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各色灯光点亮街道。
林肯后座,聆夏靠着椅背,时不时回应杨明玉的念叨。
杨明玉没明白,他怎么就答应了。这还是三年来,他们全家第一次在媒体面前露面,她高兴得合不拢嘴,伸手帮他整理领带和胸针。
车在云升山庄门前停下,当聆夏看见红毯时,忍不住挑眉。
想过会浮夸,没想到这么浮夸。
或许是出于某种好奇,他和聆博海各退了一步,答应在不相亲的前提下,出席这次晚宴。
红毯两边,是举着长枪大炮的媒体,硬生生变成戛纳颁奖现场,周围被站姐围得水泄不通,两侧甚至架起了护栏。
闪光灯一阵接一阵,根本睁不开眼。
云升是古川集团名下的产业,宴会厅奢华璀璨,珠光宝气,晃人眼球。
一路走进去,聆夏的视力受到不少损害。
杨明玉知道他不喜应酬,便拉着聆博海去社交。
聆夏端着香槟,找了个角落欣赏乐队演奏。
钢琴师在弹德彪西的《月光》,施坦威音色动听,聆夏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抿了口酒。
旁边传来对话声,一男一女。他们和聆夏中间的桌上,隔了个一米高的蛋糕。
男的说:“听说这场宴会花了大价钱,明晚还有游轮宴,谢家真是舍得。”
女的:“谢元熠虽然是次子的儿子,但这两年来,得了老太爷喜爱,谢朝峰当然重视他。”
“说起这个,你看到谢元熠了吗?”
“以这太子的作风,不进行到一半不会出现。”
聆夏罕见地接触到八卦,望了眼大门,主人公确实迟迟没有出现,生日宴弄得跟耍大牌一样。
“呵呵,要不是家大业大,谁受得了他。”
“我能啊,我只看脸!他长得多帅!”
“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那次空难之前,别说进娱乐圈了,不就是个只会寻欢作乐的公子哥……”
空难。
聆夏听见耳熟的字眼,没握稳酒杯,香槟洒出几滴。酒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桌布上晕染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香。
他慢吞吞地拿起餐巾,擦拭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一通输出,不一会儿又换了对象,毕竟圈里的八卦根本聊不完。
“对了,你听说没有,聆家今天也出席了。”
男的忽然兴奋起来:“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那个聆家?聆夏也来了?天哪,我还以为,他隐姓埋名,抱着爱人骨灰,到哪座山里当佛子去了!啧,说起来,他长相真是天菜,可惜是个死心眼。”
他语调雀跃,仿佛很想见到y市的gay圈传说。
聆夏莫名其妙,吃了一嘴自己的瓜。
女人不屑:“他今天可是来出风头的,听说聆家要和周氏联姻了。”
男人沉默一会儿,骂了句“操”:“有没有搞错,他是双啊?好下头,滤镜碎一地。”
“是不是双不知道,反正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又要娶周家小姐……”
聆夏没再继续听,放下酒杯往楼上走去。
聆博海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去二楼的露天花园。
等聆夏走到时,看见了周绮和她父母,以及自己的父母。
周绮穿了条金色长裙,容貌姣好,但脸色臭得可以,在看见聆夏的脸后愣了愣,又皱眉看她父亲。
聆博海介绍:“呵呵,这是犬子聆夏,a大管理学毕业,目前担任分公司ceo,今年马上二十五了。聆夏,这是你周伯父、周伯母,快叫人。”
聆夏面色冷淡,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周绮转过脸去。
周母满意地笑道:“a大的呀,和我们绮绮是校友呢,你比她大两岁,估计以前不认识。绮绮自己开了家mcn公司,平时时间很自由。你们两个年龄相仿,应该能聊得来。”
两家父母都是人精,借口去围栏那里看烟花,把他们单独留在了座位上。
周绮喝了口果汁,放肆地打量他:“你就是聆夏?不是为你男朋友守身如玉两年了吗,我还以为多有个性,哼,不过如此。”
家长一走,她连装都懒得装了。
y市就这么大,聆家那点事人尽皆知,她的讽刺意味不加掩藏。
聆夏淡淡道:“个性谈不上。”
“但你说错了,不是两年,是三年。”
周绮被果汁呛到,捂住嘴咳嗽:“咳咳咳,你故意的吧,就想看我出丑……什么三年两年的,我随口说说而已,这么较真。”
聆夏递给她一张纸,她没好气地擦嘴。
露台边上,刚才在楼下的男女也上来了,瞥见这边后,立马疯狂戳对方,最后坐在了离他们不远的位置。
周绮:“我直说了,我不喜欢你们这种,为了面子结婚的同性恋,你要是能一条路走到底,没准儿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我有喜欢的人,但是父母不赞成,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见面。”
“我有几个条件,你可以听听,同意就结婚,不同意就拉倒。第一,婚后我们不住一起,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咱俩各玩各的。”
她字句清晰:“第二,我不会给你们聆家生小孩。如果接受不了这个,可以在婚后第二年协议离婚,一切由我的律师和你沟通。应付家长嘛,走个过场就行。”
如此炸裂的对话,听得旁边的男女张大了嘴巴。
聆夏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完了?”
“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周绮冷冰冰道。
他问:“周小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结婚吗?”
周绮顿了顿,说:“我不怕告诉你实话,我父母说了,只有结婚后,他们才会把产业交给我,这场交易互利共赢,你我都不吃亏。”
聆夏摇头:“这个回答,不太符合你的个性。”
周绮被戳中心事,不服气地皱眉:“你才认识我多久,凭什么敢说了解我的个性?”
聆夏泰然自若:“十分钟,但足以。你这么做,就不怕你男朋友伤心?”
周绮安静下来,瞅他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他才不会在意我和谁结婚,除非,除非明天我们的婚讯就上头条。”
聆夏露出了然的神色,叹道:“再深刻的感情,都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如果是我,我不会让对方感到失望。”
他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说教意味,只像是陈述事实。
周绮怔忪地看着他,恍然觉得,这人又和传闻有些像了。
偏执得可怕。
他是不是真的很爱那个人?
这时,两家父母转悠回来了。
聆博海说:“看你们聊得不错,小夏,先和绮绮加个联系方式,回去约出来吃顿饭,男人要主动点。”
周父周母都在笑,周绮的脸色又难看起来,闷不做声地喝果汁。
聆夏温和道:“周伯父,周伯母,有件事我还没来及说。”
“什么事呀?”周母问。
“有事你只管说。”周父对他很满意。
聆夏说:“我在国外结过婚了,和宋嘉北。”
短短几个字,如同往深水里扔了块巨石,瞬间掀起滔天水花。
宋嘉北三个字,仿佛某种不能提的禁忌,人人都闭口不谈,生怕揭了聆家的遮羞布。可他偏偏,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
不管不顾,旁若无人。
空气落入死寂,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聆博海才僵硬地说:“你这孩子,喝醉了吧,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他有种竭力保持平稳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掀桌。
周家人面色惨白,被毒哑了似的一声不吭。
聆夏回答:“因为我也没来及告诉你,爸。”
聆博海:“……”
杨明玉立即望向别处。
很快,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杨明玉,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你知道?!”
杨明玉不作声了,片刻后小声道:“我都说了,让你取消见面。”
众人脸色精彩纷呈,走过路过都被塞了一嘴瓜。
周绮看聆夏的目光充满崇拜,那对男女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出半小时,这次劲爆的相亲将传遍圈子,成为未来一个月的话题。
聆夏没去看他爹堪比浮尸的脸色,施然走下露台。
当他走到大门口时,听见身后急促的高跟鞋声。
周绮追了出来,喘着气道:“聆先生,等一下。”
聆夏停住,站在走廊里看她。
四周空无一人,台阶下黑漆漆的,草丛里传来零星的虫鸣。
周绮脸色涨红:“对不起,刚才和你说了那些话,我没想到你是来砸场……哎呀,总之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你和……那位先生的。”
聆夏颔首:“我没放心上。”
周绮犹豫道:“虽然我刚才说的不好听,但过去这么多年,还是希望你能走出来,祝你以后一切顺心。”
她今晚心情过于复杂,像是看见偶像塌房后又起高楼,说话不太着调。
聆夏没有任何波动,只礼貌地问:“谢谢,能给我支烟吗?”
周绮愣住,想起手袋里那包沉香,他应该是看见了。
她拿出烟给他,又递了个精致的打火机过去,愧疚地说:“是我让你感到心烦了吗?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的。”
聆夏熟练地点烟,深深吸了一口,方才的不快渐渐平复。
他将细长的烟夹在指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疲乏。
“与你无关,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周绮朝他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转身进去。
聆夏靠在罗马柱上,发丝遮住眉眼,他向后仰头吐出烟雾,整个人散发出颓废的美感,如同中世纪残缺的油画人物。
刚才强撑的平静荡然无存。
那些话或许刺痛聆博海三分,却刺痛他本人十分。宋嘉北三个字,不是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他每提起一次,都会心悸的禁.药。
他望向春夜的天空,星子寥落零碎,宇宙漆黑深邃,遥远得不真实。
草丛里树影摇晃,从台阶下走上来一个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聆夏垂眸,那人正拾级而上。
他穿得不像是来赴宴的,倒像是刚赶完行程,外面套了件刺绣夹克,下装长裤配运动鞋,手里捏着把劳斯莱斯的钥匙。
聆夏仰着下巴没动,视线落在那双巨大的墨镜上,大晚上戴墨镜,除了装逼,就是为了躲避拍摄,来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对方似乎心情不佳,眉头紧锁地瞪他。
聆夏犹豫了两秒,思索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这位是今天的主角。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对方冰冷的声音:“这里禁止吸烟,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