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熠脸色一沉。
沈时蔚二话不说,把小板凳横在中间,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位置我要了,阿元,你往那边靠靠。”
他没有挨着聆夏坐,体贴地留出空间。
谢元熠默不作声,坐到了聆夏对面,捉摸不透地打量他。
饶是徐方则再不了解内情,也看出来两人不和了,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只想尽快缓解这尴尬的氛围。
那对情侣停下腻歪,安静地偷瞄他们。
相比谢元熠的冷酷,沈时蔚显得要开朗许多,他主动询问徐方则和聆夏的事,闲聊中发现,徐方则竟也接手过沈家的项目。
沈时蔚和谢元熠不一样,后者颇有天赋和魅力,加上资本操作,想不红都难。而沈时蔚进圈更早,是童星出身的影视歌三栖流量,因此被粉丝视为同龄生劲敌。
他在圈里混得久,很懂得如何暖场子。
聊着聊着,说到了谢元熠身上,沈时蔚说:“你们不知道,他刚醒过来那年,把他爹妈吓坏了。以前五音不全的人,突然就有了绝对音感。医生说,这种例子全球只有几十例,还有人醒来变成神棍的,俗称出马。”
众人都笑起来,徐方则好奇道:“真有这么神奇?我以为是营销号乱写的呢。”
听八卦的人津津有味,因为这事被媒体捕风捉影,说了很多次,但舞到当事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聆夏却像不感兴趣似的,专注地烤着他的棉花糖。
沈时蔚:“说实话,他醒来之前,我俩关系一般,只在聚会上见过几次。后来上了一档综艺,那叫一见如故,我发现这哥们儿跟外面传的不太一样。”
他笑着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归有点情怀在的,玩票的公子哥我才懒得搭理,做音乐嘛,就得找志同道合的。幸好老天让我兄弟基因变异,赐给他一个有趣的灵魂。”
话里话外,充满调侃。小情侣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家都看向谢元熠。
谢元熠:“……”
他很无语:“你们还真信,我外婆是女高音,姑姑是文工团的,哪来的基因变异。”
徐方则仿佛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哪有怪力乱神的事,都是网上乱传的。”
女生天真道:“营销号还说你被夺舍了,是你家去泰国请的古曼童干的。那个,你家真请过古曼童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男生捏捏她的手,女生不吱声了。
沈时蔚爆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聆夏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那坨棉花糖融成液体,他无意识地甩了一下,粘稠的糖液恰好甩在谢元熠脚边。
聆夏盯着那坨可怜巴巴的东西,目光慢慢上移,落在那张沉郁的脸上。
上次是烟头,这次是棉花糖。
故意针对再次得到证明。
他看着谢元熠深沉的眼眸,心跳有所停顿。
所有的漠不关心、嫉妒怨愤,在一刻都显得低劣。那双眸子虽称不上友善,但眼底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恶意。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有几分像宋嘉北、过得比宋嘉北好而已。
聆夏蠕动双唇,说了句“抱歉”。
不知是为棉花糖,还是为别的。
谢元熠目光沉沉,暗自审判着他。
他凝视聆夏被篝火笼照的脸,那道鼻梁支起漂亮的弧线,唇瓣微微抿紧,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
好似第一次见他那般,明艳、颓废。
像一具没有生气的美丽人偶。
谢元熠隔着厚厚的鞋面,感受到那坨棉花糖粘腻、柔软的热度。
他眯起眼睛,想起那日打开房门后,消失不见的签名照。
这个人,引人关注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谢元熠确确实实被吸引了,从坐下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聆夏站起身,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往室内走去。
他前脚刚走,女生就兴致勃勃地说:“徐先生,刚才没好意思问,你这位朋友也是明星吗?长得真好看。”
徐方则很受用的笑道:“他呀,他那性子,不太适合进娱乐圈。”
随后他想起什么,转向谢元熠:“谢先生,听说景茂曾曾邀请你代言,不过无缘合作,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帮聆夏要个联系方式。”
谢元熠踩住那块棉花糖,软糯的质地暴露在空气中,已慢慢变得坚硬,但仍有一些黏在鞋底。
黏黏糊糊,热得他心悸。
他懒散道:“我不习惯给别人联系方式。”
徐方则一愣,想到他的身份,干笑两声道:“如果不方便给私人号……”
工作号也行。
谢元熠打断他:“除非他自己来要。”
·
睡前一小时,聆夏被徐方则叫去小酌,说是小酌,其实是听他吐槽谢元熠。
自大狂,不懂礼貌,高高在上……
聆夏挺好奇,他走后他们说了什么,让徐方则连装都不装了。
徐方则没好气地说:“他以为你托我要他联系方式,还趾高气昂地说,除非你亲自要,否则不给。不是,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你以前没惹过他吧?”
聆夏心想,惹过,还惹得不轻。
直到散场前,他没忍住问:“所以,谢家到底有没有请过古曼童?”
徐方则嘴角抽搐:“我还以为你没听呢,那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他家倒是年年给佛堂捐款。”
也是。
怎么可能是真的。
聆夏后悔没带药来,最近他的思绪太过离奇。
次日一早,徐方则有事提前离开了。
聆夏开着拉法出库时,旁边插过来一辆灰色的阿斯顿马丁。
他平时不太开跑车,只因云鼎有条山道,是专供赛车使用的,所以才开了车库里唯一一辆跑车。
两车在路□□汇,聆夏没注意身后的车,不小心别了他,正准备探头说句抱歉。
阿斯顿马丁的车门打开,车主戴着墨镜下来,围着他的车绕了一圈,态度嚣张。
“又堵我?”谢元熠抱着手臂,靠在车头看他。
那姿势不像是质问,倒像在拍海报。
聆夏按下车窗,真诚地说:“我没看见你在后面。”
谢元熠哼道:“烟头没看见,棉花糖也没看见,你视力真差。”
聆夏有种被秋后算账的感觉,礼貌地说:“要不你别回来?”
开跑车的都有点路霸。
可以理解。
谢元熠轻嗤:“别以前的旧款?还是算了吧,车主看见都要说我欺负人。”
他知道这辆车不是聆夏的,昨天入库就看见这辆拉法,虽然是几年前的款,却也是大热门,随口问了句谁开的,经理说登记册上是宋先生。
他不知道聆夏和车主是什么关系,像他这么招蜂引蝶的人,搭上开骚包跑车的也不意外。
没承想一句玩笑话,却让聆夏的脸色变得冰冷。
他看向远处的跑道,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地说:“你是怕别不过旧款,所以不敢吗。”
眼角眉梢的挑衅,瞬间点燃了谢元熠。
他冷笑出声:“你说什么?我不敢?”
谢元熠好整以暇:“山下终点线,谁先跑到算谁赢,来不来?”
聆夏语气依旧很淡:“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
谢元熠说:“赢了条件随你提,输了你从我面前消失,以后别再出现。”
他话音刚落,聆夏已经启动车子,给他挪出并肩的空位来。
谢元熠坐进车内,开到和他齐头的位置,没有过多言语,二人隔窗对视一眼,同时踩下油门。
比赛一触即发。
跑车的声浪嗡地一声,炸响了整条跑道。
早晨人不多,有几个停在路边看热闹的,吹着口哨挥手起哄。
阿斯顿马丁车身轻盈,漂移起来速度感极强,平时谢元熠一脚油门轰下去,往往会把对手甩在身后,可是拉法仅落后了半个车身,甚至差点要碰上来。
两辆车都是顶级超跑,车速互不相让,距离咬得比正常赛车还要紧。
谢元熠隐隐感到一种兴奋,如同滋生的树枝般,从心底冒了出来。血液过快的流速让他指尖发麻,心跳快如擂鼓。
在高速后退的景色里,只有那道红色车身,始终与他保持平齐。
他猜到聆夏疯——私生哪有不疯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疯。
在下一个弯道,拉法抑制转向不足,一侧抓地的同时,半边轮胎几乎离地,另一侧狠狠蹭过山体岩壁,擦出热烈的火花。
当听见那种摩擦声时,谢元熠的心跳达到了巅峰,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操!”
真豁得出去。
再一转眼,聆夏已经甩了他半个车身,在前方留下滚烫的红色残影。
谢元熠握紧方向盘,猛地打到最右,轮胎和地面发出尖锐摩擦,直直地别着拉法拐过弯道,迅速弥补了毫厘的差距。
他的手心渗出汗液,瞳孔因肾上腺素黑亮到极点,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狠意与笑意。
直到最后一段路道,那抹笑意蓦然消失。
拉法再一次提速,在即将冲破上限的范围内,冲向终点。
聆夏竟然不管不顾,红色车身微微离地,速度起码飙到了三百多。他们没戴专业赛车护具,这完全是不要命的跑法。
终点近在咫尺,还不刹车吗?
谁先踩刹谁就输了。
谢元熠从刚开始的惊奇、兴奋,到震撼、犹疑,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一度以为拉法要冲到护栏外面去了。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
万幸的是,聆夏的脑子没问题。他在最后关头,选择踩下刹车,只比谢元熠晚了几秒钟,代价是即使绑着安全带,整个人也差点飞出去。
拉法顺着跑道滑了十几米,在即将撞上护栏半米处,慢慢停下来。
谢元熠开到他身边停下,下车砰地摔上车门。
这一声巨响,响彻整条跑道,足以听出力道有多大。
他径直走过去,双手按上车窗,喘息中带着燃烧的怒意:“你疯了?看不到前面是护栏?!”
车窗缓缓下降,当看见车内的景象时,他忽然说不出话了。
聆夏半靠在座椅上,胸口剧烈起伏。
衬衣领口解开到锁骨之下,脸色白得犹如一张纸,发丝被汗水粘黏在脸颊上,纹路蜿蜒脆弱,好像经不起任何触碰。
他耗力过度地喘气,最后说:“我赢了。”
嗓音哑哑的,黏黏的。
谢元熠盯了他半晌,眼中闪过妥协,狠狠地锤了下车门:“说罢,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