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月话落后,明显感觉到空气凝滞，房间门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视线落在顾知薇脸上，半晌,余光才注意到门口身材高大的男人。
几乎第一时间门,江静月收起了眼里粼粼微光。
连嘴角的弧度也抿去，她转头,神情漠然地看着手里端着果盘的顾尧野。
刚才和顾知薇闲聊太专注了，以至于她没能第一时间门注意到男人的到来。
所以她刚才的话，顾尧野应该是听见了吧？
“……”
思及此,江静月脸上微燥。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怎么每次她在背后说顾尧野的坏话,都能被他撞见？
“抱歉，我开个玩笑。”女人浅声，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她还是决定对顾尧野客气一些。
至少不要再加深彼此间门的仇恨值。
顾知薇干笑了两声,本来想顺势将自家大哥小时候攒钱买这些宝贝的心意传达给当事人的。
眼下被刚进门来的男人冷瞪一眼，她顿时不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听见江静月低沉的话音，顾尧野幽幽收回了警告顾知薇的视线。
看向女人时,他目光柔和许多,没有跟她计较的打算：“老爷子让我给你们送盘水果来。”
话落,他将水果放在了顾知薇的梳妆台上，视线悄然扫过那些芭比娃娃和公主裙，眉心起了细微褶皱。
“顾知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翻垃圾桶的习惯？”顾尧野沉声，眼帘虚掩着，却也藏不住他眸中危险的光。
被叫全名的顾知薇：“……”
她明明是为了帮他，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床尾坐着的江静月神色狐疑：“垃圾桶？”
“嗯。”顾尧野沉声：“那些东西早几年就被我扔了。”
“哦。”江静月神色了然,默了片刻，她又抬眸看向男人：“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买这些小女孩的玩意儿？”
还买了这么多。
好些都是限量款，连她当年都没拿到货。
被江静月狐疑打量的顾尧野：“……”
他总觉得，若是今天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他会在她心里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变.态”的帽子，恐怕会就此扣实。
思虑片刻，顾尧野动了动薄唇。
刚想说些什么，江静月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局里的电话。
说是新发现了一具尸体，得麻烦她加个班。
介于工作任务紧急，顾尧野提出送她时，江静月没有拒绝。
且在路上，男人也十分配合她，压着限速一路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到头来，芭比娃娃和公主裙的事情，顾尧野还是没能解释。
不过送江静月去市局的途中，男人也很努力找到了共同话题。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陈倩兮和林豫东的婚礼，他们各为伴娘和伴郎。
作为伴郎团之一，顾尧野半开玩笑的语气，问江静月接亲环节时能不能放水。
江静月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跟她东拉西扯地闲聊，她满心都是工作的事，只觉得顾尧野废话很多，还有些吵闹。
“这要看兮兮的意思，她才是新娘子。”
结婚是大事，深市这边确实有闹一闹的习俗，但也不能太过分。
作为伴娘团，迎亲环节把关是必不可少的。
若是关卡太难，怕延误吉时，适当放水也不是不可以。
许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耐烦，顾尧野收敛了想要岔开她的注意力，让她松展眉心褶皱的小心思。
讪讪地沉默了，踏踏实实当好“司机”。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后座的江静月莫名觉得有些不适应。
而且驾驶座的男人看上去，好像突然正经了起来。
窗外街景飞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静月出声打破了沉寂：“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买那些东西？”
反正现在还在车上，她的思绪也被男人打断了。
再加上心里又实在好奇，江静月便又问了一次。
顾尧野显然没料到她会再提及之前的话题。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门隙，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光线昏暗的车厢里，江静月隐约注意到顾尧野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似浮起了浅红。
他的眼眸很黑，单眼皮显得人很精明，上翘的眼尾妖里妖气。
定定望着她时，像个摄人心魂的妖，眼神十分蛊惑。
所以江静月不太敢和他对视太久，男人的视线就像一张大网，将她困住。
又像巨石，沉甸甸地压下。
“算了……当我没问过。”江静月率先避开视线，心里不自在极了。
却还佯装镇定、随意，支着脑袋看向窗外。
便是此时，顾尧野沉声开口了：“为了送人。”
他音色低沉磁哑，语气有些低迷：“可惜没送出去。”
话落，男人回过头去。
恰好绿灯也亮了。
后座的江静月还有些恍惚，半晌才想起了之前苏以凡提过的顾尧野学生时代那个白月光。
心中了然后，江静月便没再多问。
毕竟她和顾尧野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刨根问底容易被人误会。
男人的车开得很稳也很快。
到市局后，江静月麻溜下车。
临行前，还是跟男人打了声招呼，道了谢。
“客气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顾尧野掀起唇角，正经又不太正经的样子。
看得江静月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江述和顾知薇结婚后，顾江两家就算是“一家人”。
江静月没有反驳，打了招呼便头也不回跑上台阶。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点点变小，最后被台阶挡住，消失不见。
驾驶座的顾尧野这才放下唇角，暗暗叹了口气。
深眸中情绪复杂难言，心里非常矛盾。
事到如今，他很清楚，应该如同五年前出国时那样，逼着自己斩断一切妄想。
可五年过去了，他的妄念就像那野火烧不尽的草，只需江静月这抹春风轻轻一吹，便肆意疯长。
他心底像是困了一头恶兽，每次见她，和她说话……心中的枷锁便会松懈一些。
快要遏制不住那腌臜的暗欲。
-
连环奸杀案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但陈倩兮和林豫东的婚期却如约而至。
端午节这日，深市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晨光便穿透云层，将陈倩兮家楼下的那排榕树树叶覆上一层薄如轻纱的金光。
窗外有欢愉的鸟叫声。
正给陈倩兮整理秀禾服裙摆的江静月悄然入了摄影师的镜头。
咔嚓一声，容貌秀丽的女人定格在镜头里，险些抢了新娘的风头。
化妆师也注意到了江静月，看看她又看看新娘子，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把毕生本事使出来，给新娘子化个艳压群芳的妆。
顺便也委婉的提醒江静月，今天素颜就好，淡妆都免了。
“没事，我不怕被抢风头啦，我的伴娘当然也要美美哒。”陈倩兮一脸不在意。
但江静月心里有数，冲化妆师笑了笑，点头应下。
忙到上午九点左右，新郎那边组织的迎亲队伍抵达了陈倩兮家。
新郎林豫东先在客厅跪拜了陈倩兮的父母，然后才到闺房门外，被陈倩兮的娘家人和几个伴娘拦了路。
江静月便是在此与顾尧野照面的。
彼时阳光正好，从走廊尽头的露台那边涌入的金光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穿着浅粉色伴娘裙的江静月，乌黑长发半挽，随意别了一支素色发簪，剩下一半头发散披在肩上，如清水芙蓉一般清丽动人，气质出尘。
顾尧野一眼就看呆了，俊脸神情僵滞，直到他旁边的两个伴郎窃窃私语想打听江静月的身份，他才回过神来。
拧眉回头，冷冷横了那两人一眼。
方才还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两个伴郎：“……”
突然有一种六月飞雪的寒意，从外到内，浸入骨头里。
-
“想要娶走兮兮，就要接受我们的考验，老林，你准备好了没？”
其中一个伴娘朗声笑问。
因着她是陈倩兮的同事，也都和林豫东相熟，大家交涉起来便非常随意自在。
场面很和谐喜庆。
林豫东也很爽快，哪怕近日因为案子的事过度劳累，他今天的精神头也是不错的。
“放马过来吧，兮兮我是娶定了！”
如今连环奸杀案已经移交专案组，林豫东算是从这个案子的一线退了下来。
否则，以案子的紧要程度，林豫东和陈倩兮的婚礼只怕是要推迟。
等江静月的思绪回笼时，林豫东已经在顾尧野的提示下安全过度过第一关。
第一关要求新郎辨别新娘的唇印。
伴娘给了一张印了七枚唇印的白纸，分别是留个伴娘和陈倩兮的唇印。
要林豫东在十分钟内找出属于陈倩兮的那一枚。
起初林豫东十分苦恼，因为白纸上的唇印都大同小异。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题非常坑人，全靠运气去蒙。
江静月都有些同情林豫东了。
没想到顾尧野那个浪荡子，关键时候，对辨别女人的唇印倒是很有一手。
“简单，六个伴娘都在场，观察一下她们的口红颜色，对比纸上的唇印颜色。”
“用排除法就行。”
男人提着唇角，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小把戏，根本没把这道题放在眼里。
而且说话时，顾尧野已经通过对比，第一时间门辨别出了江静月的唇印。
她今天没化妆，只唇上抹了朱砂橘色的口红。
大概是为了第一道关卡特意涂的。
在顾尧野的提示下，林豫东靠其他几个伴郎，很快用排除法，排除掉了伴娘们的唇印。
第一道关卡，就这么顺利通过了。
紧接着，第二道关卡，需要林豫东回答三个问题。
第一个是新娘子喜欢吃的食物和不喜欢吃的食物。
第二个是林豫东和陈倩兮第一次牵手的日子。
第三个是陈倩兮的三围。
最后一个问题，林豫东悄悄写在纸上，像是交答卷一样，交给了伴娘们。
三个问题都被他准确无误地回答出来。
足见他对陈倩兮很在意和了解，是真的将她放在眼里、心里喜欢着。
通过了前面两关，迎亲队伍已经成功进入了新娘子的闺房。
林豫东看见床尾穿着红色秀禾服端坐着的陈倩兮，眼睛都直了，差点没走动道。
得亏江静月提醒他，赶紧完成第三关，才能把老婆带走。
男人一下子干劲十足，欣然闭上眼睛，等待蒙眼摸手的任务。
关卡都是陈倩兮和伴娘团商量着决定的。
第三关是要林豫东蒙上眼睛，通过摸新娘、伴娘们的手来分辨谁是他要带走的人。
顾尧野听完游戏规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幽深的眸光落在江静月身上，一想到一会儿林豫东要摸她的手，顾尧野顿时心中不快。
于是在林豫东蒙上眼睛后，顾尧野让人将他带出门去，他自己留在屋里跟陈倩兮商量：“老林是你老公，摸别的女孩子的手是不是不太好。”
陈倩兮微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你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
“那换一批人给你老公摸手如何？”男人含笑，视线已经意有所指地落到了伴郎团的几人身上。
陈倩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差点笑岔气：“……我是没意见啦。”
就是男人摸男人的手……那画面，想想都有点辣眼睛就是了。
但是伴娘团不同意。
毕竟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触感完全不同，要是换成伴郎团，那这道关卡对于林豫东来说未免太过简单了。
再说了，要是伴郎团的人徇私舞弊故意给林豫东打暗号怎么办？
而且都什么年代了，摸个手而已，有什么可忌讳的。
大家身正不怕影子斜。
顾尧野的提议就这么被否决了，他只好蹙着眉，眼睁睁看着蒙着眼睛的林豫东挨个摸过伴娘们的手。
还好林豫东也有些忌讳，摸手的时候根本不敢太仔细。
草草碰一下便要换下一个。
眼看着一个接一个，就要到江静月了。
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的顾尧野还是没忍住，众目睽睽之下，他抢在林豫东下手之前，直接捉住他的手肘，跳过了江静月，摸下一个女性的手。
“这个不是你老婆。”
顾尧野话落，房间门里蓦地安静下来。
只有林豫东对现场情况浑然不觉，继续摸下一只手，试图靠运气蒙混过关。
被跳过的江静月神情僵愣，诧异地看着若无其事松开林豫东手肘的男人。
心里不明所以，一片狐疑。
知道摸手完毕，陈倩兮那个同事伴娘指出了顾尧野的不是：“你怎么能提醒他呢，这纯纯属于违反规则了啊，得接受惩罚。”
顾尧野并不反抗，坦然接受惩罚。
却是没想到，她们所谓的惩罚，是让被跳过的江静月坐在顾尧野背上，让他负重俯卧撑二十个。
一想到江静月坐在自己背上的画面，顾尧野的心便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并且，他下意识朝女人看去，猝然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刹，他感觉一股热意轰的一下从小腹涌了上来。
喉咙莫名干涩，忍不住滚了滚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