方基地距离S城两千公里，他们日夜兼程，开了三天才开到这儿，一直没怎么休息过，现在抓到了丧尸，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不过作为特种兵长官，必要的警惕心丹钰一点没少，所以每四小时都安排了两个人守夜。
“季教授觉得那年轻人是丧尸吗？”丹钰见季屿的目光一直落在青年身上，挑了挑眉。
“我不知道。”季屿移开视线，找了个角落靠坐下来闭目养神。
深夜，超市里渐渐安静下来，守夜的两名特种兵看了眼储藏室脏兮兮的门，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跟同伴抱怨：“丹姐也太小心了，强力麻醉弹，再加上登山绳，别说高阶，就算顶阶丧尸来了也跑不掉，根本没守夜的必要啊！我不行了，这几天赶路本来就没睡好，你先盯着，我眯一会儿。”
刘晓华刚进基地没多久，年纪也比其他特种兵小，旁边的哥们儿说睡就睡，他可不敢，一双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储藏室。
储藏室成了季教授的临时研究室，里面不仅放着各种化验器材，还关着傍晚抓到的那四只丧尸，可以说是绝对的重地了。
超市里呼噜声此起彼伏，刘晓华也很困，但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保持清醒。
啪嗒。
刘晓华似乎听见一个极轻微的声音，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是从储藏室里传出来的……
别是那些丧尸出问题了吧？
刘晓华这么想着赶紧推了推身边的同伴，结果后者睡得比猪还沉，年轻的特种兵只好握紧了麻醉枪，一个人过去查看情况。
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丹钰第二天起来发现储藏室的门大喇喇开着，关在里面的四个俘虏只剩下了三个，地上丢着一卷登山绳。
女长官大发雷霆，当场给了守夜的两个特种兵三十军棍。
“怎么回事？”丹钰气得柳眉倒竖，偷懒睡着的那个特种兵根本不敢吭声，刘晓华战战兢兢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应该是那只丧尸打晕了我。”刘晓华摸摸肿了一个大包的后脑勺，委屈巴巴。
“打晕了你？他怎么不吃了你？”丹钰觉得她的这帮下属脑子还没一只丧尸好使。
“我，我不知道。”刘晓华快哭了。
他是真不知道，之前不是说其中一个是人类吗？人家跟丧尸在一起不也没被吃掉？
丹钰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转头问季屿：“季教授，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季屿点点头，将试管取出来给她看。
丹钰见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一支试管里液体的颜色明显和其余三支不同，而这支试管对应的样本来源正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青年。
经过一个晚上，两只丧尸体内的麻醉弹刚好失效，对着他们露出仇恨的目光，只有青年还在呼呼大睡。
“给他松绑了吧。”丹钰挥挥手，就有特种兵打算过去给安然把绳子解开，然而有一个人动作比他们还快。
青年的手腕和脚踝被登山绳勒出了几道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季屿下意识安抚地摸了摸，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迅速收回手。
青年睡得很熟，似乎毫无所觉，这让季屿不由松了口气，锋利的眉毛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到对方身上，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丹姐，那只跑掉的红眼睛丧尸……”副官看看女长官的脸色，欲言又止。
“基地那边给出的时限是七天，刨除回程的时间，不能再拖了，我先带人回去复命，你和一个班的兄弟留在S市注意那只丧尸的动向，切记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情况终端联系。”丹钰果决地做好安排。
娃娃脸和许小绘被塞进了军用卡车的车斗里，两只丧尸嗷嗷叫了一路，活力四射。
至于安然，他在中间的长官专车上，除去开车的特种兵和副驾驶上的女长官，后座就坐了他和那个被称为季教授的研究员。
青年低着头，苍白修长的脖颈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因为不会说话，他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兔子。
“你叫什么名字？”丹钰扭过头，笑嘻嘻地又问了一遍初见时的问题。
青年张了张嘴，有些无措，旁边的男人递过来一个终端，淡声道：“你可以打字。”
安然感激地接过，然后在上面打出了自己的名字。
丹钰啧了一声：“安然……名字和人一样柔弱。”
青年腼腆地垂下眼。
“等到了基地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份文职工作吧。”女长官看看青年纤瘦的小身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上一颗茧也没有，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末世前估计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
“他可以来当我的助手。”清冷禁欲的声音在安然身侧响起，他倏地转过头，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往着研究员。
后者与他对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丹钰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安然则开始在终端上打字。
谢谢两个字还没打完，就听季屿忽然问：“你为什么会和那些丧尸在一起？”
青年打字的手一顿，丹钰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连正在开车的特种兵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安然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果然只靠昨晚那一出偷梁换柱并不能完全消除这些人类的怀疑，他们看似接纳了自己，还替他安排工作，但试探无处不在。
好在安然早有准备，于是很快打字道：[丧尸把我当诱饵了。]
“诱饵？”丹钰挑眉。
[嗯，他们利用我吸引其他丧尸。]安然的解释十分简单，特种兵还有些转不过弯，丹钰和季屿却明白了。
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丧尸是如何从低阶进化至更高级别的，但两人长期与丧尸打交道，季屿作为该项目的主要研究者，对那三只高阶丧尸为什么要吸引其他丧尸这一点最清楚不过。
难怪军方抵达S市的时候，那里几乎见不到丧尸，敢情都被黑吃黑了。
所以高阶丧尸在有意识地进化。
想到这儿，丹钰深深蹙眉：“照这么下去，高级别的丧尸会越来越多，出现顶阶丧尸也只是时间问题。”
顶阶丧尸谁也没见过，关于他的资料全是研究所的推测，真实实力如何他们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所以不能让丧尸进化。”季屿淡淡道。
“可咱也阻止不了啊。”开车的特种兵忍不住插嘴。
“那就将他们全部消灭。”季屿的神情十分平静，说出的话却无比残酷。
基地里有不少因为丧尸失去亲人至爱的幸存者，他们大多对丧尸都极为痛恨，但季屿不一样，他是个孤儿，也没有结束末世拯救全人类的伟大英雄梦，只不过有那么一个念头毫无缘由地，深深根植于脑海中，驱使他杀光所有的丧尸，一只不留。
全部消灭么？
安然抓着终端的手稍稍握紧又很快松开，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
宇文修没想到他家老大出个差，还能带一只小白兔回来，围着安然看了好半天，最后指着青年背上的布棍说：“这是啥？”
安然一愣，如果不是这个人类提醒，他都快忘记这把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短刀了。
以安然如今的实力，短刀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会用布包起来纯粹是因为习惯。
安然解开布条，一把通体漆黑，造型古拙的短刃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宇文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刀……哪儿来的？”
安然面不改色地打字：[祖传的。]
宇文修目光转向自家老大，一脸狐疑：“老大，我记得你好像也有把这样的刀，不过要长一点，看着和这刀像是一套的。”
安然朝季屿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后者迟疑地点点头，宇文修看看不会说话的小白兔又看看自家教授老大，笑容渐渐变得八卦起来。
安然：……
季屿：……
季教授轻咳一声：“那两只高阶丧尸安置好了吗？就在这儿问东问西。”
说到工作宇文修一秒严肃：“原先的样本室被丧尸化后的张教授破坏还未修复，所以暂时只能把他们关在地库里。”
“地库的门禁权限还是低了些……”季屿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但宇文修说得没错，眼下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老大，这只小白……这位小兄弟过来给你当助手，他住哪儿啊？”末世为了节约资源，不论是北方基地还是拓展出来的生化研究所建得都不大，职员们原本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凌逸又带了一帮人空降，住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安然闻言下意识去看季屿，后者这时候正好也看过来，对上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季教授几乎没怎么犹豫便道：“他去我那儿。”
宇文修愣住，下一秒暧昧地冲青年眨眨眼，他家老大的冷淡在研究所乃至整个北方基地都是出了名的，平时别说跟人睡一个屋了，连他和闫时想进季教授的宿舍也要看对方的心情。
季屿没理会宇文修不着调的胡思乱想，他接下去的事情非常多，不仅要着手研究那两只高阶丧尸，还要应付凌逸和北方基地那帮人，总之忙得很，于是季教授将宿舍的备用门卡交给安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虽然说是助手，但安然第一天来，怎么想也不可能让他立刻投入工作，熟悉一下环境是最起码的。
这是宇文修对青年的说辞，但安然心里清楚，说白了，季屿还在怀疑他，甚至连住同一个宿舍恐怕也是为了更好地监视自己。
安然在心里撇撇嘴，面上却依旧温温软软的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季教授的宿舍和他本人一样清冷，一张床，一个衣柜，剩下就是占据了三面墙的高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塞满关于丧尸的专业书籍。
安然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便失去了兴趣，笑话，还有比丧尸更了解丧尸的吗？
他将书重新放回去，坐在床沿上盘算着“门”的事，以安然如今的智慧，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他们要找的应该并不是一扇具象的“门”……
丧尸和人类。
北方基地和研究所。
他想起刚才季屿和助手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啧，感觉这人类的大本营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
至于地库里的娃娃脸和许小绘，安然反而并不担心，好不容易活捉来的高阶丧尸，研究所才舍不得随便杀死，估计也就每天取点毛发指甲什么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
安然不着边际地想着，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季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蜷成一团缩在床上的青年。
他睡着的时候显得更加安静，偏长的额发微微遮住精致秀气的眉眼，白生生细伶伶的脚踝从裤管里露出来挂在床沿上，和在地下超市时一样毫无防备。
季屿有一瞬间觉得大概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可初遇那天青年与三只丧尸出现的场景却一遍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清楚地记得对方当时的神情，自然，松弛，一点也不像被胁迫的样子。
可化验结果却又明明白白告诉他，眼前的青年确实是一名人类。
想到这儿，季屿眸色微沉，他放下手中的食盒，从腰间掏出能量枪，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第78章 丧了个尸（5）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朦朦胧胧的，给青年镀上一层皎洁的清辉，他依旧睡得很沉, 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正在逼近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季屿盯着安然半晌, 最后将枪重新收回枪套，转而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安然其实早就醒了, 在季教授出现在宿舍门外的那一刻。
低阶丧尸不需要睡觉, 到了他这个级别，虽然各方面越来越趋近于人，却依旧不需要睡觉，睡觉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人。
所以刚刚男人的一举一动，安然全都知道，他表面不动声色, 实则早已做好了暴起反杀的准备, 啊不，因为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安然不打算杀他，但会咬他一口。
季教授并不知道床上这只披着兔皮的狼崽子内心何等险恶, 所以当安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刚才坚定起来的心又一次动摇了。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不好意思, 我睡着了。]安然慢吞吞地在终端上打字。
“没事。”季屿摇摇头，把带来的食盒打开放在书桌上, “过来吃晚饭吧。”
安然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两菜一汤，这在物资匮乏的末世可以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然而对青年丧尸来说，却跟毒药差不多。
丧尸哪怕再像人也终究是丧尸, 外表可以伪装，食谱却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
比如让兔子吃肉，老虎吃草，都是违背其本性的行为，丧尸也一样，除了同类的晶核，他们喜欢吃新鲜的血肉，人的，动物的，只有滚烫的血液才能温暖他们冰冷的喉管。
兔子吃肉，老虎吃草，最多也就消化不良，但人类的食物在丧尸的胃里却会腐烂发臭，所以之前赶路的时候，安然以晕车为由，除了偶尔喝几口水以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可现在好端端待在研究所里，他又该以什么理由拒绝呢？
季屿一直在观察青年的反应，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安然通过了试探，那么他会正式欢迎对方加入研究所，还会带他一起研究那两只高阶丧尸，但如果安然没能通过……
季屿没有想下去，因为身边的青年不给他机会。
安然神情自若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在那之前还不忘打字说谢谢。
他吃得并不多，但每样菜都夹了一点，米饭也吃了半碗。
[抱歉，我胃口不大好，浪费了许多。]青年腼腆地冲他笑笑。
季屿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一脸歉意的安然，有种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没事，剩下的我吃。”季教授自己晚饭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安然看他毫无芥蒂地端起那半碗饭，嘴角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继续打字：[请问有干净的衣服吗？我想去洗个澡。]
安然的目光有些局促，吃人家的，睡人家的，结果还要穿人家的衣服，小白兔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季屿站起身，从衣柜里挑了件自己平时穿的白衬衫递给他：“你的物资明天基地那边会派人送过来，还有终端也是。”
安然点点头，然后拿着衬衫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哗哗的水流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季屿盯着模模糊糊的毛玻璃看了会儿，最终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青年站在洗手台前，他低垂着脑袋，右手食指探进自己的口腔，指尖轻轻按压舌根和食道相连的地方，几分钟前落入胃袋的食物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被消化一丝一毫，当然也还没来得及腐烂。
他已经将花洒开到最大，水声盖过了卫生间里的一切动静。
安然并不指望这个法子能瞒过季屿多久，他太警觉了，心思也非常细腻，所以自己需要尽快搞清楚基地和研究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带着娃娃脸和许小绘远走高飞。
或许也可以带上外边的那个男人。
青年眼中闪过狐狸一样狡黠的光。
半小时后，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安然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他穿着季屿给他找的那件白衬衫，因为偏大，领口开到了锁骨，衣摆下露出半个圆翘，和两条笔直的大长腿。
季屿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想起他好像忘了给青年拿裤子。
“先睡吧，我一会儿给你拿。”季教授移开视线，指了指床，自己则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安然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乖巧地占了床铺的一个角。
他看上去是那么拘禁又小心翼翼……
丧尸？
别开玩笑了！
季屿微微松了口气，洗漱完后也上了床。
大家都是男人，睡一张床，季教授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安然觉得不大行。
他忽然感觉很饿，自从吃了中阶丧尸的晶核后，这种最原始的饥饿感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了。
安然微微蹙起眉，悄无声息地转过身，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目光扫过对方锋锐的眉眼，鼻梁和嘴唇，再到优越的下颚线，最后落在季屿的脖颈上。
安然仿佛能透过那层柔韧的皮肤看到底下蓬勃跳动的血管和汩汩流淌的鲜血，唾液在口腔中疯狂分泌，青年乌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猩红，宛如受到蛊惑般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好饿。
好想吃。
下一秒安然缓缓闭上眼睛，拉高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安然发誓这绝不是他的问题，明明面对吴猛，丹钰，副官和宇文修的时候，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
青年想到这儿，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离身边的男人更远了些。
于是季教授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安然像小动物似的团在床沿的边边上，显得分外可怜。
一向独居的季教授不由反省是不是自己的睡相太差，心里的愧疚顿时更盛。
在这种愧疚心的驱使下，季屿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在研究所上班吧。”
安然一愣，他没想到季教授的肯定来得如此之快，但也不排除对方后面会有继续试探的可能，所以他绝不能大意。
青年乖巧地点点头，换上基地派人送来的衣物，哒哒哒跟在男人身后出了宿舍。
丧尸在进化，但人类同样在进步，给季屿做助手的这几天，安然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对丧尸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
包括丧尸是如何进化的，各阶段能够达到的力量，速度和智商，季屿甚至提出顶阶丧尸或许还具备某些他们无法预测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对人类而言，极可能是毁灭性的。
季屿的这个推论让不少研究员觉得是杞人忧天了，只有安然知道不是。
季屿几乎到哪儿都带着安然，宇文修，还有另一名叫闫时的小帅哥，总是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他俩。
季教授似乎并不care，安然就更不care了，来到研究所的第四天，安然见到了地库里的许小绘和娃娃脸。
高阶丧尸就算一两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事，顶多就是瘦一点，但人类显然舍不得让这俩珍贵标本饿瘦了，天天送来新鲜的牛羊猪肉，安然过去的时候两只吃饱喝足了正在打盹儿。
和样本室需要指纹虹膜双重验证不同，开启地库的大门只需要一张薄薄的门禁卡。
所以当地库门口响起滴的一声的时候，俩高阶丧尸只是掀了掀眼皮，正准备像往常那样大发慈悲施舍一点指甲给那些研究员，便看到了跟在季屿身后的青年。
“嗷。”
[老大！]娃娃脸眼睛瞬间亮了，一嗓子没嗷完，被许小绘一脚踹进了墙壁里。
“嗷嗷！”
[做戏！忘记了吗？做戏！傻子！]
虽然这两只高阶丧尸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季屿也没让安然去干取样这种危险的活儿，而是他自己上。
安然只不过来看看娃娃脸和许小绘的情况，现在看他俩吃嘛嘛香，睡嘛嘛棒，也就放心了。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已经知道地库的门禁卡就揣在季屿的白大褂口袋里，对安然而言，这比在其他人那儿更容易下手，之后只要他想走，随时都能带着两只离开。
“嗷！”一声陌生的嚎叫打断了青年的思绪，他倏地扭过头，正对上一张青白僵硬的脸。
安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被吓傻了，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一旁将他推开。
砰——
专门针对丧尸的能量弹洞穿了身后研究员的脑壳，安然记得他好像是所里的一名文员，这次跟着他们下来记录高阶丧尸的观察日志。
听见地库里的响动，宇文修几人吓了一跳，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他被咬了吗？”胡渣男看看地上的细沙和白大褂，脸色有些难看。
“没有。”季屿虽然嘴上回答着宇文修的问题，眼睛却在望着安然，见他只是被吓了一跳，并没有受伤后才收回视线，继续道，“他没接触到丧尸。”
“那怎么会……”闫时微微惊愕，下一秒神情变得格外严肃，“没有接触到丧尸，却忽然丧尸化，这种情况和张教授如出一辙。”
地库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安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他刚刚和那只丧尸的距离极近，因此有一瞬间他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接触了一下对方的意识，结果发现那丧尸并不像普通的低阶丧尸，只会喊饿，一开始也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
他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男人，哎，你们人类真的好复杂哦！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继张教授之后出现第二个莫名其妙丧尸化的人类，这一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一时间研究所里人人自危。
作为新来的负责人，凌逸必然是要找当事人谈话的，于是唯二在场的两个人被叫去了所长办公室。
“这位是……”凌逸看着眼前苍白纤瘦的青年皱了皱眉。
“我助手。”季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听军部那边说你从S市带回来一个人类就是他？”凌逸的眼神变得犀利，落在安然身上本能地让他感觉不舒服，“我怎么还听说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三只高阶丧尸待在一起？”
“人类还是丧尸，我想凌主任作为生化专家不会仅凭主观臆断，否则就太可笑了。”季屿淡淡道，“我已经给他做过化验，能够确定是人类无疑，这一点军部的丹长官可以作证。”
“小季向来谨慎，是我多虑了。”凌逸推推金丝边眼镜，朝安然露出个歉意的笑容，然后将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了刚才的事情上，“研究所里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基地那边决定派人彻查此事，大家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还有……”
凌逸说到这儿顿了顿，隐在眼镜后的双眸看向季屿：“还有你们项目组一直保存着的那几管高浓度提取液恐怕也要上交。”
季屿神情没太大变化，但安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凌逸双手交叉坐在办公桌后，等待着他的答复。
片刻后他听见季屿开口了：“如果我不愿意呢？基地打算出动军部的力量吗？”
“小季！”凌逸无奈摇头，“你不必如此极端……”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季屿目光紧紧盯着新上任的研究所长，忽然嗤笑一声，“想拿走提取液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让凌逸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后者一贯和煦的笑容也随之僵在了脸上。
季屿没去管凌逸的反应，拉着安然走出办公室。
研究所的工作暂停，忙碌的季教授一下子空闲下来，安然自然也没事儿干，两个人坐在宿舍里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安然先打字打破了沉默：[之前宇文说你也有把刀，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能。
季屿从床底下抽出一个长长的木盒，通体漆黑的唐刀就静静躺在盒子里。
安然凑近了仔细看，上面还有一些古怪的暗纹，看上去和他那把确实像是一套的。
[你这把刀哪来的？]青年继续打字。
季教授沉思片刻，然后给了他一个耳熟的答案：“祖传的。”
安然忍不住笑出声，他笑起来真的非常好看，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让人情不自禁就把全部注意都放在他身上。
季屿想了想，最终实话实说：“其实我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停留在末世降临的那一刻，至于末世之前拥有怎样的人生，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抹去一般，毫无印象。
这种感觉就像对丧尸没来由的深恶痛绝，让季屿疑惑的同时又有些烦躁。
安然没有打字，他好像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听见季屿忽然问：“你是天生不会讲话吗？”
安然一愣，随后在终端上打字：[不是。]
当然不是，他原本清清白白一个大好青年，肯定是会说话的，变成丧尸之后才成了哑巴好不好！
“那是后天失语？”季屿眉峰微蹙，下一秒安然的下巴就被轻轻捏住了，“你张嘴我看看。”
安然觉得眼前的人类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让一只丧尸对着自己露出獠牙，然后他乖乖张开了嘴巴。
青年的牙齿又白又整齐，一笑就能看到两边尖尖的小虎牙，别说，还怪可爱的。
季教授仔细检查安然的口腔，还用压板压了压他的舌根，最后得出结论：生理构造没问题，不会说话大概是心理原因。
“我教你说话吧。”季教授松开手指，一脸认真。
安然垂下眼，微微一笑，打字：[好。]
季教授研究搞得不错，却也是第一次做老师，他想了想，打算从最日常的称呼教起，于是他指了指自己：“季屿。”
安然张了张嘴，结果没发出声音，青年羞愧地低下了头。
季屿相当有耐心，一遍遍引导他说话，大概半小时后，安然终于发出了第一个音节：“叽……”
季教授：……
安然：……
清冷禁欲的季教授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失去了他的学生。
那之后不管季屿怎么劝说，甚至诱哄，安然都拒绝开口，他丧尸不要面子的吗？
就很过分！
第79章 丧了个尸（6）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 除了教说话以外，季教授还带着他的小助手去了一趟北方基地。
基地大概容纳了一万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是人类在末世中遗留下来的最后火种, 而这些火种大多不会每时每刻都待在基地内部, 他们需要外出搜寻物资，因为丧尸的存在, 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火种在逐渐熄灭。
“如果哪天有大批丧尸围城，以基地的武装力量，恐怕撑不过四十八小时。”季屿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比起丧尸，人类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无法赞同那个计划。
安然混入研究所的第七日晚上, 出事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 他已经能轻松克服被季屿勾起来的食欲，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然而半夜的时候, 他忽然醒了，来自高级别丧尸的第六感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安然倏地睁开眼, 借着月光看向身边的男人，季屿睡得很沉, 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无法彻底放松下来。
滴滴滴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火光和浓烟在研究所内肆虐，没有人知道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又有几名研究员变成了丧尸，他们逮人就咬,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警报响起的瞬间，季屿从床上翻身坐起，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麻利地套上衣服，让安然跟紧自己，后者乖巧点头，却想到了地库里的娃娃脸和许小绘，高阶丧尸各方面都强悍得很，但他们怕火。
于是在季屿和宇文修几人汇合的时候，青年悄咪咪去了地下。
研究所里到处响着火警，被惊醒的人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往外跑，谁也没功夫注意安然打开了地库的大门。
“嗷嗷！”娃娃脸和许小绘看见安然仿佛看见了亲人，他们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四周温度越来越高，快被烤干了。
[快走，基地恐怕要变天了。]安然用精神力和两只交流。
“嗷！”娃娃脸在研究所里吃好喝好，一时间还有些舍不得，许小绘看向青年丧尸，[老大，你呢？]
[不用管我，等出去了再找你们。]安然摆摆手，火光中留给他们一个无情的背影。
安然去找季教授了。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季屿会在哪儿，安然不用想也知道，季教授最担心的就是那几管高浓度提取液，据说是从丧尸晶核里提取出来的，如果把安然以前吃的中阶丧尸晶核比作中等肉鸡的话，提取液大概就是纯纯的鸡精。
提取液被放在季屿办公室的生化柜里，三重保险，没有对方的指纹人脸和虹膜，根本打不开。
安然找过去的时候，四五只看不出级别的丧尸正对着季教授龇牙，季屿虽然是个搞研究的，但枪法相当不错，这一点，安然前几天在地库就见识过了。
不过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宇文修和闫时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跟在季屿身边的居然只有一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小文员，见到这么多丧尸吓得枪都拿不稳了。
季屿一枪打爆一只丧尸的脑壳，很快就有其他丧尸扑过去，几乎让他来不及反应，季屿心下一沉，就见一道人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扭断了那只丧尸的脖子。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青年的动作干脆利落，跟扭白菜帮子似的，几分钟后，办公室内就只剩下他，男人和名叫何明的小文员，以及一大片雪白的细沙。
“你！！！”何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你居然是丧尸！！”
季屿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安然乖巧地点点头，他掏出终端想打字说带他们出去，这里不安全，下一秒便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消灭丧尸是季屿的毕生目标，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就像人活着要吃饭要呼吸一样自然。
安然放下终端，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有一点点委屈。
我没吃人。
我还救了你。
季屿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感觉自己就像个提起裤子的渣男，但安然是丧尸，而且从他与人类没什么差别的外表看，绝对在高阶以上。
季屿握枪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他是研究所的二把手，丧尸进化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行事果决，雷厉风行，死在他枪下的丧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季屿的目光落在青年丧尸精致漂亮的瑞凤眼上，想起他闭目沉睡时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想起他努力学说话时的笨拙可笑……
为什么就是个丧尸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最终季屿深吸口气，缓缓收回枪，面无表情道：“你走吧。”
火势越来越大，整个研究所如同蒸笼一般，火光映照在青年苍白的面容上，给他蒙上一层温暖的滤镜。
安然站着没动。
季屿也不去管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动作飞快地打开生化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型恒温箱，安然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砰——
男人手中的恒温箱掉落在地，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何明完全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他拿着枪的手还有些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太过激动，他成功了，他拿到提取液了。
小文员一个箭步冲上前，准备捡起那个恒温箱，下一秒，他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扼住了脖子。
安然拎他就跟拎小鸡仔似的，然而就是这只小鸡仔开枪打伤了季教授。
安然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眼底酝酿着显而易见的戾气，短短瞬息青年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柔弱无害的小白兔变成了暴戾嗜血的恶魔。
何明双脚离地，奋力挣扎，然而脖子上的力道却越收越紧。
“所长，救，救我！”何明面目充血，整张脸因为缺氧涨成了一个猪头。
门外，凌逸带着一队特种兵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凌主任依旧一副斯文温和的模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看也不看濒死的小文员一眼，挥挥手，身后的特种兵齐刷刷举起了枪管。
“凌主任来得倒快。”季屿扶着墙面站起来，声音清清冷冷的，“为了这几管提取液，烧了研究所值得吗？”
“小季，我也是没办法。”凌逸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为了基地。”
“是吗？”季屿眸色沉沉，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两步。
凌逸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苦口婆心地劝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仅靠能量枪，我们根本不可能彻底消灭丧尸，能打败丧尸的只有丧尸……”
“所以你准备打造一支丧尸军队？用那些提取液？”季屿轻笑，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满不在乎地擦了擦，“我知道你们已经试验过了，在张教授和另外几名研究员身上，结果怎么样？”
面对季屿的质问，凌逸面不改色：“一将功成万骨枯，欲成大事，牺牲在所难免。”
季屿掀了掀眼皮，淡淡道：“那么，牺牲的为什么不是你？”
季教授这话说得太不客气，凌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季屿拎起落在地上的恒温箱，鲜血染红了白大褂，沿着下摆一滴一滴往下落，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缓步朝门口走去。
凌逸闭了闭眼。
砰——
特种兵队长得到凌主任的暗示迅速开枪，子弹出膛，却并未听见皮肉破开的声音。
安然觉得人类真是一种狡猾又虚伪的生物，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把别人变成丧尸，这种缺德冒烟的事儿亏他们想得出来！
青年丢开那名吓晕过去的文员，扛起受伤的季教授，一脚踹碎办公室的玻璃窗，然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跳窗逃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两秒钟。
安然跑得快极了，子弹如雨点般从两人身后追上来，却都被他轻而易举地避开，青年并未把那些人类视作威胁，他只是有点担心季教授。
安然感觉背上黏糊糊的，季屿的血洇湿了白大褂，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有些饿。
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男人就处于半昏迷状态了，却还牢牢攥着那只恒温箱，安然担心半途掉了，拍开季屿的手，将箱子斜挎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花了七八个小时才把凌逸和特种兵甩开，本来没这么麻烦，主要是后者不讲武德，他们有车，而安然没有，他只有两条腿。
这时候他就庆幸自己是只高级别丧尸，否则两个人都得完蛋。
天黑下来，安然摸进一个高速边的小镇，找了间没人的空房子。
季教授的状态非常不好，腹部中弹，又被背着颠了七八个小时，白大褂成了红大衣，安然怀疑他身上的血可能已经流尽了。
青年丧尸无比麻利地扒掉对方的上衣，然后用自己的短刀利索地从季屿的身体里挖出那颗子弹。
季屿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安然给他取子弹的时候半点反应也没有。
[不会死了吧？]安然心里莫名就很难过。
他凑过去像小动物一样，把自己的脸颊贴在男人脖颈的大动脉处，感受到底下传来微弱的跳动才长长松了口气。
安然把季教授小心翼翼地搬进卧室，然后才有功夫打量这座空房。
这是一幢独栋的乡村小别墅，原主人挺有品味，装修成了田园风格，素雅的墙布和原木餐桌看上去十分有格调，前提是桌子边没有趴着一具腐尸的话。
末世里尸体比人多，安然早已见怪不怪，于是他非常淡定地拎起桌布的四个角，连尸带桌布埋在了屋前长满杂草的花园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把别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别的什么人烂在这儿才哒哒哒跑回去蹲守在季屿床边。
季教授脸白得跟纸一样，安然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瞥了眼对方暴露在空气里的创口，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担忧。
以安然如今的智商，他十分清楚，细菌和病毒很快就会入侵季屿的身体，后者极有可能连一晚上也挺不过去。
[你可千万别死呀。]
安然抓起季教授放在身侧的手，因为之前用它捂住伤口的缘故，手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青年丧尸屏住呼吸，盯着眼前的血色半晌，又偷偷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最后终于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对方的指尖。
和中阶丧尸的晶核不一样，人血的味道奇妙极了，像罂粟花一样在安然的脑子里绽开，于是他下意识就将大半根手指都含进了嘴里。
安然觉得季屿的血比他吃过的所有晶核都让尸上头，血腥的殷红悄悄爬上青年的眼瞳，尖利的虎牙摩擦过指甲，落在略带薄茧的指腹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品尝到更加滚烫的芬芳。
“季……”青年丧尸趴伏在男人的胸膛上，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喉咙底里发出来，宛如野兽低咆。
[季屿，加入我们，好不好？]
饥饿与本能在心底叫嚣，咬下去，只要咬下去就可以了，多简单！
然而下一刻，安然却退开了。
眼底的猩红尚未退去，异于常人的残忍与野性让他看上去仿佛暗夜里的鬼魅。
安然转身离开了卧室，他刚刚确实很想咬那人几口解解馋，但猛地想起季屿对丧尸深恶痛绝的模样便忽然没了胃口。
而且……
安然深深凝眉，非常奇怪，在咬下去的瞬间，潜意识里似乎有一个声音阻止了他，让他不要那么做。
这声音就和最初知道要找那扇未知的“门”一样来得毫无缘由。
安然甩甩脑袋，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然后打算出门找点吃的，为季屿也为他自己。
这个小镇远离市区，相对比较偏僻，军方看不上，丧尸也看不上，安然溜达了半天，才收集到一小袋低阶丧尸的晶核，好在找到了不少人类的物资。
不过大部分食物都已经过期发霉，唯一还能吃的是从便利店仓库里翻出来的一箱午餐肉罐头和半箱矿泉水。
除了食物，他还需要止血药和绷带，可惜小镇的医疗水平实在有限，唯一一家卫生站里除了感冒药，止泻药等常用药物外，最好的止血用品居然是创口贴。
安然有些失望，但他惦记着别墅里生死未卜的季教授，于是并未在外多做停留。
季屿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安然稍稍放心，然后他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恒温箱。
凌逸费尽心机火烧研究所，收买小文员，开枪打伤季屿都是为了这个箱子。
刚刚光顾着跑路，安然都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反正闲着没事，他便将箱子抱到面前。
恒温箱有指纹锁，至于是谁的指纹，不用想也知道，放在从前要打开这箱子恐怕不容易，现在嘛……
安然拉过季屿的食指，在小电子屏上轻轻摁了一下，滴——
恒温箱应声而开。
安然并不觉得没经过季教授同意就把箱子开了有什么不妥，对方连命都是他救的呢！
再说他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
青年丧尸理直气壮地说服了自己。
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三管试剂，每一管都有拇指粗，颜色是非常纯粹的黑。
这就是凌逸所说的提取液么？
安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粒低阶丧尸的晶核，放在边上对比了一下，那色泽，那质地，大概就是钻石和鱼眼珠的区别。
哎……
安然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将晶核丢进嘴里，滋味和白开水一样寡淡。
青年丧尸的目光再次落到提取液上面。
好想尝一口啊……
但季教授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安然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床上的男人，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
季屿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峰紧紧拢在一起，似乎正遭受着莫大的痛苦。
安然立即抓住男人垂落在床沿边上的手，然后便发现烫得吓人。
季屿烧得非常厉害，而且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苍白又虚弱。
“季……”安然焦急地张了张嘴，试图呼唤对方的名字，然而从丧尸喉咙里发出的却只是破碎的音节。
安然急得团团转，可他毫无办法，他不是医生，只是一只丧尸，哪怕具备不亚于正常人类的智慧，他也不可能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拥有治病救人的能力。
实在是太为难尸了。
安然将季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睁睁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要死了吗？]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仅仅被子弹打中了腹部，就会死去。
那种名为难过的情绪再一次涌上青年丧尸的心头。
他吸了吸鼻子，凑到男人耳边小小嗷了一嗓子。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我就把你变成丧尸。]
说是这么说，但此时安然一点食欲也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床上的男人。
他希望时间能够停滞，不去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因为他知道那必然是让自己绝望又无措的。
季屿似乎做了一个长而荒诞的梦，梦里他和宇文，小时进入了试炼副本，辣鸡游戏不做人，不但剥夺了他们的道具和能力，甚至还抹除了玩家们的记忆。
副本是常见的末世本，毫无新意，他们作为基地研究员，日常便是做实验，写报告，打丧尸，和以往养蛊式的屠杀比起来，简单到不像一个试炼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试炼副本，他遇见了安然。
后者成了一只丧尸，还萌混过关，潜入研究所，并在十几名特种兵的围追堵截下救了自己一命！
但怎么可能？
通关上个副本后安然照理应该彻底脱离游戏，回去好好当他的新晋影帝，一生顺遂，前途无限，直到几十年后迎来生命真正的终点。
而且这是专门针对第三国度玩家的试炼本，普通玩家根本不可能出现！
季屿此时内心的震惊和复杂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在游戏里见到安然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受了伤，但这点伤对于第三国度玩家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尽管游戏剥夺了各种附加的道具和能力，可第三国度玩家本身的身体素质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只要没有一击致命，他们很快就能恢复。
比如闫时上次从一个地狱难度的试炼本里出来，五脏六腑几乎全碎了，换作普通玩家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但他也不过修养了半个月便痊愈了。
太多的疑惑萦绕在季屿心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看看身边的青年。
安然隐约感觉自己抓着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他倏地看向床上的男人，后者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好了不少，至少气息重新稳定下来了。
安然惊疑不定地望着对方。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青年惴惴不安地握紧了对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终于又两个小时过去，季教授依旧好端端活着，连腹部的伤口都愈合了大半，安然长长吐出口气。
他要收回刚才的话。
人类才不脆弱，他们顽强得很！
季教授成功存活，小助手微微有些遗憾，变丧尸是不可能变丧尸了，也就好好照顾人家的样子。
接下去的时间里，安然一直待在床边，哪儿也没去，连晶核吃完了也不在乎，像一条看守宝物的龙。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季屿醒了。
他没说话，也没动，就出神地望着面前的青年。
安然觉得季教授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片刻后才猛然想起他之前好像隐瞒了丧尸身份来着。
完了，季教授不会是想杀了他吧？
“嗷！”
安然警惕地后退，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
[我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季屿被他一脸不信任的模样气到，抬起一只手招了招。
“过来。”
过来？
你以为唤猫呢？
青年丧尸感觉有被冒犯到，于是他站在原地没动。
季屿满脸无奈，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放缓了语气问：“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
安然眯了眯眼。
他敏锐地觉察到眼前的男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明明是个人类，而且重伤未愈，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也是安然刚才为什么会下意识后退的原因。
安然没有回答，季屿也没有揪着不放，既然游戏会洗去自己的记忆，那么安然的记忆大概率也出了问题，要想恢复恐怕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比如他之前那种濒死的状态。
“我不会伤害你。”季屿耐心地作出承诺。
安然并不怀疑，因为他确实没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恶意。
他想了想，掏出季屿的终端，在上面打字：[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季屿很快回答。
除去失血过多，他确实没什么大碍，腹部的枪伤已经愈合，连被游戏剥夺的道具也可以使用了，现在这末世对季屿而言，不存在任何威胁。
“只是……”季屿欲言又止。
[什么？]青年丧尸疑惑。
季教授微窘：“我有点饿。”
安然歪歪脑袋，然后笑出了声。
他哒哒哒跑过去，从储藏室里拖了那一箱子罐头过来，还贴心地拿了两瓶水。
以季屿如今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但这是末世，有吃的就不错了！
安然眼巴巴看着对方吃肉，他其实也有点饿，但小镇里的丧尸早被他打光了，一只不剩。
哎，也不知道娃娃脸和许小绘怎么样了……
当时走得太急，也没约定好汇合的地点，之后要再见恐怕只能靠缘分了。
季屿的伤势以极为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短短两天就能下床了，再两天基本痊愈没有大碍，所以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对方快死了呢？
就离谱。
安然看看眼前的男人，在终端上打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不出意外，北方基地和研究所那边季教授显然是回不去了，仅携带重要研究物品出逃这一点就能把他打成通缉犯，更不用说，他还和安然这只高级别丧尸鬼混在一起，虽然季屿起初也不知道青年的身份，但凌逸会给他机会解释吗？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转而问他：“你呢？有什么打算？”
安然想了想，他要做的事挺多：[找吃的，找娃娃脸和许小绘，找门。]
季屿目光在最后两个字上停顿片刻，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安然没注意，他只听见对方说：“我陪你去。”
陪你找吃的，陪你找楼风风和许小绘，陪你找门。
青年丧尸一愣，然后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第80章 丧了个尸（7）
第二天一早, 一人一丧尸便离开了小镇，别墅车库里停着一辆越野车，季屿检查了一下油箱发现还剩三分之二, 正好作为代步工具。
附近比较大的城市是H市, 距离基地大约一千五百公里, 会有军方和民间猎捕小队出没，但同样里面的中低阶丧尸也不少, 鱼龙混杂, 是个打猎和探听消息的好去处。
安然要找娃娃脸和许小绘，季屿也需要知道他离开后基地的动向，还有宇文修和闫时的近况。
H市的丧尸没经历过三只的荼毒，因此不知道世间险恶，他们只闻到了新鲜血肉的芬芳，年轻的生化教授就像一只掉入狼窝的小白兔, 引得方圆几十里的丧尸们蠢蠢欲动。
可惜小白兔在他们出现的瞬间化身最老练的猎人, 手起刀落，地上渐渐铺满细沙, 安然拎着购物袋哒哒哒跟在后面捡晶核。
别说，这种感觉真是……爽呆了！
不过中阶丧尸的晶核对如今的安然来说也不是多么美味的存在了, 但比起低阶的要好上不少，起码能填饱肚子。
安然最想吃的还是恒温箱里的那三管提取液, 可惜季教授宝贝得很，醒过来以后连碰也不让他碰一下。
就很小气！
青年丧尸一边忿忿地想, 一边往嘴里丢晶核。
两人的落脚点选在一栋豪华酒店，除了他们, 里面还住了几支民间猎捕小队。
这些猎捕队的实力大多不强，一起行动也是为了彼此有个照应, 至于真遇上高级别的丧尸，那就各看本事了，翻脸不认人，甚至为了物资背后捅一刀的也大有人在。
安然的形貌举止和人类基本没差别，看在旁人眼里就是个有些苍白，沉默寡言的漂亮青年，倒没引起那几支猎捕小队的怀疑。
但这两天，因为季教授砍瓜切菜似的杀丧尸，已经有有心人过来示好，表露出组队意向了，结果当然都被前者冷淡拒绝。
季教授负责打丧尸，小助手负责捡晶核，两人的流浪生活过得平静而充实，直到那一日傍晚。
安然拎着满满一袋子晶核跟着季屿回到酒店，正准备上楼休息，不远处的大堂角落里传来喁喁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基地那边最近抓了三个企图潜入研究所搞破坏的叛徒。”
“怎么没有！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那仨叛徒，两个好像本来就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剩下那个是名军官，还是个女的，姓丹……”
安然和季屿对视一眼，心里都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又听对方继续道：“你说，基地会怎么处置他们啊？”
“还能怎么处置？基地一向最重视研究所的项目，那三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季屿深深皱眉，末世存活下来的人类本就不多，以凌逸的行事风格，多半舍不得让他们随随便便死掉，而是会像之前对付张教授那样把他们当做实验体。
[你要回去吗？]安然打字问。
“嗯。”季屿迟疑片刻，点点头。
安然看看手里的购物袋，这几天攒的晶核够他吃好几个月，所以食物问题暂时解决了。而许小绘和娃娃脸，两只高阶丧尸，不论是被军方还是猎捕小队抓到，肯定不会一点动静没有，眼下他并未听到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至于门——
安然歪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总觉得季教授仿佛知道些什么，但对方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安然挂在心上的三件事，勉勉强强解决了一半。
青年丧尸想了想，打字：[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留在这儿。”季屿毫不犹豫地拒绝。
安然正准备再说什么，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是那只恒温箱。
“帮我保管好。”季教授要去闯基地研究所，带着提取液显然不合适。
安然接过来，又听对方叮嘱：“别吃。”
青年丧尸撇撇嘴。
[要回来找我啊。]安然打完最后一行字，把终端还给他，然后左手拎着购物袋，右手提着恒温箱，孤孤单单地上了楼。
关于季教授大病一场以后，仿佛换了个人这件事安然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告诉自己。
安然坐在床上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打开购物袋，开始了他的肥宅生活。
接下去的日子里，安然整整一周都没有出门，他在等季教授回来，他担心如果乱跑，季屿会找不到自己。
一天，两天，三天……
安然越等越焦躁，他又想起了季屿重伤时气息微弱的模样，尽管季教授现在似乎变得很强，但基地里那么多人呢，他们还有枪……
他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
青年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这时，外面忽然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安然第一反应是季屿回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拉开门，然而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季教授，而是一个有点眼熟的陌生男人。
[你谁？]青年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男人探头往房间里望了眼，然后搓着手笑呵呵道：“你朋友不在？”
安然挑眉，以为又是一个来找季屿抱大腿的，摇摇头，正打算把门关上，就见对方用脚抵住了房门：“别急，我不找他，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安然更疑惑了。
“你朋友走了，他不要你了，你一个人在末世可怎么活下去呢？”男人一步步逼近，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安然觉得他脑子大概被丧尸啃了，男人却没发觉青年眼中的不耐烦，他的目光从对方精致漂亮的脸蛋，慢慢滑到苍白纤细的脖颈，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他注意这个白净柔弱的青年很久了，但后者身边一直跟着那尊杀神，不好下手，现在杀神走了，他的机会来了！
“好几天没出去了吧？还有吃的吗？饿不饿啊？我这里有吃的，只要你……”
男人不怀好意地伸出手，试探着摸上安然的脸颊，下一秒，酒店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男人看看地上的断手，又看看青年手里漆黑的短刀，边从怀里掏出枪，边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你他妈装什么纯洁？怎么？之前那个男的可以我就不可以？”
安然也在看那只断手，因为他动作够快，所以切口十分平整，鲜血从血管里汩汩涌出来，洇湿了造价昂贵的地毯，留下一小滩暗红色的印迹。
熟悉的铁锈味钻入青年鼻尖，让他的喉咙有些发干，迫切想要喝点什么解渴，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几步外的男人，小小嗷了一声。
男人一愣，待反应过来，头皮都快炸了：“丧，丧尸！”
男人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安然眼底渐渐染上一层猩红，却没有追过去，他闭了闭眼，砰的摔上房门。
如果季教授回来知道他杀人一定会不高兴的。
青年丧尸如是想。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加剧了安然原本焦躁的情绪，他从购物袋里掏出晶核，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然而被人血勾起来的饥饿感却并未就此平复下去。
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上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还是他在出租屋里醒来的时候，他不认为那色批的血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安然忽然想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进化了，被丹钰他们抓到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二十多天过去，没有丝毫变化。
安然并不清楚自己属于什么级别的丧尸，不过以他的经验也能猜到个一二，高阶以上，顶阶未满。
之前安然，还有娃娃脸和许小绘进化的过程都十分平稳，吃晶核，然后自然而然就升到下一阶了，并没有出现这种烧心烧肺的饥饿感。
为什么？
安然努力思索，然后他明白了。
低阶丧尸进化到中阶，需要吃大量的低阶丧尸晶核，从中阶进化到高阶同理，那么高阶丧尸如果想再进化，无疑就要吃高阶丧尸的晶核。
但末世里的高阶丧尸实在太少了，他目前唯二见过的也就娃娃脸和许小绘，总不能把那两只吃了吧？！
安然搞清楚自己会这么饿其实是因为营养不良后，就有点委屈，接着视线便落在了季屿交给他的恒温箱上。
*
北方基地研究所。
宇文修，闫时和丹钰被结结实实绑在实验床上，从束缚带的间隙里能看到三人早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这一切都是凌主任的杰作，为了逼问季屿和那只恒温箱的下落。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三人自己也不知道季教授在哪儿，凌逸终于没了耐心，准备用他们试验最新提取出来的丧尸病毒。
这些事自然无需凌主任亲自动手，他回了所长办公室，打算联络基地那边，商议后续的行动。
季屿自然还是要继续追，通缉令已经发下去了，各地也陆陆续续传回来了消息，有民间猎捕队在H市见过长得和对方极为相似的人，还有那只不知道级别的丧尸……
凌逸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在末世，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枪炮，而是数量众多的丧尸。
之前他在季屿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并非全是谎言，不过用丧尸打败丧尸只是第一步，接下去凌逸要做的是用丧尸大军统一南北两大基地！
凌逸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全人类。
漆黑的刀刃悄无声息地划过，守在研究所内的NPC一个个随之倒下，季屿找到宇文修三人时，后者完全失去了意识，被几名研究员围着正准备注射丧尸病毒。
以季屿的经验判断，先不说通关条件，对第三国度玩家而言，这副本的死亡陷阱之一恐怕就是失去人类的身份。
而安然，楼风风和许小绘因为开局便是丧尸，所以副本对他们的要求应该是在基地和民间猎捕队的围剿下成功存活下来。
至于那扇通往现实世界的“门”……
季屿将那几名NPC研究员打晕，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把玩家投放进某个地图，分配到不同阵营，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决出胜利方通关，这种养蛊式的杀戮是试炼副本一贯喜欢的模式。
人类和丧尸……注定无法共存。
季屿沉着脸将三名同伴放上医用推车，作为研究所的前二把手，季教授对这里非常熟悉，如何避开监控，哪里有逃生通道，全都了然于心。
这一次救援行动非常顺利，直到他打开越野车的车门，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小季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凌逸摘下金丝边眼镜，仔细擦了擦，身后是一队特种兵，以及密密麻麻的……丧尸群。
“凌主任的实验终于成功了么？”季教授面不改色，只微微眯了眯眼。
“还差一点点，主要是没那三管提取液。”凌逸惋惜地拍拍身边一只丧尸的肩膀，后者冲季屿狰狞龇牙，“不过对付你一个人应该足够了。”
“是吗？”伴随着这句轻轻巧巧的反问，越野车内响起凄惨的痛呼，男人上车踩油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速度之快，根本不似正常人类。
他迎着凌逸惊愕的目光，开车冲进丧尸群。
“疯子！”凌逸破口大骂，他一开始其实并不打算杀死季屿，因为还没拿到那只恒温箱，凌主任原本准备先谈谈条件，结果对方根本不给他谈的机会。
这么多丧尸，就算有车又怎么样？他绝对不可能离开！
凌逸眼神笃定，嘴角挑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越野车仿佛一颗小炮弹淹没在丧尸的海洋里，如果此时只有季屿一人，想要脱身一点也不难，但……
他看了看躺在后座上的三人，眉峰深深拧起。
丧尸们前赴后继地扑过来，车顶盖发出砰砰的剧烈撞击声，挡风玻璃也很快出现蛛网裂痕。
越野车撑不了太久。
季屿一手牢牢把着方向盘，另一手从隐藏空间里掏道具，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一路火花带闪电。
不远处凌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然而季教授道具虽多，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因为后座上还躺着三个人，他并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否则不小心可能把小破车给炸了。
季屿握住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面上却依旧无比镇定，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女人熟悉的声音：“季屿！”
丹钰揉了揉太阳穴，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不止她，宇文修和闫时同样如此，两人先后醒来。
“卧槽！什么情况？北方基地沦陷了？”宇文修睁大了眼睛，旋即转了转脑袋，看到身边好端端坐着的年轻人，立即抓住对方的手，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片刻后，夸张地松了口气，“小时，你没事，太好了！”
“松开。”闫时面无表情。
“？”
“宇文修，你他妈给老子松开！”闫时额角忍不住抽了抽。
“行行行。”宇文修讪笑，乖乖松开爪子，顺便还在人手背上摸了一把。
闫时：……
闫时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和死基佬一般见识，转而看向驾驶位上的季屿。
后者透过后视镜也看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帮忙。”
闫时点点头，他年纪不大，成为第三国度玩家的时候也才十八岁，但却比宇文修沉稳得多。
华丽的长剑从虚空中缓缓显现，剑身银白，古朴雅致，犹如浩浩君子，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锋芒。
剑尖准确地刺中每一只试图靠近越野车的丧尸头颅，破坏其中的脑内晶核，季教授顿觉压力骤减，宇文修和丹钰见状也纷纷掏出各自的道具。
一时间链刃翻卷，机枪突突，研究所周围仿佛下起了细沙雨。
凌逸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片刻后，他掏出手机。
[申请基地援助。]
小小的越野车，在丧尸的浪潮里激流勇进，尽管有三伙伴后来的掩护，车子终究还是承受不住高强度的撞击，在被特种兵的流弹打中轮胎后抛锚了。
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北方基地那边的增援到了。
数倍于之前的丧尸潮缓缓朝四人逼近，宇文修微微变了脸色：“艹！”
“所以基地里还有活人吗？”闫时皱眉。
丹钰没有参与两人的谈话，而是看向一言不发的季教授，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安然呢？”
这话一出，越野车里顿时一静，宇文修和闫时也把目光落在了季屿身上：“老大……”
下一秒，丹钰幽幽叹了口气，她从紧身裤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眯眼望着渐渐围拢过来的丧尸群。
“季屿，你不该来救我们。”
第三国度玩家和普通玩家。
人类和丧尸。
作为一个试炼副本，想要通关绝不仅仅打一两个BOSS就可以了，那是普通本的难度。
第三国度玩家就好比游戏里的内测玩家，内测结束了，他们完成了使命，也该退出了。
游戏对第三国度玩家的态度一直非常明确，那就是清除，以往的试炼副本也确实达到了这个目的。
第三国度玩家的数量越来越少。
“我不知道安然和另外两个小鬼是怎么进来的，但显然，这一次，他们是我们的对手，丧尸和人类两者只能留存其一，否则不可能通关，门也不可能出现。”
丹钰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不似往日的妩媚勾人。
其实以季屿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还有宇文修和闫时也都心知肚明，能在恐怖游戏里存活七年的，又怎么可能是草包？
“老大，丹钰说得对。”季屿握着链刃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他们在这里和丧尸拼命又有什么用？之后依旧还是要对上那三个小朋友。
自相残杀，真是老套又卑鄙的戏码，但对付他们这些人却是一如既往地好用。
闫时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他们本就是一群已经死去的人，早在七年前就应该消失。
“不。”沉默许久的男人忽然开口，让其余三人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而微妙，“你们太小瞧他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能让季屿用这种熟稔又遮遮掩掩，别别扭扭的口吻说出来的除了那个大影帝没有别人。
车内三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一个清澈干净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他说的对。”
隔着厚厚的丧尸墙，青年缓步走来。
在一片灰暗破败中，青年仿佛一道冲破云层的日光，原本包围住越野车的丧尸动作都出现了片刻的迟滞，木讷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之色，纷纷开始后退。
“怎么回事？！”看着失去控制的丧尸群，凌逸心里升起一股慌乱，由研究所制造出来的丧尸虽然并未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但都只受他一人操控，这也是凌主任为什么如此有底气的原因。
安然微微一笑，庞大的精神力如从潮水般席卷整个北方基地，不但是丧尸，连意志力弱些的人类都感觉大脑一阵恍惚。
“顶阶丧尸，是顶阶丧尸！”原本跟着丹钰的特种兵副官大骇，之前谁说这家伙是好欺负的小白兔来着？
简直不知死活，这他妈是真正的丧尸王好吗！！
青年穿过如摩西分海般退却的丧尸群，与越野车内的男人对上视线，他张了张嘴，没有丝毫诚意地道歉：“抱歉屿哥，没听你的话。”
季屿让他不要吃那三管提取液，结果安然没忍住。
但现在想来，还好他没忍住，否则也不可能进化成顶阶丧尸，恢复记忆，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屿哥这么大胆，孤身一人打算和整个副本为敌。
“需要帮忙吗？”青年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好。”男人跳下车，指尖在虚空轻点，一柄模糊却裹挟着无穷毁灭之力的刀刃一点点显现出来。
没错，季屿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牺牲任何一方，丧尸也好，人类也罢，没有谁注定该被留下，他要毁了这个副本，就像许多年前那样。
“曾经有个第三国度玩家，一刀崩坏了一个副本。”
娃娃脸丧尸看着虚空中的那把刀，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就发现自家老大仰起头，无法被人耳捕捉的声波与无形刀气交相呼应，磅礴的力量通天彻地。
天空如镜面破碎，大地崩裂，NPC们慌不择路地逃窜，基地里不管人类还是丧尸，除了身处风暴中心的七名玩家，全都被搅成齑粉。
看不见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楼风风和许小绘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这是副本崩溃带来的必然影响，不止他俩，丹钰，宇文修和闫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态。
安然眼角带笑，在一片天崩地裂中，缓缓伸出手，下一秒，那只苍白纤瘦的手被握住了。
在世界的尽头，我抓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