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磨人的命运,郑乐于微微将视线移向了操场,内心起了些波澜。
换寝室解决问题的可能性有限,他又不可能再改志愿,更何况他也不打算为此放弃他辛苦考上的大学,季柏注定会和他一个班,所以军训自我介绍他就已经做好了见到季柏的准备,他本以为会见到书里写的不羁的红毛,哪料伴随着危机感看见的,却是昨天看到的黑色碎发男生。
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等到轮到他自我介绍时,他拿出毕生所能,说了一段干干巴巴又乏善可陈的词,力求绝不引人注目。
但是这招并没有太大用处,他长相优越,身姿颀长,哪怕穿着迷彩服都不能掩盖他的挺拔,又有一种清泉般清透平和的气质,实在让人见之难忘。
——起码季柏的眼神就一直落在他身上。
郑乐于看过去,对方也毫不窘迫地直视他,眼神亮晶晶的。
谁能想到这是个渣男呢,郑乐于磨着后槽牙想。
军训的教官倒也算宽和,起码大太阳底下也没敢训太狠,但等到下午训练结束,一班人都累得找不着北。
郑乐于一身汗地回去,等洗完澡回到寝室才发现寝室还是空的。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谭青他们班好像因为什么事被罚了,现在还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呢。
这太阳,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内心感慨了下。
一身清爽的郑乐于从书桌头抽出了一本书,就是那本万恶之源的虐文。
这本书被他巧妙地包了个高等数学的封面,让人看一眼就不想打开。
他开始复盘开头的剧情。
【郑乐于初见季柏的那天,夏末蝉鸣,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连带着年轻人们都神采飞扬。】
翻翻翻,不看这个。
【宿舍的粉尘使人鼻腔微痒,郑乐于接过季柏递来的帕子,指尖相触,有温热的触感。】
好细节,作者一定很擅长写恋爱脑。
他又往后多翻了几页。
郑乐于要找的,就是所有会让他和季柏产生交集的剧情点,只要躲过了这些剧情点,他和季柏就不可能产生交集。
第一次见面是开学,季柏和他成为室友,忽略掉作者肉麻地描写季柏见到郑乐于时内心多么的震动,开始的相处还算平平无奇相安无事,郑乐于翻了过去。
随后家境贫寒的小白花在校内勤工俭学,因为长得帅还一度带动了奶茶店的客流量,季柏常常去奶茶店,表面上是去照顾室友生意实际上在偷偷垂涎人家的美貌,想要泡到这个跟他的发小兼白月光长得很像的室友,因为奶茶店有提成,他就常常借口要请社团里的朋友喝奶茶,一口气包圆了场子,书里的郑乐于还在心里为他这个行为悄悄感动。
去奶茶店打工?郑乐于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
从小到大没缺过钱花的郑二少也曾为了体验生活去卖过花,凭借着出色的头脑半个月就赚的盆满钵满,但同样是赚钱,他想象了一下在奶茶店打工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
太可怕了,他会忍不住喝掉所有摆在他面前的奶茶的。
他正打算接着往下看的时候,谭青他们回来了。
反正后面的剧情他差不多也知道了,只是复习一遍而已,他就顺手把书放了回去。
“哈哈哈,高等数学。”谭青的床位在郑乐于对面,他们是上床下桌,他把军训帽子往桌子上一放,回眼就看到了高等数学的书脊,没忍住露出了笑。
“我预习一下,怎么了?”郑乐于挑了挑眉,一天多少使寝室一群人的相处更融洽了些,起码大家发现郑乐于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近。
高霁把头从游戏机里探出来,笑着说了一句:“那你就遥遥领先我们吧。”
郑乐于转了转转椅,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
三十六计哪计最妙?当然是一开始就不要和对方对弈。
只要他遇不到季柏,他就不信剧情还能推动下去,
于是从这天起,他开始躲着季柏。
军训换队的时候他站到离季柏最远的位置,休息的时候他和周围人热火朝天地聊天,一下训就回寝室,要么是窝在图书馆这一季柏最不可能去的地方。
他们这个班35个人,不算多,男生大概占了20个左右,大部分都是合寝,混寝的除了他就没有几个,但是他这行为也不算显眼,正常人谁会想到一个冷冰冰的帅哥还在躲人呢。
只是季柏这个人,大概掌握了某种定位仪的能力。
无论他出现在哪里,只要撞进季柏的视线范围,都会被对方锁定,有时候跃跃欲试上来搭话,他只能头皮发麻地赶紧找个理由跑了。
毕竟,他真的不想成为虐文受啊。
几次下来之后,连季柏都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这剧情发展跟他在书上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在军训的太阳底下休息时还在想这个问题。
“诶,你有没有注意到郑乐于啊?”徐志文在他耳边神采飞扬地说,“我开学第一天就见到他了,我还以为他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呢,因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新生,他还帮我提行李了,我真以为他是我们学校的学长,谁知道他还是和我们一个班的。”
季柏没在听。
季柏在走神。
这和书上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有点垂头丧气。
按理来说,他会和郑乐于分在一个寝室,然后建立良好的室友关系,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开头。
也完美符合他对一个爱情故事的向往。
季柏想到这里,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徐志文不知道他在惆怅些什么,但他发现季柏压根没听他讲话,他也很是惆怅地闭了嘴。
不听人说话的季柏很快遭到了报应,在军体拳环节成功把自己脚踝扭伤了,喜提下午休息。
徐志文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想这也不能称之为报应。
于是季柏在徐志文幽怨的目光下回到寝室,洗完澡又拿出书来看,由于之前看过了太多遍,剧情太熟悉了,他看着看着就陷入了昏睡。
他做梦了。
他不是个常做梦的人,就算做梦也是常常醒来就忘,但是这次的梦境很真实。
梦里的郑乐于在军训结束时低血糖晕倒了,因为训练结束,周围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没什么人发现,他在原地孤苦无依地等着人救他,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夏末的天热气腾腾,季柏醒来的时候大汗淋漓,刚清醒的脑子像被谁打了一拳一样,实在难受。
从桌子边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已经由金黄变成了昏黄,季柏猛地看向了闹钟。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正是下训的时候。
梦里的事情太清晰了,他匆匆拿起外套和手机就往外走。
徐志文刚好回来,在走廊上撞到了匆匆忙忙往外走的季柏,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像一阵风似得和他擦肩。
“上训不积极,吃饭倒挺积极的。”他感慨道。
季柏和军训回来的人流是逆着的,所以去操场的路上障碍重重。
等他到操场的时候,这里确实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几棵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远处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
夏末秋初的天气是燥热的,只这时的傍晚吹来了几缕微风。季柏环视四周,终于在操场边上的围网边看到了个缩成一团的黑影。
露出的下半张脸很明显就是郑乐于。
季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燥热的天使他的大脑没有那么清醒。
不会真晕了吧。
事实上,郑乐于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晕倒,他正在看蚂蚁搬家。
一列又一列的蚂蚁搬起了面包屑,忙得不亦乐乎。军训时大家都没什么空在食堂吃早餐,拿着馅饼小吃就在操场边解决了,留下的残渣被蚂蚁搬得干干净净。
他看得极其认真,以至于一团黑影出现在他面前都没发觉。
等到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季柏那张白皙里透红的脸,上面还有着残余的焦急和看到他好好的时候的惊诧。
他们面面相觑。
郑乐于的内心不合时宜地闪过几个冷笑话。
冷笑话播放完毕之后,他才得以想到:不是,他都搁这了,还能被人找到。
真寸。
“有事?”他问。
“没事,”季柏也被自己的冲动搞得很懵,大脑有些空白,“我以为你不舒服。”
郑乐于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对方的脚踝,他没记错的话对方今天下午免训就是因为把脚扭了。
季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身体有恙的人。
于是郑乐于看着对方突然变了脸色,有些吃痛地蹲下了身。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能送我去校医院吗?”季柏露出诚恳的神色。
郑乐于:“……”
郑乐于:“行。”
在送季柏去校医院的路上,郑乐于慢吞吞地想明白了。
躲人虽然是个好方法,但对方既然喜欢的既然是他这张脸,那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比如刚才,嗯,还有军训那前半个月。
只要季柏对他这张脸还感兴趣——
郑乐于闭了闭眼,感受到旁边投注过来的炽热的视线,内心实在是和波澜不惊没关系。
惹不起也躲不起,真是个祖宗。
等到了校医院,校医给季柏检了点外伤药,还心领神会地问季柏要不要开个外伤证明。
季柏连连摆手说不用,他又不是真伤得没法走路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季柏出来的时候郑乐于坐在外厅的连椅上打游戏,校医院开了灯,白炽灯的光照亮了郑乐于,使他整个人都有一种安静而柔和的美感。
季柏走路的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
郑乐于真是个温柔的人,他看书的时候就发现了,隐藏在作者清冷的笔触下,郑乐于有一颗柔软的心。
书里的季柏不会珍惜,只会践踏他人的真心,但他不会,他将会珍惜这颗真心。
郑乐于的从前或许很苦,但现在他季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他就不会让人再受苦。
他微微扬起了嘴角,感觉自己身上一下子背负了很重的责任。
被季柏理所当然地脑补了很多的郑乐于现在正在无聊地打游戏,等到季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操作的小人正好放了一波大招。
——完美通关。
浑身的血液都畅快起来了,郑乐于看季柏都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咱俩加个v?”季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
郑乐于刚要扬起的嘴角立刻变平,半晌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词来:“好。”
加上的时候郑乐于把自己的所有动态都向季柏屏蔽了。
等看到对方wechat头像的时候郑乐于还有点惊诧,季柏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酒囊饭袋,头像居然是只可爱的小猫。
“这是我家的猫,叫俏俏,可爱吧。”注意到郑乐于的目光,季柏有些得意地说。
是很可爱,如果它的主人不是季柏就更好了。
郑乐于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