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上。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才慢慢站起来接着干活。
水凉的刺骨,一浸下去只觉得指头缝儿都挟了寒气,宋尔被冻得一个激灵,他快速把毛巾捞出来拧干,又囫囵将炕和斗柜擦了遍,等到有七八分干了,才自己的被子、褥子一并铺上去。
等弄完这些,浑身冷的直打颤。
宋尔实在不想去外面洗漱了,索性重新打了盆水将就拿毛巾在脸上沾了沾。
好容易洗漱完,一溜脱了外面的大衣和袄,抱着胳膊小鸡崽子一样迫不及待的跳进了被窝。
来之前宋母怕他受不住这儿的气候,特意买了新弹的棉花把被子加厚了一倍,只这样也挡不住哈市的低温。
没来过这儿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夜里没炕能把人冻成什么样的,宋尔缩着身子,不住哆嗦。
人过的不好时,往往很喜欢回忆,就像现在,他控制不住的想起今天在江柏家里睡得那张暖烘烘的炕。
被现实毒打了一顿后,宋尔觉得老话说的对,出门在外,人还是得有个朋友靠。
至于人选……
他觉得江柏目前看着好像还行,毕竟他身体壮实,人也很大方,心肠……虽然今天在路上看见他后的第一反应是离开,但最后也没走,还救了他。
算是善良。
那这个朋友该交的,宋尔肯定的下了结论。
回忆了下两人的交集,不期然想到了今天回来时,蒲叔请他和江柏去家里吃饭的事儿。
都说时机这东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宋尔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的机遇。
做好打算,总算是安心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被肚子给闹醒的。
倒不是疼,就是难受,宋尔以前不注意在学校吃了粗粮也是这样的。
他侧躺着,很有经验的自己给自己揉肚子,慢慢的,皱着眉又睡了过去。
一夜不怎么踏实。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青,外面就有了动静。
宋尔睡的轻,被吵醒后有些躺不下了。
掏出表看了一眼,才六点不到。
他把被子蒙到头上,试图再眯一会儿,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最后只能把衣裳一件件穿好,又戴上围巾在地上蹦了会儿,这才准备打水洗脸。
开了门,迎面就碰见了吕英,他抱着一摞柴禾,看着像是要去做饭。
吕英也瞧见他了,走近些小声打了个招呼道:“我们每天早上做饭是轮着来的,今天该我了,是打扰到你了吗?”
“我也是习惯这时候起了,”宋尔以前看见他爸跟别人寒暄时觉得他说的话都很虚伪,现在到了外面,发现自己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样。
“要我帮忙吗?”
宋尔很客气的问。
吕英笑着道:“不用,做个早饭不费多少事儿,再过半个钟过来吃就行。”
宋尔“哦”了声,轻声道谢。
等他端着盆走了,吕英才忽然想道:宋盈住的屋子好像是没烧炕那间。
想到昨天夜里的矛盾,吕英头疼的捏了捏鼻根,这么冷的天,屋子里没炕,一个女知青、还是身体柔弱的女知青怕是不好熬。
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等晚上的时候把两人叫过来说上一说。
半个钟后,大家围坐在饭桌上。
吕英把饭一一分好,因着男知青交的口粮多些,分的饭也更稠,“咱们这只有早晚是在院里吃的,中午大队会提供大锅饭,所以是不用回来的。”
“至于口粮,新知青刚来,要年底才能发下来一点,这段时间就先吃我们的,后面再补上就行。”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尔看着比昨天还要糙的的饭,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喝完会有多难受,偶尔一顿还行,要是天天吃,他怕把胃吃坏了,尽管不想得罪人,但为了自己的肚子,还是开口道:“那要是……想自己做饭的话呢?”
要是旁的人张嘴郭蓉说不定都不会有那么大意见,偏这个人是宋尔,她捧着碗乜她一眼,声音微吊:“人人都吃得了,就她吃不得,真当自己是个小姐了?”
王薇拍了她一下,面色有些无奈,看向宋尔的眼神有些抱歉。
宋尔没理,只等吕英的回应。
其实新来的知青里不独宋尔吃不惯这儿的饭,是以等他问完后好几道视线都移了过去。
吕英倒是没什么不快,他放下碗跟他们仔细解释,“要是想自己做饭也简单,挑水、捡柴禾、调料、锅铲都得分开,尽量不混在一起,知青点的水、柴各自轮着,剩下的是大家兑了钱和票,恐怕没法儿共用。”
本来有大半的人想自己开火,听他说的这样麻烦,有两三个打消了念头。
剩下的人相互看看,都打定了主意,“我也单独开火,”
周臣淡淡道。
“加我一个,”家境同样差不到哪儿去的谢放也受不住一天三遍的喝这个。
陈月儿本就是跟他一起的,这时候见对方开口,很快也表了态,“我也一起。”
吕英环视一圈,“还有吗?”
方婷婷咬了咬唇,她昨天是跟陈月儿挨着睡的,两人又都是新来的知青,天然便亲近些。
此时见她商量也没商量的就说要另开火做饭,心下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跟着道:“我……我也一起。”
这一批新来的总共就八个人,现在已经有五个人都同意了。
剩下的自然也想。
只他们顾虑更多,权衡之后还是没出声。
-——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宋尔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下微松,但想到接下来要自己一个人打水、捡柴,眉毛不觉打了结。
“怎么还不吃?”
周臣问。
宋尔眼睫动了动,“我昨天晚上肚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儿不大喝的下。”
现在粮食有多珍贵大家都清楚,见宋尔又是提出要自己做饭、又是连玉米汤都入不了嘴的样子,心里不免起了点儿意见。
“正好我不够喝,要不分我些?”
周臣显然比宋尔要更懂人情世故。
宋尔没意识到这些,他听周臣这样说直接把碗推了过去,怕他嫌弃,还添了句“我还没喝过的。”
周臣笑了笑,刚想说话就看见了她又红又肿的手,“手怎么了?”
他敛住笑问。
宋尔没怎么当回事,“可能是昨天打扫屋子时,凉水碰多了。”
他说着话,又挠了下,觉得有些痒。
“别挠了,”周臣怕她把手弄破,“刚来怎么就打扫屋子?”
宋尔道:“我一个人睡惯了,跟别人一起睡不着,就住了旁边的屋子。”
周臣闻言却是看向了郭蓉。
郭蓉快烦死了,放下筷子就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我不让她住的。”
吕英怕几个人再吵起来,直接就道:“都别说了,一会儿再耽误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