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诚还是觉得很奇怪啊。”阿诚想了想,十分困惑地说道,“火种这种东西,不是随处都能借到吗?就算将军不愿意跟陌生人‘借火’,只要去之前吃馄饨的那个摊位问问的话,也会借到火吧?”
“唉……阿诚你真是呆了……我们也没有带适合‘借火’的家伙啊。”黎锦又摇了摇头,沉静地说道,“在‘借火’这种时候,用到的引火之物,应该是那种徐徐生着小火、最好连明火也没有的干树枝哦。而蜡烛这种东西,它的火焰是很大的、而且无法控制,只要一阵风吹过来,就会熄灭。而且,它还会不停地往下滴落蜡油,说不定仅仅是拿着就会烫伤自己的手,这怎么能把火带回家呢?”
“可是……”阿诚不甘心地说道,“阿诚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将军的‘借口’。真的想点亮这根蜡烛的话,将军一定能想出种种方法、克服种种障碍和困难,让这根蜡烛亮起来的啊。”
这孩子……还真懂呢。阿诚的话,让黎锦觉得很有趣地微笑了起来。
“没错,阿诚你说得对。就是这样。”黎锦又再轻笑出声,“那些都是借口。真相就是‘我不想点蜡烛’,仅此而已。”
“这……”黎锦突然转变了自己的主张,使得谈话的主题也改变了,这似乎让阿诚十分迷惑,他说道,“所以,将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不需要啊。”黎锦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的黑暗就挺好的。时间长了,其实也可以习惯……”
“挺好的?”阿诚听了十分困惑,他问道,“可是,阿诚一直都记得,将军的视力在黑暗中是很差的。所以,将军很讨厌在黑暗中行动的啊?”
“‘在黑暗中’是多余的啦。”黎锦微笑着说道,“真相是,我的视力本来就很差。只不过在黑暗中,这种‘很差’显得格外碍事罢了。”
黎锦这么说,倒也不太真实贴切。
她的视力确实算不得好,但也没有到差的程度,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般人”水平罢了。
黎锦会觉得自己的视力很差,大概是因为,身边长时间都有阿诚这个对照的对象存在的关系。
而阿诚的视力,说不定是黎锦迄今为止认识的人里最好的呢。
因此,有了阿诚作为比较对象,黎锦抱有这样的认识,也就不足为奇了。
“嗯……也没有那么差吧……”阿诚不自然地说道,“所以,将军能不能直说呢?到底为什么不想点蜡烛?”
“因为我有阿诚啊。”黎锦说道,“之前在黑暗中难以行动的时候,是阿诚牵着我的手,让我感到很安心啊。”
“是阿诚失礼了。”听到黎锦提及这件事,阿诚好像并不怎么高兴,相反显得有些惭愧,他说道,“将军这么说,真让阿诚感到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黎锦轻快地说道,“我只觉得很高兴。”
“那么,阿诚也很高兴。能帮到将军……”阿诚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黎锦好像脑子里蒙上了一层烟雾一样,莫名其妙地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才好。
吃晚饭之前,黎锦明明有什么想说的话的。
但被“出去吃晚饭”这件事打断之后,黎锦就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将军是有什么想对阿诚说的话吗?”阿诚突然这么说道。
黎锦沉默不语。
这反应,倒不是无言以对的意思。有这个反应的原因,是黎锦一时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不是犹如阿诚所说的那样想的了。
“也许有吧……”黎锦又想了一会儿,才有些勉强地说道,“阿诚……我果然还是觉得很不安。”
“为什么呢?”阿诚说道,“如果将军担心的是‘明天开业是否顺利’的事情,那大可不必。虽然阿诚也没有亲自开过店,但类似的事情,当然是目睹过的。大同小异,阿诚相信自己能够帮将军应付的。”
“我不是担心那种事情……”黎锦有些悲伤地说道,“我有跟开店失败相比,更为难过的预感……”
仔细想想,黎锦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贫困、或者经济上的困难。
就算是刚回来京城的那几天,也只不过是贫穷的表象,实际上手头的钱也远远没有花完。
所以,黎锦的节俭是不知为何养成的习惯,与缺钱是无关的。
黎锦当然也不是因为担心开店失败导致缺钱才会难过的。
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是永远不会在金钱上出事的那种幸运儿。
经历了被罢免以及回京这段时间的事情之后,黎锦不但没有培养出对贫穷的恐惧,反而在这种事上更容易产生安全感了。
所以,黎锦会这么不安的理由,当然也不是因为担心开店失败。
黎锦只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而已,担心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但是,就连这担心失去的、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黎锦都还搞不清楚。
“将军想不出来那种不安、难过的理由吗?”阿诚很有些困惑地说道,“如果想不清楚的话,将军为何会为这件事在意呢?”
就在阿诚努力和黎锦说话,试图帮黎锦梳理思绪,搞清楚出现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黎锦混乱的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这……”黎锦的身体,先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是微微地发抖。
“将军怎么了?”感受到黎锦激烈的不安,阿诚连忙慌张地开口问道。
“阿诚,你真的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吗?”黎锦软弱地说道,“用不着一辈子,就只是这三五年也好……你能保证你真的不会离开吗?”
“会的啊。当然会的。为什么不会呢?”对黎锦的说法感到困惑,阿诚说道,“将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觉得……我好像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黎锦有些痛苦地说道,“我忽然觉得……好像就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有某样难以割舍的东西离我远去,而我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会的。将军。”阿诚说道,“上天让将军出生,就是为了让将军获得平安喜乐的幸福吧。将军怎么会无缘无故失去重要的东西呢?”
“人生哪有你说的那么幸福?”黎锦苦笑着说道,“就算我的运气很好,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阿诚似乎仍然不能理解黎锦的想法,他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将军会这么悲观呢?”
“没有永远的幸福,只有永远的不幸。我现在的幸运,也不过是透支了将来的幸运,在等待将来的不幸而已吧。世界就是这样的。”黎锦很沮丧地说道,“其实,我对自己幸运的这一面是非常害怕的。因为,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仿佛都是在顺风顺水中度过一般。因此,我没有一点的‘抗挫折’能力。如果我遭遇了什么灾难的话,一定没有办法站起来了吧。因为,我从来没有倒下去过啊……”
黎锦想起了,一位生在传奇故事中,一生从未受伤的名将。
传说中,他在暮年,只是被针刺了一下而已,竟然就流血不止而死了。
黎锦对此展开联想之后,便感到很是恐惧。
就像几乎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会很快死去一般……
如果真有什么一生幸福、从未遭遇过不幸的人存在的话……他一旦遭遇到某种不幸,就一定会死在这种事情上吧?
在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黎锦很为自己的好运自豪。
但在偶尔的时间里,黎锦想起自己过度的幸运,便极度不安。
“不会的。”阿诚平静地说道,“那不会是将军的命运。将军一定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和世界的。”
“要是真如阿诚所说那样就好了。”黎锦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心啊。因为它们可能永远都无法发生。”阿诚说道,“将军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不是每一次都证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可是,下一句就是‘失而复得,焉知非祸’啊?”黎锦还是很不自信地说道,。
“阿诚能抱抱将军吗?”阿诚没头没脑、却又异常天真平静地说道。
“诶?”黎锦一头雾水地说道,“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呢?阿诚有什么用意吗?”
“或者,将军来抱抱阿诚也可以。”阿诚依然用天真无邪的口气说道,“可以吗?将军?”
“倒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搞不清楚你的意思……”黎锦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她对阿诚的提议颇为困惑,“那么,你来抱我吧。虽然我不觉得,主动来抱你会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觉得,由更高大的一方来拥抱更瘦小的一方的话,似乎更加方便一些吧。”
黎锦从来都不是什么体型瘦小、小鸟依人的类型。
不过,她的身材,相比阿诚来说,却也显出了娇小纤细的感觉。
偶尔,黎锦会因为这件事感到不爽。但大多数的时间里,她对此是麻木、漠然,没什么特别感觉的。
毕竟,黎锦拥有的,只是对女性来说修长而矫健的身材,但并没有强壮到看起来可以与男性相提并论的程度。
虽然黎锦的力气很大,比一般的男性力气还要大上许多,但这只是黎家祖传的体力优势罢了,并非是她常年锻炼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