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穿衣

    第二天, 整个大榕树村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欢庆,摆出宴席和供桌, 桌上摆满各种肉、糕点甚至是零食。

    这些桌子上的东西, 平时是完全不让小女孩吃的,但今天因为山神新婚,小女孩们都可以走街串巷地随便吃零食, 这是为了让小女孩们“沾沾喜气”, 以后也“被山神选中”从而“成为山神的新娘,每天吃贡品”。

    整个村子从小就这样教育小女孩们,也把“成为山神的新娘”这件事变成梦想, 植入小女孩们心中。小孩子们多么单纯, 在还没有是非观念的时候被洗脑, 以后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而阿彩却想明白了,她读过一点书,就在村里给所有女孩们讲述:

    “山神是假的,我们嫁给山神只会死, 世界上没有神, 相信科学!”

    然后, 阿彩就成了全村人人喊打的存在,她不再有亲人, 不再有朋友,不再有人敢和她说话,除了阿玉。

    阿玉和阿彩以前关系也不算亲近, 但阿玉心善, 总觉得阿彩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坏心。果然,她的选择没错, 坏的从来都不是阿彩。

    此刻,正值晌午,阿彩和阿玉手拉着手,站在山梁上往下看去。

    大榕树村从这个角度看,一点都不大,就像一个小小的沼泽,房子东一座西一座。平日里看起来很吓人的大人们,此刻从高处看去显得很小很滑稽,就像一群蚂蚁,正在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蚂蚁们张红挂绿,放鞭炮、摆供桌,更小更小的小女孩们闪着光亮,像是一只只更小、但更活跃的蚂蚁。

    阿彩和阿玉心里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们曾经也是小蚂蚁,现在长成了大一点点的蚂蚁。她们从此以后将会变成没有家的蚂蚁。

    阿彩说:

    “好了,我们走吧。”

    阿玉点头,最后留恋地看一眼自己家的方向,默默祷告着,希望那两位神明,能保佑奶奶身体健康。

    她真的相信有神明存在了,善良又心软的神,将她救出苦海,这才是值得她信仰一辈子的神啊。

    *

    被信仰着的两位神明还待在小房间里,谁也没发现里头已经换人了。

    明怀鲤在小床上睡觉,硬木板床睡得他很不舒服,翻来覆去的,后来还是谢望潮坐在床头,把触手伸展开搭建成一张床,把他包裹在触手床里面,他才慢慢睡熟。

    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时,明怀鲤觉得有什么东西湿湿黏黏,在他身上和脸上乱爬,搞得他特别痒。他恍恍惚惚睁开眼睛,一看居然都是触手。

    触手们东一根西一根地,在他身上、手臂上、脸上到处粘着,蠕动着,仿佛一些软体虫子,还用吸盘小口小口地嘬吸他的皮肤,鬼鬼祟祟偷感很重的贴着他。

    明怀鲤暴跳起来:

    “你放开我啊啊啊!”

    床头靠着的谢望潮陡然一惊,睁开一双还有些迷蒙的眼睛:

    “怎么了宝贝?”

    明怀鲤拼命往下摘那些粘着的触手:

    “不是,你这不是触手吗,什么时候变成菜青虫了!痒死我了啊啊啊啊!”

    谢望潮看向触手,恍然地说:

    “啊,它们就是想要亲亲你而已,我刚才意识漂游了,没注意管控它们。”

    他把触手一根根往回收,那些触手“啵啵啵”地被拔掉了,在明怀鲤皮肤上留下一个个鹌鹑蛋大小的红圈,仿佛某种神秘的人体彩绘艺术。

    谢望潮看着明怀鲤裸露在外的腰腹,眼神有些痴迷:

    “啊,真美。”

    明怀鲤:

    “……变态!”

    他强烈怀疑这家伙就是装的,触手怪不是不用睡觉吗,哪儿来的管不住一说!

    这时候,外面有人开锁。

    明怀鲤浑身立刻紧绷,谢望潮则趁机站在他身后,用触手把他轻轻圈住,还是不舍地不断摩擦着。

    一个妇女走进来,托着托盘,上面摆放着血红的新娘衣装,顶上放着一顶古意浓厚的冠冕。

    妇女看向明怀鲤,浑浊视线仿佛有种诡异的光。明怀鲤生怕幻术失效,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但那妇女半晌后说道:

    “你自己穿衣服,待会有人来给你梳头,不要盖盖头。”

    说完,妇女转身走了。

    明怀鲤松了口气,一转头,谢望潮正出神地看着那些红色衣装,充满期待地对他说:

    “宝贝,这件衣服,一定很衬你。”

    一条触手伸过去,将红色套装拎起来抖开,放在明怀鲤身前比划一下。另一条触手已经深入明怀鲤衣襟,帮他解开纽扣,往下脱上衣。

    还有一条触手直接毫无顾忌地,开始解开明怀鲤的裤子拉链。

    明怀鲤赶紧自己抓住裤子:

    “得了得了我自己来!”

    触手在旁边悬停着,仿佛在观察他的动作。明怀鲤叹了口气,自己把上衣脱了,又把裤子脱掉,只穿着内裤看向新娘装。

    嗯……就当做那种古代戏服来穿,也不是不行,反正也是上下装的,不要细想,千万不要细想……

    “宝贝,我帮你。”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谢望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明怀鲤身后,高大的阴影落下,将明怀鲤整个人罩住。

    明怀鲤想要拒绝,但话语还没出口,谢望潮就预判了他的反应,低声说:

    “不能拒绝,这是只有爱人才能做的事,难道你想让那个山神来吗?”

    说到山神的瞬间,房间里温度骤然降低许多,身后隐隐吹来邪恶的冷风。明怀鲤呼出口气,十分无语:

    “行吧……那你动作快点。”

    狭小老旧的房间内,如修竹一般细长纤瘦的青年站在当中,上半身不着寸缕,下半身也只有白色内裤和一双短袜,仿佛一盏即将被点燃的美妙灯笼。

    “宝贝……张开双臂。”

    谢望潮低声说着,站在青年背后,漆黑的眸子居高临下盯着青年的身体,每一处每一寸,用目光怜爱地细细看过。

    那高大的男人腰间,正展开着八根粗壮触手,这些触手张扬地舞动着,从高处到低处,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朵邪恶的黑色花朵,而花心便是那个脆弱白嫩又微红的青年。

    几根触手举着那件红装上衣缓缓落下来,轻轻套在明怀鲤光裸的胸口和腹部。其实小山村的刺绣水平一般,这件上衣却胜在粗犷繁复,带着许多种邪恶又诡谲的形象,鬼脸、蝙蝠、咧嘴的石榴和阴森含笑的鸳鸯,覆盖在衣服各处,颜色血红近黑,挂着黄色粉色的穗子。

    明怀鲤伸开双臂,触手把衣服轻盈缓慢地挂在他身上,仿佛正在制作一件艺术品。血红的新娘装衬得明怀鲤皮肤更加白皙细腻,黑红触手蜿蜒在衣装之上,好像给这衣服增添了更多邪异的趣味,却更显得明怀鲤干净漂亮,不染尘埃世俗。

    “啊……你真美。”

    谢望潮低下头去,在明怀鲤耳朵上轻咬一口,叹息般说着。

    他那双属于人类的双手早已按捺不住,在那衣服之间穿梭游弋,整只手伸进衣服之中,圈住那精瘦优雅的腰不愿放手。

    触手已经在穿下裙了。先从腰胯处整个圈住,把绣花的前片转到合适的位置,再把腰带绳索打个绳结,捆绑到恰到好处的位置。

    腰线轻易地显现出来,腰胯上黑色触手恋恋不舍,那绳结打了好久也打不好。

    明怀鲤不耐地自己伸手下去,却猛地被一根触手缠住手指,冰冷滑润的表面沾着他的指腹,将他的手控制在半空中,不让他接触衣服。

    “说了我来……你不要乱动。”

    谢望潮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上了浓郁的欲望,他的吻已经不局限于耳朵,而是一路延伸下去,到了明怀鲤的脖颈上……

    “你到底想干嘛……小心有人来了……”

    明怀鲤低声说着,身子却不由自主被控制着往后靠,完全靠在谢望潮怀里。

    完蛋,谢望潮什么时候也把衣服脱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胸肌!

    明怀鲤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这可是人家的祠堂,这也太过大胆了吧!这触手怪真是随处发、情啊!

    这时候,有人开始摆弄门锁,传来嘎吱的声音。

    明怀鲤马上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他现在裙子还没穿上,内裤还露在外面呢!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啊!

    “宝贝别担心,我在呢。”

    谢望潮的吻湿漉漉的,像是漫不经心的雨,落在明怀鲤颈项和耳畔,声音慵懒而带着强烈的情欲。

    “你当然不在意了,你又不是人!”

    明怀鲤挣扎着,然而他的身子被触手控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呵斥身后的家伙。

    “呵呵……宝贝,我去掉幻术了哦。外面的人随时可能进来。”

    谢望潮沉沉笑着,胸腔共振的感觉十分明显。

    而明怀鲤根本笑不出来!这触手怪想怎么样,居然把幻术撤掉,还……还这个样子!

    “你……给我加上幻术啊,啊!快点!”

    他一把抓住谢望潮作乱的手,使劲催促。

    然而谢望潮的手冰凉丝滑,没骨头一样从他手中溜走,目标很是明确。

    明怀鲤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叫,想到幻术没了,他现在出声很可能被人听到,立刻吓得控制住自己。

    这个时候,触手们放开了绳结,裙子掉落在地上。

    门外传来中年妇女们说话的声音:

    “哎这锁怎么打不开啊?”

    说话声嗡嗡作响,还有开锁的声响不时传来。

    极度紧张刺激之下,明怀鲤咬紧牙齿,死死控制住浑身肌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这也……太要命了!

    第32章 新娘

    紧张的氛围中,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世界好像废片一样开始发暗,变得扭曲。

    一身红装的明怀鲤恍惚地站着, 总觉得好像灵魂都不在这里了, 飘在天上,而他的身体,正在被一只触手怪抓紧命脉, 握住在那些触手之中, 几乎要被触手淹没。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开始飘荡,思维已经逐渐消散,甚至连自己都要感受不到, 隐约看见白光出现之时……门忽然间打开, 真正的阳光猛然灌入视线里。

    明怀鲤如梦初醒, 大口大口猛喘粗气!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等待着前面这些村民的惊诧、暴怒和打骂。

    但是……那些中年妇女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说:

    “阿玉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怎么满头都是汗啊?”

    “这个裙子怎么还没穿上啊!是不会绑绳子吗, 赶紧的!”

    “真是, 动作这么慢,晚上怎么出嫁啊!”

    妇女们骂骂咧咧说完, 有人上来要帮他绑绳子,看起来……还是把他当成阿玉。

    明怀鲤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身上红色的新娘装都湿了, 他伸手挡住那些妇女, 声音很不稳定:

    “我,我自己可以的, 没事。”

    妇女们也不是真心想要帮她,大家一听这么说都转身走了,出去吃别人家的贡品要紧。

    等人都走了,明怀鲤陡然往后一倒,整个人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视线放空盯着天花板,简直不敢回顾刚才发生了什么。

    身旁谢望潮这会儿倒是一言不发,好像刚才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

    明怀鲤转头看谢望潮:

    “你到底想干嘛?”

    这语气,听着是真的生气了。谢望潮笑着上前:

    “我只是被你穿新娘装的样子迷住了,你刚才实在太美了,我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你……”

    明怀鲤很生气,一把拍在谢望潮的触手根上:

    “你到底懂不懂看场合啊!刚才吓死我了,为什么要骗我幻术解除了!”

    谢望潮把触手送上前来给他拍:

    “你不觉得,撒个小谎,刚才更刺激了么?”

    明怀鲤:

    “你这家伙……人类的好处一点不学,人类的坏处是学得透透的。”

    谢望潮轻笑,英俊的面容依旧留存着不满足的意味,他视线向下看去,看着明怀鲤已经裹在内裤里的生殖触手,有点不太开心,刚才已经那么刺激了,明怀鲤还是没在他手中……还不够,还不够,还要有更多更亲密的接触……

    他的黑眸逐渐幽深,他还要更多!

    明怀鲤完全懂得察言观色,见势不妙,他立刻弹起身来,开始迅速穿上那条裙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大夏天的他浑身是汗,却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抓起那个沉甸甸的冠冕,放在自己头上,他没有编织好的长发,顶不起来冠冕,但是好在他的头比一般女孩子大一些,冠冕放头上除了会摇晃之外,问题也不大。

    他又粗暴抓起那件红盖头,却被一根触手抢走。

    谢望潮走过来,双手郑重地捧着那盖头,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情绪:

    “宝贝,这个,在你们人类文化里,很重要吧?我帮你盖上。”

    他这样说着,捧起盖头,抬高到上方。

    明怀鲤无语,但也想快点结束,就配合他的动作。

    红色盖头落下,将他轻柔又珍惜地盖住。

    “真好看。我的宝贝真好看,你穿这个真不错。”

    谢望潮由衷夸赞着,随即想起什么来,笑着说:

    “以后我们的婚礼举行两次好不好?中式婚礼也要,西式也要。还可以有森林自然婚礼,火山婚礼,各种婚礼……以后我们每年,不,每个月都举行一次婚礼好不好?等孩子生出来了,还要让孩子给我们当花童……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伸出双臂,温柔地搂抱住明怀鲤,让他带着盖头靠在自己怀里。

    温声细语之中,盖头下的明怀鲤心情十分复杂,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对方,没有孩子,没有以后,他也完全不打算嫁给谢望潮。

    他确实从没想过嫁给谢望潮。这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他的人生也从来不是触手怪的附庸,他可能会死,但至少也要自由的死去,而不是作为触手怪所谓的爱人,实际上的玩物。

    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他又实在有点难以割舍这触手怪了。触手怪对他越好,越展望未来,只会让他越发难受。

    隔着盖头,明怀鲤不用伪装表情,他脸色很沉,和平时的咸鱼完全不同,是一种沉郁而稳定的神情。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他也经常抛不开感情。但是关键时刻,他总是会选择理智的一方,哪怕未来会为这个决定痛苦很久,他也从不后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谢望潮……未来里有他,可是他的未来里,是没有谢望潮的。

    中午,大榕树村在祠堂外面大摆筵席。谢望潮出去隐身偷了好几盘菜肴进来,给明怀鲤吃了一顿充满当地特色的午饭。下午明怀鲤百无聊赖地睡了会儿,到了晚上六点钟,仪式总算开始了。

    新娘被妇女背起来,送到花轿里,全程脚不能沾地,据说是不允许带走村里的福气。花轿被八个汉子抬起来,绕着村子里那仅有的一条主路游街,又会抬出村子五里地,预示着送到山神家里,全程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黑暗的夜色之中,没有人发现,坐在花轿中的人早已变了模样,抬轿子的汉子们交头接耳,都说今天这个轿子怎么有点儿重,不像是十几岁小姑娘的体重啊。

    也没有人发现,在花轿旁边,一直跟随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双黝黑阴郁的凤眼,穿着一身高档西装,跟在轿子旁边很近的距离,视线只看着轿子那个小小的窗口。当然,那窗口也是被封住的,避免新娘从这里往外眺望,但男人却似乎能透过红布看进去似的,一直很认真地看着。

    周围所有村民都能看见这个男人,但却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存在,好像他理所当然就应该在这里似的,这是谢望潮的一部分幻术能力。

    当然,更没有人发现,就在花轿游街的时候,距离最近的山梁之上,已经站了十几个身穿制服的异能者。

    由林霜打头的异能者队伍,本来任务是盯紧谢望潮这个怪物,但却在之前某个时刻,同时失去了谢望潮和他爱人明怀鲤的踪迹,所有人一通寻找,甚至发动了各种找人的异能都没用。

    还是后来,异能者们意外遇到了阿彩阿玉两个女孩,在女孩们的讲述中得知,有两位神仙进入了她们的村庄,顶替她们嫁给山神。

    林霜他们一听就知道山神是怎么回事了,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刚好也是各路异种开始活跃的时间,这个山神大概是个偏安一隅的异种,一直藏在这个满山环抱的村子里,安逸地吃人,而这个异种如今怕是被谢望潮盯上了。

    林霜等人按照路线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地方。异能者在队伍频道问:

    “老大,怎么办?现在攻进去吗?”

    林霜盯着游街队伍,他知道花轿里的新娘是明怀鲤,但怎么也找不见谢望潮的身影。他想了想,回答:

    “现在攻进去说不定会激怒那位,保持观察,稍安勿躁!”

    很快,仪式进行到了高、潮,无数村民开始放鞭炮和烟花,对着山神祠堂远远跪拜,喊着各种山神保佑的口号。

    花轿抬进了祠堂之中,祠堂之上那位面容诡谲的神明,露出一个透明的笑容。

    祠堂大门“砰”地一声紧紧关上。全体村民在长老的吟唱声里退避离开,回到自己家中,没有人敢窥伺山神大人的新婚之夜。

    很快,长老们也退下了。山野乡村的夜晚,除了虫鸣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偌大的祠堂之中,花轿孤零零落在地上,明怀鲤坐在轿子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不知道谢望潮有没有进来,但他相信谢望潮肯定会保护好他,就凭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会。

    他听见大厅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似乎有什么正在飞过来,花轿帘子激烈摇晃着。

    一只僵尸一样枯槁的手忽然伸过来,将花轿帘子掀开,随后一只手探进花轿摸索,一道猥琐而苍老的声音嘿嘿笑着:

    “小美人儿……我的小新娘,来,到我这里来……”

    这声音在空旷厅堂里发出回音,实在太猥琐太恶心了,明怀鲤差点吐出来。他移动身体躲开那只手,在心里呼唤谢望潮快来,快点来弄死这个鬼玩意儿!

    那山神没捉到人,就伸过脑袋来,对着花轿里面看。

    明怀鲤猝不及防被一张僵尸脸怼了个正面特写,吓得他直接喊出来:

    “卧槽!鬼啊!”

    那僵尸脸长得很可怕,脸色青紫,五官胡乱摆在只有骨头和干硬皮肤的畸形脸庞上,仿佛他还学不会人类长相,只是随便乱捏了一个脸一样。他对着明怀鲤看了看,起初还有些迷惑,听见声音就明白被骗了,立刻发起怒来:

    “啊啊啊!敢骗我!我要把你们村用洪水淹了!”

    “那快去啊。”

    谢望潮冷静温和的声音,忽而在僵尸脸背后响起。

    僵尸脸本来在发怒,一听见这声音,就好像老鼠听见了猫叫,脸上抽象的表情里瞬间只剩下惊恐,浑身一动不敢动,枯瘦的手抓住花轿边缘,仿佛想要钻进花轿里面来。

    “你要是能把整个村子都弄死,那简直是做好事,这整个村子早就烂透了。”

    谢望潮继续慢条斯理说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花轿里的明怀鲤似的。

    那只枯瘦的手忽然转了个方向,非常精准地朝着明怀鲤脖颈抓去!

    老僵尸抓紧明怀鲤脖子,阴森地笑了:

    “这位大佬,放过我吧,我就放过他……你是冲他来的吧……”

    然而很快,老僵尸感觉手下的触感不太对劲,怎么变得黏稠湿滑,粗糙又绵软呢?

    “你抓我的触手干什么?真没礼貌。”

    谢望潮不悦的声音响起。

    老僵尸回头一看,顿时傻愣在原地。

    之前还在花轿里的明怀鲤,现在正站在谢望潮身旁,被几根触手保护着。

    那他抓住的是……老僵尸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一看。

    一根黑红相间的触手抬起前端,对他张开了黑洞一样的吸盘。

    “没礼貌的家伙,只配做我的养料。”

    谢望潮平静说着,发动了攻击。

    他又伸出一根触手,挡住明怀鲤的眼睛,宠溺地说:

    “小孩子不能看哦。”

    第33章 祠堂

    阴暗高大的祠堂里, 原本摆放牌位的地方全都换成了这尊山神的各种雕像,人们为山神创造了各式各样的形态,山神也时常要求人们为他造新的塑像, 要好看还要阴暗, 还要符合山神自己的审美。

    人们不敬苍生不敬祖先,反而把以前敬拜祖先的地方换成了这些诡异奇特的山神塑像,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排列了好几层, 仿佛有几千只眼睛在看。

    而此刻, 在几千只泥胎木雕的塑像视线之下,所谓的山神,正在被更加强大、更加神秘的触手怪轻松打杀。

    那些塑像的表情从来不会变化, 毫无二致的神色里不带一丝悲悯, 双眸直视地上的两只怪物, 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整个场景之中唯一的那位人类,明怀鲤,站在中央总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僵尸山神发出吼叫,试图反抗, 但他枯瘦的躯体却完全失去力气, 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被带着吸盘的触手轻松绞缠,那些枯瘦刚硬的骨骼被一寸寸锤烂, 干枯皮肤也被压成碎片,随即那些触手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入吸盘之中,一丝不剩。

    山神被吃得越来越小, 愤怒的吼叫变成了痛呼和求饶, 他不断用异种的预言说着饶命,说着自己知错了, 过一会儿又用人类的语言颠三倒四地说: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那不都是这些人类的贪婪造成的吗?人类就是这种卑劣的生物,我每次只吃一个已经很克制了啊!难道你不吃人吗!”

    谢望潮慢条斯理,触手从他手臂上伸出来,好像不是被他操控的一般,他轻松地说:

    “我不是判官,我不在乎你的对错,不过我确实不吃人,人类对我来说营养成分太低了,还是你更好吃一些。”

    山神鬼哭狼嚎着,声音逐渐变得很小,有气无力地放下诅咒:

    “我诅咒你……永远,永远得不到你爱的人的心……他就是你的爱人吧,哈哈哈,我的能力能看出来,他一点也不爱你!他从来都不爱你,他一直在骗你!你给我留一点身体,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陡然之间,屋内温度下降了好几度,谢望潮的视线飘渺又轻盈,从山神和触手之上看过来,看着明怀鲤的脸庞,似乎在思考。

    明怀鲤的心骤然沉下去,这情况太突然了!这山神,怎么关键时刻突然爆大雷啊,就不能乖乖被吃掉算了嘛!

    而且,这山神所说的秘密不会是他没怀孕这件事吧!要命!

    情急之下,明怀鲤抄起一个石头雕像,狠狠扔出去,砸在山神头上,同时大骂道:

    “你这鬼东西常年说谎欺骗村民也就算了,怎么敢在他面前也谎话连篇?你根本没有能力吧,别装了,说什么能看出人类的心思,你要是能看出来,之前怎么没看到我不在轿子里啊?”

    这种关键时刻,明怀鲤脑瓜子转的飞快,他一边把山神说的话全都打成谎言,一边拼命控制自己的表情,比舞台上的爱豆还要忙活。

    这个时候不露出心虚的表情是基本的,还要做出理直气壮被冤枉后的怒气来,更要夹杂一些复杂的失望和担忧,却不能去看谢望潮的眼睛,而是要自顾自地失望,仿佛对于爱人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而难以置信。

    总之,这个情绪一定要复杂,要优美,要引人怜惜。

    在谢望潮的角度看过去,被触手遮挡的明怀鲤脸上是痛楚和愤怒,还有一些更加复杂隐藏起来的难过,他的双眸微微泛红,脸庞哪怕是生气都并不扭曲,而是更漂亮的红晕,双唇张开微微鼓起,好像在跟这个世界赌气一般,只让谢望潮觉得……可爱。

    明怀鲤打完了山神,山神倒也没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对谢望潮说:

    “你知道的,关于你最在意的东西的秘密……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下一秒,山神一声惊叫。

    数根触手同时深入到山神喉管里,将他从内而外彻底撕扯开来!无数碎片在空中飞扬起来,全都落在一层层摆放着的雕塑之上。

    随后,那些触手陡然变得粗壮,将整个祠堂狠狠一扫!

    所有塑像全部跌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云霄,灰土不断腾起,掩埋了一切山神存在过的痕迹。

    触手们忙着扒拉山神的碎片去吃掉,而在一片飞扬如云雾的灰尘之中,明怀鲤剧烈地咳嗽起来,踉跄着想要跑去窗户边,打开窗户通风。

    他眯着眼睛看不清楚前面,正摸索着窗户,自己就忽然被人从后方一把抱住。

    谢望潮顷刻间打开了一个结界,将两人完全包裹其中,不再吸入灰尘。

    明怀鲤心下猛烈跳动着,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还得好好地演……他微微偏过头去,低声又委屈地问:

    “你怎么不放过他?不想听他说的秘密么?”

    谢望潮脑袋埋在明怀鲤脖颈上,深深嗅闻他身上的东西,轻声说:

    “宝贝,你的盖头是我揭的,你……也算是嫁给我了。”

    明怀鲤想起刚才,确实。他前一秒还坐在花轿里不知所措,眼看要被摸到了,后一秒花轿后方的板子掉了,他被一根触手直接拽出来,站在了谢望潮身边。

    那时候他头上还盖着盖头,只能看见谢望潮的腿和脚。他抬手,却被谢望潮抓住手腕,随后头上一轻,他看见谢望潮微笑的英俊的脸。

    那一刻,谢望潮大概是很想吻他的,那种激赏和喜爱的眼神,明怀鲤很是熟悉。

    然而很快山神就开始嚎叫,打断了谢望潮的动作。现在解决了山神,谢望潮仿佛想要继续似的,又靠近了过来。

    明怀鲤委屈巴巴地反手推开他,当然不能推得太用力,只是轻轻推出去,像是小猫爪子挠在人身上那样。

    “谁要嫁给你啊,你不是还有秘密没听吗?快去听你的秘密去啊。”

    呕,这样撒娇简直为难我自己!明怀鲤有点想吐。

    然而谢望潮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笑了起来,很喜欢的抓住明怀鲤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宝贝,你是害怕了?还是你觉得,我对那个食物,会比对你还要信任?我看起来很蠢吗?”

    明怀鲤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真的?我怎么不信,你刚才那会儿肯定被它骗到了,不然你看我干嘛!”

    他夹着嗓子说话,真是夹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伴君如伴虎啊!

    谢望潮又朗朗笑起来,声音清亮毫无阴霾,仿佛他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动摇一般,温柔哄着明怀鲤:

    “你呀,我的小鲤鱼,真是可爱极了。你真的这么在乎我么?”

    明怀鲤心想可不呢,要是不在乎,我不就被你吃了吗。谁不是为了讨生活啊!

    但他面上做出犹豫又害羞的样子,垂下眼眸,一只手摸上谢望潮的耳畔,手上动作温柔留恋,声音也接着夹出新高度:

    “谁在乎你了,我只是……我只是……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造谣而已!”

    谢望潮把脸庞整个塞进他手中,嘴唇流连在他手掌心里,轻轻落下一个个的轻吻,在吻的间隙里陶醉地说:

    “我也是……我不喜欢任何生物介入我们,就算你真有秘密,我也只听你自己……亲口,亲口对我说。”

    说到亲口二字时,他忽然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明怀鲤的手掌根部,沿着大拇指的虎口往下,舔到小手臂上去。

    一连串的火花从虎口处燃烧起来,一路延伸到手臂上,明怀鲤被这强烈的刺激搞得不知所措,往后站了一步。

    然而他却像是送上门去的菜肴,被一根触手圈住腰间,直接倒在了谢望潮怀里。

    谢望潮的触手紧跟着出现在面前,这都是柔软轻盈地触手,虽然不是粉色的,却也并不多么黑,粗细也很均衡,上面也没有棘皮和吸盘,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

    明怀鲤有些惊慌,想不到这触手怪到底想干什么,厉声问:

    “你想干嘛!刚才,刚才不是没事了吗!”

    谢望潮轻笑着,笑声带着胸腔共鸣,震动传递到明怀鲤耳中,仿佛某种神秘的钟声,宣判他今天这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触手往下伸去,而谢望潮咬住明怀鲤的耳朵,充满诱惑力的低音炮说着:

    “中午那件事,不是还没做完么?”

    明怀鲤咬着牙齿,汗流浃背:

    “你他妈……这是在祠堂里……你真是大逆不道啊,放开我啊你个混蛋……”

    谢望潮的轻笑声,在庞大架子崩塌的声音里几乎听不清楚,灰尘腾起,掩盖住了明怀鲤失神的眼睛。

    在空旷偌大的、被毁坏的老旧祠堂里,无数丑恶雕塑随着它们主人的消失而碎裂在地,满是尘埃的风正在逐渐落定。

    烛光早已全灭,只留月光静静照耀着,而在月色下的厅堂中,一人一怪正在缠绵……

    *

    “老大,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啊?里头那个动静实在是……”

    异能者在频道里询问。

    林霜咬着一根树枝,眉头紧皱。他们所有人现在都围在这个祠堂附近,预备伺机冲进去,但刚才整个祠堂忽然传来坍塌一样的巨大声响,很快又没了声息。

    也不知道那个触手怪能不能打得过山神,要是没打过,那触手怪的爱人,那个可怜的人类就要被山神吃掉了。

    而如果异能者队伍不冲进去救人,导致那人被吃掉的话,他们所有人都要因为决策失误而背上一辈子的痛苦回忆,更别提各种处罚了。

    但是……怎么说呢。

    林霜的异能是感知全面强化,虽然他感觉不到祠堂里面的状况,好像隔着一层隔膜一般看不清楚,但他被强化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对不能进去!进去就会死!

    林霜于是坚定地下达命令:

    “再等等,不能冲。”

    为了保命,千万不能冲进去啊!

    第34章 享受

    月上中天,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整个祠堂里面悄无声息,不再有一丝动静传出。

    所有异能者围在祠堂周边, 把控了每一个绝佳观测位, 但都僵硬地一动不动,有人甚至想打哈欠,又强行压下去。

    林霜密切关注着祠堂, 也在疑心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也许里面早就彻底结束了,山神也许已经吃掉了新娘呢?

    看这个静悄悄的架势,里面也许早就一片狼藉了, 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呢。

    不然, 要是那位触手怪打败了山神, 那他早就应该抱着老婆走出来啊?为什么不出来呢?

    就在林霜这个单身汉苦思冥想的时候,祠堂之内,确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片狼藉”。

    身段修长而精瘦的明怀鲤,被几根触手圈住手脚高高捆起, 挂在半空之中沐浴着银色月光;他身上的红衣早成了碎片, 只剩下零碎几片还挂着, 整个手臂和肩膀都完全展露出来,白莹莹地在月光下美得发亮。

    除了圈住手脚的触手, 还有更多的黑红触手在他身上攀爬、游走,在所有不该去的地方肆意蠕动和缠绕,而明怀鲤时不时发出尖叫……但所有尖叫都被锁在结界之中, 只进入触手怪的听觉, 被触手怪享受。

    触手怪谢望潮半个身子早已成了触手堆积起来的血肉之山,上半身也早已脱光了, 露出极为精致、雕刻一般的胸肌和腹肌,人鱼线延伸至下方血红的肉瘤之中,变成触手绞缠在一起。

    谢望潮双臂轻轻圈住怀中纤细的身体,在那些碎裂成片的红色衣装隐匿处,慢条斯理又很专业地做着手工。

    明怀鲤早已彻底脱了力,他已经在谢望潮手里放了三次烟花。

    现在的他,就像一颗被掏空内里的熟透水蜜桃,浑身潮红至极,只能靠在谢望潮那些坚硬的肌肉上,濒临崩溃地喘着。

    他双眼迷离、醉意朦胧,眼里充满水汽,嘴和脸颊被许多触手吻过,看起来已经红得有点透明。

    这整个场景盛大、惊悚,却又带着令人看一眼便目眩神迷的独特魅力。脆弱而沉醉于欲望的人类,被极端庞大而诡异的怪物强行控制,在祠堂的废墟之中连续高超,实在是比最精妙的艺术家作品都更加夺目。

    “不行了……够了……放开……”

    明怀鲤在喘息的间隙里吐出几个破碎不成句的语调。

    天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之前山神挑拨离间,他想尽办法让谢望潮消除疑惑,似乎……谢望潮来了个顺杆爬,直接就这样开始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一下!

    不过当时,其实明怀鲤也是半推半就,觉得也可以给谢望潮一点甜头,让对方把那些挑拨离间都忘掉。

    可他只想着摸摸甚至亲亲就够了,谁知道这家伙直奔下三路,现在都要把他榨干了!他只是一个社畜啊,哪儿来那么多东西可以榨啊!谢望潮太可恶了,关键他越是抗拒越是挣扎,对方还越来劲,好你个变态!

    明怀鲤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说,但现在他身体已经彻底被榨干,连抬抬手指都很费劲,只能憋出那么几句词来。

    谢望潮兴致似乎一直很好,他声音里也带着沙哑的、浓浓的欲望,凑在明怀鲤耳畔低声说着:

    “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明怀鲤想照着他的脸狠狠捶一拳,但他抬起手,打出去的拳头却像是小猫撒娇,甚至没碰到谢望潮的脸就已经掉下去了,整条手臂软趴趴地好像棉花。

    他嗓子都叫干了,说话跟砂纸一样:

    “你再……搞下去……我就死了……”

    谢望潮亲亲他的脖颈:

    “我不会让你死的。”

    明怀鲤:

    “……”

    被这么玩,他真的宁愿死啊!

    谢望潮好歹还是知道厉害的,手上加快了速度,触手也缠绕上去加大刺激,亲着他的耳朵:

    “最后一次,乖。”

    果然又是一次,这次之后,明怀鲤完全晕倒在谢望潮怀里。

    像一只毫无防备正在熟睡的水蜜桃,那样诱人,那样适合被吃掉……谢望潮端详着他的样子,嘴角带上甜蜜的笑意。

    真喜欢这样的他啊,娇嫩柔软,任由自己予取予求,花言巧语哄自己开心,稍微有一点儿外人说的话,就要冲上来解释,甚至奉上身体……这样的明怀鲤,让谢望潮充满了欲望。

    不过,好菜总要慢慢品尝,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谢望潮缓缓收起自己藏在黑色触手之下的粉嫩生殖触手,那根粉色触手庞大粗壮,哪怕是缩小很多倍之后,依旧有明怀鲤小臂那么粗,确实可能对脆弱的人类身体造成伤害,到时候影响到怀里的蛋就不好了。

    “宝贝,睡吧。我一直在你身边……乖。”

    谢望潮双臂轻轻搂住明怀鲤,用触手熟练地扭成一张床,把明怀鲤放在上面,又拿了花轿帘子给他盖上肚子。

    随后,他用触手捡起地上散落的西装,一件件给自己穿好,很快他就恢复了谢望潮的人类形态,只是后腰处长出几根粗壮触手,好像尾巴一样链接着那张触手床。

    谢望潮就这样拖着触手大床,走向祠堂大门。

    “吱嘎”的声音响起,全体异能者立刻紧急戒备,武器和异能纷纷对准那扇大门,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谁也不知道里头到底会出来什么东西。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形体,除了……他背后长了好几根粗壮触手。

    是谢望潮!谢望潮第一次用人类的形象出现!

    林霜几乎是飞奔着往下冲去,同时在频道内大叫:

    “不许攻击!谁都不许发动攻击!”

    异能者们却有人没收住,看见那些触手时就发出了一点儿攻击,那是一道火焰。

    火焰砸在谢望潮的触手上,迅速消失不见。

    谢望潮毫发无损,视线缓缓转向火焰传来的方向。

    林霜:

    “卧槽!完蛋了,找掩体!”

    他自己依旧飞奔下去,一个猛烈的滑跪,单膝跪地在谢望潮面前,大声道歉:

    “对不起!他只是手滑,实在对不起!”

    他正要继续道歉,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谢望潮这时候开口了,非常温柔地说:

    “小声点,他睡着了。”

    林霜赶紧闭上嘴,那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排山倒海压下来,他的感知力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警戒程度,但他甚至挪动不了一根手指。

    谢望潮对他的出现和那火焰,似乎都没有一点意外,只是低声说:

    “山神已经消灭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林霜一时间以为对方在说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往下退去,恭敬稳定地回答:

    “好的,我们会尽快离开。”

    谢望潮点头,视线再度瞥了一眼那个火焰异能者所在的方位,明明隔着重重障碍,那个异能者却觉得手臂猛然酸麻,随即身上出现好几处火烧的痕迹,痛得他倒吸冷气,却没有致命。

    看来这位强大触手怪脾气真的很好……火焰异能者有些庆幸遇到的是这位,要是其他怪物,早就被激怒大开杀戒了,这位只是把烧伤还回来而已,在怪物中实在非常温和。

    谢望潮忽然又转过视线来,看着林霜,嘴角挂起一丝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在里面这么久,发生了什么?”

    林霜:

    “……”

    倒也没有那么好奇,总觉得会听说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谢望潮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带着一点狡黠的味道: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们刚才在里面做,爱,了。”

    林霜:

    “……”

    他脑海中塞满了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

    通讯频道内其他人也同样听见了这些话,大家都发出了疑惑的语气词。

    什么情况?我们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谢望潮似乎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接着诱导似的说:

    “他是不是很爱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视线也看向林霜,似乎在寻求认同。

    林霜总算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了,触手怪在炫耀自己有老婆!

    他清了清嗓子:

    “是的,他很爱你,我们都看得出来。”

    通讯频道内其他队员:

    “老大你这,太卖力了吧!”

    “噗嗤,你们懂什么,都是为了和平!”

    谢望潮听了这个回答,有点满意。他想了想,说:

    “我对人类没有恶意。因为我爱人,我大部分情况下,应该都会保护人类。我的食物就是同类异种,所以你们应该知道,我不会有威胁。”

    林霜默默说:

    “好,我会向上级反应的。不过……我想问一句,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愿意签署和平条约呢?”

    谢望潮眼眸黑沉,提起这事就有点生气:

    “你们不让我繁衍。可是我爱人肚子里,已经有我的蛋了。”

    林霜震撼,有蛋了?这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谢望潮萌生了一些倾诉欲,这很罕见,大概是今夜实在太让他满意了,他想要有人分享一些东西。

    “我爱人他怀了我的蛋,我很想亲眼看看蛋在他肚子里的样子,他却总是不让我把触手伸入他的腹腔……”

    林霜感觉非常离谱。不过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收集情报的机会。

    他试探着,很正经地说:

    “既然如此……那您,愿不愿意,让您的爱人在特殊部门,做一下产检呢?也许产检时可以看到蛋的样子。”

    谢望潮眼睛微微一亮,想了想就问:

    “你们那边有特殊物种的成熟产检手段吗?”

    林霜实际上不知道有没有,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但他换了一种巧妙的说法:

    “我们可以帮你们联络全世界最好的实验室,汇集了人类最强科学家,还有全世界最好的设备,应该会有办法。”

    谢望潮眼睛更亮,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轻声说:

    “好,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第35章 神仙

    明怀鲤是被太阳照在脸上, 晒醒的。

    他躺在一大堆触手上,感觉有点虚脱,浑身酥软无力, 稍微一动就酸痛不已, 整个人像是被拆散架了一样。

    他身上几乎是完全赤、裸,只盖着一些布料,内裤早已无影无踪。他抓着触手打算坐起来, 却被触手们察觉, 几根触手自然地抬起,将他轻轻扶住。

    谢望潮就在他旁边,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宝贝, 醒了, 饿不饿?”

    明怀鲤被这么一问, 肚子立马咕噜作响。

    谢望潮听见这声音,笑着说:

    “我们回酒店去,还能赶上早饭。”

    明怀鲤却摇摇头:

    “等等,我还有些事情想做。”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 在触手搀扶下站起身, 看向整座混乱的祠堂。现在所有的山神雕塑全都碎掉了, 山神本人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花轿的红色和新娘衣服的红随意散落在地, 在灰土中还挺触目惊心。

    谢望潮有些不解:

    “你是说?”

    明怀鲤转过头来,疲倦,却很坚定:

    “得让这些村民知道,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还得让这个村子不要再继续这样做了。”

    谢望潮立刻满眼都是欣赏之色:

    “好,需要我做什么?”

    明怀鲤勾唇:

    “你要……装神弄鬼。”

    谢望潮:

    “?”

    *

    大榕树村一大早起来, 都还在家里吃早饭时,忽然祠堂方向传来好几声惊叫,整个村子的狗全都大叫起来,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

    众人马上放下饭碗跑出家门,朝着祠堂方向跑去,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人,都伸出脑袋往祠堂方向看。

    只见几个常年主持祠堂事物的长老们,如今正躺在地上好像晕过去了,人事不知,只有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妇女指着祠堂,完全吓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就上前来问:

    “张家婶子,你好好说,到底咋了?”

    那位妇女手指对着祠堂,不成词句地说着:

    “你们……你们都……进去……进去看看……”

    大家平时是不被允许进入祠堂的,很多人甚至连祠堂内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现在这个情况,得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好几个壮汉叫上其他人,带着锄头铁铲,排成小队进入祠堂。随即,他们也尖叫着喊出声来!

    “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啊!”

    他们踉跄着,一边往外跑一边叫,手中的农具丢了一地,眼珠子瞪得很大,看起来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其他村民更加好奇又害怕,没有人敢进去看,也不敢离开,只好堵在祠堂门口,问这几个人:

    “到底怎么了啊?里面是啥啊?”

    “是山神吗?山神显灵了吗?”

    “哪儿来的鬼啊,这里可是祠堂,有山神坐镇的,别胡说!”

    但相信山神的村民,必然也相信有鬼存在,那几个壮汉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走之前大声说:

    “都是那些新娘!那些家伙……变成女鬼来索命了啊啊啊啊!”

    好几个人被这消息吓得坐倒在地上,还有好多那些新娘的家人,都露出迷茫又恍惚的表情。

    忽然有一个女人嘴里叫着她女儿的小名,猛然冲进祠堂!

    她仿佛打开了阀门,很快更多新娘的家人冲了进去,都想亲眼看看里面的情景,将祠堂大门冲得完全打开了。

    祠堂里的状况一览无余。

    无数灰尘和散落的雕塑碎片,里面夹杂着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碎片,巨大的山神雕塑完全倒塌下去,所有放雕塑的架子也全都断开,仿佛有什么强大的猛兽在祠堂里大闹过。

    而在所有断壁残垣之上,呆呆坐着好几个女孩儿……的魂魄。

    那些魂魄都穿着褴褛的红色新娘装,满脸鲜血、手脚断裂,站着或者坐着。十年来,每一年,一个小女孩,一共十个女孩,面目模糊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出现在所有凶手面前。

    全村好几百个人站在这里,此刻却全都看到这一幕,全都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哪怕刚才叫着女儿小名冲进去的妈妈,看到这种极其恐怖的景象,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而且……她的视线在所有女鬼之中寻找,却没找到自己女儿,大概是所有女鬼衣着凌乱,面上要么是被剥了皮,要么是满脸血污,实在分辨不清楚。

    好多人眼泪一连串地流下来,但更多的人是心中有鬼的曾经的凶手,他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又一点。

    也有人被吓坏了,开始喃喃念叨: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啊,我没杀你们,不是我杀的……”

    村民们都往后退去。就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阳光消失了,地面骤然阴暗下来。

    村民们极其恐惧地抬头看天上,只见不知何时,天空上飘来一座庞然大物,仿佛是……神仙的莲花座!

    那莲花座极其庞大,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看不到尽头,周围更带着华丽的七彩祥云,似乎还隐约传来仙乐。

    “啊啊啊神仙显灵了啊!神仙显灵!”

    “求求菩萨保佑,求求菩萨保佑……”

    “求神仙收了这些女鬼吧!求求神仙……”

    许多村民跪倒在地,大声祈祷,带着哭腔求着神仙保佑,求神仙帮他们解决祠堂的事情。

    而在莲花座之上,果然缓缓出现一位古装神仙。

    这位神仙一身白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尘,头戴方巾,眉目清俊,仙气飘飘,十分好看。

    当然了,如果阿彩和阿玉还在这里的话,她们一定能看出来,这位就是之前解救阿玉的神仙。

    神仙……也就是明怀鲤,轻轻一甩拂尘,话音带着混响,威严满满地说道:

    “吾乃上界仙人,听闻此处有人供奉邪魔,特来降妖除魔!”

    村民们跪在地上,心中都很惊疑不定,其中一位供奉山神最多的男人壮着胆子说:

    “请神仙指点,我们只是供奉山神,没有什么邪魔啊?”

    神仙站在莲花座上,很悲悯地摇摇头:

    “你等供奉的这位山神,就是邪魔!如今这邪魔已被我诛杀,不会再为祸人间,但你等全村供奉童女,已经落下了极大的罪孽!”

    村民们立刻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又哭又叫又解释。

    “我们也是被山神蒙蔽了啊!要不是山神那么可怕,我们怎么会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

    “我们要为村子的未来着想啊……”

    “呜呜呜求神仙饶恕我们吧,我们不知道那是假的山神啊呜呜呜……”

    明怀鲤居高临下,从云层之上看着这些人,觉得很是悲哀。这些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总是会找各种理由,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这是人类的自私和劣根性作祟。

    但这样的他们也并非无药可救。明怀鲤能看见阿玉的奶奶坠在人群最后,她看上去那么苍老瘦小,如今却没有多少慌乱模样,只是跪拜着神仙。

    明怀鲤抬手一指祠堂中的那十个女鬼,高声说:

    “本来,尔等罪孽深重,需要让这十位童女索命,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会将这些童女的魂魄收回,尔等则需要为她们建立名册,年年供奉以做警示。另外,尔等必须世代遵守如下戒律,方可赎罪:

    一,全村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尤其是所有女孩,坚决不可随意辍学!

    二,从此以后废除祠堂,废除山神相关活动,不可私自祭拜任何来路不明的神仙!

    三……”

    明怀鲤一条条念完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规则,整整念了七条才算完。当时写这些规则的时候他还参考了国家扶贫办的相关内容,可以说是非常科学的一款神学。

    念完全部,村人都不停跪拜感谢。明怀鲤最后说:

    “尔等不可向任何透露今日之事,也不可违背以上戒律,否则必有天罚!”

    他手一伸,那些女鬼全都化成光点,落在他手心里消失不见。

    亲眼见到这个场景,所有村民都激动不已,全都深深相信他就是神仙,能够收鬼、除妖的神仙!

    莲花座缓缓退向天边,七彩祥云很快消失,阳光重新出现,所有村民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之后,他们看着这座祠堂,只觉得刺眼至极,决定按照神仙的吩咐,把祠堂推翻,在原地修建孩子们的操场和学习教室。

    天空之上,解除了幻术的谢望潮许多触手缠裹着明怀鲤,正快速飞回他们的酒店。祠堂里的女鬼当然都是幻术,弄得脏兮兮一些就看不出原貌,毕竟谢望潮也不知道以前那九个女孩长什么样子。莲花座和祥云这些不用说,就连明怀鲤身上仙风道骨的衣服都是幻术,拂尘是一根树枝。

    “宝贝,当神仙感觉怎么样?”

    谢望潮边飞边笑着问,语气非常宠溺。

    “是挺威风的,那你呢,当莲花座感觉如何?”

    明怀鲤衣衫破烂地坐在触手上,如今已经习惯了飞行的感觉,还有空回嘴。

    “不错,我愿意被你坐,怎么坐都好,以后在床上你也坐,好不好?”

    谢望潮说着,一只人类的手抱住明怀鲤,把他拉进自己怀中,亲了一下他的发顶。

    “啊啊啊你个变态!你不许碰我,不然孩子就掉了!”

    明怀鲤拼命推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昨天在祠堂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简直不堪回首,他到现在腰还在疼!

    “好,手不碰你。”

    谢望潮伸开双手,果然不碰他了。但紧接着,一根触手攀缘上来,在明怀鲤肚子上抚摸了两下,随即将他腰间缠起,在他腰上缓缓蠕动。

    “这?”

    明怀鲤指着肚子上的触手,瞪眼看他。

    “只说手不碰,没说触手不碰啊。”

    谢望潮笑得温文尔雅,触手趁机又摸了一下明怀鲤的手。

    “你……滚啊!”

    明怀鲤那个气,简直想从这触手飞机上跳下去。

    第36章 泳池

    当完神仙回到酒店, 明怀鲤已经很累了,直接倒头就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色已晚,漂亮的晚霞遍布天际, 房间里没有人。

    他抓起手机看了看, 已经下午五点多,本来今天该上班的,但公司也没给他发任何消息, 大概是谢望潮关照过张景了。

    明怀鲤刷了刷本地新闻, 没什么特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山中发现少女尸体”之类的可怕事情。希望阿彩和阿玉以后能够顺利吧。

    想到这个……他有点儿想回到以前的孤儿院看看了。自从跟谢望潮在一起,他已经好久没去过那家孤儿院了。

    孤儿院的老师还给他发过几次联络消息, 他看见就心烦意乱。

    那个和谢望潮初遇的孤儿院……那些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可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谢望潮不再是他的完美男友,而成了一个触手怪,他也不再是充满爱心朝气蓬勃的青年,而是……正在假装怀孕的可怜男妈妈预备役。

    他抓起被褥, 看自己身体。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瑕疵和青紫伤痕, 大概是被谢望潮治疗过了, 原本酸痛难忍的腰也舒服很多。

    他绝望地呼出一口气,现在难得一个人呆着, 他开始梳理自己。

    他的思绪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况且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逃离, 也就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情, 想了半天,他还是叹了口气, 决定抛开那些乱七八糟,下床看看情况。

    一切都变得很乱,但是……他发现自己现在,看不见谢望潮时居然有些不习惯。

    这不是好兆头。

    他摸摸肚子,饿了。走出房间,桌上摆着酒店送来的饭菜,看起来非常不好看。

    没有谢望潮做的好看,一看就没什么食欲。

    明怀鲤还是坐下来吃饭,确实不好吃。他有点儿想主动给谢望潮发消息,问问对方在哪里,又觉得千万不能主动发,很掉价。

    况且祠堂里的事情……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谢望潮擅自乱来,他应该为此生气的。

    可明怀鲤发现自己生不起来气。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谢望潮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他放下手里提的东西,换了拖鞋,微微弯腰,一眼看到正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明怀鲤。

    那张英俊面容上,立刻露出发自内心的、柔和的笑容,之前还高高在上的冰冷眼神也瞬间变得柔和,情感肉眼可见地在他眼中涌动。

    明怀鲤完全目睹了这一系列的变化,每一点一滴,都是毫无杂质的爱意,浓烈而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他分不清谢望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谢望潮为什么会这么爱自己,他只是……有些被感染到了。

    “宝贝真乖,知道自己吃饭。凉了吗?要不要我让酒店热一下?”

    谢望潮走过来,坐在明怀鲤身边,伸出一根触手很自然地给他捏肩。

    那些触手经过这么多天锻炼,全都掌握了按摩的特殊技巧,按下去非常舒服,明怀鲤不由得发出一点丢人的声音。

    谢望潮眼神骤然一暗,触手开始蠢蠢欲动,沿着明怀鲤锁骨往下摸索而去,却在到达衬衫领口之前,被明怀鲤一把按住。

    “别动。”

    明怀鲤尽量保持自己声音冷淡,但他说话时总显得……有点儿软。

    大概是嗓子还有些沙哑的缘故吧,还是要少说话。

    明怀鲤喝了一大口饮料,扬起脖颈吞咽下去。

    谢望潮视线灼热地看着那滚动的喉结,静悄悄欣赏着这副美景,幻想着对他做出……很不道德的举动。

    他想着这些,慢慢勾起一侧的唇角,邪恶地微笑起来。

    明怀鲤简直不用看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肮脏东西了,忍不住还是出声阻止:

    “到底想什么了,能不能别乱想啊,我只是吃个饭而已!”

    谢望潮一边微笑,一边揶揄地对上他的视线:

    “都怪你太诱人了,我忍不住。”

    明怀鲤无语,好好一个触手怪干嘛长了一张嘴?不对,是无数张嘴,可惜说不出一句让人听了高兴的话来。

    谢望潮转身提过来一个甜品盒子:

    “这是我买的蛋糕,庆祝我们这次行动成功,是你爱吃的那家店的莓果芝士。”

    明怀鲤看过去,这确实是他喜欢吃的店和爱吃的口味,但是这家店是在城东,且没有连锁店。他惊讶道:

    “你专门跑去那家店里买的?”

    谢望潮伸出一根触手,给明怀鲤看了看:

    “我会飞嘛,不费事的。”

    明怀鲤想想倒也是,接过蛋糕开始吃,在熟悉的甜味里放松不少,看向谢望潮的眼神也变得软化许多。

    谢望潮趁机凑近一些,很心机地说:

    “宝贝,想尝尝蛋糕的味道。”

    明怀鲤把一根叉子推过去:

    “尝呗,我又不护食。”

    谢望潮却摇头,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哑着嗓子说:

    “想尝你嘴里的蛋糕……”

    明怀鲤赶忙抿紧嘴唇,万分拒绝:

    “不行不行不行!别乱来啊,我警告你!”

    谢望潮十分失落,那双俊美的凤眼里甚至带上一丝闪烁的泪光,我见犹怜地凑过去,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明怀鲤:

    “真的不行吗?就吃一口,一口好不好?”

    明怀鲤举起筷子和叉子,把自己嘴巴挡住: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种事情要尊重双方意愿的!”

    谢望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就算了,我一向是很尊重你的。”

    明怀鲤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想提那件事,却还是嘴快说了出来:

    “那你在祠堂里还那样对我?我明明不愿意。”

    提起祠堂,谢望潮眼睛又亮了,嘴角不由得意地高高扬起,仿佛想起了非常美好的回忆。

    他靠过来,靠的太近,鼻翼的呼吸像一团热乎乎的棉花,堆积在明怀鲤的颈窝处,让明怀鲤浑身发痒。

    明怀鲤想要往旁边退退,却被谢望潮握住肩膀,完全不让他动弹。

    谢望潮贴在他的颈项上,带着低低的笑意,轻声说:

    “可是,你也很享受的,不是吗?”

    明怀鲤脸猛然一红。他……他真的享受吗?也没有吧?可是……也还是有一点吧,不然不会来四次那么多……但那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啊!

    谢望潮满意地欣赏着明怀鲤红透了的耳朵和后颈,他伸出温热的舌尖,在明怀鲤后颈上轻舔一下。

    明怀鲤浑身一个激灵,后颈上的汗毛和发根全都直立起来,整个脊椎骨都变直了。

    他脑袋往旁边偏离,带着颤抖的音调说:

    “你胡说,我没有享受!你离我远点,我还在生气!”

    往常他这样说了,谢望潮只会变本加厉,但今天,谢望潮却往后退去,甚至离开了餐桌,一下走得有点远了。

    明怀鲤又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后颈上一时间凉得过头,他有点不习惯。

    谢望潮往前方连接着泳池的阳台走去,边走边脱衣服,西装外套,领带夹,领带,衬衫,腰带,长裤,一件一件脱下来。

    暮色之下,阳台和泳池自带的橘色灯火暧昧朦胧,打在他极精美的背部肌肉上,宽肩窄腰,蜂腰猿背……这些美好的词汇全都可以堆叠在他身上。

    “宝贝,吃完了来游泳,我帮你带了泳衣。”

    谢望潮半个身子回过来,泳池的光芒潋滟,打在他露出一半的八块腹肌上,照得他全身都显得十分……秀色可餐。

    明怀鲤一口蛋糕放在嘴里,直到奶油融化都忘了嚼,他看着谢望潮的样子,明知道对方是在字面意义上的秀肌肉给他看,试图勾引他,但却还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好看的肌肉摆在那里,不看就亏了!

    明怀鲤就要看怎么了,他还要正大光明地看,反正对方摸过自己了,自己不多看几眼对方,岂不是不公平?

    谢望潮继续脱下。

    明怀鲤差点喷出一口甜品,赶紧移开视线。

    这家伙!确定了,就是故意的!平常他很少见到这场景,因为谢望潮习惯于下半身变成触手形态,今天他却迟迟不变触手,还把这个放出来给他看!

    这个谢望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经过祠堂的惊魂一夜,明怀鲤简直不敢多想。

    他三两口吃完蛋糕,也不知道去哪里,这个房间很小,一眼就能看到阳台外的泳池。这会儿谢望潮已经穿上黑色泳裤,勾勒出十分明显的形态,直接跳下水去了。

    明怀鲤站起来,诡使神差地走到泳池边上。

    谢望潮游泳的样子非常标准,一身小麦色肌肉在水中更显得饱满有力,充满爆发力,仿佛游泳运动员一样速度飞快,姿态还是很优雅的蝶泳,每次脑袋露出来,都要对明怀鲤眨眨眼。

    也许他是想抛媚眼的,但在明怀鲤看来,有点儿像眼睛抽筋了。明怀鲤走过去,看到床上放着泳镜,就拿到泳池边:

    “你忘了带泳镜了。”

    谢望潮迅速游到他身边,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对他笑:

    “谢谢宝贝。”

    明怀鲤给他递泳镜过去,泳池边都是水,他弯着腰使劲拉长身子。

    然而下一秒,谢望潮坏心眼地一笑,一把抓住明怀鲤的手,把他拉了下去。

    “哗啦”一声,明怀鲤彻底掉进水里,他挣扎尖叫:

    “我不会……游……咕噜噜……”

    下一秒,他被拉出水池,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大口大口、本能地呼吸。

    就在这时,一双微凉的柔软唇瓣,狠狠吻上他的双唇。

    对方粗暴地啃咬他的唇角,紧紧箍住他的头,将他再度压入水中。

    恍若压进迷离失重的梦境。

    第37章 变化

    泳池边缘贴满了天蓝色的砖块, 波光折射之中,水波是橙红和天蓝交织纠缠,仿佛神秘妖异的背景, 将明怀鲤视线全部填满。

    眼前无穷尽的波光之中, 谢望潮的脸庞是近乎无限的大。

    他鼻梁高挺,贴紧明怀鲤的脸庞,双眸漆黑地盯紧明怀鲤的脸, 完全没有接吻要闭眼的自觉。

    那双眼睛里带着深黑的漩涡, 仿佛整个宇宙都囊括其中,他紧紧盯着明怀鲤,完全不愿意错过明怀鲤面上的每一丝表情, 每一点变化。

    而因为在水中, 明怀鲤必须屏住呼吸, 只能靠接吻时对方口中的空气勉强维持,强烈的窒息感很快袭来。

    心跳因为窒息而疯狂。

    他在濒死的状态下,本能地咬住对方的嘴唇和舌头,死死咬住不放开。

    谢望潮当然感觉不到疼痛, 他仿佛发现了玩具新玩法的小孩子, 反而更来了兴趣。

    眼看明怀鲤脸庞扭曲, 吞咽下好几口水,谢望潮便将他托住, “哗啦”一声,两人并肩跃出水面。

    “唔啊!”

    明怀鲤吐掉嘴里的水,大口呼吸, 头上脸上都是水,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心脏像疯了一样狠狠狂跳, 身上一阵一阵发热又发软。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又是一只湿润的大手压过来。

    “你个混……蛋……”

    明怀鲤再次被压入水中,谢望潮那双作乱的唇瓣再次贴上来,甚至这次,许多影影绰绰的触手也延伸开去,在池水里游弋着,逡巡着,伺机而动着……

    一直这样折腾了许久,明怀鲤终于被拖上水面,准许上岸了。

    他被送到岸上,像条咸鱼一样趴在湿地板上,两眼都红透了,整个人完全没有力气,浑身酸软,心跳快到心悸,胸口像被割裂一般疼痛,每次呼吸都像是酷刑。

    谢望潮这时候也爬了上来,几根触手凑过来,一些透明黏液滴在明怀鲤胸口和眼角上。

    明怀鲤扭动着脑袋躲避,谢望潮柔声说道:

    “别动宝贝,这会让你舒服一点。”

    明怀鲤太过疲惫了,听了这话也就不动了。透明黏液带来沁凉温润的感觉,有些黏液仿佛钻入了他的心脏里,心脏也没有那么紧绷,胸口瞬间就变得舒服很多。

    没过多久,不舒服的感觉全都消失了,明怀鲤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眼底也变成了正常颜色。

    就是还是心有余悸。刚才那种整个人被彻底控制住淹水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太可怕了,是来自人类基因深处的可怕。

    而谢望潮这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在旁边偷笑个不停,以前那种儒雅的伪装完全消失了,他恶劣的本性显露出来,带着得逞的笑容坐在地上,把明怀鲤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刚才是我不好,让宝贝受惊了。不过……这也算是人类所说的吊桥效应吧,宝贝有没有觉得你更爱我了呢?”

    明怀鲤往前爬了一点点,努力抬起头,对着谢望潮的脸,“呸”地狠狠吐了一口水!

    那口水自然是没接触到谢望潮就落下去消失了,但谢望潮还是往后躲了一下,一脸惊讶:

    “哟,宝贝变成鱼了,会吐泡泡了!”

    明怀鲤很没力气,没空跟他争辩,翻着白眼怒骂:

    “你个神经病!变态!你他妈有病就去折腾你自己,折腾我干嘛啊!”

    谢望潮看着他骂自己,一副很享受的模样,甚至长出触手在身后像尾巴一样摇动着:

    “宝贝,多骂点,我好喜欢你这样骂我啊……”

    明怀鲤真的被这家伙的变态震惊了。他总有种感觉,怎么觉得两人相处越久,这个家伙就越发神经了呢?是在自己面前收不住变态本性了,还是觉得自己跑不掉所以尽情变态了呢?

    不管哪种情况,明怀鲤都觉得很不妙,这样玩下去他不得被玩死啊?为了生命,他真的要赶紧跑了啊!

    明怀鲤翻个身,爬起来直接湿漉漉地去地毯上一躺。

    谢望潮走过来,带着某种很变态的笑意,用触手帮他脱下弄湿的衣服,拿起毛巾给他擦干身体,又去解开他的裤子拉链……被明怀鲤狠狠捂住,瞪了一眼,自己起来去卫生间整理下装去了。

    等明怀鲤出来,谢望潮已经收拾好了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大床。他爬上床去,倒头就睡,全程不看谢望潮一眼,主打一个拼命对对方冷暴力。

    然而谢望潮对这种冷暴力毫无所觉,他收拾好房间,关了灯爬上床去,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在小夜灯之下欣赏明怀鲤的睡颜。

    明怀鲤确实是真累了,睡的很香,仿佛还有点儿打呼。谢望潮盯着今天刚被自己狠狠蹂过的嘴唇,那双嘴唇现在显得丰润饱满又粉嫩,有点儿肿起来,微微张大着,露出里面好看的雪白牙齿……

    比世界上最美的风景都要美丽。

    谢望潮很小心地凑上去,带着珍重和爱意,在明怀鲤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随后,他从后方环住明怀鲤,小声说着:

    “晚安宝贝……我爱你。”

    触手怪没有睡眠,但触手怪会守护明怀鲤的每一份梦境,让明怀鲤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他在。

    其实在泳池里,谢望潮确实是怀着一点儿泄愤的心思的。他今天刚刚彻底消化掉“山神”,意识到山神确实拥有一些看破人心的能力,只不过很低级。

    也就是说,“山神”在那时候说的……并不全是谎话,最多有些夸张。

    那么,也就是说,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明怀鲤依旧不爱他,甚至明显到了被山神一眼看穿的程度。

    谢望潮发现这一点时,非常生气,那时候他正在飞往甜品店买甜品的途中,当时他因为愤怒而掀起的气流,甚至将路过的飞机差点掀翻,最后导致那架飞机紧急迫降。

    谢望潮还是买了甜品,非常窝囊,可他爱他。

    他确实爱着明怀鲤,从最开始,谢望潮就在这场感情中处于完全的弱势方。

    弱势方能做的除了讨好和乞怜,还能怎样?

    谢望潮将他压在泳池里亲吻时,甚至冒出过“就让他死在这里”的念头。如果明怀鲤当时死了,那至少明怀鲤到死都在吻他。

    但谢望潮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让明怀鲤死。他宁愿自己死都不愿意伤害明怀鲤,何况……何况明怀鲤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谢望潮偷偷亲吻明怀鲤的后颈,在明怀鲤做噩梦说梦话时一句句回答他。

    “没关系宝贝,我一直在。”

    “我喜欢你啊,宝贝……我会努力的。”

    “你迟早也会爱上我的,对吗?”

    “宝贝……你好会折磨人啊。”

    明怀鲤梦到可怕的场景,抽搐起来,谢望潮将他收拢手脚,抱在怀中,用触手给他按摩抽筋的血管。

    明怀鲤苏醒了一些,睁开眼睛,看见谢望潮温柔关切的脸庞。

    明怀鲤也不知道把他当成谁了,发出一声安心的呜咽声,往谢望潮怀里钻了一下,又坠入梦乡。

    谢望潮搂紧他,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窝里,轻轻亲吻他的头发。

    至少……现在明怀鲤的身体,不讨厌他。这是个很好的信号。

    他还要再接再厉才对。

    *

    第二天醒来,明怀鲤还是不跟谢望潮讲话,整个人显得疲惫而高冷。

    谢望潮大包小包收拾好东西,出门打车,两人一路坐车回家。途中谢望潮找了好多话题,明怀鲤统统不理,继续超强冷暴力政策,把自己活成出租车里的人形冷气空调。

    司机都看不下去地问:

    “哎哟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讲嘛,你看把你男人为难成啥样了。”

    谢望潮却微笑着阻止司机:

    “大叔不要这么说,他不是为难我,是我做错事情,他只是不想和我说话而已,全是我的错,他是受害者,很可怜的。”

    司机狐疑地看看这俩人:

    “哦哟?他是受害者,看不出来哦。”

    谢望潮苦笑:

    “师傅,他已经很可怜了,您就别取笑他了,都是我的错。”

    明怀鲤坐在旁边双手抱臂,越听越是无语。这谢望潮怎么说的都是他的词儿啊!还替他解释上了,搞得他好像在无理取闹一样!

    不得不说,这触手怪早已活成了人精,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完全拿捏。

    越是这样就越可气!明怀鲤气鼓鼓地全程看窗外,谢望潮递到嘴边来的冰淇淋也一口不吃。

    就这样到了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又去上班。

    谢望潮上班过程中总是打来视频,明怀鲤大多数时候不接,少数时候接通了也不说话,给谢望潮看自己冷酷的下颌线和键盘。

    谢望潮就在另一边,对着镜头讲冷笑话。

    “你知道一颗绿豆从十八楼跳下去,它会变成什么吗?”

    明怀鲤冷酷脸不回答。

    谢望潮接着说:

    “会变成红豆,因为它大出血,把自己染红了。”

    明怀鲤:

    “……”

    他嘴角上扬了一毫米的弧度。

    谢望潮在那边喜滋滋地:

    “笑了笑了!宝贝你笑了!笑得真好看!”

    明怀鲤:

    “……神经病!”

    谢望潮笑容更喜悦了,眼睛甚至放出光来,凑近镜头:

    “宝贝骂我的声音好好听,快,多骂几句,我做成铃声!”

    明怀鲤:

    “……”

    这个大变态!真是多骂一句都嫌他爽!

    第38章 习惯

    明怀鲤觉得谢望潮的变态已经发展到了全新的高度。

    对方甚至会在和他视频的时候, 很自然地回应路过同事的调侃。

    同事会在旁边问:

    “谢主任,跟谁视频呢,这么开心?”

    谢望潮就会用骄傲又幸福的语气说:

    “跟我老婆。”

    同事们哎哟哎哟地起哄, 谢望潮乐在其中, 笑得简直比开了花还好看,时不时偷瞄一眼明怀鲤的反应。

    明怀鲤:

    “……”

    他能怎么办,只能狠狠挂断电话, 不让这变态蔓延到他这边来。

    每天晚上他也宁愿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哪怕没什么事情做也要在公司呆着,也不太愿意回去。

    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只觉得……不想看见谢望潮。看见他, 情绪就会产生很强烈的波动, 让他很不舒服。

    冷战好啊, 谁发明的冷战?冷战实在太适合现在的他了,多好!

    但单方面冷战,对方的反应总是不可控的。在又一次加班到深夜,谢望潮带着豪华晚餐饭盒杀到他工位上, 差点被全体同事看见之后, 明怀鲤就不加班了, 该下班下班,该回家回家。

    回家以后, 很多事情也就不由明怀鲤决定了。

    比如,就算他极力抗拒,每天晚上谢望潮都还是会找到办法, 在他嘴上亲一口, 跟他说:

    “这是晚安吻,拒绝了要做噩梦的。”

    明怀鲤干脆当着他的面擦嘴, 狠狠瞪他表示嫌弃,谢望潮却没有异样,还帮他拿纸巾擦嘴,像哄小孩似的:

    “乖啊宝贝,嫌弃我没关系,别弄破自己。”

    明怀鲤回到自己房间,躺在枕头上,嘴上还残留着谢望潮的甜腻气味,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

    就好像……这种气味已经进入他的皮肤之内,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了。

    而在明怀鲤不知道的深夜里,他熟睡之后,谢望潮总是会悄悄化成细小的触手,拧开他的房门,走进他的房间,爬上他的床。

    谢望潮强烈地、疯狂地渴求着他,可是谢望潮更有着很可怕的耐心。

    他爬上床去,只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触手球,塞在明怀鲤的怀抱中,像一个可爱抱枕那样,一动不动一整晚。

    有时候明怀鲤翻滚或者做噩梦,谢望潮就伸出触手,将他揽住,也同样给他温柔馨香的怀抱。

    在明怀鲤不记得的所有深夜里,他早已和谢望潮相依相偎,彼此依靠了。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明怀鲤甚至开始习惯很少说话的面具了,这样也不错,反正谢望潮也习惯了自言自语没人回应的日常。

    入秋了,谢望潮回家后开始学着织围巾。围巾很简单就织出来了,他开始织一些圆筒形的毛线物品,放在桌上摆了一排。

    明怀鲤有一天实在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这都是收纳盒吗?”

    谢望潮非常惊喜地抬起头来,认真回答:

    “不是,这是给我们孩子的小窝,它出生以后可以随便换着睡。”

    明怀鲤无语,真是多余问这一句。

    他有时候想,要不要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根本没怀孕。

    反正谢望潮不是说爱他吗?如果爱他,那包容他这点小谎言,也没关系吧?

    但他还是没说出口,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另一方面……他不想看到谢望潮对自己失望的样子。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谁会先疯掉。

    他开始在网上看别的城市的工作机会了。

    九月中旬的某天,谢望潮陪着明怀鲤吃完晚饭,忽然带着笑意,递上来一份邀请函:

    “宝贝,陪我去吧,作为家属出席,好不好?”

    明怀鲤看着邀请函。那是人民医院的年中晚会,欢迎医护人员及其家属参加。

    他看着邀请函。

    谢望潮看着他。

    谢望潮漆黑的视线里有着无穷尽的隐忍,这段时间,他扮演小狗已经扮上瘾了,这会儿正睁大一双狗狗眼,含着微笑等待明怀鲤的回答。

    明怀鲤收起邀请函,一眼就看见谢望潮那双渴望期待又可怜的漂亮眼睛。

    他对着那双眼睛,到嘴边的拒绝却拐了个弯:

    “我考虑一下。”

    那双眼睛立刻明亮起来,谢望潮非常高兴,直接用触手将明怀鲤托起到半空,来了个大大的触手拥抱:

    “好……谢谢宝贝,谢谢我的小鲤鱼。”

    明怀鲤被举在半空,俯瞰下方,谢望潮一贯英俊沉稳的脸,此刻却是毫不掩抑的孩子气的兴奋,年龄仿佛都小了好几岁。

    明怀鲤被触手托着满屋转,心下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就是容易头晕。

    他拍打着谢望潮:

    “放我下来!”

    谢望潮把触手放下,让明怀鲤顺着惯性,摔进自己怀里。

    他伸出触手时,比明怀鲤高了半个身子不止,现在明怀鲤落在他怀中,就像个小玩具。

    他用一只大手抬起明怀鲤的脸。

    明怀鲤早就习惯了,被抬起来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微微张嘴,等着下一步对方强吻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天如此,谢望潮总是想尽办法各种强吻他,似乎想要靠身体接触打破他的冷意。

    总之……就培养了明怀鲤这样的下意识动作。

    然而这次,他等了好一阵,也没有熟悉的甜腻气息压下来。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过去。

    谢望潮正紧紧盯着他的脸,天神般英俊的面容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他沙哑地明知故问:

    “宝贝,你在等什么?”

    明怀鲤:

    “……”

    他狠狠一把推开谢望潮,咬紧牙关:

    “等个屁,你看错了!”

    他往自己房间逃去,却被一根触手牢牢圈住腰际,又给拉了回去,后背重重撞在谢望潮的前胸。

    好像撞到一堵厚实却柔软的墙壁。

    谢望潮低着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小心地掰过来,笑着说: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是我看错了吗?”

    明怀鲤奋力挣扎,又气又恼,整张脸红成了番茄,眼睛却不太敢看谢望潮的眼睛。

    谢望潮越发快乐,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明怀鲤通红的脸颊。

    明怀鲤脸上一阵麻痒,好像电流闪过,他心脏跟着怦怦乱跳。

    谢望潮低低笑着,声音听得明怀鲤心里发酥。他说话时,每个字的尾音都有些上扬,是某种独特又好听的音调。

    他声音奇异,带着强烈的忽远忽近的混响,仿佛神谕从天边降落:

    “承认吧宝贝,你爱我。”

    明怀鲤全身都有点软,他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哑着嗓子反驳:

    “我不……不爱……”

    下一秒,谢望潮吻了上来。

    他吻技更加娴熟,更加深入,甜蜜的气息喷薄进入明怀鲤身体,强烈的悸动在心脏之中电流一般乱窜。

    在即将彻底失守的前一刻,明怀鲤用尽力气,将谢望潮的脸推开,顺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破坏了所有旖旎的气氛。

    明怀鲤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有想打耳光的意思,手自动就这样做了!

    他抬头看谢望潮,看到对方震惊又失落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

    “我……我没有……”

    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谢望潮接着他的话,自嘲般地说下去:

    “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

    谢望潮那双俊美的凤眼里,骤然间充满了血红的液体,一串一串滴落下来。

    他笑声破碎,却还坚持着说:

    “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自作多情,之前你在山洞里说你喜欢我,我还以为……以为我们能够有以后,原来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明怀鲤心脏撕拉一声,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扯开了。

    闷闷的,不明显的痛。

    他看着谢望潮破碎的笑,看着对方眼中滴落的血泪,血红的颜色,那样刺眼。

    他张口结舌:

    “我,我……你……”

    谢望潮摆摆手,闭上眼,一捧血泪将他半张脸覆盖,血红与麦色肌肤交错,仿佛某种破碎的彩绘艺术品。他闭着眼睛说:

    “我错了。那个晚会,你也不用违心参加了。”

    说完,他拖着一身的鲜红血泪,拉着满身全部垂落在地、仿佛死了一样的数根触手,缓缓往他自己的狭小客房走去。

    一步,又一步,走得很缓慢,背影落魄得像流浪汉。他在这里确实没有家可言。

    明怀鲤愣了半晌,随即像是在弥补什么似的,忽然冲上去,伸出手,一把抓住谢望潮的一根触手。

    他捏紧那根滑腻、柔嫩的触手,大声说:

    “我会参加的!我答应了就会去的!”

    谢望潮的背影一顿。

    头一次,他没有对明怀鲤的话做出应答,甚至连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只是更加迟缓地往前走去。

    明怀鲤胸腔涌动着强烈的情绪,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份情绪到底是为什么出现的,他忽然就……很想从后面抱住谢望潮,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扇耳光的……可是然后呢?

    然后呢?他能做出什么承诺吗?他能把一切真相告诉对方吗?他能真的试着去爱一个触手怪吗?

    不可能的,不是吗?

    明怀鲤愣在原地,看着谢望潮离开,进入客房,过了很久都没有动,好像被施了什么邪恶的魔法。

    第39章 医院

    世界好像突然之间, 就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明怀鲤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客房, 不如说是彻底放空。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一切。

    而在客房之内, 一根细小柔软的触手,正透过门缝观察明怀鲤的所有动作。

    每一个微妙表情,每一丝皱起的眉头, 每一点复杂的肌肉走向。

    全都被这触手上睁开的小眼睛收入眼底。

    谢望潮在屋内, 贴在门后化成一团触手形态,缓慢爬动着,很快许多根触手布满整个房间。

    黑红色纹路的触手将整个屋子覆盖, 仿佛诡异魔窟, 谢望潮站在当中, 无数只眼睛这里眨一下,那里眨一下,整个场景极其掉san。

    谢望潮是故意的,故意借题发挥, 故意准备了血泪, 故意走得足够缓慢。

    不这样做的话, 以明怀鲤那种固执的个性,也许能和他冷战到生命最后一刻。他实在没有办法, 必须用某些方式刺激对方一下。

    可是……谢望潮以为明怀鲤要么不会搭理他,要么又会冷笑一声甩脸子走人,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没想到明怀鲤会愣在原地, 好像被某些强烈而隐秘的东西冲击了心灵, 简直动弹不得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对人类身体结构从内而外了如指掌的触手医生,却无法深入解开人类的情感, 他对此又困惑,又……跟着难过起来。

    他看见明怀鲤这样站在原地,自己也跟着难受,可是将自己整个摊开来,他也找不到难受的根源。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冲过来打我,或者骂我,或者冰冷地踩在我脸上呢?这不是你一贯擅长的吗?

    一间房门内外,两个人都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各自想着同样的心事。

    直到医院晚会那一天。

    早上起床,谢望潮做好早餐,两人照例在沉默中吃完了饭。谢望潮收拾碗筷时,明怀鲤低声说:

    “晚会前半小时左右,我会到你们医院,你出来接我一下。”

    谢望潮回头看他,眼神复杂,半晌才轻声说:

    “好。要不要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明怀鲤摇头:

    “不用,那太麻烦你了。”

    谢望潮没再说话,洗碗去了。明怀鲤背上包,离开家去坐地铁。

    这几天他俩相处很奇怪,谢望潮话也不多,明怀鲤也不太说话,虽然日常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晚上谢望潮不会再偷偷溜进主卧,白天也不给明怀鲤打连环电话了。

    两个人现在,都有点儿相敬如宾的味道。

    上班时明怀鲤心不在焉,但他在这个公司基本等于被供着,也没人敢催他的进度。他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包,到点就说了一声提前下班了。

    在洗手间里换上一身名牌西装礼服,打好领带,带上铃兰花的领带结,明怀鲤洗了把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幕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暮春时节,长假之前,他也同样在上家公司的镜子前,满怀希望奔赴和男友的约会。

    那时候他的心情可比现在单纯太多,没有物种差异和恐怖故事,也没有复杂的谎言横亘在他们之间。

    明怀鲤整理好自己,甚至喷了一些古龙水在手腕上,这才出门下电梯,打车去了中心医院。

    时间和他早上说的分毫不差,出租车到医院门口时,谢望潮已经身穿白大褂,站在医院门口等他。

    白大褂挂在谢望潮近乎完美的身躯之上,肩宽腰窄腿长,更显得身材极好。谢望潮鼻梁上挂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单手插兜,面容英俊眉眼深邃,却又带着诡异的非人感。

    他穿白大褂的时候,不像是一般帅哥那样让人觉得帅气伙食治愈,而是带有一种手术刀般的锋利与冰冷,充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也因此,哪怕他实在帅得太过出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也只敢偷偷看他几眼,丝毫不敢靠近他周围一米范围内,更是没有人敢来搭讪。

    谢望潮似乎从很远处就锁定了明怀鲤坐的车,目光一瞬不瞬,紧紧盯着那辆车子。等车停下,他已经走了过来,精准地帮后座的明怀鲤拉开车门。

    明怀鲤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望潮穿白大褂的样子,一时间盯着这身皮肤看出了神。

    “怎么了?”

    谢望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问他。

    “哦,没什么……你什么时候需要戴眼镜了?”

    明怀鲤移开视线,抓住谢望潮伸过来的一只大手,借力下了车。

    “有时候看文件要用。”

    谢望潮回答,松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明怀鲤跟上去,总觉得手有点儿空。但两人最近总是这样,别别扭扭的,气场很奇怪。

    医院门口总是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向这边,目光里暗含着惊艳。

    明怀鲤本就是清秀帅气的青春长相,这会儿一身西装,多了一些沉稳气质,他面色沉郁中带着一丝柔和,漂亮的桃花眼看人时总是很认真。

    他比谢望潮低了半个头,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一个冰冷强硬,一个温柔纯真,气质迥异,却显得莫名很是和谐。

    谢望潮的白大褂在走动时,偶尔会碰到明怀鲤的肩膀和手臂。黄昏的风吹拂过来,白大褂下摆扬起,也会碰触到明怀鲤的腿。

    明怀鲤简直不能好好走路了,总是想偏头看身旁的人。怎么说呢,这白大褂确实……很有感觉。

    “噗……嗯咳。”

    谢望潮忽然抬手握拳,放在自己唇边,咳嗽几声,压下了一个没掩盖住的笑声。

    “你笑什么?”

    明怀鲤大感尴尬,走路差点儿同手同脚。

    “没什么,你今天穿这身很帅。”

    谢望潮看他一眼,平静地夸赞。

    “是吗……这都是你之前送我的,我随便搭配了一下。”

    明怀鲤说完,又沉默了。

    “你穿很好看。”

    谢望潮偏头看他,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点了点头。

    这样一笑,明怀鲤心里也跟着一松。

    好像这几天以来,总有某种奇怪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远远隔开。而现在,谢望潮这样笑着,就仿佛对之前的一切都不介意了,两人似乎又可以回到以前和谐相处的状态,压在两人之中的坚冰似乎破碎了。

    明怀鲤出乎意料地,发自内心地感觉轻松。

    那一耳光的影响,已经持续了好几天,现在应该算是消除了吧。

    明怀鲤也笑了起来,对着谢望潮,看着那隐藏在金丝边眼镜之下深邃神秘的双眼,轻声说:

    “不能给你丢脸。”

    谢望潮出乎意料,惊讶地看过来一眼,随后转过头去,没有什么表示。

    进入医院,穿过长长的过道和走廊,一路和无数病人、家属擦肩而过,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味、中药味等等复杂的味道。

    明怀鲤主动挑起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从小就很喜欢闻中药味,你知道为什么嘛?”

    谢望潮走进电梯,很绅士地按着电梯门,等待其他医护人员进来,听了明怀鲤的话,他半晌没有回答。

    等电梯合拢开始上升,他才微微偏头,凑近明怀鲤耳朵说:

    “有些人类的基因里,主宰嗅觉的基因会有不同的变种,你这种状况就是基因决定的。不用担心,这不代表你会比别人更虚弱。”

    已经好几天了。

    好几天,谢望潮都从来没有靠明怀鲤这么近过。

    有那么一瞬间,明怀鲤很不适应这种感觉,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耳朵上的每一丝绒毛,都好像在被强烈的风浪冲击,一些气息、一些热度、一些诡异的亲密接触的片段和回忆,全都在同一时刻席卷而来。

    大脑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全都在回放过去那些极为刺激的亲昵画面,那时候因为接触太多,他从来不会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总是缠绕纠缠在一起的。

    但是好些天没有接触过了,明怀鲤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去。

    谢望潮发现了他的细微动作,说完话就站直了,主动离明怀鲤远了一些。

    明怀鲤又觉得有点后悔,在挤得满满的电梯里,他又往前了一些,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虽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做。

    电梯门打开,人流呼啦啦涌出,音乐声和欢声笑语一齐传进来。

    谢望潮声音平板地说:

    “大礼堂到了,就在这里。”

    他走出去,稍慢几步,站在电梯口等明怀鲤,一切都很绅士很儒雅,和以前似乎是一样的。

    但又……很不一样。

    明怀鲤走出来,深呼吸。面前一下出现好多个白大褂,还有好多穿着轻便礼服裙的家属好友们,场地中央被弄出一块空地,两边放着各种冷餐,这这是一场很西式的晚会,和明怀鲤以为国企年会很不一样。

    好几个白大褂精英面孔的男人女人走过来,都很热情地跟谢望潮打招呼:

    “哟,谢主任,这位是……”

    他们目光看向明怀鲤,带着善意的调侃和探究意味。

    明怀鲤有些紧张地挺了挺胸膛,准备好社交微笑。他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谢望潮的同事,可能也见过他们视频,当然知道自己就是谢望潮的爱人,谢望潮应该也会这么介绍他……

    “是我室友。”

    沉稳磁性的声音传来,谢望潮带着笑意回答。

    明怀鲤彻底顿住,由于太过震惊,他都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睁大眼看向谢望潮。

    谢望潮也看向他,神态很平和,只有金丝边眼镜之下,深黑的眼眸中仿佛有暗潮涌动。

    他轻声问:

    “怎么了?你不是不喜欢我乱说话吗?还是你不喜欢室友这个词?”

    明怀鲤咬着牙,半晌说道:

    “……不是。我怕医院不允许带‘室友’过来。”

    谢望潮微笑:

    “允许的,我问过。”

    明怀鲤:

    “……”

    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第40章 跳舞

    “你问过啊……”

    明怀鲤有些话梗在喉咙口想说说不出, 谢望潮的意思不就是,之前就已经准备好要把自己当做室友介绍给别人,所以提前问过相关人员了吗?

    也就是说, 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今天的说辞!

    明怀鲤喉咙口梗得难受, 他脸沉下来,却又不能太明显,因为谢望潮那些同事都在打量他, 还有人大方过来和他握手, 说着“久仰久仰”之类的场面话。

    明怀鲤强打起精神,和他们笑着应答,说着自己的名字工作之类。

    有个女同事笑着说:

    “之前有段时间谢主任和你打电话, 还说你是他老婆, 没想到原来他是开玩笑的啊!没想到谢主任平时挺严肃的, 却还会开这种玩笑。”

    明怀鲤点头:

    “对啊,就是开玩笑的,我俩只是……室友。”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打了个磕绊, 还是对这个词太过陌生了。

    过一会儿, 他一转头, 谢望潮却已经不见了。

    白大褂在这里十分常见,谢望潮的发型也不算特殊, 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

    明怀鲤忽然有点儿心慌,他选了个可能的方向走过去,一路绕过无数白大褂, 在无数纷飞的衣角里寻找谢望潮的脸, 但半晌也找不到。

    恰好这个时候,主席台上开始了领导致辞, 院长站上去讲话,所有人都暂时停下动作,静静聆听院长说话。

    明怀鲤也不得不站住,心里那股火却越烧越旺,找不见谢望潮,他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院长讲话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天地之大,却没有任何东西与他相关,而他站在万人之中,却是孤立无援的。

    他回过头,装作普通家属中的一员,看着院长讲话,心神却早已飞往不知道哪里去了。

    院长讲完,大家鼓掌,现场乐队开始演奏舞曲,很快院长和他夫人进入舞池,作为开场主宾,开始翩翩起舞。

    现场人们开始互相邀请着相熟的人去舞池,而明怀鲤站在人群中间,在舞曲的节奏里,独自低着头品味他新发现的这份感受。

    以前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从谢望潮一直陪在他身边开始的……吗?

    因为已经一起呆了很久,所以现在他才会感觉……孤单吗?

    好奇怪啊。明怀鲤心想,我不是最讨厌他黏我的吗?

    这个时候,明怀鲤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你好,可以一起跳舞吗?”

    明怀鲤猛地浑身一震,还以为是……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女人的声音。

    他回过神,正是之前和他聊过天的那位女同事,此刻女同事身穿一件轻盈的红色小裙子,正朝他伸出手,脸颊微红。

    明怀鲤尴尬地笑了一下,礼貌拒绝:

    “谢谢邀请,不过我……”

    “他只和我跳舞。”

    伴随谢望潮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只大手将明怀鲤拉入怀中。

    音乐陡然如同浪潮般升高音调,一连串波浪一般越升越高,华丽悠扬的小提琴音骤然突破大提琴的云层,宛如飞鸟轻快地飞上蓝天。

    明怀鲤看向身旁。白衣墨发,深邃轮廓,金丝边眼镜下涌动暗面的黑眸,熟悉的、强大的胸膛。

    不是谢望潮还能是谁?

    女同事张口结舌,半晌冒出一句:

    “谢主任?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谢望潮点头,答非所问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只和我跳舞。”

    他一只手握住明怀鲤的手腕,都没有和明怀鲤商量,直接一道巧劲,拉着他滑入舞池中央。

    绚烂的聚光灯下,世界宛如梦幻般随着舞步旋转,视线所及都是衣香鬓影,模糊的人脸和低低的密语……音乐环绕,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就想要舞动。

    谢望潮忽然微微弯腰,右手在前左手在后,这是男方邀请女方跳舞的标准姿态。他抬起那双眼睛,眸光黑暗复杂:

    “小鲤鱼,你愿意和我跳舞吗?”

    都到舞池中间了,来来往往旋转的男女都看过来,明怀鲤虽然对于这个姿势颇有微词,但也没办法拒绝,伸出手送入他手中:

    “我不会跳女步。”

    闻言,谢望潮立即十分丝滑地换了个姿势,反过来将手塞入明怀鲤手中,轻笑一声,明媚迷人地说:

    “那我跳女步。”

    他果然跳着女步,却是引领主导的一方,旋转、对视、跳跃和轻笑,伴随丝滑的舞步围绕着明怀鲤一一放出,丝滑流畅,游刃有余。

    明怀鲤有些为难,他本就只在大学学过一些基础华尔兹,现在忘了好多,浑身紧张得发硬,手臂和腿都简直僵住。

    谢望潮旋转两圈,落入他的手臂怀抱里,带着点儿霸道的轻笑:

    “宝贝,放松点,试着享受它。”

    明怀鲤抿着干涩的嘴唇,听了这话,也确实逐渐放松下来。谢望潮每个动作都引导着他,时不时低声提醒他:

    “左转。”

    “下腰,我要来了。”

    “乖,松手。”

    这样细腻的指导之下,明怀鲤还真的逐渐记起一些东西,开始享受舞台。

    在一对对男女共舞的舞池之中,他们是唯一的一对同性。但很快,在他们的榜样之下,好几对同性携手进入舞池,共同享受音乐和舞蹈的美好。

    明怀鲤几乎不看任何人,只紧盯谢望潮,注意着他接下来的动作,意外发现白大褂衣摆飞扬起来,居然不输那些华丽的舞裙。

    谢望潮嘴角扬起,动作轻盈愉快,视线也一直落在明怀鲤脸上,金丝边眼镜掩盖了他眼眸中的无尽情绪,嘴角只保留下微笑的弧度,面庞十分柔和。

    他旋转几圈,再次落入明怀鲤的臂弯之内,很大只地深深靠了一下,忽然间低声说:

    “不问我刚才去哪里了吗?”

    明怀鲤用力将他甩出去,闻言看他一眼:

    “去哪儿了?”

    谢望潮借着力道转出去,接上新的动作,一只手错过明怀鲤的脸,目光跟随那只手,也同样落在明怀鲤的面庞上,深深地看着:

    “我去杀怪物了。”

    明怀鲤手一抖,差点儿没抓住谢望潮的手,这回答实在出乎意料,他脚下踏出几步,凑近,弯腰看着谢望潮的脸,震撼道:

    “怎么哪里都有怪物啊?”

    谢望潮脖颈后仰,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声音仿佛从咽喉深处发出:

    “这里人多。不过时间紧急,我没来得及杀光,逃了几只。”

    明怀鲤:

    “还有几只?那它们现在在哪儿,会不会过来?”

    谢望潮抬头,深深看进明怀鲤的眼睛,轻声说:

    “别怕,就算来了,也有我在。”

    明怀鲤还想再问点什么,音乐声陡然变成刺耳的噪音,下一秒,整个空间忽然彻底黑掉!

    “啊?这是怎么了!”

    “停电了吗?怎么回事?”

    “医院都有备用电源,怎么没自动启动啊?”

    “啊啊啊什么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

    音乐早已停止,低语声响彻整个礼堂,但比惶惶的低语声更高的,是某种非常强烈又很可怖的声响。

    就好像有数十只独腿却又沉重的人,正在走廊上一跳一跳,靠近大礼堂。

    “什么声音……好可怕……”

    “病房没关好吗……”

    “这一层没有病房也没有病人啊!有的只有……”

    “实验室,大体老师……啊啊啊啊别吓我!”

    人群已经开始恐慌,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正在靠近,那种动静完全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声音越来越近。

    明怀鲤不由得往前靠,握紧谢望潮的一只手,他自己手心都出汗了,谢望潮还是干燥温暖的。

    谢望潮反手握住他的手,声音在黑暗中简直听不清:

    “小鲤鱼,没事的。”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光芒一下子全被诡异东西吸走,明怀鲤额头渗出冷汗,很想靠谢望潮更近一些,却还是没有动。

    这个时候,某种昏黄的光芒照射进屋。

    像是蜡烛,又好像是老旧游乐场里,那些不断闪烁的各色彩灯,五颜六色的照在所有人惊恐的脸上。

    有几个诡谲古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沙哑的嗓音唱起歌谣:

    “好孩子坏孩子~美孩子丑孩子~我们都爱跳舞!我们都要去——”

    更多的声音集合起来,一起怀着欢喜唱着:

    “游乐园!游乐园!我们都爱!游乐园!我们唱歌!我们跳舞!在我们的游乐园~”

    大礼堂的门很小,大家也不敢打开门,所有人挤在里面,就像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只能睁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等候着。

    这个时候,白大褂简直就像恐怖片中必备的氛围神器,不少人连身边人都不敢看,被映成各种颜色的白大褂,配上这诡异难听的儿歌,有的人直接吓得瘫坐在地。

    “嘎吱”一声响,大礼堂的门被打开,一个又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嘻嘻笑着,继续唱着儿歌。

    那些脑袋极大,仿佛一个个巨大的罐子,顶在极其瘦小的躯体上。那些躯体只有一只手和一条腿,怪不得刚才发出那种声音,原来都是跳过来的。

    这些脑袋上仿佛是小孩子涂鸦一样,非常混乱地长着眼睛嘴巴,有的脑袋上五只眼睛一张嘴,有的则是一只眼睛十来张嘴,还有的只有眼睛或者嘴其中一种,却密密麻麻长满了脑袋各处。

    人群看见这些诡异的东西,立刻疯狂惊叫,四散奔逃,全都朝着另一个后门涌过去,但……后门也很快被打开,那些脑袋探入进来,带着天真灿烂的表情,唱着儿歌。

    这些大脑袋玩偶对着人们,发出纯真的邀约:

    “我们一起唱歌呀!我们一起跳舞呀!”

    人群炸锅了。

    明怀鲤瞪大眼睛去看,浑身彻底冰凉。

    这就是谢望潮说的“逃了几只”?

    这简直……加起来有上百只啊!

    “啧,有点麻烦,帮我拿一下。”

    明怀鲤肩膀被拍了拍。

    他转头,谢望潮正脱下白大褂,塞到他手中,触手迅速从他身上穿透衣服长出来。

    走进人群之前,谢望潮回头看了眼明怀鲤,笑得温暖迷人:

    “宝贝,乖乖的,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