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锅中“糖色”的颜色越来越深,直至从金红色变成近似棕红的颜色的时候,便意味着这种既是调料又是色素的配料,已经制作完成了。
那么,现在是应当进行下一步操作的时间了。
在阿诚适度的帮助下,黎锦将焯水过、又用冷水清洗过的排骨块都倒进了锅里。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应该做的工序就是翻炒排骨块了。
由于锅中排骨块的数量实在太多、重量也实在太重的关系,以普通的手勺进行操作是很吃力的。
翻炒这么多的排骨块,要用特制的长柄大号手勺才能顺手。
非常凑巧的是,“有间饭庄”里,刚好就能找到这种长柄大号手勺。
那是黎锦与阿诚,在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顺便收获的成果。
黎锦对此收获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的运气向来都是这么好。
话说回来,这种手勺的尺寸,确实相当巨大。
仅仅是那长柄的长度与宽度,看起来就已经和常人的手臂差不多了。
“这东西好重啊……如果不是我这么有力气的人的话……”用这种长柄大号手勺翻炒的时候,黎锦不由得抱怨了起来,她说道,“一般人炒菜的时候,光是‘拨拉’这些东西,恐怕都非得‘竭尽全力’才行了呢。在饭庄食肆炒菜,居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吗……”
其实,黎锦的思考方式是有漏洞的。
虽然她确实比一般男子的力气还要大上不少,但她却使不惯这种长柄大号手勺。
而且由于黎锦向来有着“笨手笨脚”这种小毛病的关系,她用这种长柄大号手勺炒菜的时候,动作基本也是“胡乱扒拉”而已。
在黎锦炒菜的时候,她沿用的,几乎仍然是自己习惯的家庭式炒菜动作。既然动作毫无技巧可言,自然费力得多了。
如果是真正熟练的厨师的话,炒菜时,应该会比黎锦的动作过程省力得多才对。
“炒菜确实很难啊。幸好将军的神力拔群,弥补了这一点。”一遇到黎锦的事情,就会变得盲目起来的阿诚,十分赞同地说道,“将军即使同时拨动这么多的排骨,也完全没有把它们拨乱成乱七八糟的模样呢。锅并不算很深,又翻炒了这么长时间,但却连一块骨头都没有洒到外面。将军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很厉害。”
其实,阿诚夸赞黎锦技艺拔群,也未必是客观审视的结果。
但黎锦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对此信以为真。
也正因为黎锦对阿诚的言语深信不疑的关系,使得她内心深处反而产生了奇怪的矛盾与动摇。
“这个……厨师炒菜时,一般都不会洒到外面吧?”黎锦有些困惑地说道,“翻炒的时候不把食物洒到外面这种小事,对饭庄的厨师来说,难道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应该不会吧?阿诚并不觉得,‘在大锅里炒菜’是很简单的事情哦。”阿诚盲目而狂热地说道,“虽然阿诚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在阿诚的感觉里,将军所做的事情,的的确确、是非常不寻常的。阿诚觉得,将军似乎比一般人,要细心得多。”
“阿诚你的想法应该不对吧?我哪里算得上、比一般人细心得多的人呢?”黎锦苦笑了起来。
即使相信阿诚的话,她也会不由得因此感到不安。
这大概是因为,阿诚的话语,根本就堪称在“睁眼说瞎话”的缘故吧?
只不过,由于阿诚本人对自己的话语也同样真心实意的缘故,使得他与黎锦在认知上奇妙地达成了和谐与平衡就是了。
“我的精神本质,可是很迷糊涣散的哦。”黎锦无奈地说道,“就连炒菜这种寻常的事情,也要自己竭尽全力地进行控制,才能勉强不犯下什么明显的错误与过失呢。如果是真正细心的人的话,其实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的吧?”
“阿诚不这么认为。阿诚觉得,通过特意分配注意力,制造出的专注,这也是一种宝贵的能力,并不比先天的专心廉价。”阿诚想了想,又再说道,“说起来,之前在边关的时候,将军似乎并没有做那种复杂或是权威的工作,但依然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同和信任。所以,将军请相信,在其他的领域中,也一定会有很多人信任、认同与喜爱将军的。因为,将军就是天然散发着独特吸引力的‘奇迹般存在’……”
“这样啊,谢谢阿诚啦。我明白了。”其实,黎锦并没有真的明白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阿诚的话鼓舞了黎锦。
说来也是奇怪,从昨天开始到现在,黎锦总是无缘无故地陷入心情低落的状态。
她的精神,仿佛沉入泥潭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彻底摆脱出来。
这几乎是向来运气很好、心情平静的黎锦,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状态。
这到底是为什么?黎锦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与阿诚进行那番凌乱但却温馨的对话之后,再度陷入低谷的黎锦,也重新稍稍地振作了起来。
对黎锦来说,阿诚的存在真的很重要。
阿诚的存在,并不仅仅是黎锦的工作与生活中、重大的助力而已。
遇到阿诚之后,黎锦才认识到一件事。
虽然黎锦内向、沉静而且坦率大方,但是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独立。
黎锦很需要获得值得信任之人的肯定与安抚,在低谷时期,尤为如此。
阿诚那恰到好处的细致、敏感与温柔,几乎是支撑着黎锦的心灵一般的存在。
如果失去阿诚该怎么办?黎锦每次想到这种可能性,都异常不安,如同只身一人被困在黑暗的迷宫中似的。
为了不毁坏这种微妙而又珍贵的关系,黎锦就连“婚姻”这个无比重要的人生阶段,都在持续地进行回避。
这是长久之计吗?黎锦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的话,解决的办法又在哪里呢?黎锦实在想不出来。
如果是阿诚这样的身份的话,连问都不用问,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黎锦又生出了淡淡的忧愁与悲伤,她只能不再去想了——
做菜是一件复杂而又枯燥的事情。
烹饪的过程中,要一方面注意食材的状态,另一方面注意火候与时间。
与此同时,最好还有个待在附近的知己,可以和自己聊天。虽然这会分散注意力,但在另一个角度上,却又能让人保持精神、不那么疲惫。
除此之外,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对方有时能帮助做饭的人,发现她自己可能发现不了的问题。
话虽是如此,黎锦却不指望阿诚能在这方面帮上多少忙。
因为,阿诚只会不加思索地选择对黎锦有利的肯定而已,导致她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成品,客观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不过,就算在客观方面上十分可疑,但能提供主观的意见,也比完全无法获得意见要好得多。
将排骨与糖色翻炒在一起之后,黎锦又把刚刚切好的葱姜蒜放进了锅里一起翻炒。
葱和蒜一过油,气味就从清透的辣,变成了浓艳的香。
生姜丝却不受过油的影响,始终是辛辣的,味道也格外鲜香。
对黎锦来说,仅仅是把里面的葱姜蒜夹出来配米饭,她都能吃上两三碗。不过,黎锦并不会真的这么干就是了。
继续翻炒一段时间之后,就往里加入清水,开始真正地炖制排骨了。
为了避免锅内温度骤降、影响排骨肉的成熟程度,比较好的做法,应该是加入开水或热水。
但黎锦并没有预先烧好这么一大锅水,也就只能加冷水了。
为了避免冷水刺激使得肉凉得太快、锅内温度骤降等一系列问题,黎锦选择的是慢慢加水这种操作。
她每加一会儿水,就停一会儿,使得锅里的温度一直没有降到太低的程度。
这样总算还没有达到“骤降”这种情况。
过了一会儿,水终于加足,可以安心炖制了。
清水不仅完全浸泡了肉,而且还多高出一些水。
当然,水也不能太多,太多的话,沸腾就会很难,肉也会变得难以入味了。
这样的比例就差不多了。
于是,黎锦就盖上了锅盖,任由其在里面炖煮下来。
在这个时间,她忽然又想起自己之前带来预备好的一样东西,忘了放进去了。
这个东西就是野山楂,也就是“山里红”了。
那是以前做“糖雪球”的时候,留下来的食材。
之后就没有做了,所以剩了很多。
这种东西水分很少,不容易腐烂。
这些“山里红”在“紫竹小院”里放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变质的迹象,暂时没机会吃,也就一直存放到了现在。
黎锦昨天暂时离开“紫竹小院”,和阿诚一起收拾“有间饭庄”的时候,把它们顺便也带了过来。
当时黎锦什么都没想,只是就觉得“应该有点用处”而已。现在,她终于想到了更实际的用处。
黎锦拿出了两大把“山里红”,投入到盛满清水的盆中,又放入适量食盐与碱,将它们仔细地清洗干净。
然后,她掀开锅盖,把“山里红”都倒进了锅里,和排骨块一起炖煮起来。
“山里红”不仅仅是一种酸甜的果实,以及制作零食的食材而已。
在烹饪特定菜肴的时候,“山里红”也是一种特别的配料。
“山里红”的酸味,不仅可以消除食材的腥味、怪味,还有一种独特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