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浅的呼吸一起一伏抚过颈间的肌肤,带着些微痒意,还有那从楚羡月身上,转移到慕今朝身上的热意。
环着他脖颈的手缓缓收紧,心跳声平缓却沉重,尽管竭力克制,却仍然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
那深藏多年,从未倾诉过的情意,就在刚才简单两句话里,就在那已经走过的岁月里,不是之前的似假似真的玩笑,而是这般郑重,这般认真,再无其他的借口,能掩饰他的话语。
再也无法回避的那句,我喜欢你。
慕今朝似乎也愣了一下,顿了顿才将环抱着对方腰的手臂收紧,笑了笑道:“我听到了。”
我知道了。
他还以为他的楚助理会把这件事隐瞒很久很久,或许要等到很多年后,才当做一个生活中的小惊喜告诉自己,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也那么突然,那么平平无奇。
除了一句我知道了,他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似乎说什么都矫情。
但他也不知道除了抱着对方,自己还能做什么。
作为被对方倾诉喜欢的人,他似乎只要坐在这里,听着这里,就足矣。
你的这份喜欢,我收到了。
*
周末带楚羡月回家,这也是楚羡月第一次以慕今朝男朋友的身份上门,尽管有慕父这个没眼色的插曲,这次见面总体双方还是十分满意。
“我当初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现在能和今朝在一起,我们也没别的想法,就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可别因为生活中有什么小问题小摩擦就随意分手,我老人家见不得这个。”慕爷爷说。
“您放心,我们会的。”楚羡月看了慕今朝一眼回道。
慕爷爷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慕今朝道:“你妈在厨房指挥,你去看着她点,还有小楚有什么忌口的,也一并和厨师说说。”
慕今朝看了楚羡月一眼,起身道:“行。”
小声在慕爷爷耳边道:“您悠着点,别把我男朋友吓跑了。”
慕爷爷挥手赶他,他有那么吓人吗?
慕爷爷轻咳两声,楚羡月默默将刚倒好的茶水递到他面前。
他喝着茶,总算明白孙子在所有助理中,怎么就偏爱楚羡月了,对方像是水,看似默默无闻不起眼,却能润物细无声地照顾到各方各面,细心又细致,对谁用心,谁就能享受到最舒适的待遇。
“虽然你和今朝谈恋爱,小情侣就想整天黏在一起,但也不要因此耽误了自己。”
“我看过你的资料,进公司到现在快五年了,在今朝身边也快四年了,怎么也该独自历练,不能老让他耽误你。”
要不是知道慕爷爷对自己和慕今朝的关系非但没有意见甚至还乐见其成,楚羡月差点都要以为老爷子是想调开自己,好让他们慢慢分手了。
“我有考虑过,不过还是想在今朝身边跟满五年,到那时候,我也不到三十。”这个年龄,在职场还不算老。
五年,算得上是个很长的时间了。
慕爷爷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做什么都想做足准备,做到最好,但是经验这东西,都是要自己亲身经历才会有的,从别人身上是看不来的。”
“今朝那孩子,从小就没受过苦,也没受过挫败,他骨子里还透着一股天真,他的经验并不适合你。”
天真,似乎并不该放在慕今朝这个独自创办公司,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做出不少成就的娱乐圈金主爸爸身上,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错。
别人进娱乐圈都是为了金钱名利,为了来钱快,可以制造各种烂剧流水剧,但他是宁愿赔钱,也要制作自己喜欢的剧。
这样的性子,似乎只有在那些理想主义的艺术家们身上能常见到。
“天真也没什么不好。”
楚羡月没忍住说了一句,他喜欢慕今朝的天真。
慕爷爷啧啧两声,这就护上了,他说天真又不是在骂人。
“是没什么不好,他有那个天真的资本,只是在他身边,你受到的历练会少,早点离开,也是早点成长。”
楚羡月沉默,没说好还是不好。
慕爷爷好笑摇头,“看来这谈恋爱果然不应该太早,这要是在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你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今朝身边做助理。”
这小楚什么都好,但就是有点恋爱脑。
楚羡月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差点洒在地上,还好他及时握紧,才阻止了这样不雅的情况发生。
只是茶水平静了,他的心里却比刚刚的茶水还要波涛汹涌。
他顿了顿,一口将已经有些冷掉的茶饮尽,才缓缓放下杯子,状似寻常地开口问道:“您……都知道我和今朝以前是同学的事了?”
慕爷爷疑惑,“这很难吗?”
是不难,只是从没有人想去查过。
即便是慕今朝,在得知楚羡月的出身后,也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实际上,只要他调出楚羡月资料仔细看,就能在对方中学那里看到熟悉的名字。
他没想到,最先知道的不是慕今朝,而是慕爷爷,而且对方对他的出身和经历似乎没什么不满的地方。
“您不介意吗?”他迟疑问。
慕爷爷不解:“介意什么?”
见楚羡月踟躇,慕爷爷似乎想明白什么,笑道:“你要是说出身,现在多少有头有脸的人往上数几代,家里不一样是在地里刨食的?”
“反而你能从那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更显得难得,没人不喜欢上进的人,只要这上进是正面的。”
楚羡月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见过的某些人趾高气扬嘲讽什么竹门木门的话,其实他连对方是谁都忘了,只大致记得对方家里应该是煤矿起家,无论是放在当时还是现在,也要被人说上一句暴发户。
忽然笑了笑,“您过奖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正,只是得到了满足,就没那么多野心了而已。
他知道,慕爷爷既然知道他曾经和慕今朝就读同一所中学,甚至还同班过一年,就不会不去查得更多一点。
比如他那打败一众同事,成功嫁入豪门的母亲,还有自己对慕今朝的十年关注。
既然慕爷爷都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问题,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慕今朝也不会觉得那些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是不是不用隐瞒,那些并不明亮的过去?
他曾在黑暗中偷窥光明。
如今,竟真的偷到了。
*
进了慕家,就算是过了明路,对着来打探的外人,慕爷爷也都是笑着说楚羡月的好,“只要孩子自己喜欢感情好,我们当然希望他们好好的。”
这都不是默认不管的态度,而是明晃晃的支持,承认楚羡月的身份。
“慕老弟,这话就不对了,今朝才多大,还年轻着呢,年轻人就是容易走弯路得让咱们把关才行,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没有后代可怎么行,就算是代孕,那说出来也不光彩。”
慕爷爷沉声道:“什么代孕,那可是违法的事,我家今朝才不会做。”
“还有啊,他天生就喜欢男人,可不能和女孩子在一起害了人家,就算没有小楚也有其他人,我看小楚就挺好,你们啊,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完,就不理说话那人了,闹了好一个没脸,还是其他人说好话才缓和了些气氛。
江老爷子凑到慕爷爷身边,“你就真那么喜欢那个小助理?”
“关你什么事?”慕爷爷不想搭理他,本来江家和慕家关系很好,只是从几年前两个小辈闹分手后,双方就有些隔阂,每每见到江老爷子,慕爷爷都要呛几句。
“我认真的。”江老爷子习惯了他的冷脸,早就学会了无视,“你也知道,小黎回来了,他喜欢小慕,两孩子以前感情还那么好,你觉得现在再续前缘怎么样?我家孩子,怎么也不能比那个小助理差吧?委屈不了你家孙子。”
就凭当初分手,慕爷爷就觉得孙子和江黎在一起委屈大了,这老头竟然有脸出来说这话。
“小楚那是没你家孙子能干,他敢和我孙子分手,小楚可不敢。”人家喜欢他孙子喜欢的紧。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江老爷子说。
“你也知道多少年过去了,现在今朝都有新对象了,什么江黎根本不放在心上,你们也就别纠缠,喜欢出国也好,喜欢国内也好,都和我孙子无关。”慕爷爷说着就要收棋盘,今天出来一早上,什么棋都没下好,尽碰上一群没眼色的家伙,真晦气!
“怎么就走了,着什么急啊。”江老爷子皱眉道。
慕爷爷心里冷哼,不走留下来听你唠叨?
“我说真的,小黎他出国也是有苦衷的……”
慕爷爷提上袋子,“你们啊,有什么苦衷都留着他说给自个儿听吧,我们没什么兴趣。”
江老爷子一噎,眼睁睁看着慕爷爷上车走了。
回去后,慕爷爷把这事说给慕今朝听,慕今朝好奇都没好奇过一句,直接道:“不用放在心上,和我没关系。”
一旁听到两人对话的楚羡月却神色微动。
直觉告诉他,这是江黎留下的坑,踩上去就中计了,但是他又确实有些好奇,到底有什么原因,才让他不仅出国还分手?
半个月后,他在一个宴会上得到了机会,准确来说,应该是机会主动找上来的。
慕今朝应邀参加顾家举办的这场慈善晚宴,并带上了楚羡月,这次,楚羡月是以他男朋友的身份参加的,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无论谁问起,慕今朝的介绍无疑都是:“这是我男朋友。”
宴会上不少认识的人,慕今朝少不了要和他们打招呼,而楚羡月习惯了跟在他身边,也没想过抛下慕今朝去进行自己的交际,那些找上他的,要么是因为想巴结慕今朝想和他套近乎,要么是想取代他的位置,来打探他的虚实。
只是没过一会儿,有侍应生恭敬走过来,“慕先生,您的车停放的位置挡了一位客人的车,可以麻烦您的看一看吗?”
慕今朝要将手里的酒杯交给楚羡月,“我去看看。”
楚羡月笑了下,“钥匙在我这里,还是我去吧。”他看了眼旁边的人,示意慕今朝这里还有人要应酬。
慕今朝收回手,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喝了酒,不能碰车,反而楚羡月一直都没喝过酒,显然他更合适。
楚羡月过去的时候见到了那位据说被挡住了车的人,隔着一扇车门,他也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样貌,脚步顿了顿。
江黎按着喇叭似乎有点不耐烦。
“江先生,请稍等。”楚羡月过去将车开出来,让江黎进去更里面的位置。
明明附近又不是没位置,他非要进去里面,这要不是故意的楚羡月都不信。
但无所谓,他见过的难缠的人多了去了,江黎还排不上号。
他出来时,江黎上下将他打量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道:“楚助理,怎么不是今朝哥来?我还以为他会自己来,毕竟他以前都是把我照顾得面面俱到,怎么再谈恋爱还谈回去了?”
楚羡月神色不变,“所以这就是你们分手的原因吗?”
江黎一噎。
“只享受对方的照顾,可不是让一段感情维持更久的办法,下次再找对象,记得改一改。”楚羡月不仅不被他的话激怒,反而反过来劝他。
江黎心生怒意,不过很快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心情平复下来,看向楚羡月的目光中非但没有生气,还隐约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
“楚助理,我劝你不要把今朝哥抓得太紧,免得日后分手的时候不好看,记住,分手的时候千万不要哭着乞求,那会让他更看不起你。”
楚羡月推了推眼镜,真诚发问:“江先生是在说你自己吗?”
“已经分手了,就不要再纠缠不休,那只会让今朝更看不起你。”
他说得心平气和,自问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但是落在江黎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觉得楚羡月就是在讽刺他。
只是他也没生气,反而笑了下道:“我们不一样。”
“我和哥哥才是最应该在一起的。”
“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从上幼儿园就在一起,我们参与了彼此的童年少年,拥有很多割舍不去的回忆,我们不仅仅是前任的关系,”
“你觉得,是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拥有过去十多年感情的青梅竹马重要,还是你这个才在一起两个月的助理重要?”
江黎像是十分笃定,笃定慕今朝是属于他的,笃定楚羡月会被分手。
楚羡月莫名觉得,这份笃定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这些话,江先生留给今朝去说吧,只要今朝亲口和我说分手,我不会不答应。”
同样,只要慕今朝没有亲口说,那么无论任何人说他们不应该在一起,他都不会退让半分。
江黎心里骂他不知好歹,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不耐。
正要转身离开,却在路过时,看着楚羡月微微低头的模样,脚步顿了顿。
他歪了歪头,严重的不耐变成了狐疑。
仔细端详半晌。
楚羡月听到了江黎怀疑的声音:“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楚羡月抬头,对上江黎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停车场内更显得幽暗,仿佛藏着无数魑魅魍魉。
而此时的它就正锐利地盯着楚羡月,似要从他身上窥探出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