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 > 都市小说 > 萩原研二的瞬息全宇宙 > 162、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
    反正这件事本来也没她什么事。萩原研二是这么想的。虽然,刚才琴酒爆料爆了个大的,但他无法验证,权且当无事发生。第一,她爹的事情,怎样也不该报应到她身上。人情又不是高利贷;第二,虽然琴酒说的有鼻子有眼,但萩原研二真是一点都记不清,万一轻信,真的被这么寥寥几句话就带跑偏了可没地方说理去。

    话虽如此,萩原研二也做出了抉择。他不准备用任何不同的态度去对待绘里香,就当无事发生。无论她听到了什么,又怎么想,反正我问心无愧。按理来说,落子无悔;但只剩一处疑点,就是琴酒不爱骗人,此人真要做什么大可以掏出□□一顿突突,从来不重视语言的力量,突出一个力大砖飞。

    再者,其实别说不爱骗人了,琴酒除了爱在某些时刻搞诗朗诵以外,连话都不爱说。这会怎么千里迢迢就为嘴两句话?哪怕是有取不老药的任务在身,却还要专门绑了绘里香没动手只为蹲人呢。这终归是不合常理的。

    “门开了。”

    他背后,绘里香望着墙根的一处狭窄的通道,仿佛呓语。转过头来她语气重又凶狠:“所以你俩能撒开了吗!”

    三个人遂前后进了最终的房间。这可能也是他们的应许之地吧。

    走进最终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侦探戴尔和……或许是年老的劳拉站在里面。这个不苍老但沧桑的男人郑重地对他们行礼,而劳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首先感谢你们所付出的一切。他予以致意。如你们所见,想必各位都察觉到了什么,比如,我们也许分属于不同的世界。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我们的世界是被重启过一次的……你们有人阅读过《埃塞俄比亚启示录》吗?”

    ……真不好意思这里的三个人要不没接触过素质教育要不没接触完素质教育,您直说成吗。好在戴尔本来也不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或者别的什么,很快解释起来。对于天使和上帝的事,绘里香不感兴趣,但对于世界重启很有了解的意愿,遂戳戳松田阵平:“你对这个所谓世界重启有印象不?”

    松田阵平紧锁眉头。他自己是保有记忆的,但是不知道在此之前有多少次自己没有保有记忆,更没法确认哪一次才是分界线。绘里香一看,表情顿时不对:不是,哥们你是真知道啊?

    戴尔颇有大学老师的风范,很顺利地无视了下面不认真听课的同学:“《埃塞俄比亚启示录》,或称《以诺书》,最完整的抄本是由埃塞俄比亚文写就。在初期教会十分重视这书,但后来被否定了官方性,一度称为伪经,其中诸多内容都与《圣经》中有所出入。例如大洪水的降临,于《旧约创世纪》中所述,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但在《以诺书》中,则明确表示:耶和华见大地上均是天使与人通婚所生育的巨人,巨人消耗了凡人大量的粮食,乃至吃人,杀死鸟类和各种动物。于是耶和华决心降下洪水,杀死巨人。”

    换言之,为了摧毁屹立于大地上的巨人,世界都曾被重启过一次。这样活着的我们,其实相当于在大洪水的水下世界,反转的世界。

    戴尔说:“不幸的是,或许我也是污浊的存在吧,并没有被选择救赎。乃至于这一次重启世界,我连存在的价值都消失了;调查劳拉案件的人是您而不是我(他向萩原研二示意),我幼年被兔子灭门的悲惨过去也被赋于您的同伴。为此,我真的感到了抱歉。”

    “……这怎么会是戴尔先生的错呢。无论是哪个世界,惨案都是大卫爱兰德尔一手铸就,即便追根溯源也是天堂岛五兽的罪愆。”

    戴尔听完笑了。由于他饱经风霜又屡受打击,脸上皱纹横生,使得他笑起来的脸像一块树皮。真真是“根源”了。“但是。”他说,“我的意志依旧没有改变。就像锈湖中曾发生过的无数故事那样,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也因为这次重启,劳拉的故事有了回环的余地:她可以重新做出选择,不必为了祖先的长生梦想而失去自己的存在。”

    “我们当中一人死去,一人得到启示。卡罗琳的牺牲换来了雅各布的启示,威廉的牺牲换来了阿道司的启示。”

    “现在,我决心牺牲自己,换来劳拉的启示。我要她逃出悖论。”

    即便他的肉身已逝。即便戴尔的存在几乎被世界融合中被粗暴地抹除,即便,他甚至与劳拉毫无联系。为一位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这就是我的抉择。说完,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瓶绿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其动作之突然吓到了萩原研二:“这是什么?”

    “苦艾酒而已。”他笑着,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洋洋地将手中的杯子翻了个个,一滴剩余液体都没有了。“我爱喝这个……浪漫的致.幻剂。也许吧,但是……”

    “……所以会很疼吗?”萩原研二问,“牺牲自己……”

    “不,我不知道。”戴尔说,“或许会十分痛苦吧。我也不确定。”

    “为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吗?头一次直视这样崇高的灵魂,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萩原研二喃喃自语。

    戴尔听罢,微微一笑:“头一次?难道您从不照镜子?”

    “……说我吗。但是听到琴酒所说的似是而非的真相,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认领这种表扬的资格。”

    戴尔却说:“我个人认为,有污点的战士也依然是战士。哪怕您的私人生活有什么小错,所作所为也无愧于您拆弹警察的身份。”

    “……我?你说的是,不对,戴尔!你看到的是——”

    “抱歉。”戴尔愣了愣,眼神清明起来,立刻道歉,“我弄错了,酒精害人啊。我把水上的世界,错误地记成您了。”

    萩原研二立即上前两步还想继续追问,但一旁许久不发话的劳拉忽然开始从垂垂老矣的样子开始不断逆向生长,变小,变小,再变小——

    “但是仪式已经开始了。”戴尔说,“不要再追逐水面上的阳光了。”

    “劳拉正在变小。你们该带她走了。准确来说,你们中的罗丝该带她走了,就像水面上所发生的那样。”

    忽然间,萩原研二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手在推他,回头一看是绘里香:“去啊,罗丝是你。我把表换给你了。”

    “不。”戴尔偏过头,有些慈爱地看她,“湖选择了你们的角色,是不允许更改的。我明白,你看到水面上,莱昂纳多和弗兰克都被树根吸走养分,只有罗丝带着劳拉活了下来。看到这样的结局,于是你也想让自己想要的人活下来。你牺牲的意志同样令我赞叹,但被允许从湖里走出来的人是你,也只有你。孩子。把自己的表拿回去吧。”

    她还是死死攥着代表莱昂纳多的那块金表。没办法,萩原研二只能上去硬拿,感觉到绘里香冷冰冰的手在颤抖,速度非常快,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果不知道他——他们两个接下来会怎么样,我是不会配合的!”绘里香一边抢金表,一边扯着嗓子喊。这会真有股比格味了。

    “他们不会像原本的弗兰克和莱昂纳多一样死去的。因为已经有我牺牲了。只是逃脱要麻烦一点,但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是麻烦事。”戴尔平静地回答她。

    于是绘里香也没有话说了。她上前,抱起已经缩小成婴儿的劳拉,用绿色的裙子裹住她,抱在怀里。“然后呢?我该做什么了?”

    “走出去。只走出去就好了。遇见湖,遇见海,你都要走过去。走过大西洋。你不会累。”戴尔指向锈湖。此时它已经彻底变成了猩红色。绘里香试着踏出一步,湖水瞬间从她的脚下分开,出现一条旱道。绘里香立刻想回头。但戴尔止住她的动作,“从冥府带回死人是不可以回头的。俄尔普斯的悲剧就是这样。”

    好吧。她不回头,但是狗狗祟祟地单手抱着劳拉,把另一只手背在背后,手心朝后。萩原研二立马会意,上去击了个掌。她的手还没放下,松田阵平:?

    “我?”

    他大为意外,脑内不由得回忆起有人诋毁自己跳舞烂烂烂。但是最后还是上去,不情不愿地挨了一下。

    这一回绘里香放下了手,抱着劳拉不回头地离开了。

    “所以呢?”松田阵平转向戴尔,“现在,我和萩怎么走?”

    “人类怎样离开非祖国的国度,你们就怎样离开。不过,由于在荷兰境内,二位还占着两个百年前死人的身份,大概并不能乘坐交通工具,路上还会碰到死神的阻拦。”戴尔说,“这只能靠你们自己了。不过我预先提示:你们也不能回头。好了,顺着那个女孩踏出的道离开吧。”

    戴尔向他们挥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谨记戴尔的告诫与牺牲,没有回头。向前看,波涛如山之间,似乎还能看见绘里香的身形。萩原研二仿佛在湖水里看到了别的什么人,反正不是戴尔,戴尔在身后。而松田阵平想到戴尔的话,绘里香会徒步走过大西洋。有一瞬间,松田阵平想起摩西分海的那个传说。

    ——上帝的天使原先走在以色列大队的前头,现在转到后面;云柱也转到后面,隔开了埃及人和以色列人。云使埃及人陷入黑暗中,却照明了以色列人,因此整个晚上,埃及的军队无法接近以色列人。

    上帝对摩西说:“举起你的杖,向海伸去。海水会分开,以色列人就能在干地上走过去。我要使埃及人顽固,因此他们要进到海里追赶你们。但是我要击败埃及王、他的军队、战车和骑兵,他们就会尊敬我。我击败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是上帝。”

    于是摩西向海伸出手杖,上帝掀起了一阵强烈的东风,把海水吹退。这风直吹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拂晓,红海底已经变成了干地,海水分开,好像两堵墙,以色列人就走在这条旱道上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