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姜颂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但鱼尾微微炸着的鳞片还是出卖了他。
他看着门口想往屋里进的陌生人，后退到房间尽头，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窗户，才侧头瞟了一眼，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哇，你这么可爱啊。”女孩摆放好换下的帆布鞋，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圆脸上笑意一直没消失过。
看见像海报一样紧贴在玻璃上的姜颂时，她更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迈着大步前进，眯着近视的眼睛想更清楚地观察这个头次见到的新物种。
女孩瞪大双眼将人鱼从头打量到尾，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尾巴，“哇塞，你这真不是cosplay啊？”
说着就弯腰上前，伸出手准备亲自感受一下传说中的人鱼尾巴是什么质感。
姜颂被她扑过来的动作唬住，欲哭无泪。那天的毛茸茸也是冲着尾巴来的，他这条鱼尾巴，怎么就这么招麻烦。
“别碰我的尾巴。”小鱼惊慌失措地躲开，声音惶遽。
女孩罪恶的的手已经快要碰到自己，姜颂的语调更加尖锐，颇有种要用声音杀人的意思。
女孩举起双手投降，“啊好好好，小人鱼，我不碰你尾巴，你也别那么有攻击性地看着我。等等，你不会吐出根鱼刺当飞镖扎我吧......”
鱼刺怎么能被吐出来，刚才打自己尾巴的主意，现在又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姜颂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别动，”看见姜颂的反应，女孩觉得这条人鱼不简单。
晏氏集团的总裁在电话里是说过这只人鱼不会攻击人，但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老话说得好，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谁知道这条海妖会不会突然开口唱歌迷惑她的心智。
两人隔着三米的距离，低俯身体，互相警惕地瞪着对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窗外摆渡的货轮响起一声悠远的汽笛声，女孩条件反射地向窗外那片湖泊望去。
姜颂率先抓住对方分神的时机转换阵地，挪到沙发边，从花瓶中揣起一根装饰用的小木棍当作防身武器。虽然一指粗的干枯细木棍看起来就很不耐打，但好歹趁手，聊胜于无，紧握着东西就能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见人鱼拿起酷似魔杖的东西，女孩脸色变了，闪身躲开，借着大理石餐桌当掩体，拉开两人的安全距离。
“有话好好说，你你你，先放下武器。”女孩指着人鱼手里的树枝，口齿不清。
“这个？”原来她害怕这个，姜颂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里光秃秃的小树枝，瞬间有了底气。他扬起嘴角得意一笑，用小木棍在空中乱挥，引起餐桌那边的女孩左右闪躲，一阵惊呼。
占了上风的小鱼玩得起劲，但还是没放下对这位突然侵入的陌生人的防备。
等女孩一个箭步躲进房间关上门，姜颂边逃边伸出手去拿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眼下情况不妙，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有那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
“救救我，有人想要抓我。”
姜颂匆忙间发去一条求助信息，避开女孩所在的房间跑向玄关，他下定决心，打开大门向走廊跑去。
姜颂回忆着那天来时的路，快速来到电梯门口，将按键全部按亮。很不凑巧，载着人的电梯直接越过他所在的楼层，继续上行，短暂交错的空隙，隔着电梯紧闭的门姜颂听见电梯中传来的窸窣交谈声。
看来原路也走不通了，他更加慌张，攥紧手中最后的救命稻草，紧张又害怕地低头去看。
可惜手机依旧是黑屏，没收到任何消息。小鱼变成一根欲燃欲灭的蜡烛，勉强地燃着，直到这最后一阵风吹来，苟延残喘的希望之火才彻底暗下去。
姜颂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海洋里的风暴和旋涡困住了，只剩他一个人躲避不及，孤立无援陷在原地。
察觉到走廊另一头的房门有要被打开的迹象，姜颂心脏狂跳，几乎能听见声响。来不及思考，他环顾四周，在距离电梯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暗门打开钻了进去。
“人呢？小鱼，你在外面吗？奇了怪了，怎么一眨眼人不见了。”
隔着门缝，他清晰地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疑惑声。姜颂大气也不敢出，提着呼吸，躲在门后收了收尾巴，生怕暴露自己。他的心脏砰砰跳到嗓子眼，只怕危机再不解除真的会蹦出来。
“明明找我的时候说是条很乖的鱼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说他很乖，是谁说的？姜颂在自己可怜的社交圈中搜索，但除了晏京谦他根本就没和别人有过接触。
他好像是真的把自己卖了，什么送回大海之类的谎话想必也是用来暂时稳住他的借口和骗局，只有把他送到深山老林里卖了才是真心。
姜颂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傻子，怎么就三番两次轻易相信了人类说的话。
楼梯间和走廊隔着厚厚的防火门，姜颂从细细的门缝中看见女孩正往自己的方向走，立刻收回视线，背贴着门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对大海中强者的围捕和猎食他都能逃过去，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顶多算是小时候和朋友玩的游戏。那时的他们也是这样一个藏一个躲，珊瑚、沙地、礁石，都曾是他的藏身之处。
只不过是一次捉迷藏而已，姜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刚化形的身体还没完全熟悉，小人鱼难以克制自己的发抖和心悸，但刚才的自我安慰似乎起了作用，姜颂努力沉着地小心合上门。
隔绝了走廊里的动静，他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楼梯的转角处，姜颂像一块融化的糖果，整个人泄了劲蹲在原地。他这才有时间观察周围，无人的消防通道空间广阔，白色的地砖被打扫地很干净，透过地面的反光能依稀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因为楼层高，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小鱼嫌弃地拂掉地面上的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这里也没有，哪去了呢.....”她连房间里的天花板都找过了，姜颂就像蒸发了一样，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不是说是只人鱼吗，她怎么觉得更像是只会隐身的变色龙呢。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透过厚重的防火门传进姜颂的耳朵里，小鱼一惊，赶紧起身用身体抵住，两个人隔着大门较起劲。
“锁着的啊。”女孩没推开，嘀咕一声。
姜颂将耳朵贴在门上。
“人丢了，这怎么办啊……”女孩的声音变得焦急，随后是电梯“叮”的一声，走廊里再次恢复了一片安静。
确定不会再有人来，姜颂顺着楼梯向上走了一段，最后在两层楼之间停下来。
天色已经不早，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日落时分。黄昏给整个湖泊披上一层光辉，姜颂扒着窗户面朝象征着自由的水面望去。余晖倒映在水中，温暖但落寞。有归巢的候鸟盘旋鸣啼，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姜颂蜷着尾巴，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还好鱼类天性喜冷，不然在有风的夏夜肯定会着凉。
楼道里的声控灯持续亮的时间很短，隔上半分钟就要拍拍手或者是咳嗽一声。
直到夜幕降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取代蝉鸣和蛙声。声控灯又一次灭下去，姜颂不敢再闹出动静，紧接着便是一片漆黑......
视觉的消失让小鱼的其他感官更加灵敏，他依稀分辨出噪音来自于三四个不同的人。
他们都是来抓他的吗？姜颂紧靠在楼梯右侧的扶手栏杆上，将脸往尾巴中埋了埋。
他不怕黑，在深海中生活的鱼习惯了黑暗和低温，但在四壁空旷中回荡的心跳声伴着虚无的夜色，像一根铁链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身躯，让他逐渐窒息。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姜颂一点点被充斥着恐惧的寂静入侵，绝望成为冲溃防线的最后一击。
捂着脸的手指间溢出冰凉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助如此强烈……
*
台上汇报的主管示意员工关上讲解ppt，放映结尾时略带歉意向台下的管理层鞠躬，“抱歉，今天耽误了这么久。”
战略部呈上来的新方案终于让晏京谦一直满是寒厉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为了改动到令要求严苛的晏总满意，负责团队直接在会议上对方案进行了各方面的临时改动，这也导致了会议比预期时间长两个小时。走出会议室时天色已经暗了，一群上午还神采奕奕的高管面上明显见到疲惫。
晏京谦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回到办公室准备去通电话问问姜颂那边的情况。
刚拿起手机就看见满屏的消息，晏京谦没仔细看，先拨通了晏京炀的助理的号码。
对面刚接起就传来女孩子急得带上了哭腔的声音，“您让我照顾的人跑了，我和保安找两圈了都没看见人。”
晏京谦脸色突变，“唰”地站起身，捏着手机的指尖泛起苍白，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