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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叶薇昏过去的期间,裴君琅命令青竹将人拖走。

    他们隐在密林处,一直等到天明,不出裴君琅所料,果真有一茬茬暗卫来蛇庙查探虚实。

    裴君琅问:“来的是谢家的人吗?”

    谢芙摇摇头:“不认识。”

    “哦,那就是叶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鲁沉山直觉眼前的小郎君不简单,他竟会对八大世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再一看裴君琅的木轮椅,鲁沉山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听说大乾国的二皇子不良于行。

    难道眼前的小郎君竟是皇裔?不对啊,可二皇子分明是个废人,怎会精通各家秘术?

    裴君琅也随便鲁沉山打量。

    他毫不畏惧,似笑非笑地道:“哪日风声泄露,便是尔等的死期。”

    鲁沉山的心思被猜中,抿唇不语,再也不敢多说。

    窃窃私语的当口,又来了一拨人。

    这次,谢芙有了反应,她一个激灵。

    “那是大姐的人!”

    谢芙险些要哭出来,揪住鲁沉山的袖子:“完了,大姐回本家了!我们快回去吧!”

    鲁沉山想到谢家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家主,心头也是一凛。

    这位长姐可不好糊弄,要出大事!

    裴君琅知道目前没有必要惹是生非,免得惊动谢家和鲁家。

    他抛给谢芙和鲁沉山各一枚解开绝命蛊的药丸:“滚吧。”

    谢芙一服下药,腕骨上的红痕立马褪去。

    她欢喜地问:“你们也要走了吗?”

    裴君琅懒得和她讲话,偏头望远处,没有应声。

    还是青竹替主子回答:“二位已经平安无虞,可以离开了。”

    鲁沉山恨不得长翅膀飞走,赶紧拉谢芙下山。

    然而谢芙还舍不得叶薇,她瘪瘪嘴,问裴君琅:“要是我想见漂亮姐姐了怎么办?”

    “再不走,我还能下一次蛊。”

    裴君琅皱眉,扫了谢芙一眼,凤眸里气势逼人,凛冽得很。

    鲁沉山哪里敢赌裴君琅的脾气,他急忙牵走谢芙,悄声说:“放心,我们有机会见面的。”

    谢芙纳闷地问:“真的吗?为什么啊?”

    “哎呀,别问这么多了!”

    他总不能说,这两位,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能以血肉御兽的叶家女吧?裴君琅看起来可不好得罪,要是惹到他,保不准人头落地。

    此处还是化外之地,世家长辈手伸不了那么长,他们求援无门!

    谢芙还要再说,鲁沉山已经捂嘴把人拖走了。

    周遭总算安静了。

    裴君琅歪头,按了按太阳穴,脸上满是疲惫。

    青竹小声问:“殿下,叶二小姐仍在昏迷……”

    “真麻烦。”裴君琅看了一眼睡在叶薇小指上的粉蛇,抿了下唇,“算了,我拎着她,下山吧。”

    青竹是个成年男子,若让他亲手搂抱叶薇,很冒犯世家女。

    裴君琅本着君子之风,只能单手捻着叶薇的衣领,拖着她一路下山。

    没走两步,叶薇被窸窸窣窣的颠簸声震荡醒了。

    她一睁眼,入目便是乌黑干枯的松针与混淆了砂石的雪泥。

    “二、二公子?”

    “嗯?”

    叶薇膝上的沙沙声不断,她被人拖着……下山?

    她沉默一会儿,问:“您是在带我下山吗?”

    “不然呢?你瞎吗?”

    裴君琅真的很讨厌回答小姑娘这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叶薇微笑:“那您懂不懂一个词,叫怜香惜玉呢?”

    木轮椅霎时止住滚动,裴君琅松开手。

    啪嗒一声,叶薇倒地,埋在雪里。

    他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你丢在山上?”

    叶薇起身,拍了拍膝上沾的泥泞污雪,无奈叹气:“我的意思是,您把我放在膝上捎带一程也好啊,何必要一路拖我下山,就算脸没被松针刮花,可我的衣服都脏了!”

    “做人要知廉耻。”

    “嗯?”叶薇没明白。

    裴君琅义正词严地告诫她:“别一有机会就占我便宜。”

    敢情是在说趴他膝骨下山的事啊。

    叶薇:“……”

    她对自己窈窕淑女的形象忽然不自信了,她也算一朵娇柔美人花,还不至于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吧?

    算了,不和裴君琅计较。他眼光就是很有问题!

    叶薇获得蛟蛇,蛊市便没有逗留的必要。

    两人轻车简从返程,下午便往叶家赶。

    马车上,叶薇好奇地逗弄掌心里的小粉蛇。

    细细软软的一条蛇,鳞片也还没养成,并不坚硬,还一直绕着叶薇的五指挨蹭,十足依恋。

    很讨人喜欢。

    叶薇忍不住亲亲小蛇,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它‘红豆’吧!”

    裴君琅停下饮茶的动作,鄙夷道:“你手上的蛟蛇能镇一山蛇族,应当是黑蛇母之子,也就是小蛇王。堂堂蛇主,竟起了这么一个窝囊的名字,也亏你想得出来。”

    叶薇鼓了鼓腮帮子:“红豆多可爱啊!而且它是粉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粉色的小蛇。是不是,红豆?”

    裴君琅想到叶薇还能给陪睡玩偶取名“狗蛋”呢,顿时放弃和她交谈的欲望。

    叶薇:“红豆要怎么养?平时如何驯兽?我需要喂它吃什么吗?”

    裴君琅:“你是叶家人,育兽的药粉以及你的血肉就足够驯化蛟蛇了。它会自己觅食,你不必管它。至于驯兽……等它大些再驯也不迟。”

    叶薇明白了,刚出壳的红豆,不过是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这样小的孩子,她能教什么呢?

    她回忆起掌心绵绵不断的剧痛,原来那一枚贯穿皮肉的银针上混合了育兽的药。

    叶薇:“在我没有赠你血液之前,你是如何养育白刃的?总不会是每次都取育兽药喂养吧?”

    “嗯。”

    原来这么麻烦。

    叶薇点头:“那好吧,我听殿下的。”

    裴君琅放下茶碗:“哦,还有一事,要告知你。”

    “什么?”

    裴君琅唇角微微上扬,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虽说你运气很好,驯化了小蛇王,但你同时也为自己揽了一道催命符。”

    叶薇顿感毛骨悚然:“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世人无不想要黑蛇母的幼崽,而它如今落在你手里……若想重获小蛇王,便要杀你,毁了主契。这般,小蛇王方可重新认主。也就是说,你的人头,摇摇欲坠。”

    叶薇实在不懂,这么可怕的事,裴君琅竟还能笑得出来。

    但她不蠢,也有自己的破解之法。

    叶薇靠近裴君琅,凝望少年,一双杏眼水润莹亮,猫儿似的挠人心腔。

    她讨好地说:“殿下,您应该也很想要红豆吧?与其把我的命让给别人,倒不如留我在您身边。这样我死的时候,红豆便归你所有了。我猜,白刃再如何厉害,也及不上黑蛇母的后裔,这笔买卖,你不亏!”

    裴君琅眯起凤眸,饶有兴致地问:“你是在寻求我的庇护?”

    “是。殿下神通广大,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护我。”

    “啧。可我平素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

    “殿下果真……与众不同。”

    山猪吃不了细糠,被人捧着还不开心!

    不过……叶薇想,裴君琅应该只是嘴上说话难听,未必真的不管她的死活。

    不然,他压根儿没必要提醒她关于红豆的事。

    本质上,裴君琅也算是个好人吧!叶薇翘起嘴角。

    昨日在紫金山熬了大夜又受了惊,眼下缓过神来,叶薇已经是劳累过度。

    她囫囵吃了两口裴君琅带来的糕点,牛饮了一盏茶,捧着红豆一块儿入睡了。

    马车颠簸一下,小姑娘的头歪过来,“咚”一声砸在裴君琅膝上。

    少年霎时僵硬住身子骨。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昏睡过去的女孩儿,脸色发黑。

    怎会有如此失礼的姑娘。

    裴君琅想推开叶薇,刚伸出白皙指骨,又见她气息匀称平顺,睡得很香。

    红润的小脸压在他白鹤纹的衫袍上,浓密的眼睫微微发颤,餍足地嘟囔了一句“殿下”,不知梦到什么,眉心没有皱起。

    和他有关的……好梦吗?

    裴君琅耳尖微微生热,长指微蜷,犹豫一瞬,还是没吵她。

    少年秉持君子之风,无所适从地避开眼,撩帘望向窗外。

    青竹见车帘打起,问主子:“殿下可有吩咐?”

    裴君琅递去一块玉:“把这个留在蛇庙附近。”

    “如若留下随身之物,岂不是会被世家的人发现咱们的行踪?”

    裴君琅淡道:“就怕那群蠢货发现不了……你去吧。”

    “是,全听主子的。”

    青竹心下一思忖,明白裴君琅此举定有自己用意,不再多言了。

    只是错身的一瞬间。

    青竹忽然瞥见叶二小姐倚靠裴君琅入睡的那一幕,心下无比震惊!

    他知道裴君琅自小吃苦,戒心有多重。

    主子看似温润,实则不近人情。平素在宫中,裴君琅压根儿不让宦官与宫女接近。凡是敢违抗命令的刁奴,主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叶二小姐真是有通天的本领,竟能睡在殿下的膝上。

    她是得了裴君琅的青睐么?

    看来以后,青竹要对叶薇客气一点了……

    她哪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世家庶女,她明明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