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 > 都市小说 > 萩原研二的瞬息全宇宙 > 149、young world
    诸伏景光今年二十二岁,刚刚从学校毕业半年。他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要退而求其次的话,比较适合自己的专业可能是艺术型的学科。但是谁都知道艺术型的学出来,只有很少一部分能活的很滋润,或是顺遂自己的心意:剩下的人全部都得出去喝风。他的过去,除了七岁那年罹遭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其他的时候就无功无过地活。这让他觉得启示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没有仁慈的神明会去怜悯他。是不是无论如何得先把自己养活的好?

    他头脑聪明,反应又快,身体健康,学习任何技能都会很快上手。情绪在同样年龄的一群孩子中算好的那一批。按理来说,放在哪里,哪个岗位上都不会珍珠蒙尘。只要踏踏实实地能干,就一定能有出息。他和哥哥聊过。两个人都对此了解,也没有起过什么争执。两个人都是。

    他们都知道诸伏景光真正寻求的那个身份,在他七岁时就已经对他无限期地关上了门。

    有一天诸伏景光忽然大半夜接到电话,说哥哥无缘无故地前来校门口找他。他刚在宿舍里辛辛苦苦写论文,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披了外套冲出来,哥哥见到他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想和他一起去吃个饭。一路上东京的大街吵吵闹闹,年轻人们通通上街四处乱走,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花气球、缤纷多彩的棉花糖,还有一大堆闪着金色光晕的小饰品。

    诸伏高明冷不丁地突然问他:你想要吃那边的冰淇淋吗?

    诸伏景光疑心这是一个圈套。小时候他时常受到这样的试探,永远上钩,然后被哥哥数落一顿嗓子不好吃凉的会咳嗽。这种试探自他上国中就再没有过了。于是诸伏景光大声说:我想吃。

    就知道你还是经不住诱惑。多大的人,还和小学的时候一样?

    但是说完后诸伏高明就去摊子前面排队。一个个子高挑面色冷静的成年男性,夹杂在一群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小女孩中间,鹤立鸡群。所谓热闹场中,而耳面冷冷者,其此人必大不凡也;排到他时,这位能力优秀出众,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警察先生摆出了十足十的紧张态度,如临大敌;对着各色的冰淇淋球思考良久,想到弟弟一点不挑食,最后说全都来一个吧。

    举着巴别塔一样的冰淇淋(别说这老板技术不错的)回来的时候,诸伏景光还处在一种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马上要被清算的恐慌状态,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顿,哥哥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再不说他自己就要把自己吓死了。诸伏高明看了看他说:我不能。你拿着吧。

    不能什么啊!不能说,不能吃,还是不能举着?诸伏景光人真的要吓死了,心想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毁天灭地到能把亲哥从长野召唤来的大事啊,总不能熬夜写论文也被通报吧!天地良心,他可没有拿数字闹钟改装成别的什么东西。他又追问,诸伏高明只说没事,看看你有没有在好好学习。说完又领着他拐到一家卖荞面的饭店里。

    诸伏景光:心里更没底了。

    找到地方坐下,诸伏高明好像说了什么,也听不清:这段记忆出人意料地模糊了,或许是不太重要的话,又或者是记忆的主人因为心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带着饭也吃不出味道。直到一句话,忽然像是吹散了所有迷雾一样。

    诸伏高明忽然说:想学什么就去学什么吧。我不是养不起你。

    诸伏景光:啊?

    他第一反应是哥哥升官了,从长野调到东京,要不然为什么大半夜来找他。所以先开始是有高兴的成分在的,干饭也顺畅了很多。对于这个年纪的男生,不存在有饭吃不下。他哥就在对面,用无比少见的甚至称得上慈爱的眼神看他,特别可怕。并且轻轻地说:托你的福。

    什么?他没听清。没什么。我说,想念什么就去念什么吧。诸伏高明挪开视线。

    反正刚才他的原话绝不是这个。诸伏景光不安地看着他,眼睛很湿润,几乎又要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电光火石之间,诸伏高明被他信任又依赖的眼神灼伤了,仿佛不慎触碰了火焰一般痛。他咬着后槽牙笑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子:你想学什么?

    日夜颠倒写论文写的几乎大脑停转如同一碗浆糊一样的诸伏景光忽然明白了。他说:

    我想学的,至今也没有变过。

    ……什么?这次换成诸伏高明不解其意,不过他聪明,又和弟弟心意相通,很快反应过来;但皱着眉头说:

    你还是这样坚持……跟小学时没什么两样。那样的话,你的档案要重做……

    不。诸伏景光摇了摇头,我是说,为什么不能由我代替呢。

    他做出这样的请求时,左手依旧举着他那天塌下来都能顶的冰淇淋。五颜六色,看起来非常可爱。回忆到此暂且中止,一切都骤然消失,像是这一出戏剧演完后放下帷幕,工作人员一拥而上重新布景。其他的食客、收银员、服务生、窗外的车水马龙,一切都消失了。

    萩原研二借此重新回到现实中。

    阿姆斯特丹方块的文件中有四张图片一段音频,音频依然是使用倒放的处理方式,识别出这首歌的名字叫做aandeamsterdamsegrachten(在阿姆斯特丹运河上)。这条河贯穿整座城市直通北海,所以方块应该位于运河沿岸。其中一张图片则是残破不全的贝壳,萩原研二一看就知道这是壳牌石油的标识,论发动机清洁,壳牌可是在世界位列第一。但是方块并不在总公司。折磨人的一点是,阿姆斯特丹的方块需要人沿着全城的加油站排查。

    最终,他找到了位于shelltechnologycenter以东的阿姆斯特丹艺术大学。接下来,只要在附近根据生化标识找到名叫coffeevirus的咖啡馆即可。图片中还有一张荷兰语的便签,上面残留着褐色的咖啡印记。标签上写着:

    “……柜台后面的人会帮你的。你只需要点一杯血腥玛丽。祝你好运。”

    他依言,的确得到了方块。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方块中就是封锁在那十扇门中其中一名病人的记忆。但是即刻有人引导他向地下室走去。

    在地下室里,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乌鸦头人得体地坐在那里。

    他看见萩原研二来,并不意外,只是堪称温和地说:

    “你忘了这个。”

    他手中的是另一个黑色的方块。但之前也有人解决了谜题,据他们所说,每个人的档案对应的只有一个方块。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说:我已经有了一个了。并且举起刚才侍者与自己对过暗号后给出的黑方块。

    乌鸦摇头:不是那个。之前,你在我这里取走的……但是没有带回去。我特意前来,就是防止你再次忘记。来。在湖心小屋的时候,你记得的。

    这个方块的效果十分苛烈,上回就是这样,哪怕不激活,只要用手触碰就会产生剧烈的反应。这次还是这样。萩原研二不想碰,但乌鸦叫他看着自己。短暂的对视后,他一下陷入了别人的过去。抓准机会醒来时,乌鸦早就离开了。也没有别的其他人在场,他只是一直在地下室。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是活生生一个好人了。

    他唯独不解的一处,虽然不重要,但是也算关键。黑方块都是记载着痛苦的回忆。然而到目前为止,他尚且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的地方:总不能是写论文被打断了吧?除非是自己还没看到结束……

    算了。这样也好。误打误撞看到了别人内心深处最痛苦的回忆,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去这一块,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十个方块都像电视上的那一颗一样播放了一串号码,而将它输入方块定位器后,就会得到所对应的人员档案。档案中的五位密码即是病房的开启密码。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密码汇总到位于白门的诸伏景光手中。他和莎拉怀特一起,放出了地下室里的十个人。只有一个小小的岔子:上电梯时超重了。这也难怪,毕竟人多。电梯限乘十一人,诸伏景光让莎拉怀特先带着病人们上去,自己等一下上。

    退出电梯门的时候,他看见身边还有一个人。起初他当是这个人也主动退下来,但想想又不对。电梯轿厢下来了,他怎么走,这个人也怎么走。到了地上后,竟然没有任何人看得到他。

    “请不要再问了。”

    幽灵一样的男人说:如果不是我们的生命微妙地重合在一起的话,我本来不会还有重新出现的机会的。我们本来不该相见,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世界被外力融合,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侦探戴尔。dalevanderme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