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徐府门口这次见面,两败俱伤。
徐俊华甩手回了院内,花少梁也没有再阻拦,一副可以随意进去搜查的样子。
可御林军没一个人敢进。
魏镜澄跪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心口持续的传来绞痛。
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滴落出来,镜一等人见他实在难过,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跪着他身边陪着。
但只过了片刻,指缝中的滴落的液体就变成了猩红色。
“不对!”镜一一惊,“是血!”
话音刚落,魏镜澄身子一软,歪倒在了地上,唇边还在向往渗着鲜血。
回到宫中后,整个太医院又忙碌了起来。
老太医给开了几幅汤药,摇着头出了屋子,“郁结于心,还需自己开解,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也救不了他。”
魏帝听闻徐府门口之事,心中多少对徐俊华有了些微词。
即便徐灵鹿确实有功,可魏镜澄是他的亲弟弟,代表着天家的脸面,怎能让他如此折辱。
而且如今北疆战事已了,这军权也可以紧一紧了,持械对峙御林军,刚好可以找些茬子。
魏帝还是思索是手重些还是手轻些,倒是徐俊华先有了动作,他直接上折子辞了官,也不等魏帝回复就自顾自的搬出云京城,搬去了九锋山中。
他的一举一动魏帝都盯着,徐俊华离家之时,轻装简行,一人一马除了背上包袱几乎什么都没带,确实没有地方能藏下徐灵鹿这么大一个活人。
他前脚刚出云京城的大门,后脚暗卫们就摸进了徐府,上上下下搜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徐灵鹿的踪迹,可能确实如徐俊华所说,徐灵鹿的身体消失了。
这件事,暗卫根本不敢告诉魏镜澄。
在徐府门口这口血吐出来之后,魏帝彻底不让他再下床了,必须好好养病,日日太医都要来上三趟。
可魏镜澄醒后,就一直要再往徐府跑,不让去就不吃东西,镜一实在无奈,才告知了他查到的情况。
“你说,俊华独自一人,去了九锋山?”魏大人难得开口说话,声音嘶哑。
镜一回他:“是,徐将军辞了官,将手下都妥善安排之后,便独自离去了,就连花少尉都回了老家昌余。”
确认了这一信息,魏镜澄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命人不要打扰,自己在房中枯坐了一日,等天都黑了才再次传了镜一进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镜一进门看见榻上的人就吓了一跳,魏镜澄昨日还如墨般的黑发,仅仅只过了一日竟然从两鬓处开始变得花白了。
镜一眼眶发酸,心里也堵的难受,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立在屋角的阴影中。
“净面,更衣,备马车,一会随我回府吧。”魏镜澄开口,声音沙哑。
自成年后,这些事他从来都是自己做,一向不假他人之手,破例也只有徐灵鹿曾经帮过他。
不让帮忙穿衣服,小天师还要闹脾气,说是被剥夺了亲手打扮男朋友的权利。
魏镜澄的唇角僵硬的扬了一下,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怔住了。
镜中的脸,消瘦憔悴,青白的面色,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底全是青黑,眼神灰暗,额角有一大片伤疤,下巴上也满是没有清理的胡渣子,已经找不到一丝神采了。
他想起之前与徐灵鹿笑闹,小天师说最爱他这张脸,就是因着他英俊才喜欢他,此刻怕是连这点优势都没了。
魏镜澄苦笑一下,伸手捻起一缕已经完全变白的发丝,放在眼下端详了一刻,然后平静的将那头花白的发丝全部束了起来。
原本合身的朱红圆领朝服,如今也显得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身上那般,若不是他长年习武,骨架子还在,恐怕都撑不起来这身衣裳。
魏帝听说弟弟要走,立刻便带人赶了过来,本想着要训诫一番,让魏镜澄再次振作起来,可看见他如今的样子,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到底是没说出口。
“陛下,臣弟经历此事,实在无心力再掌管大理寺,身体也不允许,所以恳请陛下同意臣弟的请求。”魏镜澄平静的开口,“臣弟想隐居市井,从此不再与朝堂有所牵连。”
“唉,朕知道你伤心,你若是不愿意再管朝中之事那便算了,”魏帝能允许他辞官,但魏镜澄是他唯一的手足兄弟,怎能流落于市井,即便以后不再为官,也大可做个闲散王爷,“只是,血脉之情无法斩断,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亲兄弟,”
“亲王是一定要封的,封王的惯例你是知道的,云京城适龄的贵女,你且先抬一房进门,做个侧室,先将封王的仪式办了再说。”
魏帝自觉这个方法非常好,能全了皇家的脸面,先娶一位贵女进门,处着处着也许还能生出些情谊来,若是日子长了,能有个一儿半女,他也好跟母妃交代。
魏镜澄听后垂首笑笑,再抬头目光却凉了些,“今日我们不论君臣,只论兄弟,可好?”
魏帝遣退了身边所有人,将殿门关上,干脆在魏镜澄身边坐下,“澄儿,你说。”
这个称呼是两人的母妃自小叫的,魏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也如此喊过幼弟,可现在再叫出口却觉得万分的陌生了。
“我记得幼时别人都敬佩父皇,可我最敬佩兄长,因为兄长胸中不仅有皇权还有天下苍生,也有娘亲和我。”
“那时我出事,整夜整夜不敢入睡,也惧怕说话,父皇忙碌,母妃身体不好,都是你每夜读风物志和策论哄我入睡,大了更是亲自教我读书,骑射。”
“后来朝堂风云变幻,我知晓你坐上那个位置的艰辛,也知晓万人之上如履薄冰,所以我才进了大理寺,一是为了避让,二也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天下,守护兄长你。”
“小时候你哄我读书时,都努力板着脸,维持着皇子的威仪,可眼睛里却全是掩不住的担忧,问起近况也要故意沉着声音,但言辞中又满是关心。”
魏镜澄带着笑意说到这里时,魏帝脸上也挂上一丝怀恋的笑容。
“可兄长,自从你坐上那个位置后就变了,你将我,将自己,将苍生都放在了权利的后面。”
“如今你面上和善的安慰,只有三分是本心,剩下的七分怕都是平衡权利的帝王心术。”
“灵鹿为了我,为了祁云的苍生才落得如此下场,但对于兄长来说无用之人便不必再安抚追念,而那个还有用的我,却要用到极致。”
“兄长你明知我无心权势,也不恋朝堂,却执意要将我封王,是因为我是你唯一的手足兄弟,自然也是笼络朝臣的最佳人选。”
“将女儿嫁进亲王府,即便得不到夫君的尊重,宠爱,却表明了立场。”
“可兄长可曾想过她们是人,我也是人,并不只是权衡利弊的工具。”
魏帝越听面色越沉,还有几分面对亲近之人时才有的恼羞成怒,忍不住开口打断,“胡言乱语,我让你做个闲散王爷,保你后半生无忧,又怕你孤苦才想着让你选几个自己心仪的人进府,你怎能如此误解?”
魏镜澄也不辩驳,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兄长胸怀壮阔能装祁云的天下,我的心却小,只能装下一人。”
“日后,我想搬离云京城,找个清静的地方,养养身子,养养心,也许还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说着魏镜澄起身跪下,躬身到地,“便祝愿兄长福寿安康,祝我祁云海清河晏,永保安宁。”
魏帝看着长跪在地上的弟弟,一时陷入了迷茫。
这么多年他从一个皇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慢慢抛掉了自己的喜怒,情爱,甚至自我,只为成为龙椅上那个明黄色的影子。
原来他并没有察觉吗?
他是祁云的天子,万民的皇帝,权利的中心,是朕,是寡人,却唯独不再是他自己。
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连对着最为疼爱的幼弟也开始权衡利弊。
“唉。”帝王叹息的声音不大,只是幽幽的一声,像是一滴水坠入湖中,只荡起一圈涟漪,很快便又消失,恢复了平静。
他将魏镜澄从地上扶起来,轻抚了一下他额上的伤疤,“那便去吧,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记得将镜卫们带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遣他们回来告诉兄长。”
“你的封号早就定好了,是镜王,朕明日会下旨……”魏帝起身,抚了抚几乎没有褶皱的外裳,“如今你的喜乐,兄长已无力再帮你,只能助你安稳顺遂,权利也好,规矩也罢,又如何比得过你。”
说着魏帝转身向殿外走去,背影看上去落寞哀伤,“澄儿,你是我弟弟,无论我现在变成了谁,到底还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真心话只寥寥几句,等出了这座殿门,他依旧是朕,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魏镜澄再次叩首,“恭送陛下。”
这一别或许也是永别。
第172章
翌日,一道圣旨震惊朝野,魏镜澄成了祁云第一位尚未婚娶就封王的亲王。
之前被收了兵权的徐俊华,也被封了上护军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
朝堂震动,上门去打听消息的,道贺送礼的,说亲的,差点将魏府和徐府外的青砖踏破,却都吃了闭门羹。
镜王爷对外称自己重病身体未愈,暂不见客。
又过了几日,居然悄悄出了云京城,说是休养去了。
而怀化大将军更是过分,徐俊华甚至连云京城都没回。
去宣旨的公公找了小半个月才终于找到了九锋山下,又让御林军上山去找,结果硬是没找到人,最终就这么带着未宣的圣旨灰溜溜的又回宫里去了。
如此不尊圣旨的行为,魏帝竟也没有发作,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灵雾山脚下原本用来审山神案的那座青瓦小院,最近又动工了。
那是和徐灵鹿初遇的地方,魏镜澄早早买了下来,原本想着保留原本的样子,算是个纪念,就一直没有去修缮。
现在小院被扩建成了一栋四进的大院子,想一起住的人却不在了。
院子刚落成魏镜澄就搬了进去。
初见徐灵鹿是在这里,他便在这里等着,一直守着。
若是三年五年徐灵鹿回来了,就守三年五年。
若是徐灵鹿一辈子都没回来,就守一辈子。
徐俊华最近一直钻在九锋山深处,忙的无法出山。
之前云京城灵气震荡,山里很多原本无法化形的小妖和化形不稳的小妖被灵气冲击到之后都陷入了沉眠。
等它们将体内的灵气消化掉,发现修为涨了一大截。
很多小妖精都能化形了。
九锋山中第一个苏醒的妖怪是梨白,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不对,揉眼睛!
梨白立刻举起双手,发现自己的爪子居然变回了人形。
她暗自运转了一□□内的妖力,不仅之前被散掉的妖力全都回来了,还多了一股新的能量。
深呼吸了一下,梨白尝试切换形态。
变猫!
很好,她又变回那只绒绒的小白猫了。
能在猫型和人形之间自由变幻,小猫咪很满意。
转头往旁边一看,嗯?怎么睡着个美男。
男子的脸异常的好看。
在阳光下,皮肤是泛着点珠光的奶白色,鼻梁挺直,但鼻头却有肉,圆鼓鼓的稍微翘起来一些,有点淡淡的粉。
嘴巴不大,唇形却格外饱满,颜色是肉粉色的,唇角上扬,唇珠嘟嘟的翘着,看起来柔软又美味。
梨白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想咬一口。
妖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么想着她便这么做了。
凑近了才发现,男子虽然长相是偏漂亮秀气的,但身量却很高大,此刻竹太妃亲手给她缝的猫窝被压在了那人身下,已经成为一张扁扁的布饼了。
梨白从色迷心窍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什么咬不咬的,一会就把这个压扁她窝窝的人揍死!
心急着想把自己的窝救出来,她直接动作粗暴的将男人推开。
沉睡中的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脑袋还撞上了树桩,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看着她,不确定的歪了歪头,“阿白?”
他的声音不同于一般男子的低沉,更偏清亮,配上语气听起来居然是娇甜的,梨白瞬间就被击中了,被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凑到近前去嗅嗅。
这熟悉的味道,破案了,是她家那只傻猫化形了,猫崽们的爹也终于拥有的人形态。
阿润化形可是件大事。
徐俊华忽然就拥有了这么大一个侄子,很是慌张。
阿润刚刚化形,还不能顺利的在人和猫之间切换,话倒是能说,但路却不太会走,学着人站起来走了几步,不是摔就是滚,相当惨烈。
小猫咪放弃,不会走,难道还不会爬吗?
这么大一个美男在山里爬来爬去,甚至时不时还要滚在地上,翻出肚皮来讨好,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糟心了。
梨白也不知是怎么了,都是猫的时候,她对阿润凶的要命,要求也很严格,经常一言不和就亮爪子。
可自从阿润化成人形之后,她就忽然变得毫无原则了。
主打一个溺爱,想滚就滚,想爬就爬。
徐俊华怕自家弟弟回来,看见好大儿整天都在满地乱爬,不得不肩负起帮阿润学走路的重任。
他练兵练习惯了,手段粗暴,把美男猫妖当新兵蛋子练,第一天就整到大半夜,然后阿润哭唧唧的回了洞府。
从阿润化成人形以来,因为这蠢猫不会,两只猫还没能过上没羞没臊的猫咪夜生活。
今日梨白特地去问狐狸精要了点教材,本打算晚上跟阿润一起研习一下,别浪费了这张脸。
结果人大半夜才回来,一进门就一脑袋栽进被子里睡了。
这就很不爽了呀。
于是第二日,徐俊华这个便宜伯父没等到阿润,倒是等来了人家老婆。
梨白看着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一双异色的猫眼水汪汪圆溜溜的,开口就要找徐俊华切磋。
徐将军怎么好对侄媳妇动手,本想着点到为止,自己让一让,让小姑娘赢了就过去了,结果越打越上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身为猫妖的梨白,被溜得漫山遍野路乱跑,连人家一根猫毛都摸不到。
等他体力不行了,还被小姑娘按住揍了一顿。
虽然梨白明显是留了手,可该疼的还是没少疼。
直到这会母单的徐俊华才明白过来,这是自己侄媳妇来给便宜大侄子报仇来了。
等阿润再过来时,徐俊华只好压着脾气训猫。
但阿润从小就是被徐灵鹿娇养的,能抱就不让走,想吃多少就给吃多少。
实在娇气的不行,这也喊苦,那也叫累,说起话来又是甜而绵软的,实在不想做了,就是撒娇。
徐大将军实在受不了,比自己还高挺的阿润整日一副娇里娇气的样子,但每每想骂猫的时候,眼睛一瞟就能看到附近树上茂密的枝桠里藏着一只白猫。
他只能把训猫的话咽回去,挂上假笑继续教导。
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但谁让自己打不过呢?
有了阿润这茬事,九锋山上天天鸡飞狗跳的,到是真的暂时冲散了一些徐灵鹿离去带来的痛苦,但搬到灵雾山下的魏镜澄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陪着他的只有打小跟着的镜卫们,虽说山下环境好,也安静,但魏镜澄几乎夜夜都在做噩梦。
梦中他反复的看着徐灵鹿的魂魄化成光球飞向漓蝶,接着凌霜的剑身在他眼前寸寸断裂,最后‘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随着声响,徐灵鹿的身体也和凌霜一样,在他面前断裂,破碎,最终化为一捧尘土。
可他只能在结界中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心口一阵剧痛,这时魏镜澄会被活活从梦中疼醒过来。
枕头上一片湿润,眼眶却是干涩的,他的眼泪都在梦中流尽了,醒来却只能枯坐在榻上,一直到天色发亮。
眼见魏镜澄日渐消瘦憔悴,镜一无奈。
他回了好几趟云京,寻太医,也开了好多安神的方子,可魏镜澄一剂都不喝。
他怕喝了之后不做噩梦,就再也见不到徐灵鹿了。
若是晚上做了噩梦,第二天白日魏镜澄定会去灵雾山找漓蝶。
被软禁的漓蝶状态反倒是一日强过一日了。
相对于复杂幽暗的人类社会,漓蝶本就更加偏爱自然。
她年幼时一直被囚禁在地下室中也挺了过来,这间小木屋的条件可比地下室强太多了。
她可以和天上的云朵说话,和来往四面八方的风说话,和屋外那棵看上去很凶的树说话,和路过的野兽鸟雀虫蚁说话,还有和魏镜澄说话。
在面对其它生物时,漓蝶总是平和的甚至是温柔的,只有在面对魏镜澄时,她才会变成那个恨意满满的亡国公主。
两人每次见面,漓蝶说的都是同样的事。
徐灵鹿为了保祁云的苍生受过哪些伤,以生魂化咒有多痛苦,魂飞魄散也无法投胎。
六道轮回之中,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徐灵鹿的人,也不会有一个叫徐灵鹿的灵魂。
而魏镜澄只需要将刀抽出来,割断她的脖颈,让血溅满木屋的地面,就能痛痛快快的为自己的爱人复仇。
起初,魏镜澄的情绪还算稳定,即便手指将刀柄上的皮子都攥出了印记,也还是没有抽刀。
可有一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抽了刀,刀刃已经架在了漓蝶脖子上,却还是忍住了。
而今天这一次,他没能忍住将漓蝶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
眼见就要收不住刀,他硬生生将刀刃转了一圈,划在了自己手臂上。
镜一见状连忙上前,将他带出了木屋。
他实在想不通魏镜澄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过来见漓蝶,不听那些伤人的话,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主子,你这是何苦呀!”镜一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镜一求您,以后这地方咱们别再来了!”
魏镜澄平静的用束带缠好手臂上的伤口,“要来的。”
“这人我要见,这些话我也得听,”魏镜澄看向镜一,“不然万一不再做噩梦了,我不就见不到他了。”
镜一愕然。
“镜一,我有些想他了。”
第173章
等魏镜澄和镜一走远后,梨白拎着个竹篮子从窗棱上翻下来,篮中是一筐新收的果子,她来给漓蝶送果子。
灵雾山少有人类,只有妖精或者山中的猴儿每日来给漓蝶送饭。
和人比起来,妖精的心思单纯,情绪直接,相处起来要简单许多。
山神说要关着这个人,那妖精们便关着她,他们才不会在乎这人是好是坏,也不会像人类一样,有意的去欺凌折磨。
梨白是来的最多的。
虽然因为漓蝶的缘故,徐灵鹿才会消失,但梨白却很难对这个人类生出恶感。
她一路上也见到了漓蝶的所作所为,但以妖精的角度去看,世界本该如此,弱肉强食,只有不择手段的拼杀,抢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并不觉得漓蝶残忍,甚至还有些佩服。
果子又大又红,只是闻着便觉得果香四溢,漓蝶连擦也没擦就直接咬了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对他说一样的话?”梨白对这两个人类的行为都很不理解。
一个整日说同样的话,一个整日听同样的话,还要重复很多次,感觉人类的脑袋似乎都有些毛病。
“人类呀,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漓蝶啃着果子,笑盈盈的看向梨白。
那天真的神情仿佛她又变回了叫王蝶儿的小丫头,但出口的话却又深沉又恶毒,“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要的太多了。”
“想要他哥哥坐稳魏家的江山,还想要这世人平安,又想要自己的爱人。”
“可凭什么有些人想要的都能得到,而有些人就连吃个新鲜的果子都是奢望?”
她垂首看着手中即将吃完的红果,“人不像你们那般心思单纯,他们的心绪就像根麻绳,看上去坚韧,可只要你不断地去拉扯,说不得哪一日猛地就断了。”
牙齿狠狠地切碎果肉,“我不甘心!所以只要他来一次,我便要扯一次!”
说完漓蝶甜甜的笑了一下,将果核丢进了不远处的木桶里。
她在等魏镜澄的麻绳断掉,亲手杀了她的那一天。
“那你恨徐天师吗?”虽然漓蝶面上笑着,可梨白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强烈的恨意。
听到她的问题,漓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但这次的笑容却很轻,“不恨,还有些想他。”
“那你为什么要伤害徐天师?”梨白不解,“你就不怕他恨你吗?”
“不怕,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恨我,所以才肆无忌惮,”漓蝶歪了歪头,看向旁边的猫妖,“说起来,真羡慕你,若是我也能早些遇上他,说不定不会走到今日这番境地。”
“那忠叔呢,他那样照顾你,你却要将整个云京献祭?”
“我回云京前,留给他一个佩囊,若他带着,自然能平安的。”
“可忠叔还有家人呀!”
“小猫咪,我可顾不了那么多,”漓蝶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顾过我。”
梨白摇了摇脑袋,这人说的话,她总是似懂非懂,可她知道,想要的东西可以去抢,却不能害人,不然和她遇到的坏道士又有什么区别。
竹太妃生病时,她也只是问别人要了一点点精气,割的却还是自己的肉。
算了人类的事情,小猫咪看不明白。
梨白将手中的果核也丢进木桶中,化成猫型从窗口窜了出去,她要回洞府去找自己那美貌但愚蠢的配偶了。
*
一直被众人想念的徐天师,此时才刚刚睁开眼睛。
身下是触感柔软的床垫,这很好。
但真的好疼呀!
身上的每一个骨节都像是被人用力拽开,再在连接处插入密密麻麻的针,只要稍稍一动,就会传来持续的剧痛。
徐灵鹿身体僵直,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你真是出息了!”
他听到一个低沉又冷肃的声音。
是师父。
听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徐灵鹿刚才还在眼眶内转动的眼珠,瞬间安静下来,一副我根本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企图逃避。
“少装!”鹿牧远还打算继续凶自己那不知道爱惜身体的小徒弟。
另一道悠扬清越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凶什么?”
“当时难道不是你让小鹿回去的吗?”
鹿牧远瞬间哑火。
清越的声音凑近徐灵鹿的耳边,轻柔的问他,“小鹿,你醒了吗?”
是阿悟师傅!
是从小就无条件无底线只会惯着宠着他的阿悟。
救星来了!
徐灵鹿觉得自己稳了,他现在就要睁眼。
可努力了半晌,还是掀不开自己的眼皮子。
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完全不属于自己,就连最简单的睁开眼睛都做不到,徐灵鹿有些沮丧。
床边坐着的两个师父就看见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来回滚动,却始终不见他睁眼,便知道他现在还无法控制身体。
自从将徐灵鹿送回祁云,鹿牧远就一直在心中掐算着日子。
当时他虽然能穿越小世界将徐灵鹿从祁云带出来,但徐灵鹿却始终欠了天道一段因果,即便在这个小世界里也是躲不掉的。
如果不送他回去还了因果,徐灵鹿的身体会越来越衰败,最终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他是怕徐灵鹿有心理负担,所以才说是让他回去攒功德,但徒弟经历的这个劫数还是要比鹿牧远预想的更加惨烈了一些。
就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果断的生魂化咒,没想到这个超级怕疼的小徒弟居然能如此决绝。
打从徐灵鹿穿回去后,鹿牧远和阿悟就给他供了一盏命灯,前些日子命灯的火苗不再稳定,开始忽忽悠悠的,两人就一直频繁的盯着。
阿悟甚至停掉了手边所有事情,没日没夜的照看徐灵鹿的命灯,睡梦中都会忽然惊醒,要起床看一眼火苗有没有出问题。
便是如此,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差不多一个月前,命灯的火苗越来越幽暗,最终忽悠一下,就这么在阿悟的眼前熄灭了。
向来沉稳平和的阿悟,在那一瞬间心慌的站都站不住。
房间中传出‘咚’的一声巨响,等鹿牧远赶过去时,就看见阿悟半跪在地上,手捂在心口,一边喘息一边大颗大颗的掉泪。
而小徒弟的命灯掉在地上,已经熄灭了。
“小鹿……小鹿他……”阿悟哭的说不出话来。
鹿牧远只好先将他抱回房中,安置在床上,再回去查看命灯。
命灯的火苗在鹿牧远的手中重新燃起,转成了灰色,他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这是生魂散掉了。
既然能将徐灵鹿送回去,鹿牧远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但眼下这情况是最糟糕的一种。
要收魂几乎需要废掉鹿牧远半身修为,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犹豫,找出徐灵鹿的魂灯便开始施咒。
额间不断沁出冷汗,鹿牧远面色越来越难看。
阿悟在房间里缓了好一会,感觉算是好些了,见鹿牧远还没过来,便来寻他。
还没推开房门就感觉到了磅礴的灵力,是属于鹿牧远的。
灵力源源不断的向外释放,阿悟也不敢贸然打扰,只能在门外焦急的等着。
鹿牧远和徐灵鹿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可现在他却帮不上一点忙。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悟的腿都站酸了,屋中终于没有灵力再散出来了。
他轻轻推开门进去,鹿牧远面色惨白,唇角还有一丝血痕,正在打坐调息。
阿悟只比普通人多一点灵力,在这种时候完全是杯水车薪,只能坐在旁边,安静的陪着的鹿牧远,时不时帮他擦擦额角的冷汗。
等鹿牧远的呼吸完全平稳,睁开眼睛,他才敢开口问,“小鹿还能救吗?”
“能救。”鹿牧远手心全是汗,却还是忍不住抓过阿悟的手,“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将他救回来。”
“那你呢?”鹿牧远的手掌冰凉,手心湿粘,但阿悟却一点也不在意,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手。
“放心,不过半身修为,代价已算极小的了,你好些了吗?”鹿牧远摸摸阿悟的额头,“难受吗,要不要去休息?”
阿悟体质不算好,晒久了,吹风了甚至情绪波动大些,都会发烧。
他摇摇头,将头靠在鹿牧远肩膀上,“都是因为我才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我……”
“莫要这样说,”鹿牧远顺着他的背,“我和小鹿都是愿意的,你若是一直自责,我们的付出反倒没了意义。”
“若是躺不住,就陪我在这里等吧。”
“小鹿就快要回来了。”
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等待着,不久后鹿牧远和阿悟同时直起了身子,一丝属于鹿牧远的灵力回来了。
灵力是一条泛着银蓝色幽光的细丝,它的尾巴上拖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点,正从缝隙里钻进来。
进屋之后直奔魂灯,金色的小光点碰触到魂灯后,就安安静静的躺了进去,一名一灭的似乎在呼吸。
那条蓝色的灵力将光点护送到魂灯之后,没能返回鹿牧远的身体里,而是散在了天地之间。
阿悟珍惜的捧起魂灯,仔细的端详,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神采,“这是小鹿?”
鹿牧远点点头,“我已经将半身灵力都散出去了,它们带小鹿回家的。”
第174章
说起来,徐灵鹿欠下的这道因果,起因的确是阿悟。
鹿牧远原本也是生活在祁云那片大陆的,他出生时,尚未到末法,很顺利的便修炼成了大能。
可是玄门已经多年没有人飞升,灵脉越来越少,灵气越来越稀薄,用来修炼的资源自然也就少的可怜。
为了抢夺资源,玄门陷入了内乱,宗门与宗门之间的争斗非常厉害。
但一切都和鹿牧远没有关系,他独自在碧远峰上修炼,不问世事,也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打通天道和凡间桥梁,飞升成仙的人。
修行的时光寂寞,鹿牧远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会对着山石,花草咏诵古籍,经典。
一日他在诵念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跟他一起念诵。
初时鹿牧远还以为自己生了心魔,可细细调息后,又笃定自己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此后这声音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同他一起读书,甚至还会将他自言的私语重复一遍。
鹿牧远查遍了古籍,才找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自己日日念诵带着灵力的文字,而产生了言灵。
这种灵是无害的,鹿牧远便也没有管,就由着他了。
直到一日,鹿牧远在作画时,言灵忽然出声问了个问题,“唔……你画的是什么?”
这是灵第一次展露属于自己的思维。
虽然同自己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但语调和语气却能听得出来,那是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的。
鹿牧远画的是后山的一群鹿。
几只母鹿带着一只小鹿,神情悠闲的在深林中,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正驻足回眸。
“是鹿。”他轻声回答。
“唔,鹿,”言灵首次现身出来,浮在画卷上空,歪着脑袋仔细看着画面中的鹿群,“唔,以前只在书中见过鹿字,原来鹿是这般模样。”
灵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眼前这只还是由诵读经卷的声音所化,更是添了一份纯然的神性。
他眼神纯净仿佛初入世间的婴孩,可身量和面相却已是青年的男子的模样。
一袭白衣,一头墨发,整个灵黑白的分明,只有唇瓣那一抹淡粉,让他染上了些人间的痕迹。
他的声音同鹿牧远一模一样,低沉冷肃像一块泡在冰湖中的冷玉,可语气又充满了懵懂和好奇。
每次和他说话,鹿牧远总有种,现在的自己和刚刚生于世间的自己对话的感觉。
言灵每次开口说话时,大约是因为需要思考话如何说,总是会习惯性的先‘唔’一声。
为了唤他方便,鹿牧远便叫他阿唔。
阿唔虽然对所有典籍都了然于心,但对现实世界却一无所知,所以他的话语纯然又直接。
同他聊天倒是每次都能给陷入瓶颈中的鹿牧远一些新的启发。
为了带阿唔认识这个世界,鹿牧远干脆离开了碧远峰,入世和阿唔一起游历。
书中的山川河流,人间的雪月风花,他都想一点点交给阿唔。
两人日日相处在一起,日久年深的陪伴和教导,让阿唔这只灵也生出了人类才有的七情六欲。
他喜欢上了鹿牧远。
想和鹿牧远结契,从此以后不再属于天地,而成为属于一个人的灵。
灵是不会伪装的,哪怕只有一份情义也要表达出来,更何况他满心满眼都是鹿牧远。
如此专注炽烈的感情,鹿牧远怎会察觉不到。
他在世间修行千年,除了刚入宗门时有师尊和师兄弟相伴,后面都是孑然一身,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义。
鹿牧远做了此生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他选择了逃避,去闭关修行。
这一次闭关就是几百年。
却没想到,在几百年间大陆上的灵气骤然变得稀薄,这个小世界彻底的进入了末法时代,陷入了混乱。
玄门甚至不再维持表面的和平,为了仅有的资源,各个宗门之间开始大肆抢夺。
杀人夺宝的事情频发。
原本碧远峰是无人敢来的,可鹿牧远这么久不露面,自然就有人开始打碧远峰的主意了。
阿唔虽然能照料自己,但灵是没有什么攻击技能的。
一只没有攻击能力的灵对于修真者来说,简直是天材地宝级别的补药。
只要捉住他,将他炼化成丹药,就能有一个非常的大的提升。
终于有人禁不住这个诱惑,对碧远峰下了手。
那日,阿唔正在鹿牧远闭关的石室外面读书,忽然山门的大阵被人动了。
阵法很强,但是架不住众多修真者的围攻。
大约被这样围攻的好几年,阵终于还是破了。
镇山的大阵一破,碧远峰再无庇佑。
阿唔将鹿牧远留给自己的保命结界罩在了他闭关的石室上,然后隐去了灵体开始逃亡。
玄门总有对付灵的办法。
在逃亡的途中,他很快被人发现,在层层的围捕中伤痕累累,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阿唔心知可能再难见鹿牧远最后一面,他宁可归于天地间,也不愿意被人炼化。
魂飞魄散之前,他将自己的声音还给了鹿牧远。
这世间从此就再也没有第二道如此的声音了。
闭关中的鹿牧远忽然感觉喉头一阵剧痛,从入定的境界退出来,这才察觉山门的大阵被破了,肯定是出事了。
他来不及再调息自身的内伤,直接出关去救阿唔,却只能感知到一丝非常微弱的气息。
阿唔正在自我消散。
即便鹿牧远用了最快的速度,也还是未能救下阿唔。
等他赶到时,只感知到了阿唔的几丝残魂,可居然有一个灵气团子,仗着自己是天灵之体,强行用灵气将时空撕开了一道破口,把阿唔的残魂送到了异世。
这个灵气团子正是打算去投胎的徐灵鹿。
他是天道将于末法的最后一丝希望,却在尚未投胎之时,用自己几乎是全部的命数逆天而行,保下了一个本应消散的言灵。
就因为这个举动,徐灵鹿欠下了天道一个大因果。
也因为强行分出了命数,原本有飞升可能的徐灵鹿,恐怕活不过三岁便要逝去了。
鹿牧远在后面的两年中,以雷霆手段铲除了那些围捕阿唔的修真者。
他感念徐灵鹿救了阿唔一命,为了保下这孩子的性命,便找到了那个虚弱至极的婴孩,也用自己的灵力破开时空,带着孩子去了异世寻找阿唔。
只是他是以肉身穿越,这一走,便无法再回去了。
异世中的阿唔是带着记忆重生的,自小长在豪门,因为有着过人的聪慧,家里人请大师来看过,大师一眼便说他有悟性。
所以这一世,他依旧叫阿悟,不过换成了悟性的悟。
阿悟胸中有万卷书,自然知晓那个灵气团子为了救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自幼就立下目标,要好好修炼,等自己也能破开时空之后,便要去寻那团灵气,报答他。
可他才只是研习了丹药,医术和炼器,鹿牧远便带着个孩子找上门来。
阿悟虽然不愿再和鹿牧远有所牵扯,但架不住徐灵鹿在他手上。
不得已,只能跟着他一起照料徐灵鹿长大。
他负责照料徐灵鹿的生活和健康,一直尽心尽力的在帮徐灵鹿调养身体,其间孩子虽然受了不少罪,但到底是活了下来。
而鹿牧远则负责教授徐灵鹿玄学。
徐灵鹿从小就展现出了极强的天赋,在玄学的修道上甚至比鹿牧远幼时还强,尤其擅长术法。
可他终究还是欠了天道一层因果,不得不还。
所以鹿牧远才在学成之后将徐灵鹿送回了祁云。
怕他遭遇危险,还将芥子空间作为通道,即便不能见面,却也能给徐灵鹿一个最后的安身之地。
为了怕他孤单,又特地找了阿润陪他。
自徐灵鹿走了之后,鹿牧远和阿悟就开始修习各种命术和魂术,就是怕徐灵鹿在祁云遭遇危险。
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幸好鹿牧远修习了魂术,这时才能将徐灵鹿破碎的魂魄全部都带回魂灯中温养。
收集了好几日,徐灵鹿的碎魂,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回到了魂灯中。
那盏魂灯像一颗小小的星,越来越明亮。
可徐灵鹿的肉身还在祁云,魂魄离体太久,肉身即便不死亡,后续也很难合魂。
鹿牧远打算再用灵力强行破开时空,去祁云将徐灵鹿的肉身带回来。
这一次,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收魂已经将他的灵力散了一半,也许他去了祁云就没有能力再撕开时空回来。
那他与阿悟怕就是永别了。
在犹豫之际,那个给了徐灵鹿的芥子空间却有了动静。
有人进去了。
那人竟然将徐灵鹿的肉身也带进了芥子空间中。
这对于鹿牧远来说简直是个非常大的意外之喜,要撕开芥子空间,比撕开时空容易太多了。
几乎是徐灵鹿的肉身刚刚被带进去,他就将人踢了出去,抽尽了空间中的灵力,将徐灵鹿带了回来。
接着只要同阿悟一起,给小徒弟合魂,便能得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徐灵鹿了。
第175章
合魂的过程并不容易。
前期,肉身和魂魄的连接度是非常不牢固的,魂魄难以控制肉身,所以才有了今日徐灵鹿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
阿悟见到徐灵鹿此刻的样子,再想起他以前总是将眼睛笑的弯弯的,找自己撒娇,瞬间就心酸的不行。
他的小鹿这么好,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苦难。
泪水毫无预警的便砸在徐灵鹿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手背上。
鹿牧远想劝,却发现自己的喉头也有些发梗,他又不好在老婆面前哭唧唧,只能长叹一声,转身出门,等带上房门后,快速抹了两下眼睛。
阿悟的泪水仿佛带着温度,徐灵鹿感觉自己的手背被烫的一缩。
等等,缩,他的手指能动了!
集中身体的全部力量,徐灵鹿奋力的睁开了眼睛。
由于长时间不睁眼,虽然屋内的光线柔和,他却觉得眼前无比刺痛,眼角不断地有泪水坠落。
反倒吓得阿悟止住了眼泪。
“小鹿,你醒了?”阿悟见他睁眼,立刻凑到耳边轻声问他,“怎么哭了,很疼很难受吗,能不能说话?”
徐灵鹿想开口回答,发现自己暂时还说不出话来。
不然摇摇头示意,可脑袋也是一动不动。
算了,徐灵鹿在心里叹了口气,摆烂吧。
他只能微弱的眨了眨眼睛。
鹿牧远其实并未离去,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
一听到徐灵鹿真的醒了,瞬间冲了进来。
他身上还有几枚师门留下的灵药,全是养魂的,人不醒来,吃着也没用,现在人醒了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喂进去的。
徐灵鹿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阿悟轻柔的掰开,一颗药丸被送了进来。
药丸子一触到舌尖便化开了,几乎不到半刻徐灵鹿的额上就开始冒冷汗。
这药虽然效果其佳,但服药的过程却也痛苦。
魂体的疼痛会被放大数倍,再传递给肉身,借此来建立魂体和肉身之间的联系。
徐灵鹿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仿佛一寸寸的被人碾碎,再放入烈焰中淬炼,重铸,最终又拼成了一副新的骨架。
这个过程比他生魂化咒之时,还要疼上数倍。
经历的疼痛多了,身体的控制权也随之不断被夺回。
他终于能够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希望能以此缓解一些疼痛。
可没有用。
冷汗不断顺着额角滑落,被子中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紧蜷缩在一起,甚至那张秀气的面庞都因为疼痛扭曲到有些狰狞了。
阿悟见他如此难受,心疼的厉害,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可最终能做的,只是掰开徐灵鹿攥的死紧的拳头,自己伸手握住。
徐灵鹿的指甲早被阿悟修剪的圆润饱满,可还是在阿悟那双干燥柔软微凉的手心里,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血水顺着手心滴落下来,阿悟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么任徐灵鹿掐着他的手。
另一只手开始轻抚徐灵鹿紧绷的脊背,甚至轻轻地哼起了歌谣。
阿悟的声音不同于前世那般低沉冰冷,是轻柔又温暖的,咏唱抚慰灵魂的歌谣时,虽然起不到医治的作用,但抚慰效果一流。
徐灵鹿幼时身体经常莫名的就会出现疼痛,有时甚至疼的睡不着觉,躲在被子中偷偷的哭,被阿悟发现后,他便去学了这些歌谣。
在他疼痛又出现的时候,阿悟会抱着小小的他,一唱便是一整夜。
差不多十岁左右,徐灵鹿的肉身和灵魂融合的更好之后,便不怎么疼了,也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阿悟的歌声。
今日再次听,依旧很好的安抚了徐灵鹿,他掐着阿悟手掌的力气逐渐放松下来,整个身体都蜷缩在阿悟怀中一抽一抽的。
虽然依旧很疼,但精神上却不再那么紧绷,终于半是昏沉半是睡的失去了意识。
见他再次闭上眼睛,阿悟轻轻的将小徒弟的身体舒展开,让他平躺在床上后,对鹿牧远做了个口型。
即便已经失去意识,疼痛却依旧在继续,冷汗还在不断地往下淌。
阿悟已经在徐灵鹿身边熬了好几日,此时也没有丝毫要休息的意思,他等着鹿牧远端来温水,帮徐灵鹿一点点擦拭着被冷汗弄得黏腻的身体和指甲缝中的血渍。
等擦干净了,继续将小徒弟抱在怀中,一下下的顺着后背,轻轻的哼唱着。
渐渐地徐灵鹿的眉心开始舒展,面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狰狞,缓缓的放松下来。
鹿牧远担心自己老婆身体受不住,好说歹说才将阿悟劝去休息。
他来接替阿悟的位置。
可他又不像老婆是个治愈系,鹿牧远最擅长的是咒,术,法此刻作用不大,就跟房中的加湿器差不多吧。
他只能将自己当成一个灵气站,沉默而稳定的少量向外散发着灵气,好让徐灵鹿舒服一些。
徐灵鹿用的那些手段都是出自鹿牧远,生魂化咒之后,本命剑凌霜也最终化成了齑粉。
鹿牧远将凌霜的剑魂也一并带了回来,他分神留在房间里当个加灵器,本体便去了炼器室,他要帮徒弟再造一把凌霜。
这样的状态差不多持续了十日左右,徐灵鹿的情况终于稳定了。
他每天能醒来三,四个小时,疼痛的程度也一天比一天减弱了下来,现在已经是靠着咬牙就能硬撑过去的程度了。
他开始尝试着在床上起身,自己喝水了。
虽然端水时,胳膊还是抖得厉害,但好歹能把杯沿凑到自己嘴边上。
恢复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可以固魂了。
坏消息是,鹿牧远手头的灵药吃完了,而且无法炼制。
但好消息是,阿悟练了一手绝活,叫固魂针。
这种手段甚至可以修补被撕裂的魂魄,只有一个副作用就是疼。
银针是极为细长的,比一般中医用的银针要长上三,四倍。
疼痛从下针的地方开始向外扩散,如百蚁噬心般,先是麻痒,再是酸胀,接着便感觉像是被烧的火红的针,不断地刺入,越来越深。
而且这种疼感一轮比一轮强烈。
“阿悟……”徐灵鹿直接扑进自己师父怀里,“能不能不扎我!”
若是单纯的疼痛,他尚能忍受,固魂针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求你了!”
小徒弟的脸埋在老婆肩膀上,鹿牧远明显能看出那一片布料颜色开始变深了。
徐灵鹿被扎哭了。
“不然……算了……”鹿师父实在受不了徐灵鹿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踟蹰开口,“我再去炼些丹药,虽然效果差些,但……”
“不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悟打断了,“用丹药不治根本,开始先少扎些时候,但必须得用针。”
说完,一根银针又刺入了徐灵鹿脊椎上的大穴。
一听阿悟师父开口了,徐灵鹿也没有再撒娇求饶。
自己这一遭是肯定逃不过去了。
阿悟虽然最宠他,但在他的健康问题上,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一丝余地也没有。
徐灵鹿只好乖巧坐直,紧紧攥着拳头,眼眶通红,掉着眼泪挨扎。
才下了没几针,他就把自己白嫩的掌心掐出了数条血痕。
人没出声,但泪水不断地滚落,从下颌线绷紧的程度也能看出,他的牙关咬的非常紧。
阿悟看着小徒弟这幅样子,都想自己替他挨针,可他又做不到,只能跟着掉眼泪。
但掉眼泪一点没影响他扎人,手下的银针一丝也不抖,又稳又准的刺入一个个穴位。
鹿牧远见自己求情没用,只能闭嘴,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徒弟和老婆都哭的这么惨,自己鼻子也开始发酸。
这可不行,不能在老婆和小徒弟面前哭!
鹿牧远转身出门,躲在门框外偷看。
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哭唧唧的老婆把徒弟扎的更加哭唧唧。
妈的,真想杀回祁云,把整个小世界都炸了!
第176章
固魂针的威力是十分强大的,只挨了两次扎,徐灵鹿就已经可以自己下床逛游了。
虽然还需要别人搀扶,但总好过在床上当个植物人。
阿悟给他整了个电动轮椅,还特意给院中修了一座阳光房。
虽然现在已经入冬,但阳光房中铺了地暖,暖意十足,徐灵鹿可以自己操控轮椅过去晒太阳。
身体好些了之后,他就开始牵挂起祁云的状况。
徐灵鹿现在已经是条真咸鱼了,连最简单的术法都用不出来,他央求了鹿牧远好几次,想要看看祁云那边的情况,鹿牧远又哪里肯让他再看。
被缠的紧了,他就彻底消失在炼器室,去重铸凌霜。
见缠他缠不出结果,徐灵鹿就曲线救国,跑去缠阿悟。
他也不说自己想开水镜,就是说自己难受,想让阿悟陪着他,整日整夜的不让阿悟回房。
每天晚上看着空荡荡的大床和一个空着的枕头,鹿牧远恨的牙根都痒痒。
自己这个小徒弟去了祁云一趟,怎么学的这么坏了!
为了把老婆换回来,鹿牧远屈辱的在阳光房里,给徐灵鹿做了一面水镜。
水镜的那一端先出现的是九锋山。
是徐灵鹿现下最想看的人。
九锋山上的一片草地,被徐俊华整成了一个演武场。
时至冬日,即便动物们已经成精了,大多数还是选择了冬眠。
可演武场上居然还有两个人。
“去,再跑两圈!”自家哥哥冷着脸,对一个又娇又甜的大美男下着命令。
大美男一双钴蓝色的眸子,委屈兮兮的盯着他哥,说话黏黏糊糊,“再歇一歇嘛~”
语气相当之夹。
徐灵鹿大惊失色,他这也才离开没多久呀,难道他哥就有情况了?!
他还没缓过神,就看见一个娇俏的白衣女子,是梨白。
她一把揪住美男的后脖领,“要是不想跑了,就跟我回洞府去!”
美男虽然没有毛,但徐灵鹿总觉得他在听见这句话后,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我不!”美男立刻站起身,要继续去跑圈,一边跑还一边小声嘀咕,“现在还没到春天呀,怎么会这样呢?”
“人形真的好累,腰好酸,真的不能再用了。”
徐灵鹿震惊。
“而且为什么每天都要交|配,又不需要生那么多猫崽子,真的很累呀……”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徐灵鹿目瞪狗呆。
他尝试着捋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所以,这个大美男居然是他的傻儿子阿润吗!
莫名奇妙的吃了好大一口猫粮,每天交|配什么的,真是他能听的吗?!
徐灵鹿有点心累的抚额,老父亲远程为傻儿子操碎了心。
都说猫咪全是快枪手,三分钟已经是极品中的极品了,也不知道阿润能不能让梨白满意?
看来对于妖精来说,也是颜值决定一切呢?
听说布偶猫在猫咪眼中是又油腻又秃的大胖子,在猫形态的时候,阿润去找老婆贴贴都是被丑拒的。
现在变成了高颜值美男,这就忽然要天天交|配了。
再看一眼旁边虎视眈眈,明显随时想把阿润拐回洞府的梨白,今晚肯定又是要考验腰力的时刻了。
为傻儿子的小身板捏一把汗呀。
等两只小猫咪亲亲蜜蜜的走了之后,徐俊华挑了一支长枪和锋九切磋了起来。
而演武场旁边只坐着一个观众,曦梧。
想到锋九和曦梧的关系。
嗯,只有他哥一个人还是稳定的单身狗。
痛,真是太痛了!
徐灵鹿吃够了狗粮,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着酸气。
怎会如此呀,他又不是没有男朋友,为何如此狼狈?
可是,如果真的让他去看魏镜澄,他又有些不太敢看。
他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消失在了魏镜澄眼前,多少也有些太过残忍了。
闭着眼睛定了定神,徐灵鹿到底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渴望。
他想看一看魏镜澄。
再睁眼,画面转到了一间小木屋里。
魏镜澄呆滞的站在屋子正中央,听着漓蝶重复了无数遍的事情。
手紧紧的攥在刀柄上,搭上漓蝶的脖颈,又拿下来。
他像是一个被封在琥珀中的昆虫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被树脂滴下来,黏住的过程。
没有希望,也再不能向前。
“魏大人还是不动手吗?”这是漓蝶轻柔的嘲讽声,“您以后还是别来了,也不嫌累。”
她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徐灵鹿却听不进去了。
魏镜澄的样子实在太令他心疼了。
像是被人抽掉了精气神,人虽然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他眼窝深深的凹陷进去,瞳孔里一片灰暗,眼底全是青黑,没有丝初见时的锐利和神采。
整个人都瘦的不行,看起来就是一副失去了血肉的空骨架子。
神情也是呆滞的,眼神没有焦点,不知落在何处。
待漓蝶的声音停下,魏镜澄垮着肩膀,垂首走出了木屋。
徐灵鹿总觉得他身上有着浓浓的死气,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吊着,这人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魂不守舍的看着魏镜澄下了灵雾山,却没有回云京城,而是去了山脚下的那栋小院。
宅院被修缮的很漂亮,乍一看非常像是徐府的东院。
有曦梧的庇护,那里灵气浓郁,草木都格外的水灵。
即便现在是深冬,院内依旧葱郁着。
但魏镜澄的房间却和院中生机勃勃的景象完全相反。
屋中挂着厚重的布帘,几乎遮挡了全部的光线。
在昏暗的环境中,刀刃上的寒芒就格外的显眼了。
划过的那瞬间,徐灵鹿的瞳孔骤然一缩,眼神直直的盯着魏镜澄左边手臂的内侧。
上面新新旧旧的刀伤叠在一起,几乎没有一块平整的皮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仔细打量之后,徐灵鹿差点崩溃,魏镜澄在自残,并且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视线逐渐模糊,泪水大颗的滚落下来,心口疼到需要用急速的喘息来缓解。
徐灵鹿反复告诉自己,他神魂不稳,不能有强烈的情绪波动,要冷静。
可偏偏就是无法自控。
实在太疼了,疼到他直接从电动轮椅上摔了下来。
阿悟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进门就看见小徒弟蜷缩在地上,不停的掉眼泪。
“这是怎么了?”阿悟赶忙上去将人抱起来。
徐灵鹿指指水镜的方向,“阿悟……他……他……好疼……”
阿悟哄了半天,小徒弟还是哭的停不下来。
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之前遭的罪怕是都要白受了。
阿悟干着急,也不知道改怎么劝。
还是鹿牧远实在没办法,才幽幽开口,“不然,入梦吧。”
入梦顾名思义,就是让徐灵鹿潜入魏镜澄的梦中见一面。
但入梦的时候,不能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能说现实中有的人,事,物。
否则会立即被从梦境中踢出来。
三个人等了很久,魏镜澄那边都入不了梦。
徐灵鹿气鼓鼓,他不在,这狗男人就玩命熬夜吗?
*
屋中的动静逐渐变小,镜二深深的叹了口气,拿着金创药轻手轻脚的进屋。
魏镜澄也没怎么收拾,仰躺在榻上,左手耷拉在床沿上,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血。
镜一和镜二过去帮他止血上药。
好几日了,人约莫就睡了一,二个时辰,此刻应当是累极了,没有阻止也没有任何反应。
上完药,两人对望一眼,又轻手轻脚的出了门,都是一声叹息。
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魏镜澄还能撑多久,生怕哪一日主子就这么自我了断了。
魏镜澄其实并没有入睡,他只是不想理会这个世界。
不想吃饭,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活着。
若不是还在等一个人,他是真的想即刻死去。
有好几天没做噩梦了。
今日去找了漓蝶,一定可以再做那个熟悉的噩梦吧。
他有些想念徐灵鹿的样子了,魏镜澄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今晚,那个熟悉的噩梦并没有出现,但徐灵鹿却以另外的样子出现在了他的梦中。
他的爱人瘦了,没有穿惯常爱穿的青色长衫,也没带发冠。
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奇怪衣服,头发是初见时梳的高马尾。
梦中的魏镜澄有些慌张,他不明白为何今晚会做一个不一样的梦。
他等待着悲剧的再次发生,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灵鹿就站在卧房门口,幽幽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魏镜澄着急了,他想要上前好好拥抱一下自己的爱人,跟徐灵鹿说说话。
可又像是被包裹在一层结界中,发不出声音,也无法靠近。
要打碎这个结界,要靠近徐灵鹿。
就在魏镜澄要想办法靠近的时候,徐灵鹿的声音幽怨的传了过来。
“我喜欢俊朗又强壮的,你知道的吧?”
“你腹肌没了吧?”
“我看胸肌也够呛。”
“现在还能抱得动我吗?”
“以后的夜间生活不会没着落了吧?”
“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反正也亲不下嘴。”
小天师一顿输出,真情实感。
梦中的魏镜澄,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反应。
徐灵鹿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不能入梦太久,把自己男朋友一顿埋汰之后,就下线了。
魏镜澄猛然惊醒,坐起身,呆呆的盯着前方琢磨。
这个梦荒诞,但又荒诞的过于真实。
那语调和话中奇怪的内容,太像是徐灵鹿才能说出来的话了。
灰败的瞳孔中渐渐亮起一点光芒,魏镜澄非常虔诚的再次躺下,闭上了眼睛。
第177章
这一觉睡得很甜很安稳,魏镜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次绵长的睡眠了,以至于天光大亮了,他还没有起身。
吓得今日值守的镜二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来卧房中查看了好几回。
榻上的人呼吸平稳,一看就还在熟睡中,连镜二进屋的响动都没有吵醒他,这倒是令人惊奇了。
自从徐灵鹿消失后,镜卫们在屋外的呼吸声都能吵醒敏|感,紧绷的魏镜澄。
哪怕是以前,魏大人健康之时,镜卫们进房,他也一定会醒。
今日怎么睡得这般熟。
镜一怕他身体抱恙,又特地进宫请了御医来待命。
魏镜澄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醒来之后一扫之前的郁气,还配合的让太医问了脉。
他在大阵中身体本来就有亏损,还没养好,又开始肆意糟践自己,现在新伤摞旧伤,再不治怕是要落下病根。
老太医给开了方子,本来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魏镜澄竟然对镜一说,“按照太医的方子,去煎药来。”
镜一甚至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魏镜澄投来疑惑的目光,才跑去抓药。
他最拿手的是轻功,结果今日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怎么主子睡了一觉,肯喝药了。
魏镜澄好好的沐浴的一番,其间对着浴房那面的全身的铜镜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自己。
身型确实大不如前了。
以前徐灵鹿爱摸,爱咬的那些部位,现在看上去都一副乏善可陈的样子。
这样可不行!
他穿好衣裳,仔细的束好头发,又净了面。
脸也确实没有之前好看了,得好好养养,要能亲下去才行呀。
出了浴房,魏镜澄特意让镜二吩咐厨房做些好刻化的荤食。
镜二也懵了,主子要好好吃饭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照顾魏镜澄的老厨子差点落下泪来。
这段日子,魏镜澄就没正经吃过饭,一日三餐,吃不到十口,而且见不得一点油荤。
虽然老厨子想尽办法给他做的清淡适口,可魏镜澄还是吃一点就要呕吐。
听到他说要吃肉,老厨子拿出毕生的本领,做了几道魏镜澄从小便爱吃的荤菜,分量不大,但很精致,再配上蒸的半软的精米饭和鸡汤,盘盘碗碗的也算摆满了一桌子。
魏镜澄独自一人在堂屋中用餐,每一口都吃的十分认真。
镜二怕他又忽然想呕,一直端着木桶在门外候着。
这一桌子饭菜最终被魏镜澄吃了个干净,桶却没有用上。
用过饭食,他又喝了镜一端来的药,然后开始绕着宅子,慢步的小跑。
身体大不如前,几乎只是跑一小段路,魏镜澄就要停下来喘息片刻,但到底坚持绕着宅子跑了一圈。
回去再次沐浴,接着便去暖阁看书了。
生活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徐灵鹿还没出现的时候。
魏镜澄的作息规律极了。
他专心的吃饭,睡觉,喝汤药。
还特地请太医制了祛除疤痕的药膏,一日三次的认真涂抹。
余下的时间,不是在暖阁中看书,便是在院子里练武。
也不再去灵雾山看漓蝶了,倒是去了好几趟九峰山。
他想见见徐俊华。
徐俊华自然是不愿意见他的,起初根本不露面。
但听梨白说了魏镜澄这段时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若不是因为徐灵鹿的事情,他们两人本该是可以相托性命的兄弟。
人,他最终还是见了。
“你来干什么?”徐俊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相当的不耐烦。
魏镜澄轻轻笑笑,“想你了,来看看你。”
这么一句,反倒堵得徐俊华说不出难听的话了。
“啧,少恶心人,”徐俊华假装搓搓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你……你还好吧?”
魏镜澄回他,“还好,就是功夫退步的比较厉害,所以特地来看你,让你练练兵。”
说起练兵,那徐俊华可就激动了。
这段时间被阿润和梨白折磨的不轻,他早就想练个正经人了。
他持长枪,魏镜澄持环首刀,两人在演武场好好切磋了一番。
徐俊华发现现在的魏镜澄,确实全是技巧,力量要比之前差远了。
只过了五,六十招,魏镜澄就因为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徐俊华反压着他的手臂,衣袖向上滑去,漏出整条左臂,上面全是一条一条的疤痕。
“怎么回事?”徐俊华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没什么事,”魏镜澄将手臂收回来,淡然的放下衣袖,“之前不想活了,但又想坚持,难受的时候就划上几刀,提醒自己,要等的人还没回来,还不能死。”
“你……”徐俊华又抓过他的胳膊,将袖子撸上去,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些伤疤。
有些疤痕格外的狰狞,可见当时刀划下去的时候有多深。
他眉头越皱越紧。
“现在不会了。”魏镜澄将手臂抽回来,定定的看向徐俊华,“因为我知道,灵鹿也在努力。”
“他在努力着想要回来。”
“所以我要让他见到一个健康的魏镜澄,一个他喜欢的魏镜澄。”
魏镜澄在积极的自愈,而徐灵鹿正在异世努力的挨扎。
入过一次梦之后,鹿牧远就彻底封了水镜,也不肯再让他入梦。
徐灵鹿缠了他好几次,鹿师父鹿师父的,叫的极为好听,可鹿牧远丝毫没有心软。
自己缠没有结果,徐灵鹿就去找阿悟吹枕头风。
鹿牧远被缠的心烦,一个是最爱的老婆,一个是最为疼爱的小徒弟,又不能揍,他干脆躲进炼器室去,不出来了。
徐灵鹿为了看祁云的情况,只能早些回复法力,自己连接水镜。
为了这个,他甚至主动求着阿悟每日增加了扎固魂针的时长,也开始了一些恢复性的修炼。
身体恢复的倒是比之前越发快了。
过了整整一个冬天,又过了大半个春天。
等到春末的时候,徐灵鹿的身体终于恢复到了去祁云之前的样子。
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只病弱的咸鱼,爱睡觉,怕冷,甚至有些畏风。
但画符摆阵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了。
感觉自己又是一条崭新咸鱼的徐灵鹿,最近见到鹿牧远和阿悟总是躲躲闪闪的。
两个师父从小养他到大,哪里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吧,你最近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鹿牧远干脆找了一日,把人揪到他和阿悟跟前,把话问开了。
“我想……”徐灵鹿略略停顿一下,摸了摸鼻尖,感觉自己十分白眼狼,“想回去……”
鹿牧远和阿悟都沉默了。
他们其实知道不可能留徐灵鹿在身边一辈子,即便没有魏镜澄还有别人,孩子大了,总是要自己生活的。
但回到祁云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是鹿牧远也只剩一次能撒开时空的力量,而以阿悟的修为,他是无法穿越时空的。
若是徐灵鹿要回祁云,那么他们的分别就是永别。
“小鹿为什么想回去,你已经还了天道的因果,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待在师父身边不好吗?”阿悟率先卖惨,“有我们两个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的。”
徐灵鹿咬咬嘴唇,“可……哥哥,他一个人在那边的……”
“我看不是为了你哥哥吧?”鹿牧远干脆直接阴阳怪气。
徐灵鹿也不装了。
他从来不怼阿悟,但怼鹿师父还是很顺溜的,“对呀,还有我男朋友!”
“当时,要不是因为我,你根本追不上阿悟的。”
“怎么,只许你有老婆,不许我有男朋友?”
“男朋友还不是想有就能有的?”鹿牧远毫不示弱,“这里没有男人?”
“以前你们那个班长,不是整天给你写情书来着,你还怕找不到个新男朋友?”
“可是……”徐灵鹿幽幽,“我们已经睡过了……”
还不怕死的又补充了一句,“好多次。”
鹿牧远听的心头一梗。
想到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疼着宠着的小徒弟,就这么把自己泼了出去,心里就十分暴躁。
妈的,更想去祁云把整个世界炸了。
起码也要炸死小徒弟的男朋友!
阿悟也跟着心梗了一会,到底还是开口,“这次你要是回了祁云,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徐灵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鹿牧远。
他并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
“确实如此,”鹿牧远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实话,“为师就只能再送你这么一次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咸鱼,此刻垂下了脑袋,徐灵鹿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眶,小声的嘟囔了一句,“那我再想想……”
这天之后,徐灵鹿没再提过要回祁云的事情,他变得很忙碌,忙着粘两位师父。
三人的关系像是回到了徐灵鹿小时候,小徒弟时时刻刻都要关注。
这种异常的相处像是要把后面几十年的时光提前预支一样,鹿牧远和阿悟自然也感觉到了。
徐灵鹿本来就是他们强留下来的一段缘分,也许是该让他回到本属于他的地方去了。
即便再不舍,恐怕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第178章
又过了几日,三人再次围坐,徐灵鹿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一个板着脸,眼圈却是红的。
另一个干脆一直偷偷的抹眼泪。
他大概明白两位师父要说什么了。
“收着,”鹿牧远丢给他一块玉佩,是个小小的储物空间,“芥子空间之前被我的灵力撕碎了,那个洞府是师门传下来的,现在已经无法炼制了,目前为师只能给你这个,凑合着用吧。”
玉佩和灵力相撞,徐灵鹿瞬间感受到了凌霜的铮鸣。
他惊喜的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本命剑,又抬头看鹿牧远,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能说出话来。
“认主吧。”鹿牧远轻叹一声,对他说。
剑尖刺破眉心,凌霜又回到了徐灵鹿身边。
认主凌霜之后,他又去翻看其它东西。
空间里还有几样凡兵,鹿牧远嘴硬,说是给徐俊华的见面礼。
不知道他用什么兵器顺手,所以打了好几样。
但其中有一把叫傲雪的刀,分明就是给魏镜澄的。
空间中还有一些失传的星图和占星秘术,不用说这些是送给黎玄辞的。
至于灵草和丹药,看着都是对妖有益处的,必然是给阿润和梨白的。
阿悟给了徐灵鹿一个玉坠,里面的东西都是用来养魂的。
除去已经炼制好的药丸子和药膏,还准备了各种药方和材料。
徐灵鹿垂着脑袋仔细研究着这些东西,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
他大力的吸吸鼻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就要到了,两位师父已经做好了准备。
送徐灵鹿回祁云那日,天气很好,小天师红着眼眶挨个拥抱了两位师父,又同他们约好了,若是想念彼此,就入梦看看。
离别虽然让人难过,但幸运的是,他们都找到了可以携手度过一生的人,总不会太过孤单。
虽然说好不能落泪,但看着两位师父的身影渐渐模糊,徐灵鹿还是闭上眼睛,挤掉了两滴挂在眼角的泪水。
他抬首,扬了扬唇角,然后就摔在了灵雾山上。
这次没有竹篓,本以为会摔得很疼。
但是好像摔进了一床棉花被子里,软软的,丝毫没有痛感。
徐灵鹿疑惑的摸摸屁|股底下,有一层非常厚实的草垫子。
这草垫子也太厚了,根本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有人特意安放在此处的,上面还有这薄薄一层灵气,这该不会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吧?
徐灵鹿这次唇角扬的真情实感。
灵雾山与自己上次穿来时,模样大不相同。
厚重的雾气早就消失了,现在却有一层薄薄的灵气笼罩着,正值春日,草木开始抽芽生长,目之所及一片嫩绿,十分喜人。
间或有几株梅花,早樱和迎春出现在道路两边,这几种花开的早,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
徐灵鹿伴着花草的香气沿着熟悉的山道慢慢往下走,这次不需要抱阿润这个家伙,他走的反倒要轻松些。
徐灵鹿这边刚一落地,正在九锋山晒太阳的曦梧就猛地抬起了头。
那个草垫子正是她专门种下的,日日拿灵力温养着,就是怕哪一日徐灵鹿回来会摔疼了。
而且要是他真的落在了草垫子上,灵力一动,曦梧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的。
此刻那草垫子上传来的灵气,实在太像徐灵鹿了。
曦梧出现在众人练功的演武场,高声的喊了几句,“回来了!回来了呀!”
接着直接原地消失,往灵雾山去了。
锋九和两只猫妖还有徐俊华都知道曦梧在灵雾山设点的事情,下意识的就猜到可能是徐灵鹿回来了,乱做一团都往灵雾山去。
空中只留下一片凌乱漂浮的猫毛。
妖精们自然是跑的很快,可徐俊华和魏镜澄却还要下山,驾马,再上山。
虽然魂养的差不多了,可在体力上,徐灵鹿依然是渣渣。
此刻,他正在专心的调整呼吸,争取在累死之前走到山脚下。
正低头专心的走着,忽然,就撞上了一个人。
钴蓝眼睛的美男,第一个冲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重逢的复杂情绪还没来得及上涌,就被这一下打断了。
徐灵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傻儿子这么高的吗?
人形态居然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所以就他矮?
痛,太痛了!
“呜呜呜呜呜~主人你可算回来了,阿润好想你呀,你不在都没人给我拌罐头,还要天天交|配,腰都快要累断掉了!”阿润用最夹的声音,说着最黄|暴的话。
梨白到底要比阿润早些当人,多少已经培养出了一些人类社会的羞耻感。
听到阿润嘟囔的这些话,脸颊爆红,直接揪住阿润的后脖领子,往后面拖。
超怕老婆的美男就这么惨兮兮的被拖走了。
跟众人打过招呼后,徐灵鹿也算是休息好了,有这么多人一起陪着下山,只觉得热闹有趣,反倒不觉得累了。
阿润还保留着做猫咪时养成的习惯,喜欢蹭主人的腿。
他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围着徐灵鹿来回的绕圈圈。
但阿润现在的体型太大,真的很是让人嫌弃,最终被梨白按在了徐灵鹿左边。
众人快走到山脚下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叱马声,徐灵鹿微微眯起眼睛,能看见远处有两匹马疾驰而来。
刚才被打散的复杂心绪又重新涌了上来,就要面对两个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徐灵鹿忽然有点近乡情怯,不由自主的便放慢了脚步。
马匹停在山下,两人匆匆下马,运着轻功往山上走。
徐俊华这段时间吃的是带灵气的食物,喝的是带灵气的水,整天跟妖精在一起切磋,功力越来越精进。
可魏镜澄之前一直在糟践自己的身体,即便后面用心养了,还是差下许多。
很快徐俊华就把魏镜澄甩在身后,先来到了自家弟弟面前。
“灵鹿,你回来了!”徐俊华扶住弟弟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怎么样?”
“现在身子好了吗?”
“还疼不疼?”
“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徐俊华将徐灵鹿像个煎饼一般,翻来翻去的检查,平常说一句算一句,从来没有废话的人,现在反复的唠叨,询问。
徐灵鹿感觉自己有八张嘴都回答不过来,只能尽量挑能听到问题回答,让他哥安心。
好不容易让徐俊华放下心来,相信自己不仅能活,还能活的挺久,徐灵鹿再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魏镜澄。
魏大人看上去比上次在梦中见到的那副憔悴模样好了些许,人已经长回了正常身量,面色不再苍白,眼睛也恢复了神采。
但徐灵鹿的眼睛还是被他全白的两鬓和花白的头发,扎了一下。
心脏抽疼一瞬,徐灵鹿感觉自己有点想哭。
但刚回来就掉眼泪,实在太不吉利,他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目光来回的在魏镜澄依然有些瘦削的脸庞上逡巡,嘴唇翕动两下,“你……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
胸中翻滚的情绪无比激烈,出口的话却不疼不痒。
魏镜澄听见这话,忽然就笑开了,他几个大跨步走到徐灵鹿身前,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
那一晚出现在他梦中的人,果然是徐灵鹿本人。
他永远都是他的救赎。
这个拥抱又紧又重,徐灵鹿被魏镜澄身上的骨头硌的生疼。
他想轻轻推一下,却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了他后颈的皮肤上。
魏镜澄在哭。
徐灵鹿原本轻推的手,变成了安抚。
徐俊华一脸嫌弃的撇撇嘴,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卖惨,他看不上!
但无奈自己的弟弟泼出去的很彻底,他只能牙酸也没有其他办法。
就这么抱了好一会,感觉拥着的人,身体不再颤抖,徐灵鹿才停下了轻抚的手,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抱麻了。
魏大人在人家的肩膀上蹭掉泪水,这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眼眶,鼻头和耳朵都是红红的。
“我看干脆也别下山了!”曦梧咽下被塞的狗粮,“大家都在,又是重逢的大喜日子,干脆去我那里坐坐。”
那当然好,曦梧的小院,徐灵鹿可喜欢了。
院子比他上次来时又大了许多,也更美了。
正中那棵曦梧的本体,更加大了,高度几可参天。
站在树下即便费力仰望,都看不到树冠。
如今开满了一树的繁花,各式各样的都有,异香扑鼻,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下来。
徐灵鹿之前下山的疲累算是彻底缓解了,然后他就开始馋了。
“曦梧,曦梧……”馋猫天师小声的把曦梧拽到自己旁边,“猴儿酒还有吗?”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开几坛?”
魏镜澄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自然是听见了,很不赞同,“不可。”
“那酒虽然适口,但度数却不低,莫要贪杯。”
徐灵鹿学着阿润的姿态,拉住他的手晃晃,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央求道,“只喝一杯。”
“真的只一杯?”
徐灵鹿重重点头。
魏镜澄很没原则的同意了。
徐俊华恨恨的看着这一幕。
开酒!
他要喝十坛,喝醉了就不用再面对这让人恼火的场景了!
第179章
曦梧从自己本体的大树底下,挖出五,六坛酒。
猴儿酒已经藏了两个冬天,封坛的泥拍开之后便是一股浓郁的醇香。
徐灵鹿馋的来回嗅闻着酒香,伸手就想去拿个最大的酒杯。
魏镜澄自然不许,揽着他的腰将他拽回来,自己取了两个小酒盅浅浅的倒了两盅,只八分满。
徐灵鹿撇撇嘴,嘟囔一句,“好小气。”
接着一口干掉了一盅,又把魏大人那盅也拿过来,小口小口的抿着。
魏镜澄只象征性的阻止了一下,就随他去了,今日高兴,就让贪嘴的小天师多喝一杯。
“唉,”徐灵鹿攥着酒杯,抬头看着一树繁花,轻叹,“去年一直在养病,都没看到雪。”
曦梧宠他,轻笑着扬扬手,一场小雪簌簌而下,徐灵鹿眉眼弯弯的将空间中两位师父给准备的礼物,一一掏出来分给大家。
阿润第一次为自己打开了一个猫罐头,手指抠入金属拉环的时候兴奋的哇哇大叫。
梨白也忍不住有点好奇凑过去看,瞬间也被罐头的香味吸引了。
他俩粘在一起,分食了两个小罐头,又研究起了各种口味的冻干。
虽然天然的食物不错,但还是垃圾食品比较香。
徐俊华在好几把兵器中选了一杆长枪。
枪身通体乌黑却有着凛冽的幽光,他简直爱不释手,当即就想舞上一舞。
拎着酒坛,喝了几大口,徐俊华在院中舞起了长枪。
他身姿飘逸有力,锋九看的心痒,干脆挑了一把长刀去了院中,两人直接比划了起来。
曦梧坐在栏杆上,晃着小腿一边看一边叫好。
徐灵鹿笑眯眯的看了一会,转身看向身侧的人,“你就不好奇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将酒盅往前一送,“再来一杯,就给你。”
自从见面后,魏镜澄就一直贴着徐灵鹿,几乎寸步不离。
但碍于众人都在,也不好做出太亲昵的动作,落座后只能握着他的手把玩。
此时还在揉着他的指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不走便好。”
酒没要到,徐灵鹿小声威胁,“你的礼物没了!”
魏镜澄凑近一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偷偷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我最好的礼物,已经在怀里了。”
“真会哄人。”徐灵鹿笑眯眯,趁着众人不注意,回头快速在他唇角上偷亲了一下。
然后将头靠在魏镜澄的肩膀上,整个人彻底缩在人家怀里,山路走的有些累了,干脆小睡一会吧。
徐俊华恰好余光扫到这一幕,看见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既欣慰又生气,枪尖直指锋九攻了过去。
锋九:???
他是不是突发了什么恶疾,怎么忽然这么凶?
*
云京城最近又悄悄的发生了两件大事。
之前封王的镜王爷终于回京了,带了各色匠人在王府中规划了一圈,王府便又修缮了起来。
飞花巷中的之前被查封的徐府,封条也撕掉了,重新和东院合在了一起,还挂上了将军府的牌匾,也在翻修中。
朝野上下一片震动,所有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魏镜澄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穿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圆领朱红朝服,而是一身乌金蟒袍,贵气逼人。
请魏帝赐婚魏镜澄的折子能堆满整个条案。
罢朝之后,魏帝还想试探试探,“你瞅瞅这一案子,皇家人都讲究人丁兴旺,子嗣绵长,就算帮朕,你且抬两位侧妃。”
“陛下。”魏镜澄躬身行礼,“君无戏言,臣弟这次来,便是想您能兑现当日的承诺。”
“灵鹿回来了。”
魏帝知道不可能再说动他,气的心口疼,冲着他挥了挥手,眼不见为净,弟弟这种生物都很令人生气。
虽说万般的不愿,但想起之前魏镜澄那半死不活的状态,魏帝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下旨赐婚镜王和徐家的二子徐灵鹿。
徐俊华这次接旨倒是接的很快,镜亲王要和怀化大将军的弟弟结亲,这个消息瞬间在云京城里炸开了。
许多保守的老臣子联名上折反对,说祁云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此做会伤天和,损国运,万万不可!
朝堂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就连魏帝都要压不住了,天天都在为了此事头疼,生怕哪一日就有某个老顽固撞死在大殿的九龙柱上。
有损国运?这么大个帽子徐灵鹿可当不起。
幸好,他之前摇的人就要到了。
将漓蝶安顿妥当之后,黎玄辞也离开了云京城,跟着敖玄一起到处去寻找一些古迹和秘境,想要找到一些跟古巫相关的线索。
徐灵鹿回来就给他去了消息。
现下,钦天监监证,已经到了云京城外,要论资历谁又能比他老呢,那些扬言要撞死在大殿柱子上的老顽固,恐怕都是他的重孙子辈。
有他回来镇场,那些老头子都不敢再有屁话。
更何况黎玄辞回来就给徐灵鹿安排了一场请神仪式。
他当然不会让刚痊愈的小天师真的动用灵力,就是做个样子,神都是现成的。
敖玄提前给管辖云京的水君打了招呼,化成龙形藏在云里,徐灵鹿请神的时候,他显个身便好。
护佑国运,还有什么比真龙更好的象征呢?
徐灵鹿又被迫当了一次神棍,在灵雾山下演了一场请神。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风卷云涌,云层压的极低,仿佛伸手可触,就连正在上朝的众人都停了下来,从大殿中出来观看。
一束金光穿透云层,斜斜的照在灵雾山方向,接着巨大的龙影从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探出头来。
天降祥瑞,这是对国运最大的加持,就连魏帝都带头跪拜。
云开,徐灵鹿在灵雾山下请到真龙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云京城,朝堂上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咽了回去。
甚至那些请求赐婚魏镜澄的折子都想撤回,灵雾山脚下那位可是狠角色,谁敢跟他抢人呀!
民间的态度就更是非常赞同这桩婚事,虽然敖玄的现身出了不少力气,但魏英华找书生们写的话本作用也很大。
人家是生死相许的一对天作之合,哪里轮得到朝中那些不历风险,养尊处优的糟老头子来反对。
原本搁置下来的各种大婚的准备又再次开始了。
魏镜澄嫌弃上次徐灵鹿是穿着那身喜服出事的,便想重新做一身,但徐灵鹿却执意还要原来的。
大婚之前,徐灵鹿特地去了一趟灵雾山看漓蝶,为她带了一盒喜饼。
魏镜澄许久不再来,漓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想,所以见徐灵鹿来,她也不惊讶,反倒像是见到故人回归那般,轻笑着问候了一句,“你回来了。”
“这里还有人在等我,我自然是要回来的。”徐灵鹿将喜饼放在桌上,坐在她对面。
“那个世界好吗?”漓蝶好奇。
“挺好的……”徐灵鹿缓缓的说着,“在那里女子可以做官,经商,成为郎中,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
“不必十四,五岁就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也不必依附任何人而活着。”
“这个世界终有一日也会成为那样的。”
“真好呀!”漓蝶由衷的感叹一声,“我怕是看不到了,因为也有人在等我。”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的对坐了一会,徐灵鹿才离开。
下山之后,他心情有些低落,最近因为马上要成亲的关系他和魏镜澄都是各住各的。
为表尊重魏镜澄也不敢翻墙了,主要是两人的关系现在全云京城都知道,万一被人看见了对徐灵鹿的名声不好。
毕竟男孩子的名声也是名声!
但小天师今天很难过就放了只纸鹤给他。
魏镜澄等到夜深人静又狗狗祟祟的翻了徐府的院墙。
一进门就被哼哼唧唧的徐灵鹿抱住了,“难受……”
魏镜澄先是摸摸额头,又把怀里的人检查了一下,才温声问,“哪里难受?”
“我今日,去看漓蝶了。”
这话一出口,徐灵鹿感觉怀中的人,身体瞬间紧绷僵硬了。
“你别紧张!”小天师赶紧安抚,“没有出事,只是见了她之后,心里有些难受,但具体怎样难受又说不出来,所以想见见你。”
听到他没事,魏镜澄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抱起他放在了里间的大床上,还贴心的给盖好了被子。
徐灵鹿躺在被窝里,看着在旁边正襟危坐的魏镜澄,一脸难以置信,“你……就这么坐着?”
魏镜澄严肃点头。
“嗯,等你睡了我再走。”
“不是,”徐灵鹿自己往床里面滚了滚,拍拍空着的那一半,“你不上来?”
魏镜澄严肃摇头。
“为什么呀?!”徐灵鹿要闹了。
自从他回来,都没有咳咳过,这是到手了就不稀罕了吗?
他眼神带点疑惑,又有点幽怨,上下打量了一番男朋友之后,视线定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小声的嘀咕,“不会是前段时间折腾坏了吧,补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魏镜澄差点被气笑,他脱掉外裳,上榻将人紧紧扣在怀里,隐忍的蹦出两个字,“快睡。”
徐灵鹿在他怀里仰起脸,笑的甜甜,“亲一下,总可以吧?”
这个要求当然可以满足。
亲着亲着,徐灵鹿的手就开始往下走。
这不是挺可观的吗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魏镜澄一边喘息平复,一边凑到徐灵鹿耳边声音喑哑,“过几天就洞房了,我想等。”
小天师没吃饱,悻悻的把手收回来,撇了撇嘴。
在人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打算单纯的睡觉了。
没想到睡都睡了这么多次,男朋友忽然有了仪式感。
哼,亲一下也勉强可以吧。
第180章
隔日清晨,徐俊华看见个黑影从自家院墙翻了出去。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马上要成婚了还不安生,他磨磨后槽牙,打算晨练完再去教训弟弟。
要庄重,要矜持。
结果在演武场比划了一圈回来,刚巧碰见徐灵鹿从房中出来。
不仅健步如飞,走路姿势正常,还打算晨练。
徐俊华教训的话卡在喉咙里,硬是没说出来。
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自己弟弟,昨晚好像真的无事发生。
那魏镜澄干什么来了?
不会前段日子将身体彻底折腾坏了吧?
忽然有些同情魏镜澄了,这是怎么回事?
徐府的东院现在已经被完全恢复成了徐母还在时的模样。
虽然知道成功的几率很小,但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徐灵鹿还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将这件事告知徐母。
这是重铸之后,他第一次请了凌霜。
母子之间即使隔世,因果也是很强的,凌霜是真的找到了徐母的踪迹,她已经投胎到其它小世界里,目前还是个少女,日子过得安稳幸福。
徐灵鹿隐隐感知到,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打扰她,只是独自坐在院中说了自己的最近的经历,同两位师父的告别以及与魏镜澄之间的婚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院中的风越来越温柔,就像幼时母亲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头顶和脸颊。
他出院门的时候,恰好碰见徐俊华过来寻他吃午饭。
“你跑东院干嘛来了?”徐俊华有点好奇。
“来给咱们娘亲报告一下,”徐灵鹿狡黠的笑笑,“在成亲这件人生大事上,同哥哥比起来,我已经遥遥领先了!”
“娘亲她让我转告你,别整日只知道练武,要早日搞定婚姻大事,争取摆脱母单的身份。”
臭弟弟又在说些怪话了!
徐俊华轻轻捏住他白嫩的脸颊,“就知道欺负你哥。”
*
大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事已至此,魏帝知道无力回天了,不如干脆宠一下弟弟。
当日他直接让魏镜澄的迎亲队伍从皇宫中出发的。
亲王的驾仪盛大,最前端龙骑开路,后跟吹鼓乐队,乐队后面还有一队旗幡。
等旗幡队伍过去,便能看见镜亲王穿着华贵的喜服骑在盛装的马匹上。
整个队伍走的很慢,几乎要绕半个云京城,见到马队的民众都自发的跟在队伍后面送上祝福。
严忠带着几个捕快在后面收礼物,却是不收贵重的,只收民众自己做的小东西。
等队伍走到飞花巷,正正好赶上吉时,周围已经挤挤挨挨的围满了人,全都等着看另一位新郎官。
徐府内,徐灵鹿从天还没亮就开始紧张。
曦梧和梨白还有绣庄的绣娘们特地来帮他穿喜服,束头发。
都穿戴完毕之后,他便和徐俊华在前厅等着。
徐俊华今日也穿了礼服,多少中和了他身上的过于凶悍的煞气,看着倒也像是一个俊秀的贵气公子了。
徐灵鹿一身红,配饰又是紫金,还有挺多流苏吊坠,扎眼的不行。
他紧张,又坐不住,就在前厅踱来踱去,晃得徐俊华眼晕。
可惜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揍弟弟。
他也紧张,手心都被汗水浸透了,难免有点暴躁,不能揍弟弟,一会就狠狠为难一下魏镜澄好了!
得要能打的过他,才能带走徐灵鹿。
结果,等人真的到了徐府门口,魏镜澄从马上下来,先是对着徐俊华行了个躬身大礼,起身又恭敬的喊了一声,“兄长。”
徐俊华:嗯?想到以后魏镜澄每次见他,都要如此称呼,忽然就浑身舒畅了!
男人果然永远对当兄弟的长辈有所执念。
因为徐灵鹿是男子,便没有了那些繁琐的仪式。
徐俊华郑重的将他的手交到魏镜澄手中,便算是彻底把弟弟泼出去了。
两人牵手走出徐府,人群顿时一阵喧哗。
“出来了!出来了!”
“让我看一眼。”
“真是般配!”
还有些读过话本的娘子们,早早就备下了红色的花瓣,见两人出来,直接扬了起来。
穿过花瓣雨,走向队伍,魏镜澄托着徐灵鹿的腰,让他骑在和自己并驾的那匹白马上。
若说亲王的驾仪盛大,那天师的就更不得了了。
自徐灵鹿上马之后,曦梧他们就忙碌了起来。
敖玄负责在空中控制水汽,原本是晴朗到万里无云的蓝天,却凭空出现了一道非常明显的彩虹。
彩虹也不消失,一直遥遥的挂在队伍前面。
有了龙,怎么能没有凤凰,可他们还真的没有凤凰。
锋九从九锋山找了山鸡精冒充,为了显得更为华丽,还从其余鸟精身上搞了好多毛插在尾巴上。
以至于,现下有些边飞边掉毛,反而增加了华丽的程度。
一队小鸟跟在精心冒充的山鸡精后面,全都口衔奇花异草,从空中往下撒,相当壮观。
梨白和阿润则要负责让山中的动物逐波送上祝福。
虎啸,鹿鸣之声甚至超过鼓吹乐队。
在如此热闹和喜庆的场景之下,没人注意到有一只翩然的蝴蝶穿过人群,在徐灵鹿的耳朵上停留了一会,接着又消失了。
等车队到了镜王府,已经过了晌午。
魏镜澄和徐灵鹿都没了父母长辈,只能由魏帝和徐俊华代表高堂。
魏帝竟然亲自来了,他着微服和徐俊华一起坐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拜过堂,宴过客,天已经黑了下来。
也没人敢闹亲王的洞房,魏镜澄早早就能回房休息。
房中的龙凤烛此刻才燃了一点点,徐灵鹿平时都是能躺着就不坐着,一副懒懒的咸鱼样子,今夜却坐的格外端正。
一定是因为发冠太沉了,绝对不是紧张!
合衾酒是曦梧专供的猴儿酒,往常徐灵鹿是最贪这种酒的,现在满满一盅下去,居然丝毫没喝出滋味。
该死,都这么熟了,为什么还这么紧张呀!
“噔。”的一声轻响,魏镜澄将两个酒盅放在圆桌上。
龙凤烛的光不算太亮,是朦胧的昏黄色,衬得徐灵鹿的皮肤温润如暖玉。
他的喜服繁杂,魏镜澄从头冠开始拆,用一种处理重要政务的态度,非常庄重的一件一件亲手脱了下来。
明明一起咳过很多次了,但看着魏镜澄认真的帮他宽衣解带的样子,徐灵鹿就是莫名的紧张,还有些害羞。
到后面他甚至有点晕晕乎乎的,都不敢直视魏镜澄的脸。
也不知怎样视角就翻转了。
这一次跟之前的感受都不一样,魏镜澄一开始很温柔,徐灵鹿就像躺在云朵中,被暖暖的风包裹着,飘荡着。
可后面魏大人忽然就变凶了。
直到外面亮都蒙蒙亮了,还没停止。
徐灵鹿感觉自己四肢都要散架,小肚子鼓起来一些,涨的酸酸的。
他的手轻颤着抚在自己小腹上,感觉里面一鼓一鼓的。
这种感觉,羞耻到让他整个人颤了起来,狠狠地一缩,忍不住小声求饶,“不要了……”
魏镜澄动作更凶了,声音却很温柔,“小鹿,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徐灵鹿的脑子已经彻底不转了,只想着小肚子的事情。
声音因为哭求变的有些沙哑,眼睛也有些红肿,他眼神不聚焦的看向上方的人,最后小声的哀求,“哥哥,小鹿真的好撑,吃不下了……”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想起之前的事情,徐灵鹿脸一阵爆红,转头就把自己整个埋在了被子里。
他是怎么敢质疑魏镜澄的呀,以后真的不能把饿了半年的一次喂饱了。
太撑了,撑到他现在小肚子还是酸胀的。
徐灵鹿干脆咸鱼躺了一整天没下床,魏大人要负责亲手喂水喂饭,还要亲自遭白眼。
等徐灵鹿身体好了之后,两人又一起回了一趟徐府,小天师才想起了大婚那日,那只停在他耳朵上的蝴蝶。
当时蝴蝶自主的进到了他的空间里,这个蝴蝶好像是一个法器,但具体怎么使用,他又研究不出来,最终还是决定再上一趟灵雾山。
魏镜澄这次说什么也不许他独自一人前去了,跟着他一起到了木屋外面。
木屋的门口放了好几个竹篮子,里面装着新鲜的果子和饭食,但似乎这几日都没有人出来取过。
徐灵鹿觉得不太对劲,猛地踹开了木屋的门。
屋子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在那张不大的木床上,漓蝶合衣躺在上面,双手交叠在胸前,睡得安详,但已经没了生息。
徐灵鹿用指尖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尸身又冰又硬,像是已经玉化了。
将空间的蝴蝶放出来,多日不见动静的蝴蝶又扇起了翅膀,忽忽悠悠的飞到了漓蝶的嘴唇上。
接着徐灵鹿的耳边便听见了她的声音,“公子,新婚志喜,我也要去找我的心上人了。”
“我留了些东西给公子当贺礼,你且去沙洲的地下石室去寻吧。”
这两句话说完,徐灵鹿感觉云京城中七杀阵的煞气开始慢慢溃散,阵破了。
漓蝶的尸身也同那只蝴蝶一起,渐渐化为了带着流光的磷粉。
徐灵鹿有些伤感,却又掉不出泪,只能一声长叹,将这些粉末都收好,才对魏镜澄说,“走吧,我们去送她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