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一个房间是可以睡觉的,将军。”阿诚有些遗憾地说道,“这个相当于‘卧室’的房间在二楼。以‘卧室’的标准而言,面积很大,里面有好几张床。可惜的是,只有一间卧室……”
白天的时候,黎锦并没有到二楼亲自动手打扫,但她以前就来过这家饭庄,对这里的布局是多少有点印象的。
因此,虽然自己回忆不起来具体的布局,但听阿诚说过之后,黎锦就想起来了。
“只有一间卧室吗?”黎锦听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她说道,“那就有点麻烦了。要是有多间卧室的话,就能方便多了。”
只有一间卧室?听起来大概不是老夫妻使用的屋子。
也许是雇佣来的打工者所住的宿舍吧?环境恐怕不会太好,但应该比大杂院的屋子要好上一些。
“没关系的啦,将军。”阿诚淡然地说道,“阿诚本来就没打算睡在卧室里。将军需要阿诚住在这里的话,随便找个地方打个地铺就是了。”
“别这样啊阿诚!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哦。”黎锦十分焦躁地说道,“如果住在这里的结果,是让你‘打地铺’的话,我宁可不怕麻烦地重新回到‘紫竹小院’。至少,在那里我们能随意睡觉吧?我的阿诚可不能受委屈呢。”
说罢,黎锦不由得愣住了。
我的阿诚?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啊?不知不觉间就失口说出了奇怪的话……
黎锦本想直接开口收回前言的,但她又觉得,这样做反而会更加让之前的失口变得显眼。
因此,虽然对之前一时不小心说出的胡言乱语感到十分困扰,但黎锦也只能忍耐着,假装成没有发生任何问题而已。
好在,阿诚似乎也没有特别注意黎锦的用词。他的态度和之前相比,看不出来有什么改变。
“但如果现在回去‘紫竹小院’的话,太麻烦、太折腾了啊。”阿诚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将军不是因为‘在这里睡觉可以节省时间’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吗?”
“对啊。我确实是因为在这里睡觉可以节省时间,才会想在这里睡觉的。”黎锦郁闷地说道,“但是,如果在这里睡觉,牺牲的是‘阿诚好好睡觉的权利’的话,那我宁可回去‘紫竹小院’。跟‘好好睡觉’比起来,‘节省时间’这种好处也太不明显了吧。”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一定要住在这里的话,阿诚不打地铺又该如何睡觉呢?”阿诚不安地说道,“阿诚不明白将军的意思。但是阿诚会一直尊重与支持将军的选择与决定的。”
“哎呀呀,你后面这两句话,我真的很喜欢听。”黎锦愉快地微笑了起来,她说道,“那就这样吧。你先带我到卧室去。其他的问题,等我到了卧室再想办法好了。”
“等一下……阿诚要怎么带着将军才好呢?”阿诚有些困惑地说道,“阿诚应该握着将军的手带将军上去吧?还是说,有别的什么更好的方案?”
“随便你怎么做吧。”黎锦依然微笑着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把我背上去,或是打横抱起上去也不错啊。”
不如说……参考答案都已经给出来了。阿诚只要随便选一下就可以了,想犯错都难。
黎锦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她对阿诚的选择的期待,也许过于乐观了。
“这样的话……”听了黎锦的参考答案,阿诚却表现得似乎很为难,他想了想,说道,“阿诚还是牵着将军的手把将军带上去吧。”
“什么……既然你都决定好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呢?”这可真是出乎自己所料,黎锦颇有些失望地说道,“真是的,我还以为阿诚会有什么好的方法呢……结果,你却选了最无趣的那个办法。”
“阿诚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方法。”阿诚却是很无奈、委屈地说道,“那些和将军亲近的大部分行为,阿诚本来就都做不到啊。”
“什么?阿诚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嘛!”黎锦十分不满地说道,“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要说你自己做不到吗?那如果我命令你做呢?‘我·命·令·你·把·我·抱·到·卧·室·里’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哎呀……等等。
虽然,黎锦只是在生气的状态下说了这种话,发泄心中莫名其妙的不满罢了。但仔细想想,这些话语的内容,听起来也过于挑逗暧昧了吧?
尽管,黎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真是没有任何挑逗之意味。对她来说,这番话就是非常平常的话而已。
只是,在脑子里重演一遍的话,黎锦却是怎么听起来,都感觉不太对劲。
这没办法。现代的人的想法,太过于不单纯了。已经没办法简单地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别人的意思了。
总而言之,因为想到了这种话的其他理解方向的缘故,黎锦不由得激烈地害羞了起来。
刚才那可真是让她感到为难的发言。
不但使得黎锦脸上发热,而且,她连耳朵和脖子、甚至全身的温度,好像都跟着提高了一些。
整个人就像在发烧一样,真是太羞耻了。
令人十分为难,尴尬得想钻进地缝里。
幸好,这里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虽然阿诚的夜视能力很好,在黑暗中夜能视物……想到这里,黎锦又重新为自己脸红的反应害羞不已。
阿诚一定能发现她的脸变红了吧?慢着……等等,等等,等等……?黎锦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冷知识。
听说,视力再好的人类,也无法在黑暗、光线不足的环境下认知到颜色。
别说让仅仅是夜视能力良好的人、在黑暗的环境下看清颜色了,就算只是让他们在月光下辨认颜色,这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人类的视力,就是无法在昏暗的环境下辨认颜色。
因此,虽然黎锦脸红了,但阿诚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这里实在太黑了。
别说是阿诚,就算是夜视能力最强的动物,应该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下,识别出黎锦的脸庞变成红色这件事吧?
不过,话说回来,动物中,除了猴子这种生物,与某种名为“口虾蛄”的虾类之外,本来就识别不出来任何颜色呢。
【按:口虾蛄[gu],即“虾爬子”“皮皮虾”“濑尿虾”“螳螂虾”的学名。】
所以,动物的夜视能力是否强大,与辨认黎锦变红的脸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谁会注意到黎锦脸色的变化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黎锦不由得安心了一些,也不那么窘迫了。
“阿诚不知道啊。”阿诚很困惑地说道,“阿诚怎么会知道将军的选择呢。阿诚只是知道自己会尊重将军的选择,仅此而已。但尽管如此,让阿诚做阿诚做不到的事情,阿诚也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
“什么嘛,阿诚你还真‘艮’呢。”黎锦不满地说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样想的,才会这么和你说话的啊……”
“艮”是关东话里的一个形容词。
用来形容人的时候,意思是说,这个人的性格固执而又不清爽干脆。
有时,它还是“念头通达”的反义词。
用“艮”来形容阿诚的话,一般来说会显得有些过分,似乎冤枉了阿诚。
但此时的阿诚,在黎锦眼中也确实不够爽快直率就是了。
“可是……”阿诚的声音,虽然依然清澈悦耳而且动人,但听起来却比平时更优柔寡断了,他说道,“阿诚就是这么一个不擅长作出决定和反应的人啊。只有阿诚一个人的话,随便怎样做决定都可以,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感觉很好。但如果有了将军的存在,需要把将军的心情也一并考虑进去的话……阿诚自然就会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是、是这样吗?”阿诚的话,让黎锦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感觉自己好像可以理解阿诚的意思,但同时也会不由得感到迷茫。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阿诚为什么会‘不擅长作出决定和反应’啊?我觉得,你应该是‘很有主见的人物’才对啊?如果缺乏这些的话,你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丰富的经历……”黎锦迷惑地说道。
阿诚自述的话语,与黎锦对阿诚的认知,确实是有巨大的偏差的。
黎锦觉得,如果阿诚是个循规蹈矩、随波逐流的人的话,两人之间,就不太可能相识了。
两人会认识,本来就是与阿诚那叛逆到近乎惊世骇俗的行为有关。
由于阿诚不甘心待在同一个地方,而是一直漂泊流浪的缘故,偶然到了边关的时候,两人才会有机会相识、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吧?
但现在,阿诚却说自己“不擅长作出决定和反应”?这难道不是搞错了吗?
他的这一自我评价,实在与黎锦的结论不符,太让她感到困惑了。
“阿诚不认识将军的时候,也许确实是这样的。”阿诚优柔寡断地说道,“但是,自从认识了将军之后,阿诚就变得……不太擅长做决定了。阿诚好像变得比自己小时候还要笨拙了。将军会讨厌笨拙的阿诚吗?”
阿诚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压抑着某种深沉的情感。
而且,在黎锦的感受里,这样的阿诚,很容易令她生出怜爱的心情。
怎么说才好呢?黎锦觉得阿诚的心情,听起来很是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