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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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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青霄没想到裴庚偏执至此, 带着种病态的独占欲,如此蛮横。

    完全说不通。

    他起身喝道,“不可理喻!给我跪下!”

    裴庚拳头松了紧, 紧了松。

    许久,他咬紧唇瓣,双膝一弯, 沉沉跪下。哪怕如此, 他背脊挺直,眼中黑沉, 面无表情盯着墙上的山水画,不吭声。

    柏青霄叹了口气, 揉揉鼻根。他想着, 要是他不临时起意收明池为徒,说不定也不会有这一遭。

    但柏青霄转念一想,又推翻自己刚刚的念头。

    裴庚只是他徒弟, 分明已经以下犯上,管的太多了。

    柏青霄生来自由自在,最不喜束缚, 往前如此, 往后也是如此。

    今日他若顺了裴庚的意,一步退,此后步步退。

    这世间,从没徒弟管师父的道理。

    他从不为别人活着,更没道理事事顺从徒弟的意思。

    柏青霄等了很久,给裴庚跪着思考的时间。

    香炉上白烟氤氲, 窗外太阳已经西斜。

    他问, “知错了吗?”

    裴庚咬着牙根, 死不悔改,“师尊只能有我一个徒弟,他该死。”

    柏青霄脾气也上来了,“今日你不发天道誓言,就别走出这间房!”

    裴庚微微抬起下巴,执拗的很,“那就不走。他早晚死在我手里。”

    这话是第二遍了。如同导火索一朝点燃,整个库房的火药全被引燃,轰的一下在柏青霄脑海里爆了。

    他再也无法容忍那些怒气,只觉得光嘴上说教,裴庚是不愿改的了。

    总得让他吃些苦头。

    青色的玉棍自掌心凝实,渐渐成型。

    柏青霄随手一甩,在空气里划出响亮的声音。他抬手抵着长棍另一端,眼眸森冷,语气不复笑意,“记得它吗?裴庚。”

    那是裴庚拜师第一天受罚时便见过的。只是那时候柏青霄戏耍他,在他身上轻轻拍过,并没有落下伤。

    往后再也没见过了。

    可师尊现在要为了他的小徒弟,把这棍子拿出来了。

    这叫他怎么可能容下那小子。裴庚唇角微动,“记得。”

    “认错吗?”

    “他必死。”

    青玉棍带起的风响在背后,啪的一声猝不及防落在背上,皮肤总是迟钝的,初时受伤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背上才感知到一点灼痛。

    若棍子大些,也不至于这么痛。正因为棍身细长,落下的伤疤才这么疼。

    柏青霄站在他身边沉默,等伤口疼了,他再问裴庚,“认错吗?”

    裴庚冷笑一声,“师尊要为了那个人打死我吗?”

    柏青霄神色微变,“裴庚,你明知道若不是……”

    “那就打呗。”裴庚抬手,缓缓拉住他衣角,仰着头看他,“打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师尊很快就要收到‘喜讯’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他竟还能笑得出来。

    柏青霄怒不可遏。这还是他头一回对自己的大弟子发那么大脾气,再也不等待,一棍连着一棍。

    直到最后,啪的一声把棍子摔到角落里,任由青玉棍摔成几根。

    此时裴庚早已被打晕过去,哪怕这样也没改变主意,他倔的厉害。晕过去了,手里还死死抓着柏青霄的衣角。

    柏青霄揉了揉额角,烦闷不堪。他感觉到自己实在拿裴庚没办法了。

    既不能就这样把人放过,不然明池性命有难。

    可他总不能真的把人打死。明池是他弟子,裴庚更是他的第一个徒弟。

    第一个,在心里的分量总是不同的。

    他扯掉裴庚手里的衣角,抬脚从裴庚身上过去。打开房门,把绯星吓了个正着。

    这还是她第一回 见柏青霄发脾气。往日里这个师叔极好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的。她哪曾见过柏青霄这么狠的一面。

    绯星小声劝道,“师叔息怒,裴师弟还小,可以慢慢教。”

    “小?凡人在他这个年龄,儿子都有了。”柏青霄唇角往下,“把他送去休息吧。我出去随便走走。”

    “啊,好。师叔放心吧。”绯星等人走了,才进去看裴庚。

    裴庚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绯星心脏跳得极快,她抬手,温和的灵力从掌心涌出,隔空从头到脚检查过一遍裴庚的伤势。

    她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真以为师叔要把人打死。”

    “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根本,雷声大雨点小的。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绯星一边把人扶起,一边念叨着,“裴师弟啊,别再惹师叔生气了。往日里师叔分明最疼你。可你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她把裴庚安排在离明池很远的房间里,确保两人尽可能不遇上。

    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给裴庚治疗。

    这点伤并没有伤筋动骨,留着用不了几天,以修士的自愈力,很快就能愈合。

    可把这棍伤留着,既能让裴师弟涨涨记性,还能师叔心疼。

    不然裴师弟好了,两人再遇上,再打一顿,岂不白费了这伤?绯星把人安置好,就悄悄离开了。

    待绯星离开后,原本晕过去的人却睁开了眼,撑着床刚想起身,背上皮肉伤一阵火辣辣,但也仅此而已了。

    没有逼他发什么天道誓言,也不曾说把他关起来,就连惩罚,都这么重拿轻放。更别论什么废去修为逐出师门……裴庚抿了抿唇,反倒笑了出来。

    少年英气青涩的面孔上,漆黑的瞳孔流转间带着算计。

    他悄悄从窗口出去,回到了原本的房间。

    角落里的青玉棍断成两截,被随意扔着。裴庚把那两根棍子捡起,摸了摸,收到芥子空间去。

    我小心翼翼趟过绝地,却发现此处放了海一般无害。

    既然如此,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更大胆些?

    裴庚眸色沉沉。

    柏青霄在外头寻了个空地打坐。

    他阴差阳错炼制出半颗仙丹,感悟颇深。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离突破元婴很近了。此刻更应该好好修炼,争取早些突破才对。

    可此时,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就像有个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窜来窜去。抓又抓不着,杀又杀不掉,只能忍着受着。

    柏青霄喘了口气,睁开眼,定定看着头顶。

    清冷的月亮独自挂在树梢,此处偏僻无人,格外安静,安静到令人不快的程度。

    柏青霄在这晚暂且放弃了修炼,他回去问绯星把裴庚送去了哪,再寻着告知的位置找去。

    漆黑的房里静谧一片,一点灵力从指尖跃入灯笼,点燃了光亮。

    柏青霄走过去,榻上人气息沉重,面色微红,身上发着热。

    许是为了不压着伤口,裴庚是趴着睡的。

    柏青霄给他剥了上衣,少年肩颈线条分明,后背上满是纷繁交错的棍伤,蝴蝶骨凸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好像下一秒就要放出一对翅膀来。

    不就一会儿时间,怎么伤势变得更严重了?

    “这绯星,怎么也不治一下。”柏青霄心中多少有点不满。

    但他想到这伤是他自己一棍一棍打出来了,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去怪别人。柏青霄叹了口气,眼神软下来。他抬手,温和的治愈系灵力渗入躯体。

    半晌,再拿出伤药,指腹沾了些,轻轻涂在伤上。

    “我就不该打你。”

    “把你关在小黑屋才对,关到你认错为止。”柏青霄手指一顿。

    手腕被人圈住,温度爬上皓白的腕子。他看见裴庚黑暗里依旧带着亮光的眼。

    裴庚道,“锁到死,也不认。”

    “你!”柏青霄一口气没上来,他把药瓶重重往榻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音。“你就非要和我耍脾气吗?认个错很难吗?”

    裴庚撇嘴,“认错不难。可想到往后有个讨厌鬼来和我分享师尊,我心里就难受。比挨打还难受。”

    “师尊尽管打,把我打死了。死人是不会难受的,我也不会气你了。”

    柏青霄不吭声了。

    他被裴庚说的心里也难受。

    这祸害!柏青霄有些自暔艴暴自弃,“行了,你尽管说,用你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说个够,为师陪你一同难受。就看今天谁先起心魔。”

    裴庚又不说话了,只是把他手拉过来,抬起脸,小心翼翼蹭着他掌心。

    柔软的触觉像一朵再珍贵不过的花,从手心延绵到敏感的神经,直连到心间。柏青霄很不想承认自己在这无声的撒娇里心软了。

    裴庚闭了闭眼,喃喃道,“师尊。”

    柏青霄被这依赖压得心里难受极了,他呼出口浊气。摸了摸裴庚侧脸,“臭小子,你要为师拿你怎么办?”

    裴庚闭着眼,像在梦呓,“我只有师尊了。师尊却有那么多同门,还有朋友。那我就只做师尊弟子好了,可师尊弟子也不只我。”

    “师尊有了小徒弟,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以后是不是就不在意小七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柏青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谁也代替不了小七。”

    “师尊的嘴,骗人的鬼。”裴庚咬着他袖角,愤愤道,“趁我不在,到处收徒弟。今天收了那什么明池,明天又收个什么池,往后哪里还记得我。”

    这语气,当真还是个孩子。柏青霄好笑地把袖子从他齿间扯出来,青色的袖子被咬湿了一角。“那你说吧,你想怎么着?”

    在裴庚说话前,他又补充道,“明池是你师弟,不许伤他性命。”

    裴庚张开的口又合上,不说话了。扭过头去面壁,显然又开始生气。只是手上还紧紧抓着他手腕不肯放。

    柏青霄实在拿这偏执又任性的徒弟没办法,拿起药膏,慢慢给他上药。指腹沾着雪白的膏药,一点一点抹在红肿的伤疤上。

    指腹擦过的皮肤先是灼热,而后全被药膏的冰凉压了下去。后背像覆了一层浅浅的冰雪,稍微一动就要融化成水落下。

    等上完药,裴庚还是抓着他手不放。

    柏青霄拍拍他后脑勺,“别装死,松手。”

    裴庚还是用后脑勺对着他,“师尊可以有别的徒弟。”他妥协了,声音很不高兴,“但师尊只能宠我一个。”

    柏青霄好笑道,“怎么才叫宠?”

    裴庚转过头,侧脸压在枕头上,“只能抱我,只能亲我,只能……”

    “嘘!”柏青霄打断他的话,“你想多了。师徒间本就不该有什么亲亲抱抱,成何体统。”他低声训斥。

    裴庚哑口无言,他愤愤道,“我不管!反正师尊只能碰我一个。”

    “裴庚,你别那么孩子气。”柏青霄满眼无奈。

    “我讨要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不该吗?”裴庚抓紧了柏青霄的手,追问,“师尊心里裴庚真的和其他人无异吗?就不能有一丁点特别吗?”

    夜色太黑,房内太暗,朦胧的火光照不远。

    柏青霄恍惚见到裴庚眼里一点晶莹,是那最轻柔不过的水色,却仿佛在他心里压上一块重石,喘不过气,只得侧过脸去。

    这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

    裴庚是第一次拜师,柏青霄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做别人师父?

    虽然和他的岁月比起来,两人相处时间实在算不上长。

    可柏青霄头一回这么带一个人,他把他从蛋里孵出来,把他从小孩带成少年。这少年平日里最喜欢变成一只小不点,蹭着他撒娇,站在他肩头啾啾,去哪都跟着。

    被开玩笑也从不过多计较,有什么好的都首先想到他这个师尊。跟在他后面,一口一个师尊。

    是再乖巧再讨喜不过的小孩了。

    可他好像让小七伤心了。

    “能。”柏青霄抚过他的头,清浅的眸色温柔至极,他低声道,“小七永远是为师心里最特别的徒弟。别想了,休息吧。”

    第62章 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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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庚唇角弯了弯, 他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两只耳朵。

    柏青霄给他把被子盖到腰间,起身离开。

    却没想到裴庚拉住他手腕, 不肯松手。

    “裴庚?”柏青霄试图推开他手,没推动,也不敢太大力把人伤口伤着, 他问, “怎么了?”

    “唔……”很细微的声音。

    “裴庚?”

    裴庚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小声道, “师尊,背好疼。”

    罪魁祸首没吭声。

    裴庚又道, “要吹吹, 要抱抱。”

    柏青霄没绷住脸,指节抵着鼻梁,掩唇笑了出来, 眉眼弯弯。

    也是,上次掌心起了个小水泡都不依不饶找他吹吹,现在背疼了, 又是找他要吹吹。

    “师尊, 你是不是在笑我?”裴庚每个字念起来都很慢,字音拉得很长,糖丝一样,又绵又软。

    柏青霄心想,这家伙倒是又开始撒娇了。

    “师尊,你过来。”裴庚小幅度晃晃他的手, “过来。”

    他声音压得很低, 也很小声, 几近气音,像海夜里诱人的精怪,等行人路过被声音惑了心神,便一击致命。

    柏青霄摇摇头,“你该休息。”

    裴庚拉着他的手劲微松,从手腕落下,轻轻擦过手背,食指灵活地勾着他的手指,黏黏糊糊。连声音都轻柔无比,“别走,别去看那小子,我不允许,你该陪我的。”

    裴庚眼里晦暗,“师尊刚刚答应了小七什么?”

    柏青霄记性还没差到能把自己刚答应的事情转脸就忘。他拉起裴庚的手,走过去。

    才靠近床头,那只手反客为主,紧抓着他手腕往里狠狠一拽。

    与此同时,裴庚忽然从榻上坐起来,让出个位。

    “裴庚!”柏青霄被拽的一踉跄,小腿结结实实绊在木榻上,被拽的歪倒在榻上。

    他单手往后撑着榻还没起来,胸口已经压上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发髻戳着他侧脸,一下一下蹭着他。

    裴庚搂着他的腰,趴在他身上,压着他。

    两人心脏的地方从未离得这么近,温暖又柔韧,隔着两层衣襟,连彼此胸膛的起伏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和自己的贴着的是另一个生命。

    柏青霄一动,他就喊背疼。

    “你真的是……”柏青霄拿他没办法,抬手推着他肩膀,“起开!”

    裴庚仰着脸看他,一双眼又黑又凉,看不透的底色比夜更深邃。他撑着身子,就这么俯看着柏青霄。

    过了一会儿,裴庚垂下头,额头相抵,鼻息相近。

    视野受碍,只能全部落在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裴庚漆黑的瞳孔从上往下,随后又做贼心虚似的上漂,直到落进一双清浅带笑的眸中。

    裴庚压抑着呼吸,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用尽了全部精力,才不至于朝着那殷红的唇瓣落下一吻。

    还不到时候。

    他闭了闭眼,额头相触的地方如此明显。他启唇,声音微弱,“师尊,陪陪小七好吗?背太疼了,实在睡不着。”

    “疼疼小七好吗?”

    柏青霄明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在说谎的。他下手本就不重,裴庚一个金丹修士,皮糙肉厚,凤凰的体质也是自愈力极强,他还给他上了药……

    可是、可是在这话里,柏青霄就是心软了。

    他伤口愈合,和柏青霄会心疼他,两者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必要的关系。

    柏青霄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起来啊,你这傻鸟。我背咯着枕头不难受么?”

    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裴庚愣了,再三犹豫。

    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身。

    柏青霄往后撑着起身,他把枕头换了个位置,脱了鞋上榻,又躺了下来。

    裴庚还回不过神,他本以为柏青霄会走的。

    此刻一脸茫然,“师尊?”

    柏青霄拍拍自己的左胳膊,“来,看你趴着睡也不舒服。胳膊给你垫着。”

    裴庚眼睛一亮,他才不要胳膊,直接过去十分嚣张地压着柏青霄睡,上身趴在他身上,手臂紧紧圈着腰身,耳朵贴在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起伏的心跳和熟悉的气息。

    “不,要这样睡。这样趴着不难受。”

    “你当然不难受,重量全压我身上了。”柏青霄没好气道,他拍拍裴庚后脑勺,像是抱怨,又像是责备,“娇气。”

    他顺手除了裴庚的发冠,放置床头,长发淋了他一身,黑发散在他白皙的掌心里,凉凉的滑滑的。

    柏青霄微微阖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五指给裴庚梳着长发。

    裴庚歪了歪头,换了个姿势枕着。

    半梦半醒里,抬起鼻尖往柏青霄颈窝嗅了嗅,是熟悉的草药气息,又躺下了,微微眯着眼,身上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浑身上下懒洋洋的。

    他倒是还想自己再娇气点,最好背上的伤好的慢,拖个十天八天的,养成习惯,师尊就甩不掉他了。

    夜很长,灯笼发出的光朦胧。静谧中再无说话声。

    柏青霄又做梦了。

    他梦到了深海,水流哗哗从他耳边流过,他像一缕幽魂,飘飘忽忽落在白沙地上,巨大的兽骨横亘在他面前,长长地不知延续到何处。

    面前的石门前,堆满了人骨。

    几个修士正在试图开门,听到背后有声音,他们转过身来。

    其中一个很眼熟的修士转过身,见到是他,面上一派惊悚,“柏、柏青霄!你怎么会在这!”

    柏青霄想起来了,这是燕客。是一个名唤逍遥门的小门派的掌门,是他的朋友,还曾请他去过门派暂住。

    柏青霄想和对方打声招呼,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说不出话。

    无法,他往他们那走了两步。

    许是燕客惊诧的声音惊醒了海底沉睡的灵兽。一阵奇异的声音过后,他看到一群奇形怪状的鱼群逃命般掠过。

    其后紧跟着人那般大的鱼群。

    柏青霄面色一变,顿时警惕不已,他想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却怎样都召不出来。

    燕客这群人比他还紧张,急忙逃跑。

    柏青霄想跟着他们一起逃,可他脚步像扎了根一样,无论如何都挪不动一步。

    眼看那深海鱼群近了,柏青霄看见了海底最瑰丽的颜色。

    那是一群人身鱼尾的灵兽,他们身边水花翻腾,口中荡出的美妙歌声却让来闯秘境的修士五感尽失。

    修士们血从眼唇口鼻而出,他们跪下,抱着头挣扎,面色狰狞,似乎痛苦不已。

    柏青霄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普通地听了一首好听的乐曲。

    可就在他面前,这些修士挣扎着,有些已经失去了呼吸。

    血液丝丝融入海洋,惨叫声越来越小。

    那些鲛人把这些人弄得非死即伤,一个个倒地不起后。又恢复了慢悠悠的模样,他们对柏青霄视而不见,也不会像驱逐那些修士那样驱逐他。

    他们在深海秘境前忠心地守着,驱赶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生命。

    旁观完一场杀戮,柏青霄愣愣地低头,他抬起双掌,掌心白皙近乎透明,他能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海底的白沙。

    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肉身!

    这是……我?

    一种藏在心底久远的、空洞的感觉,一刹那如海水般包裹了他整个人。

    柏青霄从梦里惊醒,心悸不已,胸膛急速起伏,额上冷汗涔涔。

    他在黎明时分,瞪着眼看头顶的天花板,许久才缓过气来,想起自己在哪。

    裴庚枕在他胸膛睡得极香,睡姿特别霸道。一手圈着他腰,一脚还搭上来压在他腿上。柏青霄都觉得自己像个人形枕头一样。

    他身形星星点点散在空气里,很快又凝聚在床边化为人形。

    柏青霄把枕头塞进裴庚空了的怀里,看他皱着眉抱紧枕头,拼命往自己怀里塞的模样。唇角渐渐染上一丝笑意。

    他动作轻柔,揉了揉裴庚的脑袋,“睡得和只小猪一样,睡姿也不好。你以后的道侣才最遭罪。”

    裴庚不知道柏青霄在说什么,只感觉到被人摸了摸头,很舒服,含含糊糊从嗓子里发出一个音。

    柏青霄整理好衣裳,推门走了出去。他心神不宁拿出通灵玉牌,向许久不曾联系的燕客问好。

    他期待着那只是一场噩梦。

    哪怕他知晓修士的噩梦从来并不只是一场梦那般简单。

    通灵玉牌里,储存着各个来往过的修士的神识。

    可就在他发出问好时,柏青霄感知到,属于燕客的那缕神识已经烟消云散,这代表身为主人的燕客已经陨落。

    果然,并不只是一场噩梦那么简单。柏青霄叹了口气,揉着鼻根。

    他想,他知道那场梦的缘由。

    或许和他离体的那一魂有关,按梦里所见,他那魂不知因为何种缘故,没有四处游荡,反而还好好呆在深海秘境那里。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还不到时间。

    他的修为无法支撑他再次在深海秘境里全身而退,他也不能再像当初那般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

    柏青霄把那点算不上好的情绪压下。他绕过两道走廊,见着清晨绯星正在屋顶上打坐,遥遥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是见到他,绯星动作利落,从屋顶上跳下来,青色衣裙翻飞若莲,绯星端正行了一礼,“师叔早上好。”

    “早。”柏青霄浅笑道,“大早上在看什么?”

    绯星没想到柏青霄会问他这个问题,她想了想,侧身看向那个方向,“在看师尊的寝宫。”

    柏青霄知道她口中的师尊是说青欢。

    “师尊的宫殿,那时候还是我负责督建起来的。全按了师尊的喜好,那时候师尊很喜欢,还送了我一盆花。”绯星陷入了回忆,慢吞吞道,“只是现在宫殿被搬空了,没了人,只剩下一些死物。”

    “以后也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

    绯星捂着心口,“怪难受的。”

    柏青霄问,“怎么难受了?”

    “不知道,可能就是……”绯星摇摇头,“自小跟在师尊身边修炼惯了。我小时候,师尊就是这副模样,长大了,师尊还是这副模样。时间在她身上好像没了意义。忽然有一天,她却和我说,不用我跟了,以后我想去哪就去哪。”

    “我也不知道去哪。只希望事情做好了,能早点回神农谷。”

    柏青霄一时想到裴庚,大抵师徒一场情分如此。等到分开的时机来临时,每个人都会被迫着适应。

    就像玉烟仙尊之于他,青欢之于绯星。

    柏青霄拍拍她肩膀,也不知说什么。

    绯星却看得比他开,朝他温软一笑,眸底荡着暖意,春暖花开不外如是。“师叔找我有事?”

    柏青霄感叹于她的贴心,“是啊,明池呢?”

    第63章 真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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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星在前面领路, 带他过去。

    忘忧堂和他初来时比起来,来往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绯星说是因为已经遣散了不少医修,往后清算了, 忘忧堂这个地方也不复存在。

    柏青霄敲了敲门口,里面一阵奇怪的声音,像磕着碰着什么了。

    柏青霄干脆推门而进, 正见明池火急火燎爬上床躺下, 盖好被子,见他进来, 吓得一怔,随后才喊了声师尊。

    这是有事瞒着他?柏青霄环视着整个房间, 撩开与床相反的帘子, 就见书桌上凌乱摆着几本书,还是拜师时他送与明池的几本医书。

    他一拿起来,就发现书脊上还残存着温度。想来有人刚刚捧着书看了不短时间。

    “明池, 你没好好休息?”柏青霄拿着书转身。

    明池手忙脚乱穿上衣服,手足无措站在他面前,尤其是异性的绯星也站在这里, 他衣衫不整, 脸上顿时飞云一片。

    柏青霄笑了。卷起书敲了一下他脑袋,“又没说不让你看书,用得着躲躲藏藏?为师有那么吓人吗?”

    “没有。”明池尴尬道,“弟子睡不着,就想找点书看看。”

    “那你看什么了?”

    明池坦言,“想知道洗灵失败后怎么办。”

    柏青霄还未开口, 绯星笑了一声。柏青霄瞥她一眼, 也觉得好笑起来。

    柏青霄宽慰道, “放心,虽然在外界看来洗灵很危险。但对神农谷的医修来说,洗灵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明池踌躇道,“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柏青霄肯定道。

    他摇了摇手上的书,“你的担忧来源于你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但你得相信为师,相信你师姐。不过,你多看看医书也好,打个基础,晚些为师会抽问。”

    “好的,师尊。”明池如是道。

    他顿了顿,悄悄抬眼,见柏青霄在翻他看过的书,似乎在好奇他看过什么。

    明池犹豫了一阵子,“师尊。”

    “嗯?”

    明池鼓起勇气,把疑问说出口,“裴师兄他、他为什么讨厌我?”

    这个疑问他想了很久了。有那么一个人,说是自己的师兄,偏生对他厌恶的很。

    若是旁人,他打不过还不能避开吗?或者他想办法把对方解决了就好了。可是那只鸟,师尊说这是他师兄。

    打不过,避不开,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那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莽的‘师兄’简直成了他噩梦。

    明池就连睡觉的时候,窗口也关紧,就怕什么时候飞进一只会喷火的鸟来——哪怕绯星再三向他保证裴庚暂时不会过来找他麻烦。

    明池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惹到那位师兄了。

    柏青霄翻看的动作僵住了。

    他把书籍全垒好。拍了拍明池肩膀,胡诌了个理由,“你师兄他最近身体不适,只能变成只鸟,你也见着了。他现在不太能控制情绪,性子是奇特了些。等他身体好全了,晚些你再见他,就不会伤你了。”

    明池真诚发问,“师兄他见到谁都会这么、这么好战的吗?”

    “咳。”柏青霄为了维护两个徒弟间的关系,只能煞费苦心地把原因从裴庚身上摘出去,丢到别人头上。

    “他不是剑修吗?对,剑修就是没脑子,全靠情绪左右的家伙。尤其裴庚现在有伤在身,你要多多谅解。”

    绯星在他旁边听了,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地,显然在偷笑。

    柏青霄这话要放出去,估计整个修真界的剑修听了都得追着他打。

    “原来如此。”明池恍然大悟,竟信了十成十。

    柏青霄再三向自己的小徒弟保证,“你要相信为师。你们暂且分开一段时间,为师会好好教导他,往后再见的时候,他定不会伤你了。”

    明池巴不得离那只鸟远点,闻言连忙点头,“既然师兄不舒服,那弟子不打扰他了。希望师兄早日恢复身子。”

    真贴心。柏青霄想,他两个徒弟对他都那么乖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因为一直都是裴庚单方面仇视着小师弟。

    有个白衣女修敲了敲门。

    绯星回过神,喊了声,“请进。”

    那白衣女修走到绯星身边耳语几句,朝她一礼,又对柏青霄行了一礼,走了。

    绯星蹙眉,“师叔,裴师弟醒了,到处在找您。”

    刚说着人呢,人就出现了。明池有些惊诧,往门口看去,但房门口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柏青霄叹了口气,嘱咐小徒弟,“你好好休息,不必担心他。他不会再伤你了。”

    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明池面色有点苍白,点头如捣蒜,“师尊慢走,弟子能照顾好自己的。”

    柏青霄拍了拍他肩膀,出门去了。

    绯星本随着柏青霄出门,然后想到明池刚刚的模样,又停住脚步,转身笑道,“明池师弟,既然你睡不着,不妨跟师姐去整理些东西?正好缺个人手。”

    明池本来还在焦虑,总觉得裴庚像把死神镰刀高高挂在他脑袋上,要落不落的模样。闻言立刻欣喜,往绯星走了两步,“可以吗?师姐,我会好好做的。”

    做什么都行,别再让他一个人呆着。明池想,苍天可鉴,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鸟!

    柏青霄一边往回走一边暗叹自己这心虚的模样,不就去看个小徒弟,为什么整的像凡间那些被正房发现外遇的凡人一样。

    他看个徒弟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吗?

    想着想着,他脚步慢了下来,一种理直气壮的气息盈满了胸口。

    柏青霄想,对啊,我做师父的,去看个小徒弟,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模样。裴庚是他徒弟,明池就不是了吗?

    瞬间气定神闲下来。

    他往前走去,朱红的走廊里有什么东西气势汹汹冲过来,一下子砸进他怀里。柏青霄抬手接住,一只凶巴巴的膨胀成球的小鸟落在掌心。

    柏青霄把它托起来。

    忽然就想起裴庚刚拜师的时候,青涩、腼腆、内向,还怕高,飞的时候抱着他腿嚎个不停,落地还会吐。

    现在有翅膀了,倒比谁都飞得欢快。

    小红鸟化作人形,身高高至柏青霄鼻尖。一双手悄悄圈住他腰,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锋芒毕露,“师尊,刚刚去哪了?”

    柏青霄左右两下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没大没小的!为师去哪要和你交待吗?”

    裴庚沉默着,退开一步,跟在他身边。

    “怎么又不高兴了?”柏青霄捏了把他的脸,双手捏面团一样把脸颊肉上推,强硬在裴庚唇角弄出一个不像样的弧度。“来啊,小七,给师父笑一个。”

    裴庚挣开他的手,盯着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

    “真难看。算了,你还是别笑了吧。”柏青霄拍拍他脸颊,“小伙子,这么凶,以后可没有姑娘嫁你。”

    裴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满不在意中透露着一丝试探,“修真界女修极少,男的更好。”

    柏青霄背着手,慢吞吞往前走,低头踩着一格格红木的纹路,随口道,“原来你不喜红颜喜蓝颜啊。那就找个好点的男修呗,小朋友大了,为师管不了多少了。”

    “师尊!”裴庚皱眉,他沿着柏青霄绕了半个圈,堵住他的路,“怎么管不了?师尊分明还能管更多。”

    柏青霄被堵在路中央,想了想,笑了。

    这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纯粹地想起面前就有个很好的试药对象。因为他低头走路时,正在想自己新鲜出炉的那颗真言丹。

    那还是个意外之喜,尚且没试过药。

    此刻他从芥子空间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圆滚滚的褐色丹药,送到裴庚面前,摊开掌心。

    “既然这么说了,那把这颗丹药吃下去吧。”

    “这是什么?”

    柏青霄偏生不说,他就着那摊起的手掌,指尖灵活地勾了勾裴庚下巴,“小混球,那你吃还是不吃?”

    勾的裴庚心痒痒。他包住柏青霄调皮的指尖,二话不说,另一只手拿起药直接丢进嘴里,咕噜一下吞了。吞完再问,“这到底是什么?”

    柏青霄收回被裴庚攥在手中的手指,背在身后,压下宽大的袖口,懒洋洋道,“既然你说为师能管你更多,那现在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

    他随手一晃,掌间点起一炷香,拿在手中,开始计时,“我问你答,不能沉默。如何?”

    裴庚想,那么简单。

    他点点头。

    柏青霄先询问他在苍穹剑派跟着玄华老祖学习的怎么样。

    裴庚坦言,“已经把基础剑招学完,老祖说我后期可以开始跟着长明剑仙留下的剑法学习。如今在学剑阵,剑阵也学了大半。”

    那挺不错。柏青霄左右看看,干脆挨着长廊一侧的长椅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裴庚坐。

    他一时也没想到有什么要问的,倒是由剑法先想起一件事来。

    “之前在秘境里,剑仙除了一把灵剑和剑法外,还留给你什么?”

    总不可能剑仙真的就这么让传承者野蛮生长吧?

    这问题柏青霄想问很久了,裴庚当真的好几次自己琢磨剑法差点进了胡同。他一边看着,实在不能说不担忧。

    若不是正好玄华老祖肯答应他的要求,他去拿给裴庚找个教剑法基础的?

    裴庚抿唇。

    柏青霄晃了晃手里的那柱香,提醒,“不能沉默。”

    裴庚已经想好怎么蒙混过关了。可是他张嘴,嘴巴却不受控制。“他给我留了一抹教授剑法的神识,就是那个老爷爷。但我把那神识打散了。”

    说完,他眼中满是惊愕,摸了摸自己嘴唇,似乎是不懂为什么就这么轻易把秘密说出来了。

    裴庚捂住嘴巴,他已经料到那颗药并不是一颗简单的丹药那般简单。整个人弹起来,背靠着染成红色的石柱,警惕又防备。

    柏青霄怀疑自己听错,“把剑仙神识打散了?为什么?”

    那不是现成的老师吗?为什么会宁愿把神识打散了也不愿跟着那神识学习?

    裴庚还没想好怎么应答。

    柏青霄忽然前倾身躯,把那柱香插在走廊木椅缝隙上,转而一把拉下他捂嘴的双手,稳稳扣在掌中。

    裴庚还没考虑好怎么搪塞,嘴巴就完全不受控制,一句一句吐出话来,“我只有一个师尊,不想师尊不高兴,也不想和师尊间有任何第三人插足。只是一抹剑仙神识也不行。”

    最后,他又听见自己说,“对了,师尊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我还没找到那个叫明池的家伙,他藏哪了?师尊可以在外面玩久点,等我先悄悄把他解决掉……”

    裴庚微微睁大了眼,疯狂找补,“师、师尊,您先把我手放开,都别当真,我刚说的都是……”假的。可他唇瓣一动,几个字溜了出来,“真心话。”

    裴庚:……

    柏青霄:……

    两人大眼瞪小眼。裴庚死死咬紧牙根,不肯说话了。

    柏青霄心想,原来他白陪了一晚上,这家伙就和他在这耍心眼呢。

    前脚还说师尊的嘴骗人的鬼。

    敢情裴庚是在以己度人呢?

    柏青霄已经没办法生气了,他气着气着,笑了出来。“你行,你真行。裴庚,你这臭小子。”

    第64章 告白

    =====================

    裴庚挣脱不开钳制, 嘴巴又不受控制,太阳穴直蹦,头疼地不行。他含含糊糊, “师尊别生我气,师尊不能生我的气,师尊……”

    字词隐没在喉间, 他咬紧了牙根, 艰难地把剩下的话吞下。

    柏青霄看了眼才烧到一半的香,不依不饶,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明池?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裴庚不吭声。

    柏青霄改为一掌握住他两只手腕,转而抬起右手捏开裴庚紧合的牙口。力道有些大, 在两颊落下红色的指印。

    “不……唔!”

    裴庚一扭头, 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柏青霄抬手直接探入他唇中,撬开牙关, “小七,你还记得我们在玩游戏吗?”

    他眸色温和下来,“为师已经承诺过你, 可为什么你还要那么针对明池?”

    “说出来。”

    “都说出来, 为师不和你生气。”

    不生气才是假的。

    裴庚喉间滚动,丹药的余力冲上他的灵台,试图动摇他的心智。

    他一边头脑混沌不已顺着本能要张口回答,一边被这现实刺激地回神,合唇想要紧咬牙关,却被唇间那手指阻止。

    “告诉我, 裴庚,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讨厌明池?”柏青霄眸子清浅若星海, 在那片温柔的星海里,裴庚能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心跳的如此急促,几乎要从喉间不受控制地蹦出。裴庚听着那句话,脑海里已经渐渐浮现出一句话。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告诉自己,不能说,不可以说,起码不是现在。他法力低微,哪怕说了,师尊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这是师尊问他的,若是他坦白,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唇瓣被咬的鲜血淋漓。但他又能如此清晰地在此刻,听见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感知到脑子和嘴分成两个器官的陌生感。

    他如此深刻而又清醒地发现自己内心诉说的渴望。

    “我、我喜欢师尊,想娶师尊为妻。”

    声如蚊呐,在只有两人的安静回廊里如此明显。

    鸟声风声,都压不住这道声音。裴庚闭了闭眼,他已经不敢看柏青霄的神色了。

    可是他根本没法让自己停下。裴庚脑海里绷紧的弦刹那断掉,他已经预知到了自己阻止不了那柏青霄的好奇心和丹药的药效。

    那为什么还要压抑呢?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都已经说了一半了,柏青霄猜得出来他要说什么的。

    既然如此,何必压抑呢?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

    刹那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涌入脑海,他胸腔急速起伏,粗粗的喘气声连着脉络在头上起伏。裴庚睁眼,果然撞见了柏青霄没有半点喜悦的眼眸。

    有的只是……惊骇、尴尬与无措。

    果真如此,他早该猜到。裴庚闭了闭眼,再睁眼,眼里黑沉一片。

    他忽然笑了,这笑极为放松,带着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冷意和绝望,一把挣开手腕上已经松了的桎梏。

    抬起左腿,膝盖跪在长椅上,他一手撑在柱子上,一手扣在栏杆上,如此霸道地把柏青霄圈在他和长椅间。

    他的脸上不复挣扎,转而是松懈下来后彻底发泄出来的疯狂。

    他的脸凑过来了。

    柏青霄没有回过神,只是条件反射转过头想要避开。于是那吻落在嘴角,唇瓣摩挲着侧脸,一路濡湿着皮肤,贴着耳垂。

    那仍旧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嗓音缓缓道,“我怕有人和我一样,先成为师尊弟子。”

    说话时,那气息洒在柏青霄颈窝里,灼热滚烫。

    “再在接触里不知不觉喜欢上师尊。”

    柏青霄听得僵硬,被抛入了滚滚岩浆中般难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

    “然后,和我抢人。”

    “哪怕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我依旧害怕。”

    “所以师尊,你懂了吗?这就是我讨厌你收徒的原因。你……懂了吗?”裴庚启唇,轻轻含住那耳垂。

    柏青霄如遭雷击,回过神来,身形倏然散做微光,消失在眼前。

    裴庚齿间一空,并不意外。他低头笑了出来,跪坐在椅子上,舔了舔唇。

    柏青霄出现在他背后,两人背对着。

    插在旁边的香不知不觉已经过半了。

    一片静谧里,柏青霄从错乱里找回了呼吸的节奏,他甚至有些疑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只是侧脸那暧昧的湿痕还在。

    柏青霄抬袖擦了两下,心乱如麻,面上却依旧平静。他侧身看背对着他的裴庚,那宽肩背压低,垂着头一副怕被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却不知裴庚背对着他,眼睛亮的吓人。

    柏青霄握拳咳了几声,“那个……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他第一反应是裴庚会错意了。

    毕竟……小孩子嘛,误以为自己对他人的好感是喜欢也并不稀奇。他做长辈的也不能、也不能就这么一棍子打死,正确的做法该是把人掰回正道才是。

    是了,他得把裴庚掰回正道。

    柏青霄渐渐稳下了紊乱的情绪,像是从一团乱麻找着了最主要那根线。

    裴庚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微哑,“师尊,别讨厌我。”

    “不讨厌你。你先说,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柏青霄自认从未对裴庚做出过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也从未给过他什么错误的导向。

    裴庚呼吸急促,“无常镜,我在无常镜里看到了、看到了我和师尊的婚契大典。我、我觉得师尊以后也会是、是我的……”

    “够了。”柏青霄打断他的话,手指微蜷,听不下去了。

    裴庚转身,红着眼看他。

    柏青霄心烦意乱,“那镜子根本做不得准,不许信它。”

    “可是、可是……”裴庚本不想再说。

    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好了。他在心里吼着,这试探已经足够,若再说下去,过犹不及。

    可耳边却无比清晰听到自己压抑不住的声音,“可是后来,我真的喜欢上师尊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想师尊是我一个人的,我会对师尊的身体……”

    柏青霄抬手捂住他的嘴,裴庚怔怔地看着他。

    那香已经烧到了头。

    柏青霄测出药效时间,却并没有特别开心。他收回手,“其实为师刚刚给你吃的,是谎言丹,你说的事情全与你本心相反。不要再想,回去休息吧。”

    他差点来个平地摔,极其不自然地抬步就想溜,“为师也要去炼丹房,就、今日暂且这样吧。”

    他刚转身,还没走几步。身后的风声袭来,一个并不算宽敞的怀抱从后紧紧搂住他。

    柏青霄停住了脚步。

    裴庚紧紧搂着他,脸颊贴在他背上,呼吸急促,“师尊,你是不是想当做没听过,想忘了这事?”

    柏青霄的确想这么做。

    他顿了顿,压抑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情,试图维持住表面的不以为意,耐心劝道,“你还小,还不懂这些事。误会以及弄错都是正常的。你别担心,为师不会对你有什么成见。等你长大,就会……”

    “我懂!”

    柏青霄被打断了话,他准备好的言辞全被堵了回去。他抬手强硬掰开腰间那双手,“你懂什么,我都说了你还小!”

    “我不小了!师尊,弟子这个年纪都能成家了!”裴庚死死抱着他。

    柏青霄烦躁不堪,甩开他的手臂,转身几乎想指着他骂,“你就是不懂!哪有人会对自己师父动那份心思,说出去也不怕被笑死!不合伦理,不敬师长!但凡你成熟些,也不会这么追着问。”

    裴庚终于松了手,红着眼看他,“那师尊,弟子怎样才算成熟?”

    柏青霄冷漠地给出一个答复,“忘了这些东西,莫要再提。以后好好修炼。等你再大些,”柏青霄停了一下,“你会后悔自己的幼稚行径。”

    “是你逼我说的!”裴庚冲他吼道,“那你就要负责!柏青霄!我就是喜欢你!我不后悔!”

    “放肆!”柏青霄被他吼得头晕目眩,裴庚的声音在回廊里传的极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听到。

    可罪魁祸首还不肯就此罢休,步步紧逼,向他凑近,“柏青霄,你听好了!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为妻!”

    在这吼声里,柏青霄恍惚听见自己面子里子都碎了个稀巴烂,再也无法维持面上事不关己的淡然,再也无法维持那一点体面。

    他果断抬手,捂住耳朵就想跑,头一回对某件事生了退缩的心思。

    饶了他吧!他问的时候也没想过裴庚给的理由能那么荒诞不经!

    他做错了吗?他哪里做错了!他不就想调节一下两个徒弟的关系吗?

    裴庚却拉住他往回一扯。

    景色在眼前快速过去,柏青霄头晕眼花还没回过神,后背就撞在冰冷的墙面上。

    裴庚踮起脚,双手撑在他脸颊边,在唇上强硬落下一吻。

    柏青霄睁大了眼。那大概算不上一个吻,只是单纯的唇瓣相碰。

    可这意义终究是非同一般的。

    “师尊。”裴庚在笑,那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我懂得很,我还想和您……”

    他吐出一个缠绵的词来,“……双修。”

    裴庚终于得到了柏青霄来自正面的回应——柏青霄忍无可忍把他暴打了一顿,丢回房间禁足。

    并且勒令他把厚厚的丹修基础篇抄上十遍。

    绯星发现,她在屋顶的位置被人给占了。

    占她位置的人还不是什么普通人,正是她那前不久说着要去魔域的师叔。

    现在却表情凝重地坐在屋顶上,看着远方,眼里并不聚焦,似乎正在一本正经地思考着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绯星想了想,飞上屋顶,踩着瓦片过去,喊了一声师叔。

    柏青霄见她过来,抬了下眼皮。

    绯星凑过去,“师叔,裴师弟已经被关在屋子里三擃哹天了。”

    “他认错了吗?”

    似乎也没听裴师弟说什么认错之类的话。

    绯星神情奇异,“并没有。”

    她斟酌着言辞,“可是,裴师弟已经在屋里吼了数十次要娶您为妻。他说,他还要把这段举世无双的绝美恋情写成书,洒满修真界,给后来人参考。”

    柏青霄差点直接从屋顶栽下去。

    “而且,他引来不少忘忧堂弟子后,就在窗口下面聚众赌灵石。说要……攒彩礼。”

    柏青霄咬牙切齿,撸起袖子气冲冲要去炖鸟,“裴、庚!”

    第65章 糟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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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星急忙拉住他, 避免了一桩惨案的发生。

    “别管他,让他闹。他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柏青霄抹了把脸, “烦死了,一天天净会给我找事。”

    “师叔,”绯星眨眼, “师徒间有什么事, 不能好好说的?”

    “你看他那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吗?”柏青霄说起这个,瞬间心浮气躁, “谁家徒弟会说出这般荒谬的话来,还叫人看了笑话!”

    绯星掩唇笑道, “裴师弟还小, 少年人总有无限的热情和好奇心,总想找点刺激,有时候莽撞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起我小时候, 也是常常做出很多现在回想起来都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炸了屋子炸了师尊床榻都不算什么,还扬言做天下第一医修,偷偷摸摸跑出过神农谷, 去百草盟找茬砸人家招牌, 女扮男装钻进过汉子堆里去冒险……现在想起来倒成了种谈资。”

    “而今闻风过去的姐妹们,也大都是好奇着裴师弟的胆大妄为呢,她们日子过得久了,就总想看些新鲜的。看裴师弟就和看闹着要吃糖的小孩似的。”

    “师叔也不必挂怀,裴师弟闹着闹着累了,什么时候注意力一转, 又换到别的地方去了。说不定哪天啊, 他又跑来和你说他想要做些什么别的, 比如做天下第一剑修……”

    柏青霄烦闷不已,捂着脸叹了口气,“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谁让他闹腾对象偏爱放我身上。”

    绯星道,“毕竟您是他师尊嘛,他眼前最亲近的不还是您?”

    “师尊……呵。”柏青霄放下手,唇角往下耷着。

    他关于修真界的一切常识都来源于神农谷的师尊师姐身上。

    玉烟仙尊把他养大,教他辅他,他敬她重她,自然也是爱她的。却断然没有男女那种私情,有的只是比血脉更玄更妙的一种因果。

    在他眼里,修真界的师徒关系有时候简直胜过尘世间的血缘。因而柏青霄更无法理解,裴庚怎么会、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柏青霄忽然扭过头,把绯星吓了一个正着。

    柏青霄正儿八经问,“绯星啊,你看看师叔,仔细看看。”

    绯星:?

    柏青霄满脸诚恳:“师叔长得好看吗?”

    绯星:……

    哪怕撇去师叔侄关系,以一个普通女修的眼光来看,绯星也无法在柏青霄面上挑出什么过错来。

    大抵是水墨画一样清隽的人,又像风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就像此刻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绯星真心夸道,“玉树临风,十分好看。”

    “我就知道。”柏青霄扭过头,气哼哼,“怪我长得不是花白胡子老爷爷的长相,怪我长得好看,怪我咯?”

    “是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不是师叔的错。”绯星笑的直不起腰,连声附和他,眉眼弯弯,“那师叔还在烦恼什么?”

    柏青霄沉默半晌。

    “已经没事了。”他起身,掸了掸衣襟。感觉绯星善解人意的很,也怪不得青欢喜欢去哪都捎着她。

    柏青霄舒了口气,看着天边薄云悠悠,神情平静,“你说的也对,一个小屁孩而已。若真上了心当了真,这两百年我倒是白活了。”

    “诶,师叔你去哪?”绯星站起身。

    就见柏青霄理了理衣襟,轻轻松松从屋顶跃下去,消失在廊下。

    柏青霄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处理裴庚。

    此刻,裴庚房前当真支了一个桌子,上面摆着一袋袋灵石,不少白衣女修围在桌子前吵吵嚷嚷,听不分明到底在说些什么。

    再一细听,个个开玩笑般笑着说要给裴庚出主意,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馊,撺掇着裴庚去做大事。

    柏青霄一出现,她们就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盯着柏青霄看个不停。

    也不知他身上有什么好看,柏青霄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见裴庚拿了把椅子放在门槛那懒懒散散坐着,嘴里叼着支笔,垂着眼看手里的书籍,手上正捧着本厚厚的书籍,封面上几个大字:《丹修大全——基础篇》。

    在他身边围着几张崭新的宣纸,几支毛笔凌空飞着,簌簌在纸上落下字来。

    柏青霄心里窝火。

    他让他抄十遍书,这家伙用法术给他作弊。

    当真是‘入乡随俗’的很啊。

    “裴庚!”

    裴庚吓得在椅子上弹起来,又被绊倒,一屁股摔下椅子去,嘴上叼着的笔也掉了,凌空飞着的纸张毛笔全掉在地上。

    周遭围着的白衣女修掩唇而笑,一口一个喊着小师弟,亲切地要扶他起身。

    裴庚挥手阻止了她们,捂着腰起身,抬眼看柏青霄。

    他周围的女修都在看柏青霄。

    柏青霄:?

    所以他脸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不待柏青霄想明白,裴庚忽然一笑,冲周围的女修们拱手道,“承让承让,谢过各位师姐支持,为小弟的彩礼添砖加瓦。”

    “那也不算什么,你要真能追上,我身家都给你赌上。”

    “哈哈哈,我也加一个。希望你待会能在柏师叔的棍棒底下混得过去。”

    “我们都等着裴师弟的请帖,请务必坚持。”

    “我赌他撑不过一年。”

    “裴师弟这般勇敢求爱,你们怎么能这么怀疑!我赌一年零一日。”

    “嘘!别说了。姐妹们,咱们换个地方重新开赌去!”

    那些女修笑着,打趣了两句,瞬息四散了干净。

    桌上的灵石却没有拿走,堆满了桌面。

    柏青霄等人都走光了,才慢吞吞抬脚过去,指节敲了敲桌面,“叫你抄书,你都在做些什么?”

    裴庚把地上的纸一一捡起来,连同桌下的厚厚一沓,整整齐齐堆放在柏青霄面前,“师尊,你说抄十遍。弟子给您抄了一百遍。”

    他抬手,手肘压在厚厚的纸上,把脸凑过去。长睫笼罩下的黑瞳深处,是惊心动魄的火海,烧得正旺,“所以,您能别生气了吗?”

    柏青霄面无表情抬手摁住他脸,阻止他挪过来,“让你动手抄,可没说让你用法术作弊。”

    “可是,弟子法力有限,”裴庚捉住他手腕,拇指指腹暧昧地缓缓摩挲着腕部。

    他从侧边探出个脑袋,眼里分明带着笑,嘴上却可怜巴巴,“看一遍只能同时驱使五支笔。这抄了一百遍,怎么也把书看了二十来遍,也算抄了十遍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能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柏青霄拧眉,手腕一转,灵活地抽回手,不与他计较。“刚刚你们都在说什么,为什么都在看为师?”

    裴庚把整个桌面的灵石都堆起来,往柏青霄面前一推,撑着脸盯着他,眉眼弯弯,一副乖巧的模样,“给您赚的。”

    “你还没回答问题。”柏青霄捻起一颗灵石,转了转。

    裴庚眨眨眼,“她们过来看我热闹可不能白看,既敢拿我寻乐,我便也拿她们作乐。于是弟子就和她们小小玩了一下,开赌嘛,总要看看赌个什么。弟子不才,身无长物,就和诸位师姐玩个有趣的。”

    “就赌,几天内师尊能消气过来找我,赌师尊过来时会不会大发雷霆。”

    竟然拿他做赌!柏青霄不可置信,“你这分明是拿我寻乐子!”

    “师尊~”

    “为师现在生气了!”柏青霄一脸严肃道。

    本只是闲来消遣,小赌怡情,没想太多,可这惹师尊不高兴了。裴庚正犹豫着怎么找补。

    就见柏青霄忽然弯腰,抬手把灵石拨到自己面前,然后全收进芥子空间去,抬脸十分正经道,“作为赔礼,这些灵石都是为师的了。没意见吧?”

    裴庚:……

    他没忍住,侧脸笑了一下。心想师尊怎么能可爱成这个样子。

    “给您,全给您。您开心就行。”

    柏青霄哼了一声,随意翻了翻桌上厚厚一沓的纸张。最上层墨汁未干,龙飞凤舞的字在白纸上像一道道花纹。

    他匆匆翻遍,翻着翻着,一脸难以言喻地从中间抽出一叠订装好的本子。

    其上第一页囫囵写着:我和师尊的那些事。

    被一笔划掉,旁边改上一行:我是如何追到媳妇的。

    又被划掉,第三行的字体越发随意潦草了:论徒弟的自我修养,柏七著。

    柏青霄尚且没问这是什么呢。

    裴庚已经做贼心虚立马抢回去,收进芥子空间。

    柏青霄睨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装作没看到。

    小孩子的玩意,估计是闹着玩的,哪能说真想出书就能出书。哪怕真拿出去卖,估计也没有谁会买。

    他仔细查了一遍,发现桌上那堆没有裴庚所说的一百遍那么多。

    柏青霄正要开口拆穿他说谎。谁想裴庚从门槛里把椅子拿开,挪开桌面,露出房内堆积满厚厚实实的纸张。

    柏青霄有些惊叹地仰头,这纸直堆到天花板去,摇摇晃晃的几堆,白的晃眼。

    “师尊,弟子可没骗您。”裴庚摆了个请的手势,“您进来检查吗?”

    柏青霄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房间,晃了一圈,当真发现这数量一点没少。

    哪怕是用法力,这连续不断用三天,还同时支使几支笔写,也很是耗费心神。

    柏青霄心软了,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刚要说话。

    风从未关的窗口吹进来,角落里散着几张纸,明显都是被吹下来的。此时一张人物画从顶上飘飘忽忽落下,柏青霄随意一瞥,顿时神情凝固。

    只见那画纸上描着一人,双臂挨着草地,坐在温泉里,泉水覆盖了大半身躯,只露出锁骨以上。眼睫黑如鸦羽,唇色艳红。画中人闭着眼,十分放松的模样。

    旁边还提了几句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裴庚手疾眼快,立刻把那张画捉住藏起来,低咳一声,眼神飘来飘去。“这个,闲暇时画的,还、还挺提神。”

    羞耻感轰的一下传入脑袋,柏青霄回过神,恼羞成怒,抬手要去抢了那画撕掉。“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您啊,脑子里当然都是您啊,师尊。”裴庚不让,躲来躲去。“撕了这份还有下份,师尊,饶过它吧!”

    “你还敢画第二份!”柏青霄更气了。

    这像话吗?像话吗!谁家徒弟会画自己师父的浴像。

    屋子不大,一追一逃,撞到足有天花板高的纸张上。轰的一声,抄书全倒了下来,雪白一片,淹没了两人。

    柏青霄费力拨开纸张站起身,捂唇咳了几声,掀起的灰尘浮在半空,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晒,星点一般漂浮。

    他掀开眸子,清浅的眸色在光里带着蜜糖的温暖色泽。

    旁边冒出个脑袋,裴庚甩了甩脑袋上的纸,抬眼看柏青霄,“师尊?您没事吧?”

    柏青霄深呼吸一口气,摆摆手,有气无力,“罢了,不与你计较。你在这偷懒的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回去练你的剑法!”

    短时间内,他都不想见着裴庚这臭小子。

    裴庚垮着个脸,依依不舍拉住他袖子,“那师尊可以送裴庚一程吗?也不用太远,到剑派门口就行。”

    柏青霄抬眼。

    裴庚眼巴巴看着他,手指从袖边缠上他指节,黏黏糊糊地勾着摩挲,“这一去,说不得什么时候才见着师尊。”

    “你努力练习,学好了就能回来。”柏青霄拍开他勾勾缠缠的手指。

    “那也要好久。”裴庚蹙眉,“没有小七在身边,师尊不会寂寞吗?”

    寂寞个鬼,他明明开心的不得了。柏青霄转了转眼珠子,裴庚敢这么气他,回头他去收多几个乖乖徒弟去,保准裴庚一回来看见这热闹,惊喜非常。

    裴庚还不知他在想什么,若知道了就不是‘闹’这般简单了。

    他仰脸,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眉毛耷拉下来,“难道师尊一点不舍都没有吗?还是说师尊喜新厌旧,又想收徒弟了?”

    他一副被抛弃的模样,“可怜我这糟糠之妻,哪天就被逼下堂……”

    “你会不会说话!”柏青霄忍无可忍。

    裴庚抽了抽鼻子,抱着他手臂,额头抵着他肩膀,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明知他是装,柏青霄还是屈服了。他叹了口气,扶额道,“行,走走走。现在就去,赶紧把你送过去。”

    柏青霄说走就走,拎起裴庚当即出门。他在前面飞,裴庚御剑跟在他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咕咕备考中,码字时间有限,更新一般是在周一三五七的下午六点整,特殊时候会请假~

    【排雷】后期有轻微囚禁强制什么的内容,但是轻松向的文风不会变。咕咕有时候会为了一些梗放弃一些逻辑,不便深究,看个开心就好。

    所以请各位看官各凭爱好,自主取舍~mua~感谢支持!

    第66章 论徒弟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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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气翻腾, 裴庚侧脸看着柏青霄,若有所思。

    柏青霄本不想理会,但这家伙明目张胆, 看的特别嚣张。他反倒成了不自在的那个,“你看什么?”

    裴庚张口就来,“看您好看。”

    柏青霄被他的直白噎住,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 但为师怎么觉得这话从你嘴里出来特别奇怪。”

    裴庚拉住他的手,想要牵手, 却被拒绝了。

    “师尊……”裴庚改为扯他袖子,“为什么不给牵手?”

    柏青霄被他的厚脸皮弄笑了。

    要以前他肯定就给牵了, 但是也不看看某人先前某人说过什么话, 他哪里还敢配合些暧昧不明的举动。

    保不准一个举动,以后就成了他为老不尊、人面兽心的证明了。

    裴庚皱着脸,苦闷不已, 连忙御剑上前和他并行,追问,“真的不可以吗?为什么?弟子长得不好看吗?天资不够好吗?灵石我也可以赚, 弟子哪里不够好了?”

    “还是师尊也和那些师姐一般, 觉得裴庚在空口说大话?在玩闹?弟子分明一直都很认真。”

    “外人当不当真,弟子也无所谓。可师尊不能把弟子做的说的当玩笑。”

    “你还说不是在玩闹,哪对师徒会做出不伦之事,别说如今不行,古往今来就不可以!”柏青霄想起这个,胸腔没来由积了一股气, 是发散不得的郁闷, 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他原本觉得自己性格还不错, 现在被裴庚弄得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为师把你拉扯大,教你本事,本还指望你带我飞!结果你居然和我说,你想……咳咳!”

    柏青霄还有点脸,说不出那几个字。

    裴庚却敢说,“没事的,师尊。你嫁给弟子,弟子也能带您飞,还能让您骑身上,飞哪都行。”

    “你、孽徒!”柏青霄甩开他的手,一时急的语无伦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你爹!”

    “噢!”裴庚恍然大悟,眼里冒光,十分兴奋,“那不是更刺激了吗?”

    柏青霄:……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收了个什么玩意。

    柏青霄直接把人丢在剑派门口,火急火燎转身就跑,背影充满了落荒而逃的味道。

    裴庚装出的插科打诨的喜色,在柏青霄离去后消散的一干二净。他耷拉着肩,还舍不得就这么走,站在剑派门口,定定看着柏青霄的身形离去。

    那青色的一点很快消失在云层间,不见了。

    他还是在思考那个问题。

    他进一步,师尊就退一步,怎么都走不到对方边上去。有时候他也恨自己的嘴巴,总是笨的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能追着师尊说出心里最直白的感受。

    他在师尊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可没有一个教他怎么正儿八经地追求心上人,也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做都好像充满一股无力感。

    裴庚有照过镜子,他觉得自己长得并不算差。师尊也夸过他天赋极好。

    师尊需要灵石炼丹,还经常炸炉,他以后也能赚很多灵石给师尊的。而且再往前一点,他和师尊明明相处的也很不错。

    其实他也可以选择一直对师尊好,一直好到师尊离不开他,日久生情。可裴庚也怕,怕生的是亲情,是温情。到时候师尊真心实意把他只当做一个弟子,那就更难扭转了。

    天天喊他‘小孩’,但其实裴庚认识柏青霄的时候年龄就已经十九岁了,这年龄在凡人里已经是可以当爹。

    柏青霄脸看着年轻,人也很风趣。裴庚很早就曾说过,有时候他会更想把柏青霄当做自己的兄长之类的角色,而不是说什么父母爷爷奶奶祖宗这样的长辈。

    他是当真这么想的——哪怕柏青霄觉得自己可以做他祖宗。

    两个人的思维立场截然不同。

    裴庚从没有什么师徒恋情是不伦的认识——也许与他才进修真界不过几年的经历有关——他始终无法理解师徒间的因果难道一定要比作父母长辈吗?

    为什么不能是恋人呢?

    所以师尊到底为什么对他的告白避之不及?

    难道是……修为吗?也是,他区区一个金丹,这样的修为,哪里配得上一位元婴真人。

    裴庚自认为在重重困境里窥的一丝通透,并且顺着这偏僻小路越走越远,思路越来越开阔。

    也对,若他修为足够,师尊想必就不会再这么轻易把他抛下了。

    从拜师开始,裴庚就想不通,为什么他常年处于有师尊却经常被师尊扔下的场面。

    师尊的理由总是显得十分有说服力,要炼丹、要去出诊、有事等等。

    然后把他单独撇下,自己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裴庚表情凝重。

    如果他修为足够,是不是就能把师尊绑在身边了?师尊被绑住的模样想必很好看,就像再遇见国师宗措那日,就像那条锁仙链。

    对了,那锁仙链,师尊挣不开,只能用他的剑削开。那锁仙链至今应该还被留在山洞里。毕竟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那条被遗忘的锁仙链。

    裴庚开始打起了那链子的主意。

    不不不,现在要紧的事情是怎么早日提高修为。他必须尽早把修为提升到和师尊差不多才行。裴庚摇摇头,转身默不吭声往牌匾内走去,思考着问题。

    苍穹剑派的门口人来人往,自然也就有说话声。

    一对师兄妹路过裴庚身边。

    矮的那个愁眉苦脸,“这次云天秘境开启,我修为不够,恐怕进不去了。那里头足年的灵草灵兽特别多,好可惜。”

    高个子安慰她,“没事的师妹,云天秘境是剑派弟子独有历练之所,你可以等下一次开启。况且师兄这次也去,你看你需要点什么,我给你找找?”

    云天秘境?足年的灵草灵兽?

    裴庚停住了脚步,侧首。

    柏青霄回到忘忧堂,找到绯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闭关。”

    第二句话,“出关后渡劫。”

    最后,“忘忧堂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绯星被他这信息量极大的三句话连着砸下来,懵了。

    闭关需要清净无人打扰。

    而渡劫时万不能有别的修士在场,每个修士的劫雷都是一定的,若有别的修士在场相处,劫雷只会增多,最后一起死的概率更大。

    因而遇见劫雷,大多数修士都会避开。

    绯星回过神来,自是惊喜不已,“师叔!您要渡劫了!您放心,师侄这就下去安排!”

    渡劫,意味着过了这一门槛,往后修为剧增,而寿命也会延长。

    柏青霄自上元婴还不到两百年,就已经要迈入化神,这等修炼速度放修真界任何一处都是世所罕见的天之骄子。

    柏青霄也没想到自己进展之快,只能说是一路奇遇不少。

    然而想到某个家伙,三年不到从凡人成为金丹修士,柏青霄面上的笑容一僵。

    不,他才不和破壳即金丹的神兽比!那是人吗?那是神兽啊!光吃就能涨修为,不能用常人去估量他。

    绯星给柏青霄选了忘忧堂灵气最为充沛也是最少人到的地方,作为暂时的洞府。

    柏青霄道了谢,把门一关,设下外人不得进的禁制。

    他在洞府内走了一遭,方才盘腿坐在石椅上,理了理衣襟。

    窗外的阳光在地面落在光斑。

    柏青霄凝神,法力在运转下周游全身,一遍一遍冲刷着经脉,最后回汇到丹田处。

    丹田里那小小的元婴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盘腿凌空而坐。身下的木灵根旺盛而生,莹绿的枝条交杂成精致的底座而上,贯穿丹府。

    他很快沉下心,在这静谧里,神识远离了肉身,全然沉浸在即将水到渠成的法力上。

    时间在他身上仿若凝固,只有窗外日升月落证明着时间并非已然停止。

    转眼两年即过。

    忘忧堂已经遣散所有的弟子,剩下绯星和明池住着。

    空空的院落里没有半点人气。

    明池长得很快,抽条一样拔高,已经有七八分成年的模样,只是身体尚且显得单薄,面容青涩,远远看去倒有些雌雄莫辩。

    但他一开口,那变声期沙哑的声音,一听便知不是女孩。

    这日,窗外的街道冷冷清清,小摊还没摆起来,只有晨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明池正坐在窗口边上津津有味地看书。时不时卷起书来看,露出书籍封面几个大字——《论徒弟的自我修养》,柏七著。

    昨日绯星师姐有事出去,他把师姐送到外面,回来时就在小摊上看到了这么本奇怪的书籍,和话本摆在一起,书面简简单单几个大字,比起旁侧话本,这本书显然卖的最火。

    据老板说,此乃两年来修真界畅销书籍,光进货他都跑了十几遍了。

    明池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一页,惊道,“离谱!”

    只见第一章 正写着初遇,说有个凡人少年跑去剑宗拜师,糊里糊涂拜了个一点战斗力没有的医修。

    那医修十分美貌,书上用一堆华美却累赘的形容词来堆砌这位男性师父。

    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肌玉骨,秀色可餐……

    堪称成语乱用的典范。

    两人一见钟情,两见倾心,三见定情,四见双修咳咳咳……那当然是没有的,修真界的人还是传统比较多。

    只写着书上两人互相有意,光引气入体指导都指导出个情意绵绵来,偏偏没有向对方打开过心房。

    又说少年主角遇到只会喷毒烟的小鼠,具体不知叫什么的魔兽,中了合欢散一样效用的毒。然后两人幕天席地,滚到一处喷泉里,就……咳咳咳!

    明池震撼无比,感觉到自己的三观都塌了。这种小黄文本没什么,只是怪就怪在这两人竟是师徒!

    他涨红了脸,把书一合,斥道,“荒谬!简直荒谬!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师徒!”

    摊主见多了,就是这种挑战师徒伦理,前所未有的话本,才吸引人啊。骂的人一堆,可是很多做徒弟的,最后不还是口嫌体正直地人手一本,偷偷藏起来看?

    他笑眯眯问,“那你还要不要?”

    明池捏紧了书籍,理智告诉他这种话本看了也无益。情感上,他小声道,“它好奇怪,我、我再看一眼。”

    明池低头一看,就见主角醒来后,正见一夜春宵后,师父十分贤妻良母地给他烧了条难吃至极的烤鱼。于是主角决定:

    不吃鱼了,吃师父!

    明池倒抽了一口气,瞳孔一震,“污秽不堪!简直辱目!”

    摊主忙到不耐烦了,催促道,“这是最后一本了,你到底买不买啊?”

    明池一看,果然,刚刚垒起来的都被抢光了,就剩他手上那本。不少来迟的都盯着他手上的最后那本书看。

    这书居然这么好卖?

    明池顿了顿,他很想直接把书放回去,大义凛然说几句高风亮节的话。

    然而实际上,他十分羞耻地捂住脸,连忙掏灵石,“买!”

    买完连忙拿着书就跑了。

    回去一看,就从黑夜看到白天。熬了一个夜晚,明池精神奕奕,越看越兴奋,眼睛里的光比烛火还亮。

    看到最后,他不可置信地翻了翻目录,似乎是难以置信这本书就这么完了。

    这书上的时间过的飞快,两年过去,主角已经是个金丹修士,还开了神兽血脉,打遍天下无敌手,搜罗了无数天材地宝,献给他师父。

    明池不由感叹,果然是话本,这种现实压根不可能存在、横看竖看都写满‘离谱’二字的事情,也就只有话本里能看的痛快淋漓。

    此时的主角,他终于决定借着‘真言丹’向他师父告白。

    然后……完。

    想要知道师父如何回应吗?敬请期待下本。

    明池一口气上去了下不来,头一回这么生气,他指甲抠着书本那作者署名:柏七。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名字扣烂。

    不由痛心疾首,“二十万字了,都写了二十万字了才告白!早干嘛去了!既然都写到这里了,就不能直接把后面写完吗!柏七,你好狠的心!”

    “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准给你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写完!”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猛然惊醒了他。

    这声音极大,像是木门被人劈掉的声响,忽然冲入两耳中,激的他一个冷颤。

    绯星师姐今天出门了,师尊又在后面的山头清修,这个时候谁会来呢?

    第67章 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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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池诧然, 连书都顾不上合,急忙从楼上下来。

    从楼梯奔下,便看到门口已经打开, 不,准确地说,是两扇两米高的木门歪倒在地, 透进光亮, 却没有一个人影。

    明池暗道不好,贼人这是已经进来了?

    他顺着大门直直的路往里追去, 远远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步, 似乎对此处十分熟悉。

    那男子身量比他足足高上一个头, 身形笔直,肩宽腰窄,束着马尾, 黑玉冠扣在头上,指间一枚流云火纹镯。

    哪怕侧着脸,仍可窥见男子的俊美。

    许是听到脚步声, 男子转过脸来, 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见到明池,立刻沉下来。一双眼眸锐利,似乎带着明晃晃的剑光。

    若是柏青霄在这,怕是要欣喜地感叹一句:吾家有儿初长成,小七终于变成大七了。

    明池直觉面前这人不喜自己,但他又实在想不起他曾在哪里见过这人。

    不曾见过, 不然这等出色面貌, 他见了也不该会忘。

    而且, 他看不穿此人修为,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明池后退一步,十分警惕,斟酌一二,问,“这位前辈,您找谁?”

    男子开口就问,“师尊呢?”

    明池呆了半晌。

    师尊?

    是他想的那个‘师尊’吗?

    说来当初他好像的确没有见过他那位大师兄的人形,自然也没见过裴庚真正的模样。

    印象里,大师兄好像就是……一只很凶猛的小红鸟?

    明池想起当初裴庚的不友善,立马后退三米,保持一个可以逃跑的距离。

    裴庚微微蹙眉,倒是没说什么,和当初喊打喊杀的模样当真辨若两人。

    明池观察着他,心底松了口气,暗道师尊说的没错,这位师兄‘伤’好了后,的确明事理了。

    只是明池显然不知道,在裴庚的眼里,明池这个‘师弟’除非在柏青霄面前还有些用,其他时刻他甚至都懒得理会。

    除了初见时他心底当真动了杀念,后来柏青霄连续几次阻拦,裴庚就已经知道柏青霄的态度。

    从而飞快在心里想好怎么利用此人去给自己创造机会,打破僵局,闯出师徒间那道恪守的界线。

    半真半假,才最唬人。

    早前在火羽岛剑仙秘境里,那剑仙神识就说过,裴庚心思很重,重到能把问心石都给蒙骗过去。

    自然也能控制自己在柏青霄读心术面前的表现。

    不然,就在‘有间客栈’那里,只有两人相处的情况下,裴庚一个金丹,一击即中,怎么可能让明池一个筑基这么轻易逃脱还大喊大叫救命。

    不然,早在他猜出‘真言丹’作用时,大可立刻拔腿就跑。他若当真不愿柏青霄知道他的想法,完全可以翻脸就跑,耗到药效结束。

    可这些明池自然不知道,他只本能觉得这位裴师兄像黑夜,一眼看去越看越容易把人迷失,危险得很。

    他小心翼翼,“师尊他闭关两年,未曾出来。师兄既已回来,要在这里一起等师尊出关吗?”

    裴庚往前一步。

    明池面色一变,退后一步。

    这幅小动物受惊的模样,似乎是愉悦了裴庚。裴庚很短促地笑了声,“我要杀你,你逃得掉吗?”

    明池发着颤,本能地抵御着那慢慢延伸过来的沉沉威压,威压越来越重,沉到他呼吸都有几分困难。渐渐地,他头也很难抬起来,身躯沉重,四肢灌了铅一样。

    这种钝刀磨脖子的感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逼跪下那一瞬,身上因为修为差距带来的无形压力一散而空。

    裴庚路过他身边,慢条斯理朝门外走去。

    “没意思。”

    明池找回了呼吸,劫后余生般大口呼吸着,他盯着裴庚的身影。想了想,转身跟在他后面。

    裴庚道,“本还想回来和师尊说一声,我要进阶元婴了。”

    明池脚步一顿,讶然。他记得两年前,这师兄不过金丹吧?

    明池两年前筑基初期,如今也不过筑基后期,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这修炼速度和其他修士比起来很快了。

    修为越往上,难道不是越难突破吗?

    他心里升起浓重的威胁感。

    裴庚侧身,慢吞吞道,“但既然他不在,等师尊出关了,托你与他说一声,我出去历练,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回头让他看看芥子空间。给他积了不少礼物,都是师尊喜欢的。”

    师尊喜欢什么?明池心底浮起大大的疑惑,他见裴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似乎好像也不过性情怪异了些,斗胆问了出来。

    裴庚瞥他一眼,嗤笑一声,什么都没说,随手召出一把外形极为朴素的灵剑来。

    长明剑在半空落下,翻转几圈,见风就长,最后稳稳停在裴庚面前。裴庚跳上去,咻的一下冲出门外,上了高空,化为一个小点,然后人就没影了。

    来时匆匆,去如风。

    明池扶起两扇大门,还在纳闷这师兄一如既往地难沟通。

    绯星踏进门来,“诶?这门出去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明池三言两语把话说了一遍,最后真诚发问,“师姐,师尊喜欢什么?”

    绯星一愣,“这……我想想,好像是听师尊说过,师叔最喜欢灵石。嗯,或许还喜欢一些风味独特的小吃食?”

    “对了,你说裴庚快元婴了?”绯星惊骇交加,“这才两年啊!莫不是他说了谎?”

    明池摇头,说不知。

    绯星颇有些担忧,“说起渡劫,师叔两年前说要闭关,本以为会很快的。可这都两年了,师叔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寻常修士若能感知自己即将渡劫,那么按理不出一年左右,就能应验。

    若闭关后时间不断延长,那只有可能是出了问题。

    想起师尊曾说,师叔丢过一魂,神魂不稳,也不知是否会影响。绯星忧心忡忡。

    离前堂千米远的清静之处里,柏青霄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他的确遇到了麻烦。

    耳边是海水翻滚的声音,人鱼的歌声在他脑海里回荡,丹田处的元婴一脸痛苦,身下的木灵根疯狂摇摆,挣扎不休。

    脑子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嘈杂音过后,所有一切归于虚无。

    一片无声的纯白中,柏青霄看到了一条美丽的雌性鲛人。

    她怀抱着个婴儿,在海浪间游了不知多久。

    最后,她把他放在神农谷岸边,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刻着‘柏’字的玉佩落在熟睡的婴儿脖子上。

    鲛人神情平和,从发尾解下一缕轻柔的鲛纱,小心地系在婴儿手腕上。

    柏青霄认出了那抹鲛纱,在这画面里,那鲛纱十分普通,显然意义却十分重大。

    玉烟仙尊给他的成人礼正是这鲛纱发带,只是那时似乎已经被炼成了天品的水属性护身法宝,一直系在他发上,保护着他。

    三年后,占地百亩的忘忧堂上,阴云密布,雷电当空。

    周遭的人已经远远避开。

    明池担忧道,“化神的劫雷……”

    绯星道,“三十六道。放心,我们在劫雷范围外。”

    她说着放心,眉头紧蹙,却没放开过。

    五年,师叔用了五年才召来雷劫,绯星不得不担忧。

    风大了,刮得灯笼摇摆不休,衣袍翻飞。

    远处雷光乍现,明池被闪了眼,本能抬手掩眼。那雷声极大,携带着普天之下最为猛烈的攻击,一击而下,轰的一声,震耳欲聋。

    明池虽在劫雷范围之外,到底处于边缘位置,只是一道雷声。他放下袖子,耳朵已经渗出血。

    绯星惊呼一声,拉着他赶紧跑,“是我算错了。你才筑基,受不得这暴戾之气。往后劫雷只会一道比一道厉害,还是走远些吧。”

    “可师尊……”

    “没事的,你要相信你师父。”

    劫雷声势浩大,围观的人也不少。

    他们都在等着呢,若渡劫的修士顺利度过这一劫,他们也能分享些许天道降下的纯净灵气。

    若修士熬不过了,他们也许还能去捡漏些遗物。

    劫雷初始手指粗细,在天边像一道白线,突兀而下。

    渐渐越发地粗,一道间着一道,足足劈了近一天时间。

    那第三十六道儿臂粗的雷声过后,众人张望看去,天边阴云散去,一束纯净灵气合成的光束照在山头,落在渡劫的修士身上。

    众人心神一定,感受着这一定范围内的浓郁灵气之下。

    被劫雷波及的枯焦土地铺了绿意,长出小草,花苞胀大。鸟声清脆,花香四溢,天道慷慨地对扛过一劫的修士降下奖励。

    绯星拉着明池直奔雷劫中心。

    山头已经被雷劫辗平,露天的洞府里,乍一进去,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明池只是受了一点,都能感受到修为有所增益。

    他回过神,焦急跟着绯星进去,“师尊!您没事吧?您怎么样了!”

    他毫无防备,撞上了忽然停住脚步的绯星的后背。明池捂着额头,“师姐?怎么不走了?不是说要去给师叔送丹药送治疗吗?”

    他从绯星身侧探头往前一看,瞬间呆若木鸡。

    只见天道降下的灵气束中间,柏青霄已经失去意识昏倒在地,身上法衣破碎,周遭法器损坏一地。

    这都很正常。

    最不正常的……是柏青霄腰间往下,那条在光下华美至极的海蓝色鱼尾!

    明池也跟着结巴了,“这这这、这是什么啊?师尊生病了吗?”

    绯星回过神,连忙道,“别说了,禁言!我去开禁制,你赶紧用衣服把师叔包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快!”

    明池一惊,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周围想要蹭灵气的修士已经有不少近了。

    明池从芥子里掏出一大堆衣服,慌里慌张盖在柏青霄身上,尤其是那鱼尾被严严实实裹了好几层,才把人半扶半抱起身。

    那降下的灵气柱散了。

    第68章 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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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青霄醒来的时候, 口渴不已。

    他还没睡醒,就本能地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喝。谁料腿刚张开想迈出,扑通一下摔下床去, 摔得他睡意散的干净,睁开了眼。

    柏青霄低头一看。

    腿呢?

    我的腿呢!

    他拽开被子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活了两百年, 柏青霄倒是头一回发现自己可能、也许不是人?

    但怎么可能呢, 他是人啊!

    玉烟仙尊说过,柏青霄是她师兄的孩子, 她师兄可是当年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医修大能,风度翩翩, 仪表堂堂, 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是上千年来一只手都能数清的飞升医仙之一。

    柏青霄还偷偷看过画像,画上人的确和他长得十分相像。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是人?

    谁给我下药了?

    柏青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还以为自己吃错了类型化形丹作用的丹药。于是他冷静下来,扶着床起身坐在床边,还很有心情地翘着鱼尾巴玩。

    “这丹药效果不错, 别出心裁, 居然还能成鲛人模样,比让裴庚变小老虎好玩多了。”

    法力控制之下,桌上的茶壶茶杯飞过来,在空中自发倒了一杯水,落入柏青霄掌中。

    柏青霄一连灌下几杯水,把整壶水喝干, 才舒了口气。

    他把被子扯上来, 看窗外还是白天, 估摸了一下时辰,就十分心大地抱着被子,转身把尾巴搭在被子上一压,又睡了过去。

    等他休息够了,精神饱满地醒来,猝不及防见着那条仍然还在的鱼尾,吓了一大跳。

    再看天色,他差不多睡了半天,没理由丹药药效这么长吧?

    柏青霄抱着被子发呆,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岔了,兴许这真不是丹药能做到的。

    他给自己的身体细致地检查了一番。

    脉络平稳,灵台清明,丹田灵力满溢,法力运转无碍,身上渡劫的伤在天道灵气抚慰下恢复的七七八八,何况后来可能是绯星明池他们还给他治疗过,现在更是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所以这尾巴到底怎么回事?!

    柏青霄人都傻了,抬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冰冷湿润的鳞片表面闪着光,摸上去硬的很。他愣了一下,抱着被子蹭蹭蹭退后一段距离,惊骇地看着那尾巴也跟着他动作退后。

    直到上身撞到床头,发出巨大的声音。

    他连忙翻出通灵玉牌,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师尊师姐们的神识。

    玉烟仙尊避世不出,她的玉牌也一直不通。

    一道灵识投到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半身像。女子神情淡漠,脑后一支简单的发钗卷起发髻,颇有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大师姐!我我我……我的腿!”柏青霄话都说不顺了,指着自己的尾巴,瞪圆了眼,“我的腿没了!”

    青羽瞥了一眼他的腿,眼里闪过一丝讶然。

    但她似乎并不是很意外,语重心长,“青霄,两百年了。我们本都以为你会作为一个人类好好长大。”

    柏青霄被这话吓到,连忙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原来不是人吗!”

    青羽淡淡道,“你当然不是人。”

    顿了顿,她又纠正,“不对,你是人。”

    “罢了,你做不做人你自己决定。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柏青霄不爽地控诉她,“……我感觉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青羽发现自己言辞有误,挽尊地咳了两声,“你想多了,字面意思。”

    “我父亲不是柏玉霖,母亲不是一个普通女修吗!”柏青霄抬起被子,眼不见心不烦把尾巴盖住,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青羽沉吟道,“你母亲,其实我们并不清楚是谁。早年师尊推测过,你母亲似乎来自深海鲛人一族。所以严格来说,其实你是个混血。”

    柏青霄:……

    青羽难得安慰他,“所以,不必太过忧虑。尾巴总能收回去的。”

    “怎么收?”

    青羽沉默了,不甚肯定,“……多喝热水?”

    “再见。”

    柏青霄用完就丢,直接把通灵玉牌扔回空间,对着自己的尾巴发愁。

    愁着愁着,忽然吞了口口水,想起了烤鱼煮鱼烧鱼。

    柏青霄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震惊了。

    我居然还会馋自己的尾巴!

    他心情复杂,一时脸色难以言喻。

    再仔细检查一翻身体,张开五指认真看了看,更不爽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个混血。只有一条鱼尾巴,没有鲛人会有的耳鳍、背鳍,手肘和腰间也没有任何多出来的鱼鳍,手还是人类的手,没有蹼,牙齿也还是人类的牙。

    况且,鲛人是种罕见灵兽,他们全族都是水系单灵根,天生亲水性极强。

    柏青霄——一个活了近两百年的木系天灵根。

    这些缺少的鲛人特征,放海里可都是独一无二的武器。

    柏青霄空有一条尾巴,形貌靠近人类,这意味着他不是什么两栖动物,他可以离开水活着。若放海里生存,他缺少的这些东西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脆弱的和个人类一样。

    “还好还能修炼。”柏青霄检查完身体后拽好衣衫,心想他这样的‘半成品’估计鲛人族也嫌弃的很。那正好,他做了两百年的人类,可没什么做鱼的意愿。

    倒不如瞒下来,继续做个人类修士,还是能自由自在活下去的。

    绯星过来的时候,先敲了敲门,得到应允,方才推开门。

    正见柏青霄抬手摸自己翘起来的尾巴尖,转过头,冲绯星炫耀,“师侄!快看,我能把自己弯成一个圆圈!”

    师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开朗。

    绯星一哽,把丹药端到床头,由衷佩服,“师叔,您心态真好。”现在还能玩自己尾巴玩的这么开心。

    她都怕极了,唯恐柏青霄一直变不回去,她得想法子悄悄把师叔捎回神农岛才行。

    “我现在也是化神修士了。可不是年轻有为?”柏青霄在床上打了个滚,压到自己长发,顿时抽了口气。

    于是反方向翻滚到床头,把长发往身后撩开,自然而然拔开丹药瓶子,轻嗅里面的成分,“还不能高兴一下?况且这点小事算什么,只要不危急性命,总能慢慢解决。”

    绯星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浅笑道,“是啊,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几瓶不需要。”柏青霄挑挑拣拣,“我用不着,你留着护身吧。对了,明池洗灵可还顺利?”

    “很顺利。明池师弟心思敏感,”绯星点点头,“他怕不方便,不敢随意过来。”

    那孩子倒真是恪守规矩过了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比某人省事多了。柏青霄清朗一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叫他过来,趁现在有空,我考考他功课如何,修为可有寸进。”

    “师叔不多加休息?”

    “睡够了。”柏青霄声调懒洋洋的,他撑着脸,垂着眼摆手,“去吧,喊他过来一趟,晚些我还得出门。到时你便把他带回神农谷去。”

    绯星去喊明池时,明池正温习着《论徒弟的自我修养》。

    几年不看,再挖出来看一眼,还发现了以前没发现的隐藏点。

    可恶,看了根本停不下来啊!这‘柏七’编的也太好看了些。

    三年了,怎么第二本还没出!

    绯星喊了他一声,他一激灵,立马把书藏起来,站起身,“师、师姐?”

    绯星见这小师弟如此腼腆害羞,还怕自己这突然一喊吓坏了人,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师叔喊你。”

    “啊?哦!好的,我这就过去!”

    明池想起裴师兄让他转告的话,连忙过去告知师尊。

    柏青霄因此想起,他曾给过裴庚一枚玉佩,刻着定向传送阵,直接传送到火羽岛的药泉边。

    此前作为秘境时,秘境一关,在火羽岛刻下任何传送阵都无效。

    可如今秘境有了主人,便永远不会关闭,直到主人身死道消。因而秘境内自然也能留下柏青霄允许留下的传送阵。

    可柏青霄不以为意,只以为裴庚是送了些什么灵石和小吃之类的堆在药泉边上,想着放着以后看也无妨。

    他抽查了明池功课,见小徒弟在医道上颇有天资,忍不住提点了几句,就把人赶回去让他自己琢磨去了。

    柏青霄摸出通灵玉牌,玉牌入手滚烫,他探入神识一看,密密麻麻都是消息。

    其中最多的要数裴庚那小子,五年时间发了上千条消息,唠唠叨叨的都是些什么啊。竟连平日吃什么都要和他说,他寻常管的有这么宽吗?

    柏青霄回想了一下,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要求徒弟事无巨细到这种地步。果然,明明最不对劲的就是裴庚。

    他微蹙着眉,有些嫌弃地划着那上千条消息,完全没耐心一一听下去。

    干脆直接划到最新一条,还是三个月前,裴庚和他说要进一个新开的秘境里寻宝,还千叮万嘱柏青霄出关时务必通知他一声。

    通知他作甚?让他飞过来看柏青霄怎么用鱼尾绕成个圈圈?还是把自己做成一道荤菜喂鸟?

    柏青霄一脸莫名地把玉牌收起来,拒绝回想那个诡异的画面。

    他可没有以身饲虎的爱好兼觉悟。

    他决定暂且瞒着裴庚,等他去魔域出诊回来后,再顺带捎裴庚回谷好了。

    又过几日,灵力完全恢复后,那鱼尾也消了干净,化作双腿。

    柏青霄躺床上都快无聊到生草了,一见终于恢复,迫不及待就要出门。

    也许人的一生就是奔走在不停解决事情的路上,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他把去魔域的事情搁置了五年,如今成为化神修士,也算有了自保之力。玄华老祖给的‘诊疗费’已结,这会儿柏青霄忍不住赶去魔域‘出诊’,好赶紧结算完。

    但在他离开前,柏青霄想了想,拐了个弯,前去找了一次绯星。

    然后顺着绯星指的路,直接去找明池。

    用两条腿走路的感觉太好了,十分怀念。

    柏青霄一时太兴奋,蹦跶着过去,靠近门口,才稳住身形,理了理衣服,好歹有了点长辈的样子。可一时得意过头,忘了敲门,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明池?”

    左右一看,见明池正盘腿坐在桌前,低着头抱着一本书看的十分入迷,连他的喊声和开门声都没听见。

    这孩子这么好学?

    柏青霄一颗慈父心感到十分欣慰,他蹑手蹑脚走过去,从明池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想知道明池看的是医书还是丹书。

    都不是。

    他在看一本话本。

    这书皮微卷,似乎被主人翻阅了很多遍。

    柏青霄跟着看了几页,摸摸下巴,后知后觉发现有几段剧情十分熟悉。可看两个主角的陌生名字,他该没看过这话本才对啊。

    柏青霄直接伸长手,越过明池,把书合上,只见书面上赫然几个大字——论徒弟的自我修养,柏七著。

    柏青霄:……

    他好像隐隐约约知道这‘柏七’是谁了。

    第69章 黄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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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池才发现身后站了个大活人, 立时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蹦起来,嗫嚅着, “师、师尊!”

    他眼巴巴地看着柏青霄手里那本书。

    柏青霄哗啦啦粗浅翻了一下,脸色黑沉,举着那书问, “你哪弄来的话本?”

    明池头回见柏青霄这沉脸的模样, 十分不好相与。试想上一回见到柏青霄这面色,还是柏青霄在大赛上直接把人丹炉踹翻。

    他惶惶然, 唯恐自己也被当做那丹炉给踹了。顿时心下跳的飞快,连忙解释, “弟子知错!弟子是在街边小摊看到的, 这是修真界近几年新出的热销话本,十分受欢迎……弟子闲来无事,就、就买来随便看看。”

    “你看什么不好!看这些胡诌的东西!”柏青霄烧红了脸, 被踩了尾巴一样气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丹法基础可曾看过?医书看完了可曾实践?修为呢!你师兄都快元婴了,你看看你自己, 五年了还没金丹, 你可知道哪怕是修士驻颜也要看修为年龄的?你是不是想七老八十了才上金丹驻颜?”

    “你是不是想当一辈子小老头!”

    明池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完全不敢吱声。等房间安静下来,方才捏着手指,讨饶道,“师尊,弟子知错。今后定当好好修炼, 勤加刻苦。只是弟子天资有限, 恐怕比不得师兄。”

    “重要的是天资吗?是你的态度!”

    明池被这一喝, 吓得浑身一哆嗦。有些震惊兼感动地抬脸看柏青霄,见他暴跳如雷的模样。虽然被臭骂了一顿,却觉得自己被人关心了,顿时热泪盈眶。

    师尊竟然这般为他着想!想来师尊一直对他课业关怀备至,也是,谁能想到弟子会偷偷看这些不入流的书籍呢。

    明池噗通跪下,扬起脸,眼中满是水雾,泫然欲泣,十分感动,“师尊,弟子真的知错了!”

    柏青霄夹带私心噼里啪啦说完一通,方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他咳了两声,把书收起,摆出一副冷酷兼无情的面容,“没收。”

    明池这下真的想哭了,明明十分舍不得,但他不敢拒绝,只得闷闷点头说好。

    柏青霄又把他训了一顿,说的明池恨不得立刻挖个坑立马进去闭关后,方才看似宽慰、实则心虚地揣着那本收缴来的话本赶紧溜走。

    好气啊,等他捉着那只鸟,非得打上一顿,裴庚才知道‘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

    柏青霄磨着后槽牙如是想。

    在去往魔域的路上,柏青霄在扁舟角落里蹲着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几眼,一下子看完了话本。

    别说,还挺好看的,又奇怪又好看。

    柏青霄一脸打开了新世界的恍然大悟表情,眼睛闪闪发光,面上分明写着:还能这样!

    不对,他收敛了几分新奇的情绪。抬起书本蒙住脸,露出两只微红的耳朵。

    好看个鬼啊!这里面的主角原型之一明明就是他啊!

    他怎么能看自己的小黄书看那么起劲。

    作为一名有节操的高雅修士,人不能、至少不该这样……柏青霄回头唾弃了自己一遍,直接把书藏起来了。

    前往魔域需要渡过冥河,到达满是魔气的另一块土地。

    那条河之所以叫冥河,是河水颜色漆黑若墨,且河面常年迷雾笼罩的缘故。修士贸然从空中飞过,极其容易迷失方向。

    迷失方向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迷雾久了,五感被蒙蔽,七情六欲也会被悄无声息地引诱放大,诱生心魔,十分考验修士心态。

    修士毕竟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若不察,容易走火入魔,落了个半疯半傻的结局。

    因而最稳妥的方式还是用灵舟渡河,而且须得有个‘向导’。这向导要么是个魔修,要么就是某种事物。

    毕竟魔修可以靠对那块土地上魔气的敏感独自度河,他们修炼靠的就是魔气。像柏青霄这样的灵修显然就不能。

    想要找个向导,摆在柏青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抓一只魔修带路,要么去寻找一种名为黄泉花的魔植。

    这黄泉花向着魔气而生。

    哪里魔气浓郁,它的花盘就会转向哪里,带路前往魔域最为方便。

    黄泉花只长在魔域里,曾有修士大义,从魔域中带出黄泉花后,种植在冥河河岸。后来成了黄泉花的一个亚种。传闻真正的黄泉花,在魔域里可有人高。

    柏青霄都计划好了,先去摘几朵黄泉花,然后挂在灵舟上渡河。

    黄泉花花朵娇嫩,血红的花色看着极其危险。虽一年四季常开,花期却并不长,约莫只有半个月。

    往常柏青霄路过时,往这边看一眼。红彤彤的一片如铺了一地红毯,微风卷着血色花瓣飞舞,挨在漆黑的冥河边上,景色美艳又诡异。

    可当他去到那里一看,哪有什么‘红毯’,分明光秃秃的一大片土黄田埂!哪里还寻得到一朵黄泉花?有的都是还没长出的种子,藏在泥土之下。

    不光是他生气,同样想要去魔域的修士们有些甚至不顾风度,气的直骂娘,一边骂一边想法子催生黄泉花的种子。

    对修士而言,催生一棵植物并不难。难的是黄泉花乃是魔植。魔气与灵气互斥,用灵气去滋养催生魔植,黄泉花不死都难。

    可这里都是修士,去哪寻魔气呢?

    柏青霄从灵舟上跃下来,衣袍翻飞,他轻盈落在一处田埂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弯腰,修长的手指在田埂里一探。柏青霄叹了口气,这情况不太好啊,里面虽然魔气浓郁,然而大多种子都是刚刚破壳未出土的状态,想要催生起一株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柏青霄蹙着眉起身,左右观望,见旁边一个两撇胡子的修士正小心翼翼指使着一个储物袋,往外倒魔气,魔气落入田埂间,催生出一株小小的苗,顶头一个小花苞。

    这是田埂里唯一剩下的快开花的黄泉花了。

    柏青霄往那走了两步,修士警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位道友……”

    “不卖,滚!”修士极其没有耐心,干脆利落道。

    显然柏青霄不是第一个走过来的。

    柏青霄的话夭折在半途。

    好生暴躁的家伙。柏青霄暗自腹诽着,无奈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方向,“既然道友也是要前往魔域,不妨捎我一程,灵石好说。”

    修士抬手一指,柏青霄顺着他手指看去,一边站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修士,正在冥河边撅着屁股提炼冥河水,试图抽取些微魔气出来。

    冥河里魔气虽小,但的确是他们就近最容易找到的魔气来源了。麻烦了点,但不难。

    修士顶着那双有些凶恶的三白眼,“看到没,那几个全都想蹭我的花。就都得去提炼魔气,你想加入?行,也过去帮忙干活。”

    柏青霄:……

    他低咳一声,打消了这个念头。柏青霄摆摆手,不想和那么多挤一块去,“那还是不了。在下就想问问,此处的黄泉花怎么全没了?”

    那三白眼修士许是无聊,一边倒着魔气浇花,一边骂骂咧咧,“还不是前几个月,不知道哪来的兔崽子,把黄泉花全搜刮一空。”

    “啧,也是邪门。一个区区元婴剑修,竟伤了好几个元婴,甚至还有化神!”

    “老子当时就在场,平生未见如此怪异的火灵根,烧哪毁哪,压根灭不掉!还会一手杀伤力极大的剑阵,配上他那灵火,一个人打一群人。这孙子,呸!若不是老子拼命保住了一棵……”

    他不说话了。

    柏青霄一看,这修士约莫是位化神。他犹豫着,“那位化神莫非是……”

    三白眼面上挂不住了,冷哼一声。

    “失敬。”柏青霄好险没笑出来,他忍了忍。

    嗯,元婴打化神是件得意事。可若堂堂一个化神被元婴追着打,过不去的多半怀疑人生,怕不是要成心魔。

    “那人有说拿那么多黄泉花做什么吗?他一个人怎么需要那么多黄泉花?”柏青霄满怀希冀,“或许道友知道那人何门何派的?我们可以一起上门找找。”

    简称,打不过就上门找师长。哪怕没法全要回来,要几棵应该不难吧。

    “他用的剑法谁都不认得,至于你说他为什么摘那么多花……”三白眼翻了个白眼,连瞳仁都瞧不见了。

    他不说话,柏青霄越发好奇。

    那边一个提满一储物袋魔气的年轻修士走过来,叹了口气,“闻所未闻,匪夷所思。那剑修说这花好看,配他心上人,拿回去种着玩。”

    柏青霄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但他一看两人神色,似乎这轻佻的话当真如此。

    三白眼修士骂骂咧咧,“祝福那缺德的家伙一辈子没道侣!祝他心上人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最好没那功能!”

    “啊湫!”柏青霄忽然鼻尖一痒,以袖掩唇打了个喷嚏。

    他这忽然一声,引得两位修士表情奇异起来。

    众所周知,修士是没有小病小痛的,而且讲究因果循环。

    年轻修士神色变幻莫测,“你……”

    此时,柏青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脚底顿时起了光,那点光绽开,变大,成了一道传送阵。

    柏青霄一惊,往后一跳想要离开阵法。结果那传送阵像黏在他脚底了,他往后一步,阵法也跟着往后,以至于柏青霄一直处在阵法中心。

    黏在脚底?对了,都差点忘了,之前丹修联盟大赛上被他拆穿下毒的那化神修士!

    他要来寻仇?

    也亏得那么耐心,足足过了快五年才来寻仇。柏青霄神色变幻莫测。

    他左右一看,这边只剩下唯一一棵黄泉花苗了,实在不是打架的好去处。脚尖一点,身影飞快,带着那传送阵转瞬飞到百米远。

    只他来不及离开更远,传送阵已经成型。

    柏青霄提起一颗心,右手翻转,凛冽的双头银枪旋转着出现在手心。左手绿光盈盈,地下潜藏的植物全都破土而出,在木系灵力的滋养下有如山高,虎视眈眈地看着传送阵来人。

    柏青霄心想,五年前,那化神修士修为看着也不过初期。五年左右的时间,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他虽然应付困难了些,却绝非没有办法。

    可在那传送阵暗下后,他神情一滞。

    修士记忆力都很好,柏青霄至今还记得那化神修士的面容。可面前这个,压根不是当初的化神修士!

    第70章 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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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极强的气压扩散开来。

    原本和柏青霄搭话的三白眼修士首先察觉到不对, 他直接把黄泉花收进储物袋,冲冥河边那几人吼道,“有大乘期修士在附近打架, 快跑!”

    说完立马撒腿就跑。

    大乘期,那是何等的境界?修真界渡劫以下,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何况渡劫修士少之又少, 一手能数清, 轻易也不会出山。

    唯有大乘期,真正可以说是修真界横着走的修为了。

    高阶修士之间的打斗, 只在瞬息之间,破坏力却极其强大, 但凡被卷入的修士凶多吉少。

    冥河边的人一听是大乘修士打架, 面色难看,瞬息撒腿就跑。

    一句话的时间,天色变换, 风起云涌。

    平地刮起大风,瞬息田埂上尘土全然飘浮升起。黄土遮天蔽日,狂风把黄沙尘土卷起, 呼啸着旋转成巨大的土球, 蕴藏着能把活人撕碎的暴烈灵力。

    三白眼跑远了,勉力抬眼一看,才隐约从那巨大翻涌的‘土球’中,窥见狂风中枝条纠缠而起,巨龙般盘踞的植物舞动着枝条,与比它大了整整一倍的土蛇争斗。

    龙蛇之争, 满天的翠绿与泥黄交融, 霸道地占满这片天地。

    一阵狂啸震耳欲聋, 那一席青衣在黄色尘土里极其显眼,被什么一击击中,流星般飞过天空,狠狠砸到一座山腰上,力道大的把整座山拦腰撞断。

    三白眼修士不忍直视这惨状,在山头轰然倒塌声中,捂着眼喃喃道,“够胆啊那家伙,竟敢用一条命去和个大乘修士硬杠。”

    简直白送一条命。

    柏青霄当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真有的选谁会和大乘修士死杠,他倒是想跑,问题是修为上他分明跑不赢,跑了也白跑。而且把后背露给敌人,难道死的不是更快吗?

    他捂着闷痛的胸口,感觉到灵力凝滞在经脉中,哗啦吐出一口血。

    本命武器从他松开的手中跌落,在半空化作星光散去。

    面前的植物失去灵力操控,瞬息消了干净。他虚着眼,看着那藏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飞过来,冲他伸出手。

    那只手皮肤松弛紧皱,布满了老人斑,干枯细瘦。与其说是手,倒不如说是‘爪’更为贴切。

    柏青霄神色一凝,从坑底飞快抽出自己的手臂。

    然一动牵着全身,他压抑不住本能地吸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视线恨不得穿透那黑袍看透一切,“你到底是谁?”

    黑袍人桀桀笑着,“柏青霄,一命换一命。你既把本座的小医修救走,你就得以身偿还。嗬嗬嗬!很值,很值!”

    他还十分肯定般轻微点头,那声音苍老怪异,在黄土里像是蛰伏已久的怪物。

    柏青霄垂下眼,挡住锋锐的眸色。他藏在身后的右手芥子一闪,手心紧握住一枚玉佩,玉佩上雕着精细的剑型。

    在那黑袍老者试图来抓他的时候,柏青霄不躲不避开,直直从身后抽出一抹极寒剑意。神情坚毅,速度极快,冲黑袍老者刺去。

    如此近的距离,黑袍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属于渡劫期的威压扩开,原本散在不远处的修士还只是观望。

    如今却在这冰天雪地冻结万物的气息里被强压着身躯,艰难单膝跪地,纷纷忍不住调转方向瑟缩着避开风头。

    “渡劫!竟有渡劫修士在场吗?这冰系灵力,莫不是苍穹剑派那位!”

    这可不是能看热闹的场合了!于是结阵的、御剑的什么的都有,一哄而散。

    那一剑一如柏青霄所想,穿胸而过,极寒的冰从伤口蔓延了黑袍人半身。

    “怎么会?”柏青霄怔怔看着黑袍人。

    在他一击之前,黑袍人提起了火焰裹住全身。冰剑穿越涛涛火焰而过,削去三四成力量的剑意刺穿黑袍人的胸膛。

    于是原本的奋力一击却成了催命符,不仅没成功杀死黑袍人,还赔上了底牌。

    只见黑袍人身上燃起柏青霄再熟悉不过的异火,火红近金,温度极大。渐渐消融了那道剑意,在原处留下一个血流不止的破洞。

    那火势在半空扩大,呼啸而过,瞬息把方圆百里化为焦土。

    在柏青霄身边时,那凤火向来温暖至极不会伤人。

    可如今,柏青霄直面它的敌意,才觉出这异火到底有多危险。

    黑袍人捂住并不致命的伤口,巍然不惧,狂傲的笑声仍在眼前,“嗬嗬嗬,是师祖的剑意。那又如何,有了这凤血,别说一个区区的玄华!纵是其他渡劫修士,本座又有何惧!”

    “倒真让人小瞧了你,能伤着我,你很不错。也仅此而已,柏青霄,游戏到此结束!”

    那干枯的手指朝他袭来。

    柏青霄挣扎不动,四肢不听使唤。眼前落下血迹,粘在睫毛上。

    他奋力掀起眼皮,只能隐约在一片火色里,看清那老者下半张狰狞的面孔。最后到底敌不过昏沉,陷入黑暗。

    又是深海,耳边哗啦啦的海水声。

    他睁眼看到鱼群从身边自由自在地游过,忍不住追着它们而去。追着追着,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柏青霄不悦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雌性人鱼的半透明虚影。她姣好的面容,丰满的身姿,哪怕在深海中仍然如发光的宝石般亮眼。

    柏青霄盯着那虚影的下巴,视线往上挪,陷入一汪柔情中。微微下垂的眼型,是他在镜子里常能看到的。

    柏青霄忽然发现,眼前这人的眼睛和他的很像,都是那种毫无攻击力的形状,生来自带几分无害的温柔笑意。

    “回去吧。”那虚影看他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快回去吧,回到你的身体去,这里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是谁?”柏青霄问。

    那虚影一拂手,海水化为无形的推力,把他往相反的方向推去。

    柏青霄不愿走,却被这股力量一直推着离开。他扭头,不甘心地喊道,“你到底是谁?!”

    虚影自始至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形慢慢消散在海水里。

    柏青霄从惊慌中睁眼醒来,看到洞顶的钟石乳滴着水。

    滴答——

    落在石块上,砸出一个浅坑,积出小水洼。

    柏青霄浑身疼痛不已,尤其是头,像被万蚁啃噬,密密麻麻地啃着他的头皮。他艰难地给自己喂了几颗丹药,撑着手从石台上起身。

    感觉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手脚僵硬的不行。起个身而已,好几次寻不到力摔回原位。手脚软绵绵的,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实感,隔了一层纱一般。

    这一起身,他才发现自己身边还躺着个简陋的木偶,不过巴掌大。

    柏青霄捡起那木偶,眼睛微微睁大。他瞬间想起来这玩意——岂不正是苍穹剑派,从他那师侄江绯月体内抽出的玩意?

    傀儡术?

    看来他再不醒,都要给人做成傀儡了!

    柏青霄光想想就已经极其不适,嫌恶不已。他直接把木偶捏碎,洒在地上。

    手一抬,用法力抽出不远处那小水洼在面前凝成水镜。往里一看,他才发现头上插着细针。

    “怪不得脑壳那么疼!”

    柏青霄心有余悸,连忙全拔了,丢在地上,捂着脑袋从石台上落下,踉跄着踩在那些细针上。

    石台周围插着九面绘着符号的灵旗,显然是做傀儡术时用的。

    他往周围看去,可能那黑袍人不觉得他能提前醒来。因此石洞里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尸体。

    是的,密密麻麻的尸体,随意堆放在周围。

    最靠近石台的,是那一批柏青霄曾在百草盟组建的丹修联盟大比上见着的修士,连当初给他身上下传送阵的化神修士也在其中,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看洞顶。

    柏青霄心想,他算知道为什么这人给他下的追踪传送阵会出来一个大乘修士的缘由了。

    若他猜得不错,那垂垂老矣的黑袍人,就是之前一系列‘杰作’的罪魁祸首——先前在苍穹剑派逃跑的方长老,方景明。

    柏青霄撑着墙,一边疯狂磕恢复体力灵力的丹药,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修士。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除了丹修,剩余的尸体便是些普通的人类修士和妖修。妖修大多被挖掉妖丹,恢复原型而亡,而人类修士,则是灵府承受不住妖丹,暴乱而亡。

    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人类修士被捆在一边,进气少出气多。柏青霄一看,便知这些则是换丹成功的。

    哪怕柏青霄试图和他们搭话,他们大多昏迷不醒,醒来也是神智不清,无法回答问题。估摸着也是快不行的了。

    为什么要用那么多人来做换丹实验?柏青霄心底隐隐有个呼之欲出的念头,但他还不能确认。

    他挨在墙边,闭了闭眼,敛去眼中寒意。能听见耳边自己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丹府灵力几近干涸。

    若叫他以这个状态再和大乘修士打一架,那还不如直接来一刀爽快。柏青霄还有心情想些有的没的,他笑了一下,集中注意力想着怎么脱身。

    柏青霄正汲取着石壁那点凉意,浓厚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闻得他头疼。

    洞府门口开了,沉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你醒的倒是快。”一席黑袍的方景明抬着脚步走来,他已然换下先前那脏污,如今看来与常人无异,“嗬嗬嗬,不愧是神农谷的医修,本座对你的手艺,越发有信心了。”

    柏青霄睁开眼,蹙着眉看那走来的人。

    方景明脚步停在他两米外,打量着他,啧啧称奇。

    “看来,坏人都是一窝生的。”柏青霄低声笑了出来,“我才听过你老子禽兽不如的故事不久,如今倒要见证一次他儿子是如何脱去那身人皮了。”

    方景明还是乐呵呵的,咬字却极重,“很好,小年轻,还嘴硬,不错,不错。希望你的医术也有你的嘴上功夫那般厉害。”

    他赫然变了脸,满脸阴沉,倏然抬手,五指成爪,冲柏青霄肩膀而去。

    柏青霄不笑了,他一侧身避开攻击,抬起脸,微微挑眉,“你找我换丹?早说啊,何必喊打喊杀,这灵石够了,我自个儿就跑来了。谁不知道我柏青霄做生意最好说话?”

    他一路后退,方景明一路试图抓他。动作不紧不慢,像在看垂死的小动物如何挣扎。

    方景明道,“本座不信你,本座只信自己。”

    柏青霄一路后退,谨慎地左右避开他的攻击,从容道,“巧了,我也不信你。”

    方景明抬手袭来,“你没得选!”

    呼啸的烈火擦过鼻尖,柏青霄左右踉跄着往后退,脚步一转,冲石门而去,似乎想要就此逃跑。

    “不自量力。”方景明哼笑着,看穿他的外强中干,眼中不禁现出些许轻蔑。

    他抬袖抽出一柄剑,打算这次非把这自愈力强的家伙戳个半死不活,再炼制成傀儡用。

    那一剑冲着毫无防备的后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