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时,他哥还乖乖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掂着电视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电视上还在放着小马宝莉。
郑乐于在门口换上拖鞋,把零食袋子放在茶几上,又多瞅了几眼电视机,问他:“你还看上次我们在家里看过的那部电影吗?”
郑安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手里仍紧紧抓着电视遥控器不放。
郑乐于从沙发旁的背包里拿出收纳袋,把里面的光盘取出来,朝他哥挥了挥:“就是这个。”
郑安于安静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没办法,郑乐于只好坐下,陪他一起看小马宝莉。
郑安于在旁边一口接一口,很快就把薯片吃掉了大半。
郑乐于的视线转向电视。
嗯,其实小马宝莉也挺好看的。
季柏好像也喜欢看。
想到这里,他打开手机,切回聊天界面,回复了季柏的信息。
“好啊,下次我去尝一杯。”
其实他现在就能下楼,但是和季柏正面遇上的可能性很大。
他还没熄灭屏幕,抬头就看见他哥回头,目光已经没落在电视上了。
他哥露出一个微笑,指了指他的手机:“喜欢、喜欢的人?”
郑乐于愣了愣,然后才对上郑安于的视线,不知道他哥从哪里来的想法。
“不是。”
他轻笑道。
那家伙,分明是一个小混蛋。
郑安于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地侧回去,继续吃起薯片。
明明、明明没有猜错。
程于飞回来得不算早,郑乐于已经陪着他哥看完了四集小马宝莉,现在脑袋里已经充满了奇妙友谊。
程于飞进房间门看到他们在看动画片的时候还愣了愣,因为只有他刚认识郑乐于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日子,看动画片什么的。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说:“你要回去吗?现在太晚了,我带你回去吧。”
a大是没有门禁的,但是回去太晚还要谭青他们给他留门,郑乐于多少也不好意思。
“行。”他顿了顿,站起身,把堆在桌子上的薯片袋子收起来。
如果不是郑安于,他怕是在这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尤其是在程于飞身边。
他哥在旁边咔吃咔吃啃着薯片,完全没有陷入弟弟和他前男友的尴尬气场中。
a大离市中区近,开车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礼貌,在车里没有吃薯片,一时之间车内很是安静。
郑安于只是以某种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车外,直到郑乐于下车。
低调的黑色suv停在了a大的校门口,郑乐于下车,刚剪的头发轻易被风吹起,露出他很是棱角分明的眉眼。
“那我就先走了。”他有些冷淡地朝程于飞点了点头,单肩包里现在已经塞了没吃完的薯片,光盘收纳袋还有没来得及给郑安于的玉米小风扇,他垮起来时叮当作响。
郑安于扒着后车窗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有点舍不得他。
他就着没放下包的姿势从拉开背包拉链,把里面的玉米小风扇给了郑安于。
“上次那个小风扇不是被吉利划坏了吗?”他一只手攥着背包带子,“这是新买的。”
他哥真的很喜欢这些小玩意。
郑安于接过小风扇,眼神亮了亮:“谢谢你。”
“谢谢你,乐乐。”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于飞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复杂。
他认识郑家的两个孩子都很早,比起外人眼里冷得像块冰一点也不好接近的郑乐于,郑安于其实才是那个更讨人喜欢的。
他为人持重,风度翩翩,当年曾是为人交口称赞的少年天才。
——也曾是他看大的孩子。
他将目光从后视镜收了回来,常常含着的笑的眼睛此时也有些黯淡下来。
有时候,人生的风云际遇,并不会因人的感情而改变。
包括他和郑乐于。
他想点支烟,又想起来自己戒烟许久,车里连打火机都没有,况且郑安于也闻不得烟味,他抬起的手又往下放了放。
窗外夜色茫茫,郑乐于摸了摸他哥有些自然卷的头发,感觉这颗蓬松而温热的脑袋在他掌心拱了拱。
“我走了。”他轻声说。
郑安于朝他点了点头,眉眼弯弯。
程于飞遥遥冲他抬了个手势,郑乐于示意他把车窗摇上。
a大的地标之一夜晚还亮着光,郑乐于利落地背着单肩包往前走。
程于飞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自嘲似地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郑乐于是这种人,一旦决定放手,就绝不会回头。
他本来也不应该仗着年长者的身份去俯视这段感情。
他轻轻地将手扣在了车窗上。
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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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季柏第二天也没能回来,因为李琼楼开学早,他不在a市读书,季柏就只能提前送人去机场。
路上李琼楼还夸他这拿到没几个星期的驾照开出来的车还挺顺溜。
季柏微笑着踩油门加了速。
李琼楼:……
等到季柏确切说他要会学校时,已经差不多要开学了。
a大从校门口到寝室楼来来往往的都是拖着行李箱回来的大学生,个个愁眉苦脸痛不欲生,校园上方弥漫着惨淡的愁云,连今天灿烂的天气都不能阻挡。
只有季柏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校园。
他当时走的时候提了个小行李箱,里面没装什么东西,现在回来有点懒得带回来了,干脆只背了个黑色的包。
郑乐于看到他的时候正好在下楼,他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撤退。
于是他几乎是以等待正好撞上季柏的姿态站定。
季柏看见他了,果然眼神亮了亮,三步作两步地迈上台阶,手里还举着杯东西。
“看,我上次和你说的奶茶。”他把早上从a市中心街特意买来的奶茶举起给郑乐于。
“你上次不是说要去喝吗?好像只有市中心那一家有。”他眼神亮亮地等着郑乐于接过。
郑乐于的眼神从奶茶转移到季柏的脸上,见他好像是真心的,才压着内心的疑惑接过。
“你快点喝,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很快就不好喝了,”季柏背着包,又忽然意识到,“你还有其他事吗?”
他指的是郑乐于下楼这件事。
“我去图书馆还书。”郑乐于点点头。
“太好了,”季柏一点也不见外,“你顺便帮我一块还了吧。”
他拉起郑乐于就要上楼。
郑乐于被他扯着外套袖子,还有点无奈。
但是——他的视线落在奶茶上,若有所思。
季柏居然是特意给他带的吗?只是因为他一句话?
他感动了?
怎么可能。
郑乐于面无表情。
季柏发现他没往前走几步,有些疑惑地拉起他的袖口,他的表情好像全都写在脸上,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乐于看向他,才发现这样在楼梯上从下往上看,季柏现在的神情居然有点无辜。
好吧,他是有一点感动。
郑乐于面无表情地改口。
等到了季柏宿舍,他在门口等着季柏,这时候还有一天才彻底上课,但是寝室里该来的人都来了,昨天晚上家在a市还和家里人有些依依不舍的高霁也回来了,反正郑乐于寝室是全员到齐了。
季柏寝室里除了他只差一位了,还有一位很眼熟,发现郑乐于在门口站着还冲他打了个招呼。
是那天开学时候认识的徐志文。
郑乐于在班里着实算不上认识很多人,大部分人只差不多混个脸熟,因为他混寝,人看着也冷冷淡淡的,还真没多少人敢上来就和他交朋友。
只有季柏这家伙总爱黏着他。
此时已经早上十点了,前几天的雨是彻底歇了,阳光穿透灰尘,只有风轻柔吹过树叶的声音。
季柏终于从他那七零八落的书桌上抽出他上次从图书馆借的书,拍了拍上面压根不存在的灰,拿起来就要走:“走走走,还书去。”
完全忘了刚刚他是要郑乐于顺便帮他还回去。
嘈杂的寝室里有人在讨论国庆去吃了哪些好吃的,还有电风扇转动时几乎听不到的呜呜声,在这一刻都没有季柏的声音清亮。
眉眼明朗的少年人一抬眼,含着笑意满满撞进了郑乐于的眼底。
郑乐于紧了紧手里的书,蓦然开口:“走吧。”
其实季柏也没有那么讨厌。
——作为朋友来说。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书的书顶,半晌才这样想到。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季柏妙趣横生地讲起他国庆的经历,尤其讲了他打碎他妈珍藏多年的瓷瓶的事,说起他妈的脸色当时黑得跟锅底一样,他讲故事的能力一流,惹得郑乐于也没忍住露出笑。
但是他没有说起在惊鹊楼碰巧见到郑乐于的事,郑乐于虽然知道,但也不确定当时季柏看见他没有,所以也没提起这件事。
他还碰巧在酒店见到过季柏,季柏不同样也不知道嘛。
所以这大概算某种形式的扯平?
他莫名其妙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晌午的树荫最是浓密,校园里的鸟雀不怕人,叽叽喳喳地停留在树下的阴凉处,来往的人不多,也没有惊吓到它们,只有鸟啼声悦耳,和他们一起走过了这段绿树掩映的校园小道。
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抱着书,他的声音和在这些声音里,留下的多是平和与愉悦。
他没有向郑乐于问起程于飞,郑乐于也没有向他问起那天酒店门口见到的人。
大概因为不是时候,或者别的原因,他们谁都不想先开口问。
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刻,
他们离书很远,离现实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