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时长老。”“长老。”
萧沉拈诀自空中落地, 周围弟子纷纷退后,让出身位。
其中一人疑惑上前:“师叔亲自来此,是有何事交代?”
采摘灵果罢了, 烦琐小事, 若非师长示下, 他们这些人, 哪有一个会自愿前来浪费时辰,况听闻时长老素来……呃, 饱食终日, 连弟子都不曾收过一个,今日出府前来,实在有些不寻常。
在她身后, 一个身穿同样弟子袍服的男子劝说:“哎, 苏师姐, 我等已有通行符, 你又何必管师叔闲事呢。”
苏雪宁皱了皱眉, 回头低声清喝:“师叔若有交代, 何谈闲事?孔浩, 莫要失言!”
当着众人的面被她教训, 孔浩脸色略微难看,但看了看苏雪宁如凝脂似仙的脸,他咬牙笑道:“师姐说得是, 是师弟言语不当, 请师叔恕罪。”
苏雪宁才又对萧沉一礼:“师叔请示下。”
萧沉已暂解禁制,转眼扫过她, 随手写了一道符咒,印在十人额前。
苏雪宁只感觉眼前一花, 灵台随即传来沁凉清明之感,让她下意识摸了摸眉间,能感觉到这咒印如同涓流,使灵力生生不息。
回神见萧沉要走,她忙行礼:“多谢长老赐符。”
抬头时,面前那道身影已经不见,只剩淡然声音传来。
“山中灵兽众多,谨言慎行。”
苏雪宁道:“是!”
她说着,再看向空无一物的山门,这才明白,何以先前师弟取回通行符时,直言时长老与往日仿佛不同。
同样的面貌、同样的身形。
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时长老今日,不细看尚且不知,仅仅三言两语,让她感到一阵难以抵御的压迫扑面而来,竟令她气息凝滞。
想到刚才萧沉的话,她紧了紧手中佩剑,对身后道:“都听见了吧,师叔掌管灵山三百年,对此地必然洞悉,进山后,大家务必小心!”
九人齐声道:“是,师姐!”
唯独孔浩,说完后看向萧沉消失的方向,眼神不屑。
这个所谓的师叔,修为在天泑秘境众长老中最末不说,平日里也是好吃懒做,境域内一切要务从来不管,这样的人,也就是运气好,被上任域主收为弟子,否则以时亦尘的资质,怎配为天泑长老?
还说什么掌管灵山。被域主发配,前来看守灵山而已,这种俗务,执事、弟子皆可做,简直不堪大用。
对时亦尘,他一向鄙夷,看在苏雪宁的面子上,给一分薄面也便算了。
孔浩冷笑。
至于灵兽。
区区灵山的畜生,以他的修为,何足为惧?
—
【抱歉,该世界无法连接信息网络,且系统功能受限,无法定位目标位置。】
萧沉看向面板上的地图。
灵山脉络起伏,原身修为不足,神识铺展,也不能从驳杂的灵力中准确分辨出灵物气息。
何况剧情中,九尾妖狐死前将内丹封入孤云微体内,自成阵法,就是为了完全遮掩孤云微身上属于九尾妖狐的气息,即便在天泑秘境的域主面前,看他也和普通灵兽没有区别。
系统不能定位,剧情也只说弟子们在灵山中曾与灵兽冲突,没写明孤云微现身时的具体方位,想从肉眼望不尽的连绵山脉中找到一只小狐狸,无异于大海捞针。
系统也在犯难,它询问:【宿主,是否需要覆盖式搜索?】
覆盖式搜索,也就是从进入山门起,它跟着宿主走遍灵山的每一处,直至找到目标为止。
这个方法不仅笨拙,还非常耗费时间精力,可除此以外,它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沉说:【不用。】
系统起先还在疑惑,看到宿主踏云停留在十弟子上空,不由恍然,又询问:【宿主想借他们找到目标踪迹?那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萧沉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系统明白过来,不再多话。
萧沉的神识落在十人身上。
剧情没在孤云微初期着墨太多,这次弟子和灵山灵兽冲突,更多是主角登场时的一记伏笔,不会提及是哪一个弟子、哪时哪刻、在哪个地点,遇到了那只小狐狸。
现在只有等。
山中。
十人毫不知情,还在尽职尽责地采摘宴会所需灵果。
孔浩时刻跟在苏雪宁身旁,渐渐往灵山深处走时,为在山门前时亦尘的话,他还不禁谨慎了一番,但见路途平静,暗骂时亦尘几句,也不再多心,又跑向去摘灵果的苏雪宁。
“苏师姐,”
他撩袍系在腰间,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动作间有经过修饰的刻意潇洒,“我来吧!”
苏雪宁点了点头,没有看他,皱眉往周围看了看,时刻握剑警戒:“大家都加紧些,我们已至灵山内圈,频有灵兽出没,不宜久留。”
孔浩说:“师姐安心,我等十人联手,方才那两只灵兽不也斩于剑下。”
苏雪宁轻叹:“灵兽开智,何苦多造杀业。”
孔浩还想说什么,听到一旁师弟突然惊呼一声。
“灵兽!”
孔浩看过去,见是一只银白狐狸。
白狐尾末、眼角、耳尖各有血染似的烈焰颜色,可能听到动静,它睁开眼睛,额前有符纹一闪而过。
那双被深红一圈纹理包裹、同样浸着血色般的兽瞳望过来,只对上一眼,犹如惊魂夺魄,引人深陷,让他在混沌中沦落——
“醒神!”
苏雪宁的喝声响在灵台,孔浩浑身一颤,才惊醒过来,再看向那只狐狸,他眼里带着不作遮掩的恼羞成怒。
这只该死的畜生,竟让他在苏雪宁面前这样丢脸,死不足惜!
孔浩面上微微狰狞,举剑立刻向白狐刺去!
“孔浩!”苏雪宁当即制止,“它尚未化形,身上毫无血气,可见是一只幼狐,天泑向来与灵兽亲近,你怎可杀它!”
孔浩却像没有听见,利剑已刺至白狐身前。
苏雪宁气怒,可她猝不及防,施诀已然来不及,只能在掐诀间看着似乎呆愣住的幼狐傻卧在原地——
跑啊!
这只灵兽难道尚未开智?
她还在想,地面传来“叮”的一声!
孔浩刺空了。
他愣了愣,眼见刺中的狐狸变成一团白影在剑下消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白光一闪,下一刻,他才后知后觉,脖颈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呃——”他下意识抬手,按住的地方血流如注,再看到一道白光,不经意间对上一瞬那道夺魄般的血瞳,他眼里的狰狞全变成更深的恐惧,踉跄着往后跌退。
苏雪宁为这眨眼改变的情形愣了一息,掐起的手诀忙换个方位,指向孔浩,为他挡了一击。
白影被屏障弹回雪地,刹那不见踪影。
孔浩也轰然倒地。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转眼之间,险些身死的便从白狐变成孔浩,直到见他倒下,尚未反应的弟子们才七手八脚围了上来。
“孔师兄!”“苏师姐,要去追吗?”
“罢了,疗伤要紧!”苏雪宁立即盘膝在孔浩身后坐下,“快,扶他起来!”
她掐着手诀,看到孔浩惨白的脸色,又叹一声。
时长老已亲口交代,她亦极力劝说,孔师弟仍是如此莽撞,也该受此教训。
她正想着,忽见头顶一道流光划过。
那是,时长老?
—
萧沉的神识锁在短暂现身的小狐狸身上。
从它刚才的表现看,不需要系统提醒,它就是孤云微无疑。
化形后重伤未愈,即使经过几天修养,也还在虚弱期,否则刚才对孔浩出手,两击不成,他不会退得这么干脆。
只是,远遁也要耗费灵力。
萧沉飞身落地,看着背靠石壁,几乎无力维持站立的白狐。
小狐狸呼吸急促,盯着他的血瞳却显得十足冷静。
从这双眼神,看不出它已是强弩末矢。
九尾妖狐的内丹只为遮掩气息,游转的灵力太过庞大,以它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动用,但仅凭自己能坚持到这里,已经是它的极限。
萧沉缓步到它面前,抬手微摆。
踉跄的小狐狸稍稍摇晃,从地面飘身而起,落在他的掌心。
前爪被迫落在人类手腕,它的身体终于有些许僵硬,一双眼睛仍盯着萧沉,丝毫不肯放松警惕。
萧沉看它一眼,并指点在它眉间。
孤云微正要往后,一道灵力将他牢牢锁在原地,他挣了挣,已然察觉眼前这个人类的实力,比之前的天泑弟子强横得多,实非他所能抵挡。
但此人在他重伤天泑弟子后出现,莫非也是天泑秘境中人,是为杀他泄愤而来?
孤云微蹙着眉。
他的灵力已消耗殆尽,此人出手,他必死无疑——
蓦地。
孤云微眸光微沉。
有温和的灵力自灵台流入,正滋养他破败不堪的经脉。
他抬眼,看向萧沉。
此人追寻他一路而来,不为杀他,而为他疗伤?
见他重伤天泑弟子如此无动于衷,反行此举,难道,他并非天泑之人?
他思绪间,萧沉已经收手。
小狐狸受创过重,此刻不宜滋补太多。
孤云微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体内附骨之疽的痛苦也在减轻。
下一刻,他感觉到身上的束缚解开,另一只手自他尾端拂过——
孤云微身体僵住,正要避开,那只手再划过他的背,落在他颈后。
萧沉拇指抚过这只狐狸的颈侧,看着它抬起的眉眼:“你该化形了。”
孤云微又挣了挣,听到他又说。
“跟我走吧。”
这不是询问,而是再自负不过的通知。他笃定他无法拒绝。
耳边继而有凛冽风声响起。
孤云微只好卧进人类臂弯。
莫名的,这人的气息如此陌生,却让他如此熟悉。
第 72 章
灵兽化形通常在成年期间, 需要内丹自结。化为人形后,灵力自行运转,对修行极有助益。
萧沉站在云端, 单手拢住怀里呼吸微弱的小狐狸, 垂眸看它一眼, 再转向系统面板。
化形期间、尤其大妖血脉, 必定引动天地灵气,孤云微因此暴露行迹, 又因母亲九尾妖狐被天泑围杀, 没有充足的灵气供养,也没有时间入定,失败是意料中事。
不过化形失败, 九尾妖狐身死, 幼年期灵兽无法安抚暴动的灵气, 这些灵力不受疏导灌入四肢百骸, 他体内的经脉损伤严重, 短期内不能再次化形。
孤云微现在最需要的是疗伤。
系统很快有了发现:【宿主, 前方三千米。】
萧沉注意到它在地图做下的标注, 飞身下行。
孤云微当即察觉到改变的动向。
他对气息敏锐, 这附近的灵兽,不论血脉或是灵压,都比来时强横。
当是灵山内围。
孤云微眸光闪动。
他记得母亲传音的最后一句话。
“留在此地, 休往深处, 灵山内围灵兽众多,你身负九尾妖狐血脉, 必遭觊觎,切记疗伤要紧, 莫要执着化形!”
离别匆匆,那日他被母亲内丹压在地面,头顶磅礴剑气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暗,是以连最后一面都未曾再见,他视线再明晰之际,漫天已是灵体消散的银尘,只有凌乱几缕飘至灵山,随着内丹传来的压力,一同消散。
孤云微双眼半敛。
虽无甚多母子之情,但母亲为救他而死,这笔血债,天泑须要偿还。
念及此,他转眼看向萧沉。
此人修为浅薄,他未化形,全盛已可匹敌,可见卑弱,又为何深入灵山?
莫非,也受天泑追迫至此?
正思绪间,萧沉落地。
看到不远处那株含苞待放的淡粉色灵花,孤云微蹙眉。
尚有距离,呼吸间已可察觉此花旺盛生机,及其中蕴含的浓郁灵气,此等天地宝药,生在此处,不知多少大妖窥伺。
此人竟如此不自量力,以低微修为,也想与大妖相争。
孤云微左右看过,稍稍用力,在萧沉怀中起身。
将死之人,不必与之为伍。
纵然此地步步危机,但他想走,又有何难——
就在这时,湖中灵花轻轻一颤,花苞绽开。
沁人心脾的花香伴随灵力,刹那铺展,周围的气息也随之暴乱。
一只巨猿骤然从天而降,落在灵花一旁,伸手正要摘药,一道闪电般的绿色长影从它手背飞过,直直射向它的丹田。
要害遇险,巨猿忙收手挡下,也被撞得往后倒退三步,震得地面轰然作响。
绿影又悄然回到树梢,身体蜿蜒间藏入阴影,只剩蛇头隐约露出一半,吞吐着猩红蛇信。
孤云微看过两处,眸光落在林中。
这里不止两只大妖,仅凭这个人类,绝不是对手。
休息良久,他已恢复稍许体力,站在人类臂上,他找到落脚点,正想离开,颈后忽地一重。
“不要乱动。”
人类的声音漫不经心,仿佛身处必死境地,仍然从容。
这样的语气,似曾相识——
孤云微回神过来。
但正是方才一瞬恍惚,他已被人类收入袖中乾坤,难以脱身。
他蹙眉看向袖外,却被翻飞的袖口打回原地,还没为人类的独断专行生愠,就看见对方穿行于大妖之间,每每将要葬身,却又每每险之又险转危为安——
渐渐,孤云微蹙起的眉间彻底松弛。
一两次也许是运气,总是如此,说明此人确有几分本领。他竟看走了眼。
不多时看到宝药被萧沉收入囊中,孤云微走到袖口,还没抬眼去看,一道灵力突然自上而下,倏地没入灵台。
“睡一会吧。”
昏睡之前,想到这惜字如金的人类的上一句话,孤云微眉头又皱起。
——此人是嫌他动得太多,索性如此让他安静?
—
不知过去多久。
孤云微再醒来时,身下是柔软的蒲团,室内火光四溢,暖意堆叠,境遇和他在灵山雪地时有天壤之别。
周围也宁静安然,只有细微的清脆磕响,和扑至鼻前的清心浓香。
是丹药?
孤云微鼻子略略轻耸,还没闻出其中气息,听到门外逐渐嘈杂。
一道声音响在门边,语气焦急,带着担忧:“时长老,孔长老到了!”
萧沉盘膝坐在丹炉前,纹丝未动。
银白的狐狸卧在丹房唯一的蒲团上,听到门外的动静,耳朵晃了晃,一眼半睁,眸光滑向不为所动的萧沉。
“时亦尘,你给我出来!灵山之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话音落下,房门霍然轰开!
一道身影站在丹房门前,怒气冲冲,挥袖拨开一旁执事的手,跨进门槛。
看到门内的场景,来人一顿,皱起眉头。
执事不敢与他争执,好悬站稳,也看向门内,忙行礼道:“孔长老,您也看见了,时长老正闭关炼丹,若是此时惊扰,恐对时长老修行不利啊……”
孔长炳眉头皱得更紧。
炼丹?
时亦尘这个不思进取的废物,怎么突然炼起丹药来了?
见他似有缓和,执事松了口气,又说:“且日前灵山一事,苏雪宁等弟子也在,都言当日时长老并未与他们同行,长老,此事是否有些误会?”
提起这些,孔长炳脸色又难看起来:“误会?不论如何,灵山受时亦尘看管,我儿在灵山重伤垂危,他这个长老难辞其咎,他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执事还在为难,门内冷不丁传来声音。
“孔长老想要什么交代。”
两人及门外众人不约而同循声看了过去。
萧沉正起身,抬手微摆。
炉盖飞起,更浓郁沁香的灵力化为一圈波纹,无声荡漾扩散。
孔长炳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飞入他掌心的三粒丹丸,眼中惊疑不定。
丹药也分品级,此丹灵力充裕,却气息纯净,不必炼化便可服用,绝非凡品!
这个废物何时有了这等本事?
执事看不出丹药好坏,见萧沉炼丹结束,忙上前去,低声传音道:“时长老,是孔浩忽然伤重,如今性命垂危。”
孔长炳此时也记起来因,怒声喝问:“我儿在灵山重伤,你当时在何处?又为何两日不见踪影!”
他自知此此事与时亦尘无关,可浩儿濒死,那该死的畜生寻不出踪迹,他总不能将灵山所有狐狸屠戮殆尽,便只能找看守灵山的时亦尘发泄怒火。
萧沉扫过一旁蒲团。
上面早已空无一物。
“时亦尘,我告诉你,若你给不出一个解释,就算闹到域主面前,也休怪我无情!”
萧沉看他一眼,淡声道:“孔浩的事与我无关,我的去处,也不必向你交代。”
“你——!”孔长炳怒极反笑,举手就要掐诀。
萧沉已拈诀召起府内法阵。
孔长炳万没想到,这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一言不合,竟敢向他动手,可这阵法等阶颇高,出招刁钻狠辣,他一时也没有办法。
再看时亦尘——
“吱呀”
丹房的门重又闭合,门内又传来时亦尘的声音。
“送客吧。”
执事满头大汗,看向孔长炳,咽了咽口水:“孔长老,只要出了大阵,这阵法自然不会攻击您。”
孔长炳挥剑荡开一击,来时的怒火不仅发泄不出,还滚在胸腹,愈演愈烈。
“好,很好。”他冷冷笑了一声,眼神阴狠,“时亦尘,我倒要看看,你此生是否不再走出这府门半步!”
说完,他掐诀飞身而起,到了府外,又看向房门紧闭的丹方,冷着脸化为流光远走。
执事看看天边,又看看丹房,脸色发苦。
明日便是小白泽作客天泑秘境之时,神兽自与灵兽亲近,他本以为他们灵山一脉能因此与神兽结缘,在境遇内搏一搏前路,不想时长老竟在此时与孔长老起了龃龉。
若有孔长老从中作梗,时长老明日是否见到小白泽都是未知之数,何况请神兽前来灵山……
执事想着,长长叹了一声。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丹房前,行礼道:“长老,苏雪宁他们当日采摘灵果不足数量,想请长老再赐下通行符。”
下一刻,十张通行符飞立面前,执事抬手接过。
“弟子告退。”
—
门内。
萧沉掐诀在门上设下禁制,盘膝在蒲团落座。
“出来吧。”
一道银白身影闪身而出,悄声落在萧沉面前,却不靠近,一双血色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类,眼底冷寒。
此人并非如他所想,受天泑追杀,而是天泑长老。
身为长老,那日阵起围杀母亲,他怎会不尽全力。
换言之,这个时亦尘,是当日罪魁祸首之一。
从灵山将他带入天泑,时亦尘想必不知他身有九尾妖狐血脉。
“过来。”
孤云微未动,察觉身上有灵力瞬时缠绕绑缚,将他强行拉近,他眸光更冷。
萧沉抬手扣住它的下巴:“张嘴。”
孤云微已看到眼前指间气息纯郁的丹丸,不由微怔。
这丹药灵力纯郁,修为再低,服用也并无害处,他原以为是时亦尘修为低微才会如此炼丹,不曾想——
蓦地。
捏在下颌的手力道稍重,丹药随后入口,转瞬化为如水灵力,流入经脉,汇入丹田。
孤云微当即闭眼,运转周天,轻易将灵力纳入内丹,只等彻底炼化,他的伤势便可好转。
不过,仅仅一粒,尚不能让他复原。
时亦尘炼丹三粒,其余两丸……
注意到小狐狸的视线,萧沉抬手把它拎进怀里,并指点在他丹田处,检查过他的伤势,方道:“一天一粒,不要贪多。”
陌生却熟悉的指腹落在小腹,孤云微身体僵硬。
他微挣了挣,不想对方随之松了手,他也落回地面。
这人……
第 73 章
喂孤云微服过丹药, 萧沉帮它疏导疗伤两个时辰,天色也全然暗了下去。
见小狐狸身上有银白灵光波动,他并指再施一道禁制, 免得引来窥探, 招惹麻烦。
见状, 孤云微回到蒲团卧下, 闭眼炼化丹力。
时亦尘尚不知晓他是九尾狐,趁此时机, 他需尽快休养, 待伤势痊愈,再试化为人形,届时足以蒙过天泑耳目。
然而几息工夫, 脚步声响起。
蒲团上, 狐狸耳朵微晃, 狭长上挑的狐狸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看到萧沉回到丹炉前盘膝坐下, 翻掌取出一株灵花, 灵力如火, 正席卷炼化。
是那株宝药。
孤云微垂下眼帘, 思绪忽又游转。
他已察觉,服用的那粒丹药,所用药材皆是时亦尘自灵山深处所得。
原以为时亦尘涉险闯入灵兽积聚之地, 是贪欲所致, 如今看来,竟是为他疗伤筹谋。
为一只萍水相逢的灵兽, 人类不仅动用宝药为他疗伤,先前也未曾将他伤及天泑弟子之事相告, 反而不惜与同门反目、为他掩护隐瞒,一桩一件,实非寻常。
孤云微眯了眯眼。
或是时亦尘已明了他便是九尾狐,只是假作不知,好待时机成熟,方可利用?
他想着,转向仍闭目炼药的萧沉。
此人修为颇浅,却自有威压在身,仿佛万事在他手中,如同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十分怪异,且一贯面不露色,行事亦如此不疾不徐,从言行举止,丝毫无可探得心中所想,城府深极,他生平仅见。
再者,他与他从未见过,他又为何从此人身上感应到熟悉气息。
孤云微最后再看过萧沉的侧脸,重又闭眼。
自见到这个人类起,太多疑问在他心头盘绕,但千丝万缕,找不到一分头绪,如今疗伤在即,他只能压下心间杂念,继续运转周天。
蒲团边缘,末端染红的狐尾上下扫动两下,也很快受主人压制,垂落下去。
一旁,萧沉缓缓睁眼,余光扫过小狐狸安静的身影,摆手将掌中炼化的灵液送进炉内。
不多时,淡淡清香又在丹房酝酿。
—
翌日。
辰时。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长老,时辰快到了,该去太启宫了。”
萧沉将炉内两粒丹丸分别装进瓷瓶,在修炼一夜的狐狸额前留下一道印记,才闪身出了丹房。
门外执事眼前一花,就看见人影出现在面前,不由惊愕。
自家长老的修为,他们这些执事最为清楚,平日连寻常解除上门禁制的法诀都费时良多,昨日用出府中大阵,看起来威风,可用出几息便闭门不出,他还以为今日长老必定精力不济,结果再见,却连瞬步都能施展……
此等精妙法诀,对灵力掌控的要求极高,曾除去时长老外的各大长老,天泑弟子中,也只有各宫各府的寥寥弟子用得出,如今时长老竟也成了。
执事忙道:“恭喜长老修为精进!”
萧沉说:“走吧。”
执事行礼应是,随他祭剑直上高空,飞往天泑中心处的太启宫。
两人到时,主殿前已站了不少人。
执事低声说:“长老,神兽白泽辟除一切邪气,有小白泽庇护,修炼便无后顾之忧,于修行也大有裨益,我们灵山一脉……”
他的话点到为止。
可话虽说出了口,他心中抱有的希望却不多。
时长老就算修为有所精进,昨日也得罪了孔长老,更拿不出天材地宝作礼,送给小白泽,哪里能争得过其余各宫各府呢?
他只能寄希望于长老在小白泽面前千万不要表露平日举止,引得小白泽生厌……
执事忧虑间,已随萧沉落地。
“时长老。”“时长老。”
除了弟子们行礼问过,长老们对于时亦尘来到,没有太多反应,唯独孔长炳,冷笑哼了一声。
执事见了,心里七上八下。
这时,一个弟子从域主身后走来,对孔长炳和萧沉行礼道:“孔长老,时长老。”
声音清越,语气尊敬,礼数周全。是苏雪宁。
她礼后直起身,脸上带着惭愧:“听闻孔长老昨日因孔师弟一事,与时长老多有误会,弟子心中难安,此事,实属弟子未于雪山护住孔师弟周全所致,如今孔师弟伤重未愈,弟子愿受一切责罚,还请两位长老莫因弟子之过,生出嫌隙。”
孔长炳冷冷看她一眼,欲言时,转眼看到一旁看过来的域主,又咬了咬牙,把话咽了回去。
浩儿之事,苏雪宁自然脱不了干系,若非她是域主弟子,他怎会轻饶!
她逃了责罚,不庆幸便罢了,竟来为时亦尘说情,当着境域众长老,莫非指责他不辨是非不成?
“雪宁,回来。”
苏雪宁回头,见师尊正看她,语气有隐隐命令,她握紧佩剑,只好回到师尊身后,传音道:“师尊,弟子等进灵山前,时长老还赐下灵符,便于灵力自行恢复,何况采摘灵果,本无需长老亲自护送,孔师弟一事,时长老实属无妄之灾——”
“够了。”域主也传音道,“长老事宜,何需你一个弟子辩驳。”
“可——”
域主又打断她:“此事长炳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当务之急,是神兽白泽是否入住太启宫,你族中曾有朱雀血脉,同为神兽,小白泽当对你有几分亲近。雪宁,莫要因小失大,枉费良机。”
苏雪宁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只好轻叹一声,谨遵师命:“是,师尊。”
域主看了看她,又看向另一侧的孔长炳和时亦尘。
同为天泑长老,孔长炳道行高深,手段略有狠辣,却也果决。
当日起阵围杀九尾妖狐,便是孔长炳当机立断,虽伤了不少弟子,如今引来小白泽报恩,不失为一桩美谈,也是孔长炳大功一件,他怎好在此时问责,岂非让人寒心。毕竟孔长炳并非出自境域,若他怒而远走,有损天泑实力与声名。
至于时亦尘。
域主暗叹。
对这个不思进取的师弟,他也是无计可施,围杀九尾妖狐时贪生怕死,不肯出力,如今,只好受些委屈了。
“快看!是神兽幻象!”
域主抬头,果然看见天际紫幻异象,是神兽显圣独有的宝光。
孔长炳也立时看到云层中护送小白泽的一行人,猜到对方是神兽中的成年一脉,不敢怠慢,忙收整仪表。
他刚要往前,看到一旁立在原地的时亦尘,心中又是鄙夷。果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神兽已至,还这般不知所谓。
孔长炳眼中划过森冷,袖袍中的手掐诀如飞。
既然如此,便别在小白泽面前丢人现眼了。
你就留在此地吧!
—
“长老,我们也快些去吧,”
看着域主率众多长老弟子迎向空中,执事站在萧沉身后,连声催促着,“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萧沉看着身前一圈无形屏障,只道:“不急。”
“……”确定这不是幻听,执事几乎跳脚。
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
执事心急如焚,急得恨不得拖着长老飞过去。
可尊卑有别,他眼睁睁看着众人到了神兽面前,最后还是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怎么就摊上这样无用的长老呢——
等等。
执事忽地鼻子动了动。
好灵透的气息!
他循着味道起身,对着自家长老的方向闻了闻,走近一步,才看见长老手中的瓷瓶。
那股直沁肺腑的气息,正是从这瓷瓶中散发出来。
执事忙问:“长老,这是?”
萧沉说:“衍灵丹。”
衍灵丹!
执事张大了嘴。
这丹药最重要的一味主药——衍生花,可遇不可得,制成的丹药无一不是仙品,衍灵丹更是其中之最。
服用此丹,枯竭的经脉可瞬息灵力充盈,源源不绝。历练时或可保命,突破时也无需忧心灵力。总之效用无穷。
最重要的是,这衍灵丹在灵兽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化形丹!
众所周知,灵兽化形的关键,就是充足的灵力,血脉越是强大,需要的灵力也越多,神兽化形更需引动天地灵气,才有望成功,否则稍有不慎,便功败垂成。
但有了这样一粒丹药,化形便能安然度过,所以就算神兽,对此丹也是十分需求。
想到此处,执事眼睛亮起:“时长老,那还等什么,您将此丹赠予小白泽,他必定对您另眼相待。”
萧沉并指在瓶口拂过:“不急。”
执事:“……”
他看了看长老手里的丹,又看了看长老,深深呼吸,闭起双眼,假装不急。
可慢慢的,他听到头顶有风声呼啸而过。
紧接着是一声声呼唤。
“沛儿!”“小沛!”
执事下意识重新睁开眼睛,猛不防看到面前一道猫儿般大小的金红影子闪过,刹那袭至长老身前。
“长老小——”
最后一个“心”字尚未出口,他定睛一看,那金红影子已停在长老身前。
准确些说,是停在长老手中的丹瓶前。
萧沉垂眸看着凑在瓶口轻嗅的身影。
后者双爪紧紧扒住瓶身,抬头看向他,金色的兽瞳里满是期冀。
灵兽五感敏锐,神兽自然是其中翘楚。
衍灵丹气息充裕,短短一段距离,不难被察觉。
此时小兽身后匆忙追来的众人也已赶至。
当前一排,试图在神兽一脉面前崭露头角的孔长炳却急停下来,又惊又怒,脸色铁青。
怎么是他?
其余人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当先一人更是出声喝道。
“凌沛,休得无礼!”
凌沛?
这不是那小白泽的名字吗?
一旁,执事的眼睛瞪如铜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猫儿一般的小白泽眯眼蹭在长老指背,又似乎讨好地摆了摆尾,心中的惊喜错愕不可言说。
小白泽,这是,被长老拐到手了?
第 74 章
“这位道友, 凌沛自幼于山中长大,未通礼数,无意冲撞道友, 还请不要见怪。”
当先的男人已经闪身到小白泽身旁, 忙抬手按住它的后颈, 阻止它把脸埋进瓶口, 又对萧沉道,“在下齐青, 代他向道友赔个不是。”
萧沉道:“无妨。”
小白泽行动受制, 前爪还是紧紧抱住瓶身,察觉齐青手上用力,更是四肢齐上, 直接抱着萧沉的手不松开, 一双明亮灿金的兽瞳望着萧沉, 又往萧沉指背蹭了蹭, 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周围众人各怀心思, 却都看得清楚。
很显然, 小白泽对时亦尘的这粒丹药十分渴求。
齐青面露尴尬, 更多的是无奈:“道友见谅, 他在山中放肆惯了,我这便让他回来——”
“不必。”
萧沉单手拈诀,引出瓶内丹药, 送到齐青面前, “既然它喜欢,送给它吧。”
齐青一愣。
片刻, 才看了看萧沉,含笑接过:“那便多谢道友厚赠了。”
此丹珍贵, 他一眼便知。
不做化形之用,也可保命,莫说凌沛,连他也有几分眼热,此人随意相赠,可见豪爽。
若论方才,纵是此人有意为之,也算作对凌沛看重,遑论化形丹五界少有,凌沛正值化形之际,族中几次去寻皆是无功而返,如今实是一场机缘。
再说,齐青看向萧沉。
这个人类,眉宇之间威势自成,深不见底的双目也沉沉淡薄,不像阴谋诡计的狡诈之徒,只是……
修为何以如此低微?
倒是正因如此,这枚于人修也异常珍惜的丹药,他本该自行服用。
想到这,齐青无奈再看直冲自己而来的凌沛,挥手收了化形丹。
这小祖宗,初至天泑,便抢了如此珍贵之物,真是无法无天……
“亦尘说得不错,既是它喜欢,送予它便是。”
域主笑着走上前来,“尊者一路奔波,不如先行进殿,歇息片刻?”
齐青行礼道:“域主客气了。”
他正要去找凌沛,转脸却见小祖宗已然离开,想必发觉一时半刻拿不到化形丹,便也不再停留。
他转过一圈,无奈发现,凌沛又飞至那赠药之人面前,围着人类飞了一圈,时不时轻嗅两下,似是很感兴趣。
众人也见到这一幕,眼神各异。
域主面上笑道:“看来小白泽很是喜欢时师弟啊。”
师弟?姓时?
怎么不曾听闻?
齐青心念一动:“不知道友是天泑哪位长老?”
听到他问,孔长炳终于按捺不住,强压心底的鄙薄,也笑说:“尊者有所不知,时亦尘时长老掌管灵山,平日不曾外出走动。”
掌管灵山。
齐青看过一众长老的神色,心中明了。
今日之前,族中已将天泑秘境诸事调查清楚,灵山虽容纳天地灵宝,却有禁制守护,执事弟子等只在外围灵田植物,根本无需看顾。
而这位时长老,看管一座无需看管的灵山,资料亦不曾注明,想来于天泑可有可无,从其余长老轻视,足见一斑。
不过时长老厚礼相赠,凌沛也该投桃报李。
齐青思绪转动,向萧沉礼道:“原来是时长老。长老掌管灵山,必常与灵兽相伴,凌沛顽劣,不便在各宫打扰清修,灵山正与他相配,不知时长老是否属意,将凌沛收为门下弟子,费心教导。”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孔长炳眼中的讥讽也刹那崩裂,转为惊怒交加的不信。
仅凭那个废物的修为,齐青竟让小白泽做他的弟子?怎么可能!
域主也沉默半晌,出声道:“尊者是否再行考量?时师弟品性虽好,教导小白泽必定尽心竭力,只他修为……”
在场都不是蠢人,话到这已够了。
齐青笑了笑:“域主善意,凌沛心领了,时长老修为足矣,凌沛若拜入他门下,是一桩幸事。只是,不知道时长老意下如何?”
凌沛修炼主传承,本就与人修不同,拜师只为名正言顺留在天泑罢了,至于拜谁,修为高低,锦上添花而已,无需在意。
众人不由转向萧沉。
域主也看了过去,心中百感交集。
萧沉立在原地,围绕他身旁的小白泽听到齐青的话,两只前爪在空中轻划两下,径自扑进了萧沉怀里,在他前襟蹭过。
齐青见状,笑意更深:“凌沛与时长老缘分颇深,他从未对人类如此亲近。”
便是族中,凌沛这样的表现也是少见。
想必是那粒化形丹的作用。凌沛惯会用这一招骗取好处,若时长老吃用,日后灵山……
齐青叹笑着摇头。
在他身后,孔长炳脸色青红,再也忍不住了:“小白泽拜师非同小可,尊者何不再作考虑?”
齐青笑意微敛:“拜师人选为凌沛缘择,此是天意,何须考虑?”
孔长炳还要说话:“可——”
“长炳。”
听到域主暗含警告的语气,孔长炳眼中阴翳,只好按下胸中不忿。
域主道:“此事已定,你不必再为亦尘忧心,他修为虽尚浅,有尊者相助,何必多虑。”
孔长炳咬牙切齿:“是。”
他说着,转向时亦尘。
时亦尘正抬手翻掌,举止与往日不同,竟有几分波澜不惊,小白泽跳入他掌中蹲坐,伶俐至极,让他更加痛恨。
这个废物,何以如此好运!
他身后的弟子们与他想法不同,声音细碎,传到耳边也如此烦心。
“这小白泽真是可爱!”“是啊,你瞧它坐在时长老手中,确与长老有缘呢!”
视线的中心。
萧沉看着掌上眸光灵动的小白泽,忽而记起那只狐狸。
初见那日,同样的位置,那双包含警惕的眼睛,远不如这一双乖巧,却更烁亮,闪熠惊人。
—
炼丹房。
蒲团上。
狐狸晃了晃耳朵,体力运转周天的灵力堪堪没入内丹,就听到门外嘈杂一片。
“听说了吗!小白泽选了咱们长老,要拜入长老门下呢!”
“什么?小白泽?竟有此事?”
“那还有假?小白泽选中长老,那齐青尊者二话不说,便让小白泽拜入门下,看天色,长老当快回来了,你一看便知!”
“太好了!小白泽乃祥瑞神兽,前来灵山,我等也能沾一沾光——等等,长老从未收徒,小白泽拜入他门下,岂非是长老第一个弟子?”
“自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门内。
孤云微缓缓起身。
他看向被设下禁制的房门,利爪扣进蒲团,心间有怒火燎原燃起,被欺骗的愤怒远盛或许有的性命之危。
时亦尘将他带回,如今与白泽结缘,莫非是为将他送给白泽?
“快快快,长老回来了!”
孤云微听到门外转瞬而来的几道凛冽风声,向门上禁制拍了几下,房门岿然不动。
但紧接着,风声远走,落在府中正殿。
嘈杂声响也都一拥而上,前往迎接。
“长老!”“长老回来了!”
萧沉和齐青一齐落地,小白泽站在齐青肩上,好奇地看着围上来的人群。
齐青身后一行人四散站在齐青身旁,对这样的景象早有预料,并不阻止,却也时刻可以出手。
“长老,尊者。”为首的执事走上前去,行礼道,“房间已备下,不知尊者今夜是否在灵山稍作歇息?”
齐青摇头,对萧沉说:“有劳时长老费心安排,只是族中尚有要事,在下不便久留,凌沛既已送至,在下也该离开了。”
闻言,小白泽转脸看向齐青,眼里带着不舍。
齐青笑说:“放心,三日后族中事毕,我再来看你,这三日你也要认真修炼,以备化形。”
小白泽点了点头,尾巴在他肩上轻扫。
齐青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转向萧沉:“那便与长老言定,三日之期,待在下归来助凌沛化形后,再行拜师之礼。”
萧沉颔首:“一言为定。”
齐青退了一步,率众对他行礼,最后看了看小白泽,才转身飞入天际。
小白泽飞到萧沉肩膀,抬头久久望着远去的一行背影,尾巴也垂落下去,没精打采的模样。
萧沉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瓶丹药,随手扔给它。
小白泽眼睛一亮,立刻飞了出去,四爪共用抱住丹瓶,闻到瓶中溢散的清香,餍足地飞在萧沉身旁。
萧沉已转向丹房,对执事道:“送它回房。”
执事刚要应是,小白泽轻飘飘绕出他恭敬伸出的手,重新落在萧沉肩膀。
执事一脸为难:“长老,这……”
小白泽蹭了蹭萧沉衣领。
萧沉看它一眼,对请示的执事略一摆手。
执事会意,躬身退下。
萧沉飞身而起,转瞬到了丹房。
小白泽早已打开丹瓶,抱住瓶身往嘴里灌了几粒,正尝味道,蹲在萧沉肩上一同进了房门。可尚未看清门内场景,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影骤然袭来,它一时惊吓,前爪一颤,丹瓶滑落,势不可挡的锋芒已至面门——
“轰——”
利爪被灵力罩挡下,白影如电折返。
小白泽僵在萧沉肩上,下意识急退,又连忙飞到萧沉身后,前爪搭在萧沉肩上,偷偷露头。
是一只狐狸。
小白泽拍了拍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他还以为——
忽地,对上狐狸那双凛厉冰寒的眼睛,小白泽又僵住了,往萧沉颈后又藏了藏。
直觉爪子也被盯上,他微微一颤,把搭在人类肩上的前爪也缩回胸前,躲了起来。
孤云微的视线转向时亦尘。
人类如常迈入门槛,似乎方才无事发生。
唯有那只胆小如鼠的白泽,正躲在人类身后瑟瑟发抖。
“过来。”
这道平淡的低沉声音,也和平常没有两样。
孤云微停在原地,还没细细打量,就被熟悉的灵力绑缚,强行带到人类面前。
小白泽再往下藏了藏。
孤云微扫过那道金红影子,血红眼底隐隐划过轻蔑。
萧沉抬手把小狐狸捞进怀里,摆手关了房门,才道:“以后不要对凌沛动手。”
小白泽竖起耳朵,悄悄听着。
听到这一句,他昂首挺胸,飞上萧沉肩头,对上狐狸的眼睛,又直直往下坠降。
孤云微挣了挣,眸光冷然。
他想做何事,何时轮到此人置喙。
再者,此人将白泽引来此处,许是欲将他置于死地,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从今天起,”萧沉抚在狐狸狭长的眼尾,“他就是你的师弟。”
孤云微一怔,动作不觉顿住。
师弟?
他抬眼看向萧沉,不久前听到的聒噪对话就在耳边。
‘长老从未收徒,小白泽拜入他门下,岂非是长老第一个弟子?’
‘自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这只白泽,不是时亦尘唯一的弟子?
第 75 章
凌沛躲在萧沉身后, 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看到萧沉怀中那只凶神恶煞的漂亮狐狸,本又要躲起来, 却发觉对方身上的狠戾气息已消散。
再听到萧沉的话, 他也是一怔。
这只狐狸, 是师兄?
凌沛前爪正要搭在萧沉肩上, 想到方才狐狸的眼神,微晃的尾巴不由垂下, 没敢再上前。
唉, 谁能告诉他,脾气这样臭的师兄,该怎么相处?
“你也过来。”
听到萧沉的声音, 凌沛感觉到身上束来的灵力, 自觉放松, 随之来到萧沉面前。
他看了看卧在萧沉臂间的狐狸, 又看向萧沉尚且空空如也的右臂, 正欲扑上前去, 身上灵力却将他托负原地, 不得寸进。
萧沉说:“这里是丹房, 不宜修炼,执事已经为你准备住处,稍后我送你回去。”
“……”
凌沛眼睛亮起。
从这段话里, 他只听到两个字。
丹房!
忘了周围有灵力环绕, 他往前一冲,正中灵力罩, 撞得脑袋昏沉,踉跄着晃了晃。
见状, 萧沉翻掌取出一瓶丹药,并指以灵力送至他身前。
凌沛顿时站定,亮着双眼伸出两只前爪,堪要抱住,眼前一花——他抱了个空。
“噔”
凌沛循声看去。
是丹瓶磕碰的声音。
本该在他手中的丹药,如今直直立在那狐狸锋芒毕露的利爪前,随即横躺,飞进狐狸爪下。
孤云微收下丹药,上挑的眼睛半敛半睁,睨过凌沛,带着似乎生来的居高临下。
凌沛怒了一下。
但进门时一击,他确非这只狠狐狸的对手。
想到这,他不忿地看了狐狸一眼,委屈的眼神转向萧沉。
萧沉也拍了拍怀中狐狸的脑袋:“他不日化形,需要灵气滋养,不要胡闹。”
孤云微闭眼,没有将丹药归还的意思。
萧沉看它一眼,随手再取出一瓶丹药送给凌沛。
这一次,小狐狸没再动手。
凌沛忙四爪并用抱紧丹瓶,生怕他又来抢。
萧沉看出它们不对付,也没打算让它们友好相处,见小白泽紧张戒备的模样,索性把狐狸放下,先送凌沛回去。
孤云微落在蒲团,看向时亦尘的背影。
那只白泽也急急落在时亦尘肩膀。
“在这等我。”
一句话落,房门闭合。
孤云微眼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白泽正蹭在时亦尘发间。
如此亲昵。
随着门缝紧闭,这场景倏然不见。
孤云微重又闭眼。
只无端的,那一幕在脑海又浮现,让他难以静心。
良久。
孤云微皱了皱眉。
时亦尘收徒,师徒如何相处,与他何干?
却为何,看到白泽与时亦尘亲近,他没来由地心生厌恶。
孤云微从蒲团起身。
他拨开爪下的瓷瓶,听到它“咕噜”滚远,心中隐约的烦躁更甚。
每与时亦尘见面,疑窦总不解反增。
时亦尘究竟是否知晓他为九尾狐,是否知晓他与白泽之间的恩怨,无故收他为徒,又是否另有目的?
孤云微盯着门口的禁制,脚下顿住。
罢了。
他的伤尚未痊愈,化形也需契机,此时无需计较这些。
若时亦尘果真心怀鬼胎,待得化形之日——
孤云微眸光闪动。
——便是他离开灵山之时。
—
【宿主,目标与主角有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要同时把他们收入门下?】
从视角看到宿主安顿好主角,系统才开口问道,【如果目标对主角怀恨在心,一时冲动想动手,在这里非常方便。】
萧沉说:【他不会动手。】
系统为此疑惑:【为什么?】
萧沉说:【既然胜券在握,何必铤而走险。】
孤云微想要的不是主角的命,而是整个天泑为九尾妖狐陪葬,为一个不在眼里的小卒暴露,这不算冲动,而是愚蠢。
系统似懂非懂。
可宿主笃定目标不会对主角下手,它明白过来:【所以宿主这次是想把主角直接留在身边,方便帮他提升实力?】
萧沉说:【嗯。】
系统看着面板上针眼大小的红色微光。
它知道,以主系统对这次任务的在意,一定还在监视主角的行动。
为此,它不方便直接询问,但经过几天时间,它已经猜到主系统为宿主安排特殊身份的用意。
之前两次任务,目标都以爱上宿主为最终结果,情绪几度失控,并导致任务失败。
而在两次中,宿主的表现……
系统犹豫地想。
与目标两世白头偕老,宿主似乎变了很多。
至少曾经,在任务初始,宿主不会对任何目标像对如今的目标孤云微一样,这么放在心上。
有很多事,例如安抚,宿主从前是不会做的。
长久以来,宿主的感情就像一成不变的主系统空间,是不出意外、将亘古不变的虚无,不论从哪里去看,都没有丝毫波动。
宿主无欲无求,完成任务其实更多是一种习惯,因为他做得到,也无所不能。
根本没什么是他想要的,没什么是他喜欢的,空间内,也永远没有一件是私人物品,有的只是完成任务后更空荡的无趣。
三次面对目标,宿主的变化并不明显,可它看得很清楚。一次比一次更清楚。
唯一一个。
唯一一次。
主系统想诛杀的目标,就是宿主唯一感兴趣的私人物品。
系统想着。
受目标影响,它现在不能随时和宿主交流,这几天,它想了很多。
对于主系统的异样,它猜测,是主系统还看不出宿主对目标的特殊关注,否则也不会再寄希望于让宿主杀死这个唯一,会做这样的安排,是因为目标单方面的感情。
用敌对的身份扼杀目标对宿主的情愫,阻止目标再次爱上宿主,这是主系统这次对完成任务做出的关键改变。
会有效吗?
系统从视角中看向宿主的脸。
以宿主的能力,它能看出的,他应该在一开始就看得更深。
可惜宿主已经提醒过主系统很多遍,主系统还是不明白。
宿主的决定,向来不容质疑,也不会更改。
设计和阻挠,只会让主系统在失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何况,宿主从不吃亏。
宿主对目标早就感兴趣,可上次进入小世界,宿主执行任务还是非常尽责。这一次却不同。
把目标收入门下,又把主角带在身边。
在上个世界的失败案例下,加上目标总对主角看不顺眼,按宿主的作风,如果执行任务,不该让主角过早出现在目标面前……
系统随宿主回到丹房。
看到蒲团上正修炼的目标,它难以确定。
让两个不该见面的人做师兄弟,真的只是为了帮主角尽快提升实力吗?
—
察觉到身后如注涌来的灵力,孤云微眼睑动了动,没有睁眼。
直到周天行转结束,他正纳回体内灵力,鼻前扑来一阵浓郁沁香。
是丹药。
“一瓶疗伤。”萧沉把一瓶丹药放在狐狸面前,再从另一个瓷瓶里牵引出衍灵丹,“记住,这一粒,等你伤势痊愈,服下化形。”
孤云微的视线落在丹药上,瞳孔微凝。
化形丹。
其中有一味熟悉的气息,是时亦尘于灵山深处夺回的那株宝药。
丹药徐徐飞至他身前,在他的注视下落进瓶中。
瓶口封禁,灵丹沁香犹然不绝。
孤云微转向萧沉。
此人从众多灵兽中不顾性命抢来这株宝药,不是为己所用,是为炼制化形丹?
“你伤了孔浩,化形前不便出去走动,丹房没人打扰,你留在这里修炼,我明日再来。”
话落,萧沉正要起身,袖摆忽然一重。
他转眼看过去,是狐狸前爪踩在袖袍,一双平日慵懒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眼神褪去初见的警惕,复杂难辨。
萧沉看着它,抬手抚过它头顶。
看到这只伸来的手,孤云微侧过脸,本想避开,可鬼使神差,他站在原地,没有挪步。
萧沉没注意它的动作:“三天后,齐青助凌沛化形,天泑会为凌沛大行拜师礼。”
孤云微眸光微凛,不知他此时提及此事,是为何意。
萧沉很快为他解惑:“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在凌沛之前化形。”
孤云微听着,等他的后话。
“我希望你做得比他更好。”萧沉的手滑落在它后颈,看着它的眼睛,淡声说,“如果你做不到,三天之后,我会送你离开灵山。”
闻言,孤云微掌下稍重。
他气息不变,眼底泛起的浅淡波澜也很快消散,似乎这句话并不值得他太过在意。
萧沉已经起身:“你天赋绝佳,懂得进退,是我第一个看中的弟子。若没有凌沛,你会是唯一一个。”
孤云微转身的动作倏然停住。他回身,只看到萧沉走向门口的背影。
“但白泽报恩,来到灵山,对我也是机缘,你以后对他要客气一些。”
孤云微沉沉看着背影离开,随着关门声响起,他眼底的波澜复又浮起,这一次,久久没能消散。
片刻。
他回眸看向立在蒲团前的两个丹瓶。
若没有凌沛,他会是时亦尘唯一的弟子。
‘白泽报恩,来到灵山’——
耳边回响的话印入脑海,孤云微缓步回到蒲团卧下。
母亲送他离开时的满身血迹仍有腥气残留,体内化形失败、尚未完全消除的反噬剧痛还在游走。当日种种,历历在目。
报恩?
白泽的恩情,正是他母亲的命。
如今连小小的灵山,也要同他争抢。
孤云微阖起双眼,伤重时本已压制的气息又有些许紊乱。
时亦尘只想要一个弟子。
‘三日之后,我会送你离开灵山’。
神兽白泽,与寻常灵兽相比,果然是机缘。
时亦尘如此看重,若有朝一日,这唯一的弟子成了凌沛,也未可知。
第 76 章
“长老, 域主请您去太启宫一趟,”
看到时长老走出院落,等在原地的执事就恭敬行礼道, “有要事相商。”
萧沉扫过身后的炼丹房, 掐诀设下结界, 才飞身前往太启宫。
主殿前早有弟子等在门口, 远远见天边人影下落,弟子欠身行礼, 开了殿门。
殿内一共三人, 域主俞春新及亲传弟子苏雪宁,另外一人,是神色晦暗的孔长炳。
听到脚步声, 殿中的苏雪宁回头一看, 也行礼道:“时长老。”
俞春新坐在主位, 挥袖示意:“亦尘坐吧。”
看着萧沉落座, 他才抚须笑说, “今日小白泽来时, 天泑长老齐聚, 有些事不便于众人面前分说, 是以此刻才请亦尘前来,为你与长炳一事说个明白。”
孔长炳坐在萧沉对面,闻言脸色更是难看。
苏雪宁立于下首, 见礼后就低垂着头, 握剑的手几次收紧。
俞春新笑容不改,看向孔长炳:“孔浩伤重, 我已寻了药送去,可有效用?”
孔长炳压下愤恨, 起身道:“有劳域主挂念。浩儿已好多了,只是仍需卧床,不好动身前来感谢。”
“哎。”俞春新摆手,“让他多歇息吧。”
孔长炳才坐下,瞥向萧沉的目光没了顾忌,夹杂着阴毒的森冷。
俞春新眼见,起身从台上走了下来,又转向萧沉:“亦尘,灵山一事,我已将当日一行弟子都问了清楚,雪宁亦在场,他们都可证实,灵兽伤人,的确与你无关——长炳。”
孔长炳脸上的阴狠已经遮掩,他也再次起身,随着俞春新走到殿中,对萧沉作揖:“时长老,当日我因一时激愤,冲昏了头脑,这才前去灵山,誓要与你分辨,如今情况昭然,是我错了,今日当着域主的面,我向你赔个不是。”
俞春新摇头叹了一声,指责他几句,又对萧沉说:“亦尘,看在长炳是险些痛失爱子的份上,就莫要与他计较了。”
萧沉坐在原位,听完两人一唱一和,神情依然,淡声道:“我可以不计较。”
俞春新笑容正加深,孔长炳眼底的不屑正浓——
“听闻孔长老有一件天羽法衣,既是赔罪,拿它作礼吧。”
孔长炳失声厉喝:“你说什么!”
话落怒极反笑,“天羽法衣?时亦尘,你好大胆,竟对我如此重宝生出贪念!”
这件天羽法衣,是他偶然辛苦得来,法衣所用材料皆为上品,防御惊人,是保命之物,其中朱雀天羽,不仅灵力自转,且充盈汇聚,可助主人修炼事半功倍,遑论法衣妙用无穷,放眼五界,也属上品。
他到手后,昨日方才炼化,尚未穿戴在身,时亦尘要横刀夺爱,他怎能不怒。
孔长炳冷笑道:“我奉劝你,少打它的主意!”
俞春新也对萧沉劝道:“亦尘,长炳只是一时气恼,做了糊涂事,且未曾真正伤你,你要他天羽法衣,未免强求。”
“是吗。”萧沉扫过他,“那便罢了。”
俞春新脸上笑意滞住。
他看着时亦尘,这个他以往几乎已抛诸脑后的师弟。
说话时语气平平,却听不出深浅,也看不出喜怒——
于灵山逼退孔长炳,不久以一粒衍灵丹博得小白泽好感,如今又不疾不徐,行事如此从容,教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真的是他曾经胆小怕事的那个师弟吗。
俞春新心底思绪万千,面上又提起笑容:“亦尘,你突然提及此事,总要给长炳一些时间考虑,怎好作罢?”
“域主——”
俞春新转向孔长炳。
对上他的眼神,孔长炳话音停住,暗自咬了咬牙。
萧沉说:“域主以为如何。”
俞春新笑了一声:“此乃你与孔长老之事,我不便插手,还是看长老的意思吧。”
孔长炳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时长老说的是,既是赔罪,怎可不赔礼,这天羽法衣,便算作请时长老不要见怪的谢罪之礼吧!”
系统感到奇怪:【宿主,天羽法衣在原文中也是不可多得的法宝,孔长炳性格阴险恶毒,向你道歉已经很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会赔你这么珍贵的法衣?】
萧沉说:【抛砖引玉。】
系统惊讶:【天羽法衣是砖,那——他想要的玉是主角?】
俞春新已经满意开口:“长炳愿与亦尘重结旧好,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孔长炳语气生硬:“域主费心了。”
俞春新笑了笑,终于切入正题:“对了,亦尘,小白泽在你处可还适应?它是天泑贵客,万不能怠慢。”
萧沉说:“尚可。”
俞春新和孔长炳对视一眼。
孔长炳咬牙,抬起双手,身前银光一闪,一件似银似炫的华美法衣出现掌中。
他走到萧沉面前,把法衣递了过去:“这件天羽法衣,请时长老收好。”
萧沉摆手。
被孔长炳视若珍宝的法衣当即不见。
孔长老掌心一空,脸皮一阵抽搐,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他又扯了扯嘴角,回到俞春新身后。
俞春新则上前一步:“亦尘,今日我思来想去,小白泽之事非同小可,你从未教养弟子,小白泽亦需大量天地灵宝供养,以你的家当,恐怕不妥。”
萧沉道:“域主想要它,直说无妨。”
俞春新脚步一僵,不想时亦尘如今已这般敏锐,也如此不留情面:“亦尘,我也是为你着想——”
萧沉道:“这件事,也可以。”
峰回路转,孔长炳面露喜色:“那还等什么——”
萧沉看他一眼,视线微转,落在俞春新脸上:“要看域主愿意付出什么补偿。”
俞春新脸上的笑意收敛大半。
在时亦尘开口答应之初,他便猜到,此事终归不是他意料中简单。
这个师弟变化太大,变得太过难缠。
从进门起,这场议事的走向便全凭时亦尘左右,他落了十足下风,孔长炳更是无用。
念及此,他看向大殿正中的苏雪宁,对萧沉说:“亦尘,我并非争抢什么,只是你我如今年岁大了,你门下尚无弟子,雪宁却天赋极佳,又身负朱雀血脉,与白泽一同修炼,于她、于天泑,都是莫大机缘。”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雪宁握紧佩剑,双颊如同火烧,心中更如火燎。
萧沉也看过她。
原剧情中,正是身负朱雀血脉的苏雪宁吸引主角注意,二者一同在域主门下修炼,日久生情。
殿内的安静,愈发让苏雪宁羞愧不能自已,难以抬头面对时长老。
萧沉已转向俞春新:“域主的意思是,我自行退让?”
俞春新笑说:“自然不是,若亦尘肯为天泑让步,不论想要何物,我定当尽力寻来。”
萧沉无意浪费时间,并指以灵力写下要求引入玉简,摆手送至俞春新面前。
俞春新抬手接过,看完皱了皱眉:“宝药?如此之多?”
萧沉起身:“东西送到灵山,三天后,我会告诉齐青,凌沛不宜在我府中修炼。”
俞春新眼神转动,收下玉简:“师弟放心,最迟明日,宝药必定如数送达。”
话音落下,萧沉身影微晃,化为流光飞往天际。
他走后,苏雪宁也告辞离开。
孔长炳回到座席,猛地一拍桌面,余怒未消:“时亦尘他好大的胃口!”
俞春新道:“与白泽机缘相比,一件天羽法衣算什么。”
孔长炳仍是气怒。
法衣还在其次,可对着一个废物卑躬屈膝,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喝了口茶,想起什么,看向俞春新:“域主,那可是你的师弟,他如此不顾同门之谊,你却还为他辩驳?”
俞春新不语。
他久久看着天际散尽的流光:“是啊,那是我的师弟……”
距镇杀九尾妖狐仅不足半月。
一个人的变化,果真如此之大吗?
—
“长老!您可算回来了!”
执事迎上空中,急道,“您快去看看吧,小白泽气息杂乱,似是修炼出了岔子!”
闻言,萧沉转向凌沛所在的院子,如光落地。
院中一片混乱。
随着门开,另一名执事匆匆解释:“长老,我等不知灵兽周天,不敢随意去救,只设了法阵为它输送灵力,您看……”
萧沉说:“出去吧。”
执事一愣,门已经“吱呀”合上。
萧沉走入聚灵阵中,余光扫过地面七倒八歪的丹瓶,在小白泽身旁撩袍盘坐,并指依次点过它三处灵台。
凌沛虚弱地睁开双眼,看到是他,轻轻叫了一声。
萧沉双指停在他眉间:“放松心神。”
凌沛闭起眼睛,依言照做。
在他心神放开的瞬间,一道灵识霎时穿透入体,如此强势,让他战栗。
他下意识正要抵挡,如流暖意随之涌了进来。
是灵力。
不如族中长辈般浩瀚,却十分平和,与那道令他惧怕的灵识截然相反,汇入经脉,也暖如涓流,如同本源。
凌沛舒叹出声,直觉体内杂乱冲撞的灵力在暖流游过后,归于安然有序,浑身说不出的爽快。
他重又睁眼,看到身旁盘膝而坐、闭目为他梳理经脉的萧沉。
这个人类,三日后便是他的师尊。
修为虽不高,可不知为何,比族中长辈更厉害的模样。
凌沛偷偷打量着。
原来,师尊是这样。
“静心。”
凌沛一僵,忙双眼紧闭,静心修行。
一日过去,察觉暖流自体内抽离,他不舍地看向萧沉,飞到萧沉肩膀,蹭过未来师尊的侧脸。
萧沉看它一眼:“丹药灵力驳杂,不可贪多。”
凌沛心虚地飞向地面,把丹瓶全部藏进床底,才飞到萧沉身前,点了点头。
见萧沉要走,他忙回到萧沉肩膀。
萧沉说:“我去见你师兄。”
师兄?
想到那只可怕的狐狸,凌沛立刻退了三米。
它再抬头,见师尊果然飞去了丹房,只好耷拉着耳朵,回了房间。
萧沉没再注意身后,走进丹房后,看到蒲团上的小狐狸,举步过去。
孤云微还没睁眼,鼻子先动了动。
嗅到萧沉身上不属于萧沉的味道,他猛地睁眼。
白泽的臭气如此清晰。
时亦尘至少与白泽相处一夜。
萧沉掌中银光闪过,已经走到狐狸身前。
孤云微冷眼看他,又转向浮在空中的的法衣。
法衣上有朱雀气息,人修或许珍贵,于九尾狐而言,不过一件俗物。
萧沉说:“等你化形,这件法宝可以为你遮掩。”
孤云微稍怔。
他再看向那件法衣。
银芒璀璨,灵力浓郁,如非大能有意刺探,的确看不出朱雀气息下的其余端倪。
但……
孤云微眼底复杂。
时亦尘几日所穿,只是寻常法宝,朱雀羽衣于他珍惜已极,他为何……不自己穿戴?
第 77 章
萧沉放下法衣, 并指点在狐狸眉间。
有丹药辅助,孤云微伤势好转,服下衍灵丹后, 两天期限化形, 对他不是难题。
萧沉随手掐诀, 灵力当即汇入狐狸经脉。
暖意自灵台涌入, 孤云微先是闭眼,片刻, 又冷不丁转过脸, 避开了额前的指腹。
离得近了,白泽的臭气愈发浓郁,令他厌恶。
掌下倏然一空, 萧沉也缓缓睁眼, 看向已重新在蒲团卧下的狐狸。
狐狸身上银色灵光氤氲, 似在修炼。拒绝的姿态显而易见。
既然如此, 萧沉没去勉强。
他收势起身, 把丹药放在蒲团一侧, 转身出了丹房。
听到脚步声, 孤云微睁眼看向门口。
人类的背影总是这样。
只有往前, 没有回头。
“吱呀”
房门合起。
萧沉看过时间,御剑去了灵山。
孤云微自行疗伤,主角炼化丹药余力也不需要他过多关注, 但原身实力有限, 剩下两天,能提升的修为有限, 不过积少成多,遇事也好应对。
系统跟随宿主视角采摘药草, 经过检索,慢慢发现不对劲:【宿主,你要炼制的丹药都是用来提升修为的,可短期内大量提升,会直接导致身体本源受到影响,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种类型的小世界,宿主也经历许多,靠丹药强行提升修为还是第一次,就是因为这类丹药服用过多形成丹毒,在体内淤积,会侵蚀丹田。否则人人都不用修炼,全靠嗑药就够了。
萧沉说:【孔长炳对时亦尘怀恨在心,以我目前的实力,自保还不足够。】
系统恍然大悟。
它这才想起孔长炳对宿主的针对。
在主角来到天泑秘境的那天,对方还故意设计,想让宿主和主角不能相见。
加上这个人在原文里就很阴险,因为私怨去暗害宿主,是孔长炳能做出的事,宿主确实需要提前想办法应对。
只是……
系统有些迟疑。
它不明白,宿主如果不想起冲突,按照原剧情走是最保险的——在孔长炳上门讨要说法时赔礼道歉,事后就不会被刁难。
当然,以宿主的性格,让他赔礼道歉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
所以和孔长炳冲突是必然结果。
希望剧情不会因此发生太多变化吧……
系统想着,发现宿主已经从灵山出来。
正巧域主俞春新允诺的宝药全部送至,执事小心捧着乾坤袋交给萧沉。
“长老,域主口信,若您另有需求,尽可前往太启宫详谈。”
萧沉抬手,乾坤袋立时从执事掌中脱手而出。
“下去吧。”
执事应是,行礼退下。
萧沉回到丹房,见小狐狸仍在蒲团上,他拈诀设了一道禁制,隔绝孤云微的感知,才启炉炼丹。
另一侧。
孤云微从异常的安静中半睁双眼。
他看着时亦尘炼丹时的侧影,目光微转,又落在蒲团旁的丹瓶。
未行拜师礼,时亦尘已将他视作弟子。
化形丹。
朱雀羽衣。
以时亦尘这座寒酸府邸,可见其身家,想必拿出其中一件已是不易,而两件珍品都赠予他……
孤云微眼底渐沉。
此人城府深不可测,所为绝非舍己为人。
可若对他另有图谋,此时他最虚弱,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再者,又何必助他疗伤,为他化形费心劳力?
“……”
孤云微在思绪中闭眼。
猜得再多都是无用。
如今他身陷天泑,寸步难行,当务之急,便是化形成人,届时在秘境走动,也好避人耳目。
至于时亦尘……
只有见机行事。
—
两天后。
灵山脚下。
“长老,域主传讯,齐青尊者已至太启宫,请您即刻前往!”
齐青?
盘旋在萧沉周身的凌沛眼睛亮起,忙抬起前爪按在萧沉肩上,推搡的力道不重,带着催促。
萧沉封起山门,往左侧远处扫过,随即收回视线,带着凌沛飞身而起。
凌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丹房方向,顿时从萧沉左肩飞到萧沉右肩。
萧沉没去在意。
到了太启宫,殿前弟子忙迎过来。
“时长老,尊者就在里面。”
话音没落,凌沛已疾速冲了进去。
下一刻,殿内响起爽朗的笑声。
“沛儿,三日不见,你在灵山可曾闯祸?”
齐青摸过凌沛心虚垂下的脑袋,见萧沉进门,他行礼道:“这三日有劳时长老看顾,他定然惹下不少麻烦吧?实在抱歉。”
萧沉说:“凌沛天真聪敏,无妨。”
齐青笑意更浓。
凌沛化形前,灵力时常稍有驳杂,无法自行纾解,今日灵力在体内顺畅运转,足见三日来,时亦尘定为凌沛梳理不止一次。
这是他决意离开三日的原因之一。
灵力驳杂,需用心、或对灵力极其敏锐才可察觉,若时亦尘对凌沛只有利用,却无关心,他自然要毁约,让凌沛另寻师尊。
在两人之间穿行的凌沛急切地飞到齐青腰间,抬爪拍了拍他的乾坤袋,好像有话要说。
齐青失笑:“没错,里面是时长老赠你的化形丹。莫要心急,我今日过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助你化形。”
这是他离开的另一个原因。
化形一关重之又重,不能出丝毫差池。所幸经族中验查,这枚化形丹成品绝佳,服下后,要比寻常化形丹效用更好。
这般品质的丹药,可保凌沛不仅成功化形,修为也会更上层楼。
如此以来,他们是欠下了时长老一个大人情。
齐青不由看向凌沛。
凌沛正连连点头,又拍了乾坤袋一下。
齐青无奈摇了摇头,看向萧沉:“本想与时长老再谈片刻,谁料凌沛连这片刻也等不及,在下惭愧,不知可否请长老在灵山觅一处安静之所,以便凌沛化形?”
俞春新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代萧沉答复:“那便依尊者所言。亦尘,你先去安排吧。”
萧沉看他一眼,对齐青道:“随我来吧。”
齐青笑说:“有劳。”
两人并肩飞入天际,身后坠着齐青带来的一行人。
俞春新和孔长炳对视过,也掐诀跟了上去。
见状,殿中众多长老及弟子,一同浩浩荡荡飞往了灵山。
向来少有踏足的灵山突然来了这许多人,执事们都乱了阵脚,听说是神兽白泽化形,忙按时长老吩咐,收拾出一个僻静的院落,引齐青等人前往。
设下禁制之前,齐青对天泑众人拱手:“有时长老的化形丹,不过两个时辰,再与诸位相见。”
听他话里话外都是“化形丹”,孔长炳站在众多长老中间,脸色略有难看,念在对方身份,才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俞春新笑容没变:“那我等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齐青也是一笑,又对萧沉拱手,才带着凌沛转身进房。
其余族人,皆列阵在院落内外盘坐,为两人护法。
萧沉身后的执事见状,很是殷勤地往前一步:“域主,长老,议事堂已备下灵茶,请问是否移步?”
俞春新看了看他,又看萧沉,笑说:“难得你灵山有如此机灵的弟子。”
执事忙说:“弟子昌丰,多谢域主赞赏!”
俞春新说:“带路吧。”
昌丰当即应是。
到了议事堂,俞春新刚坐下,忽而察觉府中有一阵灵气波动,修为不高,气息却醇厚,有些奇异。
他不由看向萧沉:“是你府中的人?”
萧沉道:“嗯。”
昌丰站在两人身后,看到俞春新打量的方向,忙解释说:“域主,那是长老新收的弟子,只因受了伤,正在炼丹房闭关。”
“弟子?”
俞春新不免惊讶,“你何时收了弟子?”
萧沉说:“凌沛之前。”
“……”昌丰又解释,“回禀域主,小白泽来之前,长老便收下那位师兄、令他在丹房闭关疗伤了。”
俞春新扶在茶杯的手在茶盖上点了点,看向时亦尘如今无情淡薄的脸:“原来如此。”
想来时亦尘性情无故大变,骨子里的胆怯还是无法更改。很识时务。
以这样的借口推辞小白泽,牵强了些,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俞春新端起茶碗,含笑喝下。
—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天色近黄昏时,小白泽用作化形的院落陡然有冲天的金光巨柱拔地而起!
一道身影自金柱中腾飞而起,身形拉长,渐渐变幻成人的模样。
不多时,金光消散,人影周围灵力交织,化作一袭长袍覆盖满身。
紧接着,齐青的身影出现在人影面前。
两人在空中交谈两句,随后一起转身,往议事堂的方向迅疾飞来。
俞春新笑着起身,迎到堂前时,两人恰巧落地。
那身穿金红灵衣的男子点地即走,几个闪烁间来到萧沉面前,满面带笑地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声音清越,语气喜不自禁:“师尊!”
俞春新看着他。
灵力无诀自动,萦绕周身,不愧为神兽血脉。
仅看这化形后的样貌,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异常俊朗,长身立于众人之间,肉眼可见非凡之姿。
孔长炳藏身阴影处,见小白泽对时亦尘如此态度,不再遮掩难看的脸色,在强压的怒恨中等待着。
齐青这时也走过来,笑说:“凌沛,不可无礼。”
话落,他看向萧沉,“倒是话说回来,凌沛已然化形,这拜师礼是否也该提上日程?”
俞春新也看向萧沉。
萧沉说:“不必了。”
齐青一愣:“为何?”
萧沉说:“日前没和尊者提起,我已经收下一个弟子。”
齐青听出他的深意,皱眉道:“这有何妨?”
萧沉说:“我精力有限,只能教养一个弟子。”
没人察觉,院外一道人影已经走近。
听到院内响起的熟悉声音,人影脚下微顿,停在门边。
“凌沛天赋绝佳,我虽与他有缘,可惜有缘无分。尊者为他另寻良师吧。”
齐青万想不到会有这等插曲。
可时亦尘亲口推辞,他也不好纠缠,只能看向凌沛:“沛儿——”
凌沛眼中喜色消退,看了看齐青,又转回萧沉。
再开口时,清越的声音转轻,语气也掺着委屈。
“可是,我只想认你作师尊……”
第 78 章
听到凌沛的话, 堂内众人反应不一。
孔长炳眼神阴翳,忍不住看向俞春新。
俞春新心中也是讶然。
他没想到,区区三天, 这小白泽竟对时亦尘如此看重。
莫非, 是那枚衍灵丹的缘故?
俞春新轻叹。
到底是借丹药之便抢占了先机。
小白泽虽已化形, 心智尚不稳重, 会有这等表现,一时也算平常。
他想了想, 上前对齐青道:“此事原已说定, 时师弟本不该推却,只是他确是从未教养弟子,不好一心二用。”
齐青也是为难。
来之前他没想过会出意外。
与神兽白泽结下师徒情谊, 这是多少修士求不来的机缘, 不料时长老竟会推辞。而让他为难的是, 凌沛自己认准了时长老。
想来凌沛对时长老亲近, 三日过去, 更甚他离开之前。
俞春新看出他的神色, 又道:“若尊者有意, 小白泽可在我宫中修行——雪宁。”
听到自己的名字, 苏雪宁握紧佩剑,从人群中出来,拱手行礼:“弟子在。”
俞春新笑着向齐青介绍:“我的徒儿苏雪宁与小白泽年岁相仿, 他们一同修炼, 互相也有照应。”
齐青眼神一动。
他龙蛇一族虽只是神兽白泽的附属,却对神兽气息十分敏锐。
朱雀。
这女子竟也有神兽血脉。
他暗暗思索。
这位时长老, 除去灵山外,看样子一无所有, 连像样的法宝都拿不出手,他本是为化形丹与凌沛看中才投桃报李,如今时长老自行推辞,改换他人亦是情理之中。
反观天泑域主之约。
与同是神兽血脉的苏雪宁一同修行,对凌沛益处良多,遑论拜入域主门下,至少一应外物,凌沛不会短缺。
他不是看不出天泑的暗流涌动,只是再如何涌动,他们也绝不敢将歪心思打到神兽白泽身上。
天泑与那可恨的九尾妖狐不同,并非单打独斗,凌沛若在天泑出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天泑懂得这个道理。
既如此,他自当为凌沛择一个更好的去处。
“我——”
“我不!”凌沛忽然开口,“我只认一人为师尊,若他不肯——”
他看向萧沉,对上那道眼神,又背过身,委屈地说,“若他不肯,我便回氏晏山……”
氏晏山,神兽白泽栖居之地。
俞春新眼神微变。
齐青皱眉:“凌沛,此事岂可儿戏!”
话落,他暗中传音凌沛,“沛儿,你来此是为报恩,不可意气用事,时长老对你——”
凌沛也传音道:“青叔,这三日他对我极好,我每日所服丹药,比在氏晏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大可不必把我推给天泑域主。况且我想拜他为师,不为这些外物。”
齐青不动声色,问他:“哦?那是为何?”
凌沛说:“他为我梳理经脉时,对灵力掌控极其玄妙,山中无人可比。”
听到这句话,齐青袖袍下的手一颤,看向萧沉的目光多了一抹异样。
凌沛天资绝伦,纵历数氏晏山自古以来,也是罕有。
以凌沛对灵力的感知,得出这个结果,必定言之有物。
——山中无人可比。
时亦尘竟有这等实力。
若是如此,凌沛拜入他门下,实是好事一桩。
“青叔,助我,我要跟着他修行。”
齐青回过神,再转向俞春新时,面上多了几分无奈,叹口气道:“凌沛自幼在山中无拘无束,被惯得如此不知礼数,还请域主与诸位见谅。”
俞春新脸上还有笑意:“尊者不必拘礼,此事本就以小白泽为先,既然他不愿另寻府门,那只好委屈他了。”
齐青闻言,却拱手对萧沉行礼道:“是凌沛执意任性,不知时长老意下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守门弟子的声音。
“你是谁?堂内今日有要事商议,快退下吧!”
门外还没有回应,门内先响起一道平淡声音。
“让他进来。”
守门弟子、包括堂内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开口的萧沉。
只有被拦下的人影,在萧沉话音落下时,单手撩袍,缓步迈入门槛,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走到萧沉面前。
俞春新也上下打量着来人。
银发未束,披在脑后却不散乱,只愈衬得面容如雪,尤其这张如神工雕琢的脸,英俊出尘,不似凡俗,比之方才化形的白泽非凡之姿,更胜三分。
何况此人年岁尚轻,周身灵力却极尽充盈,可见其根骨天赋,寻常无可比拟。
俞春新看着他目不旁视,一步一步走到萧沉面前,心中又有疑虑,索性开口问道:“师弟,这是?”
萧沉看了来人一眼。
后者会意,代为答道:“弟子孤云微,见过域主。”
声音低沉,语气难辨。
话落,孤云微抬眸,与俞春新对视间,眼中一抹红芒悄然划过。
俞春新正面看到这张脸,对上这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睛,直觉那幽深缥缈的瞳仁如同古潭流动的波澜,渐渐引人深陷。
他没有防备,不由往前一步——
“师尊?”
苏雪宁的声音响在耳边,俞春新猛然惊醒!
他再看向孤云微,那双眼睛仍慑人魂魄一般,想必是某种眼功,与他境界相差如此巨大,也能施展。
他下意识移开了目光,心中的惊涛骇浪没有半分露在表面。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弟子。
他原以为这只是时亦尘推辞齐青的借口,不想竟真有此人。
这等千载难逢的稀世之才,时亦尘是从何处寻到?
一旁,齐青出声道:“这位便是时长老的弟子?”
萧沉说:“不错。”
齐青真心赞叹:“果然天纵英才。”
自孤云微进门,他也有探视,初时以为此人竟也有朱雀血脉,随即察觉气息出自法衣,稍有失望。
不过看此人天资,绝不弱于凌沛,二者相伴倒也不错。再则,此人沉稳,看其神情,应当也很好相与。
齐青看着孤云微似是有所察觉,转眼过来,面露浅笑向他颔首示意,言行举止间,风度翩翩,十分倜傥。
是个君子。
这样才好,凌沛待在灵山,若师兄难以相处,他也不能放心——嗯?
齐青转身,才看见不知何时躲在他身后的凌沛:“沛儿?”
“啊?”凌沛干声应了一句,又看向孤云微。
师兄他只有一个,就是那只狠辣的狐狸。
这只狐狸也度过化形期了……
齐青笑问:“你这是怎么了,连同你师兄见礼都忘了?”
凌沛素来伶俐,莫非还在为时长老未曾应允一事赌气?
凌沛咽了咽口水。
这张脸甚是好看,可唇边的笑意未及眼底,他见过这只狐狸真实的模样,最是清楚。
那双冰冷透着寒意的血色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今色泽与人类相仿,形状还近似,看向他时,依然让他害怕。
“师兄……”凌沛磨蹭着走出来,对孤云微行了一礼。
孤云微眸光微凝,噙笑看他:“不敢当。”
凌沛还想说什么。
孤云微已走到萧沉身后,回身时,语气慢条斯理:“此事,当由师尊定夺。”
话回正题,众人的视线才从他身上移开,又纷纷转回萧沉。
俞春新道:“师弟,既然你与小白泽有缘,便辛苦一些,费心教导吧。”
齐青不由汗颜。
他原本还猜测时长老是否假借弟子之名推托,如今亲眼见了孤云微,方知对方的话大约不是托词。
这样的弟子,自然该全心培养。
可凌沛所言也不会有假,时长老实力特殊,这个机会,他只能厚颜为凌沛争取。
“时长老且放心,凌沛虽贪玩,却并非顽劣,既有心修炼,便不会给长老添麻烦。”
齐青斟酌着说,“另外,请长老收下这枚传讯玉简,若遇为难之处,随时与我联络。”
“……”
另一侧。
孔长炳掩在袖袍里的双手死死攥住,双眼盯着齐青双手送予萧沉的玉简。
众所周知,齐青虽是龙蛇一族,却在氏晏山长大,与神兽白泽关系匪浅,被小白泽视为长辈,地位超然。
他主动结交,简直是给时亦尘天大的脸面,别提小白泽留在灵山的机缘。
时亦尘何德何能,会有如此际遇!
孔长炳心中的嫉恨翻腾如火,又看向萧沉身后的孤云微。
此子身上穿戴的,化成灰他也认得。
天羽法衣!
时亦尘这个废物,敢拿他的东西作礼,慷他人之慨?
他看着孤云微身上华光流转的法衣,想到得到这件法衣之前,从未听闻时亦尘有收徒的打算,从他处贪得这件重宝,门下便多出这样一个令他眼热生妒的弟子,他心中的怒火不由一浪高过一浪。
莫非这弟子,是缘从这件法衣?
若法衣还在他的手里,这天资超绝的弟子,岂非便是他的?
孔长炳呼吸急促一分,看到身旁长老看过来,才收敛心神,转向萧沉的眼神却更阴狠。
抢走小白泽的机缘还不知足,如今还抢走他的弟子,时亦尘,你简直该死!
“当真?!”
小白泽归于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孔长炳看到他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意识到时亦尘已应下,咬牙暗骂。
惺惺作态这么久,还不是答应了?
“师尊!”
凌沛察觉不到别人的心事,正一个箭步冲到萧沉面前,兴冲冲地道,“弟子拜见师尊!”
他化形不久,之前的习性还未改全,说完下意识又想扑进萧沉怀里,正要动作,颈后突然一凉——
凌沛抬头,对上师尊肩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仿佛冰水浇头。
他立刻清醒了。
装的。
都说狐狸狡猾,善于佯装……
师兄面上在笑,实际上还是三天前、初见时的模样。
那双锋芒毕露的夺命利爪,就藏在这双看似风度翩翩、俊逸倜傥的眼睛里。
第 79 章
白泽拜时亦尘为师已成定局, 俞春新不打算在议事堂再待下去。
离开前,他说:“此事既已定下,那拜师之礼不可再拖了。时师弟, 便定在明日吧, 你看如何?”
萧沉说:“可以。”
俞春新笑道:“好, 我来为你筹备。”
萧沉身前, 凌沛顿时忘了其他,好奇问向齐青:“拜师礼有何事需要筹备?”
齐青传信道:“人修注重礼节, 到时你跟着你师尊便是了。”
师尊。
凌沛回头又看萧沉, 见萧沉也正看来,他弯起嘴角,笑得明净清朗。
萧沉身后, 孤云微看着两人对视, 眸光微微垂敛, 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
他听到身前传来时亦尘的声音。
“还有一事, 需域主一同筹备。”
俞春新听出这句话里的不容置辩。
时亦尘竟非商议, 仿佛本就理应如此。
然他面色不改, 笑问:“何事?师弟但说无妨。”
不论如何, 小白泽已认准时亦尘一人, 他自当与时亦尘多加亲近。
萧沉说:“孤云微虽拜入我门下,却也没行拜师礼,明日让他和凌沛一起吧。”
话音落下, 议事堂内一片安静。
长老们纷纷看向萧沉和他身后的孤云微, 神色一时都很诧异。
神兽白泽拜师,这是何等大事, 时亦尘竟让神兽与普通弟子一同行拜师礼,未免对白泽太不看重。
想到此处, 众人又不由看向齐青。
作为小白泽的长辈,齐青会对此坐视不理吗?
“应当的。”齐青笑说,“看来时长老的弟子与凌沛的确有缘,师兄弟同日拜师,不失为一段佳话。”
拜师礼而已,氏晏山从不在乎此等俗礼。
时长老与凌沛的师徒之情,本就是强求而来,若因凌沛之故误事,岂非更惹时长老不快。
听他这样说,俞春新顺势应下,再谈话几句,带着弟子告辞离去。
域主一走,其余人也先后离开。
孔长炳从阴影处出来,看了看凌沛,又看了看身穿天羽法衣的孤云微,最后看向萧沉,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积郁,甩袖而走。
齐青见状,不由多看他一眼。
凌沛皱了皱眉,走到萧沉身旁:“师尊,这人与你不睦吗?”
萧沉说:“嗯。”
凌沛攥拳:“师尊放心,他对师尊无礼,日后弟子定会为师尊讨还!”
萧沉说:“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修炼要紧。”
凌沛不敢忤逆他,还是嘀咕一句:“师尊的事就是我的事……”
齐青站在一旁听着,愈发觉得凌沛的眼光极佳。
之后和凌沛闲聊过,他在离开前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语气意味深长。
“时长老,他日若遇任何为难之处,还请随时与我联络。”
俞春新表面未露端倪,从蛛丝马迹也能看出,这个域主对凌沛拜师时亦尘并不满意;那个孔长炳,对时亦尘的恶意更是毫不掩饰。
时亦尘对灵力的掌控再玄妙,如今修为低浅,对付这两人远远不足。
可若加上氏晏山,情况便有不同。
萧沉说:“有劳。”
齐青笑了笑,对萧沉拱手:“今日叨扰良久,我也该走了。”
凌沛忙学他抱拳晃了晃:“师尊,我送送青叔,去去就回!”
萧沉说:“去吧。”
凌沛眉开眼笑地道谢,转身和齐青一起走出房门。
一行人紧随其后,也很快不见。
议事堂内只剩下两个人,重又静谧。
孤云微看着萧沉,见他转身过来,薄唇轻轻牵起,笑意看似和凌沛一样真心:“师尊。”
萧沉同样在看他。
这一世初长成的年纪,孤云微比前两世要稳重很多,也更懂得遮掩情绪。
孤云微往前一步,又道:“师尊若有为难,不必为弟子行拜师礼,繁文缛节,弟子不会在意。”
萧沉只淡声说:“你是我的大弟子,凌沛有的,你都会有。”
孤云微垂眸:“多谢师尊。”
朱雀羽衣的华光在他眼中浮现,体内化形丹的药力还在游转。
时亦尘待他,确比白泽更甚一筹。
萧沉说:“凌沛天真,日后相处,你要让他一些。”
孤云微眸光流转,轻声道:“弟子明白。师弟有缘灵山,师尊已将他收入门下,弟子定然以礼相待。”
听到他似乎善解人意的语气,萧沉看着他的脸。
那双眼睛半敛起,看不出丝毫异样。
也许有所感应,孤云微抬脸。
一眼望进萧沉的目光,他微顿,转而问:“师尊还有何事交代?”
萧沉看他一眼,抬手将孤云微手腕纳入掌心,并指按在他的脉门,汇入灵力。
要害受制,孤云微先是一僵,但很快强行松弛。
他看着萧沉的脸,忽而想到来时在门前听到的话。
那日,时亦尘没有骗他。
若无凌沛,他便是时亦尘唯一的弟子。
时至今日,时亦尘为了他,仍不惜当众放弃与白泽结缘。
对他如此看重,不是作假。
不过——
孤云微眉头微动。
时亦尘出自天泑,尊为长老,必定与当日围杀母亲之事脱不了干系。
杀母之仇,他怎能不报。
何况若非天泑,他也不至如今才得以化形。
时亦尘于灵山将他救出,更是天泑阻他化形、导致伤重,否则他不会沦落至此。
前因后果皆由天泑而起,时亦尘此番做的,尚且不能补偿过错。
除非,当日围杀,时亦尘并未参与——
“为何分心。”
耳边响起萧沉的声音,孤云微回神。
抬眸再对上萧沉的眼睛,他噙笑说:“弟子在想,那日灵山,师尊为何救下弟子?”
萧沉收手,拈诀在周围设下禁制。
已经习惯的暖意从腕间离开,淡淡的凉意席卷而来。
孤云微垂眸看了看,见灵力流水般凝成一道屏障,他的手垂落身侧,又看向萧沉。
萧沉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你交给孔长炳。”
孤云微眸光轻闪:“师尊明知弟子伤人却未责罚,弟子感激不尽,却也不想因疑虑,对师尊生出芥蒂。”
“你伤人是为自保,我没有理由责罚你。至于为何救你,”
萧沉说,“你遇事果决,心思机敏,死在灵山,未免有些可惜。”
孤云微又垂眸:“来时弟子听闻师尊因此事得罪了孔长老,是弟子铸下大错。”
萧沉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可——”
“好了。”萧沉说,“你的丹田里还有药力淤积,今晚到丹房,我会帮你炼化。”
孤云微说:“今晚?”
萧沉说:“不必多问。”
孤云微一怔,低下头去:“是。”
萧沉看他一眼,须臾,还是告诉他:“融灵丹缺两味主药,我会去灵山一趟。”
孤云微重又抬头,似乎欲言又止。
萧沉说:“讲。”
孤云微于是问道:“师尊炼融灵丹何用?”
萧沉说:“你初化形,融灵丹可助你稳固丹田。”
又是为他?
孤云微垂眸道:“多谢师尊。”
话落,门外一道流光落地。
苏雪宁停在门前,看到萧沉散去灵力罩,才恭敬行礼道:“师叔。”
萧沉说:“什么事。”
苏雪宁说:“回师叔,弟子奉命前往灵山采药。”
说完,她把手中的玉简双手托呈,送到萧沉面前。
是域主玉牌。
萧沉摆手把玉牌送还给她:“你和我一起过去。”
苏雪宁意外:“师叔也要去灵山?”
两人话间,一袭金光落地。
人影还没从光辉中走出,声音先传了出来。
“灵山?师尊要去灵山吗?我也要去!”
凌沛快步走到苏雪宁身旁,一双灵动的眼睛带着期盼看向萧沉,满脸的跃跃欲试。
看到他,苏雪宁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凌师弟。”
“师姐好。”凌沛匆匆招呼过,走往萧沉的方向走了一步,“师尊,可以吗?”
萧沉扫过两人:“嗯。”
凌沛欢呼一声,抓住萧沉的袖摆刚晃两下,就看到从另一侧走来的孤云微。
他下意识松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师兄面前总是没来由地胆小怯懦,他咳了一声,主动说:“师兄。”
当着萧沉的面,孤云微浅笑:“师弟。”
他不笑还好,他一笑,凌沛直觉头皮一阵发麻,浑身都不舒坦:“呃,师兄,我们去灵山,你要去吗?”
话一出口,一阵冲进灵台的悔恨顿时把凌沛淹没。
他实在不理解,自己的嘴里怎么会吐出这么不知所谓的句子?
好在师兄应该不会答应——
孤云微说:“这要看师尊是否应允。”
这……
凌沛忙转向萧沉。
萧沉说:“想去就去。”
凌沛眼前发黑。
“多谢师尊。”
孤云微的视线落在凌沛脸上,笑道,“多谢师弟。”
师弟:“……”
门前,苏雪宁问:“不知师叔预备何时出发?”
萧沉已经御剑:“走吧。”
苏雪宁行礼,等他走过才直起身,却不经意间对上走在之后的孤云微。
这张惊尘脱俗的脸,纵使她无意,也不由地多看两眼。
孤云微眸光轻转,对上她的目光,轻笑略一颔首。
这双眼睛……
苏雪宁愣神片晌,直到对方收回视线,才回过神来,不由脸颊微微烧热,也低头拱了拱手。
方才实在失礼,让她十分难为情。
可这位师弟,一双丹凤眼睛流转潋滟,眸光沁笑,多情得简直牵人魂魄一般。
“师姐?”
苏雪宁看向凌沛。
凌沛又咳一声:“师姐,不如我们同行?”
苏雪宁笑道:“便依师弟所言。”
御剑腾空,听着耳边凌师弟绘声绘色的趣事,她也渐渐静下心来,随着身前的流光,疾速飞往灵山门下。
独独奇怪的是,进了山门,凌师弟还是留在她左右。
苏雪宁问:“我与师叔所采灵药不同,师弟不去寻师叔吗?”
“啊……”凌沛看天看地,作势寻找什么踪迹,“那个,师尊进山定有要事,我不便打扰,反正师尊已为我们种下符箓,安全无虞,我陪着师姐也是一样的。”
苏雪宁不明所以,但小白泽何其特殊,是天泑贵客,她不敢怠慢,想了想,索性先放下自己的事,护送凌沛前往与师叔会和。
眼见和那道银色身影越追越近,凌沛活像吞了一根苦瓜。
苏雪宁看到他的神色,劝道:“师弟放心,搜寻天地灵药本就耗时,随行不会打扰。”
凌沛干笑:“受教了。”
离得还远,他问苏雪宁,“师姐,觉得我师兄如何?”
苏雪宁掐诀的手一僵,连人带剑在空中一个急停,听到凌沛一声惊叫,才忙止住坠势,感觉脸上有火在烧:“……师弟此话何意?”
莫非是看到她方才失礼之处,有意调侃?
凌沛满腹心事,只以为她学艺不精,也没多想,接着试探:“师姐是不是也觉得,师兄待人和善,十分好相处?”
这是青叔的话,他想想都觉得好没道理。
和善?
好相处?
这说的是师兄??
苏雪宁看他神思不属的样子,便明白是误会一场,笑说:“那是自然,孤师弟彬彬有礼,君子端方,当是我辈典范。”
凌沛:“……”
苏雪宁又问:“师弟何以有此一问?”
凌沛只能干笑:“呃,我的意思是,我有这样一个师兄,真是幸事。”
苏雪宁也笑说:“是啊。”
“……”
凌沛噎住,又不由反思。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青叔这么说,师姐也是这么说,连师尊都对师兄爱护有加,怎么唯独是他格格不入?
莫非是他有问题?
凌沛正深刻反省,脚下飞剑已经落地。
苏雪宁把凌沛送向萧沉:“师叔。”
凌沛刚往前两步,先看到师尊身后的师兄。
那双似乎含笑的漂亮眼睛转过来,看他时沉黑深邃,透着泛红的锋芒,如同淬着寒冰,让他心生冷意。
“师弟去了哪里?让师尊好担心。”
语气平缓,听起来还带着关切,传到凌沛耳边,他下意识倒退五步:“我、就在那边……”
再往后退时,背上被一只手掌挡住。
“凌师弟,你这是要去哪?”
凌沛:“……”
他看着无知无觉、面带关心的苏雪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抱着她欲哭无泪。
去哪?
他想回家!
狐狸果然太可怕了!
和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苏雪宁陡然浑身僵硬:“凌、凌师弟……”
凌沛转脸看她,眼里还残留一丝委屈:“师姐?”
想到他刚化形不久,苏雪宁放松下来:“人修男女有别,师弟松手吧。”
啊?
抱都不能抱?
凌沛只想叹气。
男女有别。
师尊与师兄倒都是男子,可抱师兄他不敢,抱师尊——师兄都不让他靠近师尊,更别提去抱……
当人还不如当灵兽呢——
嗯?
凌沛眼神一动,直接掐诀换了灵身,化为白泽,落在苏雪宁肩头。
“师姐,这样就不算男女有别了吧?”
苏雪宁看着小白泽蹭过来的脸,不禁笑了,摇头说:“自然不算。”
“……”
不远处。
孤云微的目光在一人一兽身上扫过,收回视线时,看向身旁的萧沉,若有所思。
萧沉没注意他的神色,将采下的药草装进玉匣,已经再次御剑。
孤云微上前一步,在萧沉身后站定。
两道飞剑一先一后直上天际。
只是这次还没走出太远,苏雪宁就看到前方孤云微身形微晃,似乎没有站稳。
紧接着,那道银色身影在转向时隐约不察,猛地剑上滑落,从天而降。
“孤师弟!”苏雪宁惊呼出声,忙压剑飞身去救。
所幸时师叔比她动作更快,孤师弟落剑不久,师叔便已将人救下。
她松了口气,带着凌沛匆忙落地:“孤师弟,你怎么样?”
孤云微说:“无碍。”
凌沛蹲坐在苏雪宁肩上,看着他这副样子,虽是原形,也压不下上提的嘴角,赶紧望天转身,不敢在孤云微面前暴露脸上的表情。
狐狸,你也有今天!
“师尊,都是弟子的过错,未曾习得御剑诀,成了拖累。”
凌沛暗自点头。
虽说灵兽化形成人,修为在七日内大多积于内丹、不好动用,可仅仅站在剑上稳住身形,又非难事。瞧他便未曾摔下来。
师兄啊师兄,真丢脸啊!
苏雪宁却劝道:“一时不察罢了,孤师弟莫要放在心上。”
萧沉说:“既然无碍,继续吧。”
孤云微抿唇,看着脚前的剑,片刻,才举步迈上。
萧沉看他动作:“怎么。”
孤云微垂眸敛目:“弟子无事。”
苏雪宁站在一旁,想起师弟们也有御剑诀不成的,对萧沉道:“师弟许是从空中跌落,一时受了惊吓。其实这事常有发生,师弟千万不要介怀于心。”
凌沛听着,又是转头望天。
不仅从天上摔下来,还摔出惊吓?
师兄啊师兄,这次丢脸丢到家了吧!
萧沉也看了孤云微一眼。
以他的性格,这点小事,不会受惊。
不过,从飞剑摔落,这件事本不该在他身上发生。
见孤云微重在剑上站定,萧沉侧身。
“过来。”
孤云微抬眸,还没开口,熟悉的灵力绕过腰间,推在他身后,让他不由自主,走到萧沉面前。
萧沉抬手把人扣进怀里:“抱紧。”
头顶传来的声音仍是平淡无波的寡情。
孤云微依言抬起双手,紧紧抱住怀中的腰身。
破空声随即响起。
温暖的身体挡住凛冽的寒风,孤云微枕在萧沉肩上,看到紧随其后的另一双人。
—
苏雪宁看向身前,不由感叹:“师叔久未收徒,不想如今收了弟子,竟如此细心。”
凌沛还在回味不久前的心情,闻言,也往前面看了一眼——
等等!
凌沛瞪大双眼。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被师尊抱在怀里的孤云微,脸上难以压抑的笑容瞬间变了,也难以克制,满是激愤。
不给他抱,你自己抱?!
他就知道,这只狐狸狡猾得很,方才肯定也是装的!
第 80 章
护送小白泽跟随师叔采完两味药材, 见萧沉要走,苏雪宁恭敬道别。
凌沛围着她转了一圈:“师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灵山?”
“这……”苏雪宁不由看向萧沉。
萧沉说:“你可以随时和他作伴。”
对上那双眼睛, 苏雪宁握了握剑, 行礼道:“是, 师叔。”
与小白泽交好。
这是师尊给她的命令。
小白泽已是师叔门下, 她原本不愿刻意接近,只是这次机缘凑巧, 竟完成了师尊的嘱托……
苏雪宁低着头。
可师叔的眼神……他似乎早已看穿她今日来意……
“太好了师姐!”凌沛毫无所觉, “那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
苏雪宁对他勉强笑笑:“这个自然。”
飞剑已在面前,凌沛冲她挥挥爪子:“师姐再见!”
还没等苏雪宁回应,三人一剑化作流光, 一刹入云。
凌沛四爪着剑, 还趴在边缘往下探看, 从云层里再也看不清地面的小小人影, 它叹了一声, 只好转回身来。
面前, 两道身影密不可分, 碍于它灵身的高度, 只能看到在微微晃动间纠缠碰撞的衣袍下摆。
一件墨青,一件银白,相得益彰, 不知情的见了, 定要赞叹情谊深厚。
前提是,看见这一幕的不是他。
“……”凌沛前爪砸剑。
分明师徒三人, 怎么师尊只抱师兄一个?
这不公平啊!
凌沛抬起头,正要在师尊肩膀找个合适的位置, 好飞身上去,结果猝不及防,直直对上下巴抵在师尊肩上、脸上浑然瞧不出一丝异色的师兄的双眼。
此刻没有第三个人看见,那双眼睛里连伪装的笑意都散尽,盯着他的眼神深沉冷酷,却不像把他视作仇敌。
这种眼神,更像把他当作碍眼的绊脚石,需要剔除,但不值得放在眼里。一如此时此刻,这样的居高临下。
凌沛感到委屈。
他什么都没做,实在不明白,师兄到底为什么这样讨厌他。
简短的委屈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很快结束。毕竟被讨厌又不是他的错。
他避开目光,再看到眼前翻飞的衣摆,转了转眼睛,突然就地躺下,爪子磕在飞剑,发出“当啷”一声。
“师尊……”凌沛虚弱地喊,“我灵力不支,怕是站不稳了……”
萧沉回眼看它,抬手并指——
凌沛抬起两只前爪,正等着飞进师尊怀里,就察觉有化作丝带的灵力绕过周身,将它牢牢固定在飞剑上。
“……”凌沛的爪子僵在半空,看向萧沉,“……师尊?”
萧沉已经收回视线:“休息一会。”
凌沛张了张嘴,下意识转向萧沉肩上的孤云微。
那双狐狸眼睛不再是单纯的凛冽,和他对视时,眼底有不作遮掩的讥诮。可想而知,方才的一切都被师兄看在眼里。
“…………”凌沛恨恨闭眼。
臭狐狸!
等着瞧吧!
—
不久。
炼丹房前。
萧沉御剑落下,先摆手把孤云微送到地面。
见他又要起势,凌沛忙问:“师尊,你又要送我回房?别了吧,我也想和师兄一样,跟着师尊学习炼丹。”
萧沉看了看他,没有拒绝:“下来吧。”
凌沛一喜,飞身跟在师尊身后,冷不丁听到师兄出声。
“灵力不支?”
凌沛一僵,顿时从半空掉了下去。
幸而还是师尊疼他,没让他真的摔在地上。
孤云微噙笑说道:“师弟还是小心为好。”
凌沛飘身落地,嘴里无声开合几次,不知在心里骂了什么。
孤云微不以为意,随即和萧沉一同进了门。
凌沛也一路蹦跶着跳进门槛。
见萧沉走到丹炉前盘膝坐下,二者不约而同,没去打扰。
没多久,萧沉从乾坤袋里取出融灵丹需要的药草。
以原身的实力,与强者比斗占尽下风,但炼丹只是步骤繁杂,目前的修为足够了。
不过融灵丹不是低等丹药,他用了六个时辰,炉内丹药才堪堪成型。
萧沉身旁。
闻到房间里逐渐弥漫的香气,孤云微在蒲团上睁眼。凌沛也浑身一抖,被沁人心脾的灵力从睡梦中惊醒。
两人一齐看向萧沉。
孤云微看着萧沉手诀变换,不多时,见萧沉势成,他又闭眼。
下一刻,蒲团上银芒闪过,人影消散,一只银白的狐狸踏空闪烁,在凌沛瞪大眼睛的注视下,径直飞入萧沉怀中。
萧沉眼睑微动,随它去了。
狐狸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团卧下来。
凌沛看看它,又看看自己,当即也冲了过去。
孤云微双眼半睁,看它一眼。
萧沉怀中银芒再闪。
光芒还未消散,狐狸的身影又回到原地——
——凌沛看着眼前消散的银光,被逼近面门的一击吓得够呛,险些以为要命丧狐狸之手。
好在他退开之后,狐狸也一击即走,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所以,只是将他从师尊身旁赶走?
凌沛惊魂未定地看着卧在师尊怀里的师兄。
孤云微见他还想走近,正要起身——
“云微,不要胡闹。”
孤云微敛眸:“是,师尊。”
片刻,他往上看了一眼,见萧沉没有睁眼,又说,“师弟不知轻重,弟子是担心他会打扰师尊炼丹。”
“……”凌沛咬牙切齿。
这只坏心眼的狐狸,满口胡说八道!
可方才那一下实在让他胆战心惊,何况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他无可反驳,只好忍了。
萧沉也没再开口。
直到天色大亮,他收了丹,门外正巧传来执事昌丰的请示。
“长老,拜师礼已在议事堂筹备好,域主传讯来问,长老与两位师兄何时动身前往?”
昌丰说着,房门“吱呀”开了。
化为原形的小白泽先从里面飞了出来。
随后一道银光猛然晃过,他遮了一下眼睛,放下手时,那位孤云微师兄也缓步走了出来。翩翩风流的模样,他昨日见之,未曾相忘。
可当人走近,他不由一愣。
今日再见,看到对方不笑时的神情,他忽然觉得这位师兄的气势实在有些锋锐,且无情得凛厉,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退让。
“……孤师兄。”
孤云微轻笑,还了一礼。
看到他唇边笑意,昌丰愣神一息,也笑了笑,把方才没来由的错觉抛诸脑后:“请。”
萧沉已经把两粒丹丸收进乾坤袋,闪身门外。
凌沛正一脸艳羡地看着空中穿梭的剑影:“师尊,我想学御剑诀。”
昌丰立马献上殷勤:“此诀简单,凌师兄想学,弟子尚有玉简,便送予师兄吧。”
凌沛惊奇:“你叫我师兄?”
昌丰笑道:“凌师兄为长老亲传弟子,自然是弟子的师兄。”
凌沛还想说什么,余光瞥到身后,好奇和笑容一并在他脸上僵硬,紧接着移开了视线。
他此刻只想赶快离开。
孤云微踏上剑身,正走进萧沉怀里。
他的侧脸贴在萧沉肩上,低声说:“师尊,不知弟子何时可习得御剑诀?”
萧沉说:“经楼功法手诀无数,今晚炼化融灵丹,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孤云微抬手,轻轻按在怀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胸膛。
掌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和将他笼罩的温度一般无二,莫名让他熟悉。
他抬眼,看着萧沉的侧脸,又说:“可弟子资质愚钝,若学不会,该当如何?”
萧沉垂眸。
孤云微却避开视线,手掌滑到萧沉腰后,收力抱紧:“师尊,弟子不想去经楼。”
萧沉问他:“你想说什么?”
孤云微说:“我想,请你亲自教我。”
话落,他又抬眸看向萧沉,“师尊可否应允?”
萧沉看过他的眼睛,御剑继续往前,语气淡淡,一如既往:“有何不可。”
孤云微轻笑。
他埋进萧沉颈侧,在灵力罩隔绝的风声中闭起双眼。
当日围杀,他不能记住出手的所有人;周围灵力交织,他也不好识别。但在母亲身上加诸的一招一式,他尚且记得清楚。
时亦尘。
你究竟有无参与,待将所有招式一一示范过,便有结果。
—
议事堂。
远远看到空中流光划过,俞春新从堂前迎出,遥对空中笑道:“时师弟,你总算来了,尊者等你许久了。”
萧沉落地,身后白泽飞一般冲了出去,撞进齐青怀里。
齐青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化回灵身了?”
凌沛不想说话。
见状,俞春新眼神微动,又对萧沉说:“先去祭拜祖师吧。”
萧沉颔首。
拜师虽不必大张旗鼓,可事关小白泽,众多长老及弟子也都在,加上齐青等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祠堂,依礼拜过祖师,再浩浩荡荡返回时亦尘府门的议事堂。
苏雪宁敬请萧沉上座。
座前一左一右,两个蒲团在萧沉脚前不远。
“两位师弟,行礼吧。”
孤云微看了看萧沉,走到蒲团前,撩袍双膝落地。
凌沛看着他,也有样照做。
孤云微没在乎身旁的另一个人,和萧沉对视过,徐徐三拜九叩。
萧沉看着他。
礼毕之初,挥手把两人以灵力扶起。
一旁,齐青观礼全程,自始至终仔细注意着三人,见孤云微起身后便走向时长老,时长老也不似往日薄情、视线总在孤云微身上停留,不由暗叹。
这二人,看起来师徒情深,若无意外,时长老本也打算全心教养这一个弟子,想必对孤云微十分偏重。如今被他横插一脚……
齐青一时不免为凌沛担忧。
看这情形,他也不确定为凌沛强求得来的师徒之情,是否如他所想,依旧是一桩好事。
然而紧接着,看到时长老送给两人的丹药,他心中振奋,再也无话可说。
融灵丹!
这可是与化形丹齐名的丹药,于凌沛益处良多。
堂内同时有议论声涨起。
“融灵丹?”“时长老竟有融灵丹?”
凌沛双手接过丹药,脸上也是一片喜色:“多谢师尊!”
在他身前。
孤云微也接过丹药,唇边还有笑意,垂敛的眸光却没有太多波澜。
原来这融灵丹,时亦尘并非单独为他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