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苦肉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触怒了「主人」, 但他开始对面灵气的面具下手总是不妙的。
少年们甚至开始怀疑最初被重创的面灵气,也是那人所为。
“杰。”五条悟横了一眼挚友。
夏油杰心领神会。“我降服过了。”
但失败了。那个「主人」竟然是字面意义的「主人」。面灵气与他,有主从关系。
诅咒无精打采地团在家入硝子怀里。
两人一般大, 面灵气甚至还比硝子高了一些,但他们依旧觉得面灵气总是比自己小一点,也不觉得她撒娇的模样有什么不对。
“两面……那个厨子。他和‘主人’见过吗?”
有关于两面宿傩的记忆,面灵气好像能够记起。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拼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见过。”
果然, 这条线就像封印记忆里的bug。面灵气可以想起来很多擦边球的片段。
“贪面有次惹怒了主人。主人要来杀了她。”
贪面很狡猾, 没心没肺的她, 本身其实没有什么喜怒哀乐的情绪。
但她喜欢模仿那些情绪。
“呜……小厨子,他要来杀我。”
红衣大妖惨兮兮地摸到宿傩身边坐下,装可怜装得漫不经心, 抽空还笑着和一边单膝跪地的里梅挥挥手,飞了个媚眼。
里梅面颊微红低下头。
贪面知道厨子眼睛多, 自己的小动作被那个男人一览无遗。但她不是很在乎。
宿傩昨天抓了贪面勾引陌生咒术师的现行, 即便他立刻杀了那个男人, 现在也不是很想理面灵气。
她到好的很, 还有闲情逸致继续调戏他的下属。
最强男人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但如果是面灵气大人总有她的办法。里梅请示后起身离开原地。
“人都被你杀了,你还气。”
面灵气坐在高处,一双嫩白的赤足悠闲地晃着。她拿过一边看起来挺漂亮的苹果,啃了一口, 然后嫌弃地吐掉。
“难吃。”
宿傩依旧不理她,单手支着下巴闭目养神。
“你到底帮不帮我呀?”
“……”
“我要是不在了, 谁陪你去砍八岐大蛇?”
她居然好意思提这件事。宿傩的表情看起来更生气了。
“除了我, 还有谁能理解你术式的真谛?”
“吵死了。”
男人一下从长椅上暴起, 大手用力擒住诅咒的嘴,最后将她死死按在地上。面灵气用咒力强化了身体,地面虽然瞬间被砸出一个深坑,但她没有受伤。
“再吵,割了你的舌头。”
本就邪恶的男人,生气起来更是可怕。四周有灵生物全都吓得后退半步,躲进眼前人看不见的地带。
真正惹怒宿傩的面灵气却不怕。她笑眼弯弯,探出舌尖舔了一下男人的掌心。像过去很多次他舔过自己那样。
那只暴力捏住诅咒的手,果然细微地动了动。但她一贯的任性和撒娇今天好像怎么都没有用。
毕竟昨天的两面宿傩,不止想杀了那个咒术师,他也对这个女人起了杀心。
面灵气还能出现在他眼前废话连篇,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不过就是勾了一个男人的魂出来亲了一口。发脾气发到现在就没意思了。
面灵气并没有那样的好脾气和耐心去哄人。她翻了个身,登时一脚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宿傩踹飞。
被踢飞的男人在半空中稳定身形,一个回转就要去抓面灵气。
但那只诅咒已经离开了。
那日之后,面灵气与宿傩确实很久都没有再来往。
原本邪恶咒术师与百年咒灵关系微妙的状态让整个咒术界害怕,这下两人不知为何闹崩了,倒是个可以除掉心头之患的机会。
宿傩是没有办法再对抗了,咒术师们与阴阳师们商议半个月之久,决定祓除面灵气。
里梅不知道宿傩大人为何和面灵气大人分道扬镳,但在听到这个“屠杀”计划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宿傩。
后者却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是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姿势,连眼睫都没颤一下。
这位大人向来喜怒无常,或许是真的对面灵气那只诅咒没有兴趣了。
众人约定的屠杀日那天,两面宿傩在城市的另一端虐杀。血腥味蔓延整片荒野,在他的领域里,一切生物与非生物都将被斩击。
荒尸遍野,血色仿佛将月色也染红。
男人在情绪宣泄得到满足后,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女人在耳边的低喃。
「我好像不能陪你多久了。」
……
那些垃圾就算集结几千几万个,也伤不了那只狡猾的咒灵。但万一,万一那个所谓的「主人」混在其中呢?
浑身浴血的男人霎时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荒郊野岭的别院里,竟是和城市另一端一样的光景。尸体七零八落地随意堆叠起来,各个表情狰狞,死不瞑目。还有的满脸痛苦,像是在极度的恐惧中惊吓而死。
满地掉落的除了形态各异的咒具,还有阴阳师们带来的,那些可笑的符咒。
符咒被血水污染,皱巴巴地满地凋零。
面灵气面无表情站在房顶上,白发与洁净的脸上沾满了血迹。
红眸里没有情绪,她对于方才经历的屠杀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酣畅淋漓战斗后胜利的喜悦感。
红衣在风中摆动,她抬手,随意挥动。
悬于半空中的六十六张面具得到指令,俯冲下去探寻是否还有幸存者。
宿傩抵达那间别院的时候,城市的上空下起了雨。似乎也在为今日咒术师们的陨落而恸哭。
大雨冲刷不净别院里满地的血迹。
面灵气的面具寻得还有一个幸存者。诅咒跳下房顶,赤足踩在雨水与血水交织的水塘里,瞬间染上了污浊。
她并不在意,只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停在那位还在喘气的咒术师眼前。
沾了血污的赤足挑起男人的下巴,面灵气强迫咒术师与自己对视。红眸冷冷的,没有怒也没有怨。
“我未曾招惹过你们,你们又是何必。”
“你是咒灵。我们是咒术师,生来就必须你死我活。”
面灵气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自己的脚。她察觉到了身前的男人怀里还藏着咒具,本想召唤「死」之面给他最后一击……
宿傩的咒力威压感太强了,尤其是这个家伙丝毫不屑隐藏自己的气息。
面灵气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阻止咒术师最后攻击她的动作,胸口结结实实被咒具破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女人捂着鲜血四溅的胸口抬头,满目眼泪,委屈极了。
“好疼啊,你为什么要打我呀。”
没料到自己真的能伤到面灵气的咒术师:?
站在远处准备看她最后给咒术师一击的宿傩:……
这个女人,简直无可救药。
两面宿傩自远处闪至面灵气身边,压根没兴趣给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最后一击。他横抱起许久未见的诅咒去了更远更静的地方。
咒具的术式有点特殊,面灵气身上那道狰狞的疤始终无法愈合,鲜血几乎浸透了她的吴服。
她自己不会反转术式,身体也不接受别人用反转术式治疗。
这下苦肉计是真的吃到了苦头。
宿傩掀开她的衣襟,反复舔舐着流血的伤口。满嘴都是带着面灵气气息的血腥味,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也跟着膨胀起来,想要得到更多,也想要破坏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伤口终于停止流血。
面灵气的咒力也被耗损了许多。
她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宿傩。原本就惨白的脸,唇上再没了血色,看起来也确实可怜。
宿傩眼皮一跳,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诅咒讹上了。
红眸轻眨,像在生日许愿。“小厨子,我想吃大天狗。”
……
果然。
「痴」面回忆起和两面宿傩的过往时,大多是麻木且冷静的,更多地像个旁观者。但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精确捕捉到……
当面灵气在说起吃大天狗的时候,嘴角边好像有口水流下的迹象。
……
这得多好吃啊。千年后想起来还能吧唧一下嘴。
“后来呢?”
“之后没几天,主人就来了。再之后……就想不起来了。”
面灵气能从回忆里搜刮到的出现过「主人」关键词的,就那些了。主人现身后的记忆完完全全被封锁起来了。
往记忆深处走,唯一能得到回响的,似乎就只有厨子最后歇斯底里地吼声。
一句响彻天际的,十六夜。
“所以我们现在得到的新情报是。那个主人想杀面具,必须是现身面对面的形式,在精神世界里不行。”
“在精神世界里激怒那个家伙,是可以引他出来的。”
两位少年商量完,不约而同看向了面灵气。
诅咒:“……”
“只有贪面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格才敢忤逆主人,我不敢的呀……”
五条悟恨铁不成钢,上前就要给面灵气一个爆栗。
诅咒被夏油杰一下护在怀里,黑发少年不满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白毛。面灵气唇上的伤口他还没找他算账呢,眼下又要动手。
“你现在有两个特级咒术师做后盾诶,有什么不敢的?看不起我和杰吗?”
夏油杰有些不同意。“万一历经千年他忍耐力变好了呢?惹怒他他也不现身,只在精神世界里加倍折磨面灵气怎么办?”
咒术师三人组抓狂挠头。
上一次三人如此崩溃,还是捡到面灵气的第一日,不知道诅咒要怎么养——
繁星交错,月升于空。
夏油杰怀抱着面灵气躺在并不宽敞的单人床上。这样诅咒有什么样的变化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白天回忆起「贪」面和厨子那些事的面灵气,就像是想起了偷食禁果的滋味。那个四眼四手的男人显然是爱贪面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那种字眼。
此刻搂着自己的男人说爱自己,但为什么……他总不掐自己的脖子呢?
夏油杰是被怀里的诅咒亲醒的。
察觉到这个事实的少年几乎是立刻起了反应。
“……别动。”少年泛红的面颊贴着诅咒的锁骨,试图给自己降点温度。“我真的会忍不住。”
“‘贪’面每次被主人折磨完,厨子都会这样,缓解她的痛苦。”
有什么画面在脑中轰然炸开。
夏油杰一下翻身将面灵气压在了身下。
他看着身下一脸懵懂,但又好像什么都懂的少女,视线移至她纤细好看的脖子——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几番问他,要不要掐她的脖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蛊王:这tm是厨子的xp啊!摔!
最近三次元压力好大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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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是这样吗?
面灵气抱着少年精壮的腰, 手指在柔软的面料上来回摩挲。她笑盈盈的,也换成了和少年一样的宽大素色T恤。
夏油杰俯身吻了吻她的眼,强迫她暂时合上那双诱人的红眸。
平时看起来无辜的眼神在情/欲的催动下是别样的蛊惑。
这个诅咒明明什么都懂了, 却又一脸等着他慢慢教,诱她深入的期待。一种灵魂与身体记忆的割裂感。
撑在她耳边的手缓缓往中间移动。直到恰好覆盖面灵气的脖子。掌心下可以感知到她脉搏的跳动。
怦——
怦——
面灵气乖巧的眼神瞬间软和下来,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像一汪平静的池水。
夏油杰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轻握她脖子的手上喷张。
“是这样吗?”炽热的唇从眼睫移到耳边,少年哑着声咬住她的耳垂。
厨子掐的力气更大。
但面灵气没有说, 她觉得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有些不对劲。
他的表情很不对劲。
面灵气小时候有些怕他, 是自身的原因。夏油杰说一不二,刻板得模样和「主人」很像。他的规矩也比五条悟多的多,但大多时候的神情和语气都是哄孩子的模样, 并不凶。
长大以后的沟通里少了点哄,但大部分时间里夏油杰还是温柔的。
她没见过他现在这样的眼神。
对情绪敏感的面灵气也猜不透少年此刻复杂的心情。
夏油杰的手从面灵气的脖子上移开。拇指擦过她的鼻尖, 脸颊, 再到被悟那家伙磕破的唇。
少年目光一凛。重重叹了一口气。
“杰?”
少女的疑问声在不算大的寂静空间里弥漫, 如无形的大网将夏油杰包裹。一丝一丝挑断他的理智, 再环环扣住他的心弦。
“一直认为你还小。”少年微凉的发梢蹭着面灵气的肩, 他吻过她的唇,低喃:“是我的错。”
五条悟的行为早就跨过了“玩闹”的红线。那个家伙一直在以惯有的恶劣侵占面灵气,想要将她拉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却还在一种她缓慢恢复的模样,是人类在慢慢长大的错觉中。他总觉得自己还要再等等, 不能吓到她。
但仔细想想,这只诅咒, 从来就不是孩子啊。
面灵气在少年密集的亲吻中轻哼了一声。冰凉的手从他的后腰移到胸前。掌心是要推开他, 手指却又揪起一小片布料。
此刻她的任何声音与欲拒还迎的动作都是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夏油杰握住她带着寒意的手拉到唇边, 细细舔了舔。齿间轻咬她的指节。
“……痒。”
“哪里痒?”少年明知故问,唑了一口她食指的指尖,接着将那只手反压到了面灵气的耳边。
“手痒。”
“这里吗?”夏油杰像是听不见回答,俯身舔/弄她的脖子。垂落的黑发蹭在诅咒的脸上,像根不负责的逗猫棒。
面灵气眯起眼睛。“脸也痒。”她左右转动了一下头,想借由肌肤间的摩擦挠痒,但越蹭越痒。
少年在她的气息中抬眸。
她的双手都被自己握住,只能借助于身体以外的存在。双唇紧抿着,瞳孔因为想忍耐又忍不住而泛着光芒。
夏油杰不逗她了,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皮筋扎了一个低马尾。
一手拢着她的额头轻抚摩挲,一手穿过她的腰轻轻将诅咒搂住,长腿锢住她的,是一个彻底将其圈在自己怀里的姿势。
他慢慢亲吻她。试图平复心情,让节奏慢下来。
但脑海里总是不经意闪过这只诅咒和两面宿傩的画面。越是极力避开就越是控制不住冒出假象的画面。
他没有见过贪,意识里全是眼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家伙,蹙眉、噙泪、娇嗔,被暴烈对待的模样。
虚伪的温柔被撕开,他重重吐了一口气。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
“抱歉。”少年吞咽了一下,咬住她的下唇。“……今天可能没办法好好对你。”
面灵气不解。望着少年的脸轻声问:“嗯?”
“可以不生气吗。”
诅咒伸手捧住少年的脸,依旧笑得少不经事:“杰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呀。”
……
坦诚相对的好几个瞬间里,面灵气召唤出「痴」面遮掩在自己脸前。
“害羞吗?”少年带着笑意地反问明显让诅咒的耳根更烫了。
他也不急,只垂首一点一点亲吻着那张墨色的面具。从唇角到眼角,从额心到下巴。
身下的诅咒屏住了呼吸。
夏油杰笑着掀开面具,看到那张红到像熟透了的番茄似的脸。少年的笑容怔住,随即明白过来。
“面具……比身体还敏感吗?”
面灵气索性用手捂住了脸。
窗外吹起深秋的风,扫落一地枫叶与杉树叶。为大地披上一层金色的毯。
在即将到来的严寒之中,迎风绽放着瘦弱却漂亮的花。
面灵气在完整与失神感中,希望有什么能覆盖住自己的脖子。
少年什么都依她,什么都可以满足她,唯独对这个要求视若无睹。
说着自己不会生气的诅咒,最后却气哭了。
云雾厚重,月色朦胧。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清铅灰色一片的屋内。
面灵气坐在床边,又长了一些的白发一直拖到床沿,有几缕甚至被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她垂眸踢着夏油杰的皮鞋。
眯了一会儿的夏油杰感觉怀里一空,下意识惊醒。
他睁眼,看到诅咒赤/裸的背影。
“怎么不躺下?”
少年从背后抱住她,顺手扯过一边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面灵气低垂的眼帘望见少年的手,想起什么,耳朵顿时红了一圈。她一下将夏油杰的皮鞋踢到了窗边。
收回腿,抱着膝盖挤在床沿。
“还生气?”
夏油杰掰过面灵气的脸,额头相抵,一边轻抚她的脸颊一边轻声哄。就像在撸一只心情不太好的猫。
“我……没生气呀。”红眸瞥向别处不看他。
少年便吻了她的眼眸,迫使她看着自己。“嗯……为什么呢?”
“我希望杰可以一直开开心心的。”
没有想到面灵气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夏油杰愣了几秒。旋即又亲了亲她的鼻子。“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是特殊的?
“做咒术师很辛苦吧。”
“大家都一样辛苦啊。”
“杰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吞食咒灵的双倍痛苦。”
……
少年亲吻的动作终于停下,他稍稍松手,弯腰与面灵气平视。嘴唇动了动,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吞食咒灵时的难受与崩溃,这只诅咒是从小看到大的。所以……她一直一直都放在心上吗?
“如果可以……”面灵气抬手揉了揉夏油杰的头顶,宛如上一次安慰他那样。红眸像是在看着他,但又好像没有。
面灵气似乎只是在透过他观看遥远的过去。
“我希望杰不要做那样辛苦的咒术师。只为了自己和想要守护的人活着就好了。咒灵太多了,人类也太多了……守护不了那么多,守护不了那么多的……”
窗外秋风萧瑟席卷整座城,屋内寂静一片。
红眸里装着过往的兵荒马乱与民不聊生,但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有那种永无尽头的绝望感,偶尔会涌上心头。尤其是在看夏油杰一次一次吞下那些秽物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何物催人痴→_→
上半卷在收尾啦,稍后会搞个抽奖嘤嘤嘤,希望养肥党能回来。
废料有空补齐再说哈最近实在太忙了嗷
第43章 杀掉你哦,悟。
秋雨淋了整座城, 时钟已经走过七点,窗外的天还是铅色一片。
闹钟响了两下,没能吵醒熟睡中的少年。面灵气从被窝里探出头, 伸长了手臂去够床头柜上的东西,学着夏油杰平日的样子关掉了闹铃。
少年说着要陪面灵气熬鹰,但招架不住身体深处的困倦,抱着令自己心安的诅咒一直熬到凌晨四五点,最终还是在面灵气轻哼的安魂曲中, 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着的夏油杰, 抱住面灵气的力气却一点不小。她稍微动一动, 都会被他重新揽回去继续抱好。
面灵气翻了个身,无聊地开始研究夏油杰的睡脸。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和他的唇。
杰也是个坏蛋, 尤其是那双唇。用哄人的语气,温柔的言语, 拒绝了她的渴求。
诅咒撩起少年的发梢轻扫他的面庞。
夏油杰嘴角弯起弧度, 半梦半醒间又将面灵气抱紧了一点。“困。”
“再不起床, 悟又要来踹门啦。”
少年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少女正瞪着大眼睛凝视他, 半分认真半分勾引。于是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嗯……那确实挺麻烦的呢。”
两人如普通人类小情侣那般,无聊又腻歪地闹了一会儿才起床。
夏油杰刷牙洗漱的时候,面灵气全程蹲在一边的矮凳上围观, 还笑着张嘴示意少年也给她刷一刷,洗洗脸。
夏油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的牙刷拆开, 又拿了一条新的毛巾出来烫一烫。
“先说好, 碰到牙膏不许吐。”
少年托着少女的下巴, 笑眼眯起。挤了牙膏的新牙刷细细替她刷过每一个牙缝,就像是在给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梳妆打扮一样。
她就那样乖乖张着嘴,任由牙膏带起的白色泡沫侵占口腔。因为不习惯刷牙的动作,时不时还有透明的涎水混着牙膏泡沫自唇角滑落。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夏油杰替她刷牙的动作一怔,呼吸一凝。
败阵下来。
少年扭头灌了一杯水递给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面灵气答应的是快,但还是差点被薄荷味的牙膏送走。她捂着被清凉味灌满的嘴,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口腔里蔓延开。舌头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夏油杰不紧不慢从水里捞起毛巾,拧干。
面灵气的脸本就干干净净的,但温热柔软的毛巾擦过脸颊的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少年的动作轻柔缓慢,她舒服地眯起眼。
表情就像是被少年昨晚舔过敏感处的舒适。
夏油杰:“……”擦脸的动作又顿了顿。
他应该很习惯,这只诅咒不经意间的蛊惑。但好像每一次都是新的挑战。
那日早上五条悟出了奇地,并没有踹夏油杰宿舍门。夏油杰和面灵气姗姗来迟抵达餐厅的时候,五条悟正在和家入硝子讨论着咒术史。
这很稀奇。
五条悟居然开始好学了。
六眼自两人进餐厅前就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漆黑无光的墨镜遮去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蓝眼睛,五条悟叼着吸扁了的牛奶盒子。
都是情窦初开又对初尝禁果有过期待与想象的少年。
他一下就看出了夏油杰和面灵气之间的不对劲。即便面灵气从小就很粘杰,也不是眼下这种状态。
从某些角度考虑,他的挚友其实很逊。这只诅咒在他宿舍里待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居然一直忍到现在。
但话又说回来……
他脾气发过了,也蛮不讲理过了。眼前这只诅咒依旧坚持偏心着夏油杰。
自己又何尝不“逊”呢。
“好生气啊。”五条悟似笑非笑,一下拿走夏油杰准备吃的饭团。“我们出去打一架吧杰。”
夏油杰从五条悟手里拿回饭团,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便没有在意。笑着回问:“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五条悟已经看都不看他了。直接坐到面灵气身边,用术式将诅咒一下拽了过来。
夏油杰:……
眉头狠狠一颤。
“面面,你爱杰吗?”
夏油杰那只要把面灵气重新揽回身边的大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五条悟这个家伙,看似漫不经心又时常离谱,但其实看问题一针见血。
面灵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夏油杰莫名吊到嗓子口的心,稍稍宽慰下来。
“那你爱我吗?”
……
在两位少年同样迫切得到答案的期盼目光中,面灵气犹豫了一下,再度点点头。
呵。
五条悟的墨镜滑落鼻梁,他用复杂的眼神望向挚友,笑得意味不明。
夏油杰脑后压下三根黑线,笑容勉强又危险。“杀掉你哦,悟。”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五条悟将夏油杰刚才的反问还给了他。
那厢,引起战争却不自知的诅咒思考片刻后又继续道:“我也爱硝子、歌姬、冥冥……”
……
谁都爱,那不就等于谁都不爱?
五条悟霎时搬来一面小黑板,手握指挥棒。金属棒的尖端指了指黑板上不知道何时画上的形象画——狐狸代表夏油杰,戴着墨镜的白猫代表自己,烟蒂代表家入硝子。他像个老师一样谆谆教导:“一个人只能爱两个。所以……”
他擦掉黑板上象征着夏油杰的狐狸。
“从今天开始,你只要爱我和硝子就可以了哦。”
夏油杰一脚踹翻莫须有的小黑板。揽着面灵气转身离开餐厅。
他一边走一边叹息,顺毛摸着她的长发,像自家单纯小孩被无良大人教坏一般痛心疾首。
“都是被悟教坏的,我不怪你。从现在开始离他远点。”
清早就围观了一场大戏的家入硝子,末了,面无表情地拍拍手。
校园生活,真精彩啊。
但其实五条悟和夏油杰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任务——逮住那个返校办事的退休老教师。那个老头算是咒术界资历相当高的存在,又因为几次拒绝进入咒术高层被五条悟称为这个时代鲜有的智者。
他们想听听这位知识、阅历与能力都十分强大的老人如何分析面灵气的状况。
被两位高大特级咒术师拦下的老人其实内心很不淡定。听到来意后才长吐一口气。
老者没有对咒灵的过去妄加揣测,他看着不远处和灰原雄玩躲猫猫的面灵气沉吟片刻。
“万物皆讲究平衡与制约。没有莫名其妙能够抽走的记忆。如果如你们猜测的,那位‘主人’拿走了这只咒灵的记忆,那他就必须再放点什么进去,以达到制衡。”老人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我问你们,那张主要面具里,除了她的灵魂,还有什么?”
……还有数以万计人类的灵魂。
六眼能看到,面具集体暴走那晚,咒术高专的人也听到了,来自「痴」面的恸哭与尖利的叫声。
“把那些灵魂抽离,你们的僵局或许能打破。”
……
“痴面吗?”
面灵气召唤出黑色的面具。她想起昨晚夏油杰对着这张面具亲吻喘息的模样,瞬间失了声。
夏油杰脑海中闪过同样的画面,也不自然地偏过头咳了一声。
并不知道面具秘密的五条悟一本正经端起痴面。“你能把面具里那些人类放出来吗?”
“我?我不行。”面灵气摇摇头。但她想到一个讨厌的家伙。“他或许可以……”
真人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从茫然中醒来了。自被夏油杰降服后,他的意志一直不允许自己触碰面灵气一丝一毫,这回居然变了。
“你可以触碰她面具里的灵魂?”
“尝试把那张面具里属于人类的灵魂改变形状并剥离。”
“记住,只许碰那些人类的,不许碰她的。”
真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舌。他望向许久未见的蓝天白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掌心贴近那张有着暗红色纹路的漆黑面具,刹那间哀嚎四起,悲鸣不断,透过他的掌心直达鼓膜。是疮痍满目的悲凉。
是憎恨是怨怼是愤懑与绝望。
真人随机探得一枚灵魂,即刻发动了无为转变。
如同正在接受酷刑的人类的哀鸣之声响彻天际,回荡在废弃的公园深处。真人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咒力拒绝了,一下将他的入侵弹开。
拒绝的咒力甚至灼伤了他的掌心。
“太棒了。太神奇了。这是什么术式?为什么可以这样玩弄灵魂?”真人兴奋起来,他简直迫不及待和制造出这张面具的家伙好好研究一下灵魂与容器的真谛。
「痴」面凄厉一叫,坐在一边的面灵气也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真人成功在面具里将那枚灵魂变了模样,但他无法使之脱离面具。
夏油杰收起真人,轻握住差一点又暴走的面具。左右观察确定没有伤到之后,又去观察面灵气的状况。
五条悟还在思考方才的咒力波动与术式冲撞是怎么回事。
“有受伤吗?”夏油杰从表面没看出面灵气有什么异样,但害怕攻击在身体里。
面灵气摇摇头。
“……就是忽然很困。”
“不能睡!”五条悟一下闪至面灵气身边,用力揪起她面颊上的肉。“这不是困,是那个家伙在找你!”
人类保持清醒的方式对诅咒没有用。
面灵气努力保持意识清醒,但在阴雨绵绵的午后时分,最终还是在「主人」坚持不懈地寻找与强制召唤中昏睡过去。
这一次的背景是黑与白交织的混沌。彰显了那位老人几近癫狂的精神状态。
「主人」的暴怒声充盈了整个空间。
“他们疯了!他们疯了吗!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怎么敢动面具里的魂魄!”
“该死!该死!真该死!”
他没有办法在精神世界里修复被真人损坏的魂魄。那一枚看似不起眼的砖瓦被损坏之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国度会自那个缺口处一点一点土崩瓦解……直到再也压制不住她的魂魄。
“是不是那些灵魂离开后,我就能恢复记忆了?·”
疯狂的男人静默了一瞬,转而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猩红的眼瞪向面灵气。
“你没有记忆,你不存在任何记忆。你休想。”
「痴」的确不敢忤逆主人,但她尝试与之沟通,试图让狂躁的男人安静下来。“我是怪物,我知道了。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为何让「痴」面恢复记忆这件事,就像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紧紧纠缠住男人。他发自心底的恐慌,又将恐慌化作更甚的愤怒。失控的情绪,让一些原本被掩盖的东西破空间而出。
少女低垂着头,胆战心惊地抬眸往前方瞥了一眼。
眼神微变。
「主人」身后,那张本该是耀眼的金色面具,因为“死去”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是她尝试几次也没能找回来的「贪」面。
它死了,并且被主人收起来了。
良久,男人的情绪平复下来。用刻板的口吻缓缓说道。
“我现在来找你。你可以选择留在被天元保护的领地里,那是我寻找你最明亮的灯。等我找到你,我会一并杀了那两个在你身边周旋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旁白这时候要怎么说来着……
命运的齿轮再度运转起来了,TBC(拍飞
第44章 都不重要了
体术课下课后, 夏油杰在教室外的长廊上看到睡着的面灵气。她倚墙而坐,呼吸深浅不一,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噩梦。
从小到大都对“心疼”这种情绪略显麻木的少年, 一次又一次因为眼前的家伙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揉搓。
夏油杰翘了接下去的课,抱起面灵气回到宿舍。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雨滴不大但密集,夹杂了垂落树叶的沙沙声。明媚的夏季彻底消失不见, 天地万物的一切都在阵阵秋雨中告别。
少年忽然想起小学课本上, 一句稚嫩的描述。
秋天, 是离别的季节。
诅咒自混沌中脱离出来,这一回她没有流泪也没有疼。就像是正常人类疲倦后打了个盹。
醒来后鼻间是少年身上独特的清冽香气,得到抚慰的面灵气蜷缩起来, 往夏油杰的怀里钻了钻。声音轻轻的,像一声猫叫:“杰。”
夏油杰撸猫似的顺着面灵气的长发。“主人没出现吗?”
“……”
面灵气自夏油杰的怀间抬眸, 红眸里掺杂了一些少年看不懂的情绪。她调整姿势, 面对面坐在了夏油杰的腿上。
冷得彻骨的双手捧起少年温热的脸。
面灵气偏过头, 学着夏油杰的模样, 用舌尖挑开他的薄唇, 小心翼翼探了进去。柔软撞进那片炙热中,生涩地挑逗并索取。她不会接吻,有限的技术都是和他学的。
夏油杰抱着面灵气没有动作,任凭她胡作非为。
她吻得很安静, 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缠绵。
许久,面灵气从少年的气息中依依不舍退开。红眸意犹未尽地带了些情/欲。面具里被改造的魂魄像一枚松动的钉子, 透了些不该有的风进到她的脑海里。
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是痴还是贪, 此刻眼前的男人是千年前的, 还是现在的。
面灵气枕着夏油杰的肩,念叨了一句和千年前同样的言语。
“我好像,不能陪你很久了。”
夏油杰看着窗外飘零的金色落叶,心底酸涩一片,但目光没有任何闪躲与犹豫。大手将面灵气的手完全包裹于掌心,冰肌玉骨的触感。
他吻过她的头顶。
“之后,换我陪你。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之后几天的夏油杰接了好几个一级任务,但没有带上面灵气一起。这是相当反常的行为,五条悟猜不透挚友的意图。哪怕他恶劣地说着,把面灵气单独留在学校里,自己可是会下手的哦,夏油杰也不为所动,只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问起面灵气,后者也只是淡笑着坐在大树上,晃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子。
“杰说,他去抓咒灵给我吃呀。”
凛冬将近,季节变换的时候是咒术师最为忙碌的时候。五条悟也进入了连轴转的终日无休状态中。
家入硝子也很忙,虽然不会去前线,但也不总是待在学校里。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那位奇怪的主人可以短暂进入冬眠状态。眼下众人,真的无暇分心再去应付面灵气的状况了。
东京飘落第一片雪花的那天,夏油杰、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全都不在学校里。
就连七海和灰原雄也接了临时任务准备匆匆出门。
面灵气披上一身红色和服,按照夏油杰教得那样一一绑好,穿戴整齐。她坐在树上喊住步伐匆匆的少年们。
“七海~灰原~”
少年们停驻脚步往树上看去。
“学姐~”
灰原雄习惯了这个称呼,众人没管,他也就没改。
“你们也要出门吗?”面灵气跳下大树,环顾了一下寂静的校园。“那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呀。”
七海建人仿佛猜到了面灵气想说什么。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这样任务可以完成得快一些。”
明媚开朗的灰原雄这一次没有头脑发热,他并没有顺着面灵气的话直接答应下来。“……这样不太好吧。夏油学长不在,我需要打个电话问问学长。”
“好。”面灵气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电话打不通。
夏油杰的任务地点信号十分差,再不然就是在帐内,信号直接被屏蔽了。
面灵气站在一边,乖巧地眨巴着大眼睛耐心等待。
灰原雄与七海建人对了一下眼神,想听听他的想法。成熟的少年开始头疼起来,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看透了,面灵气的“乖巧”并不是真,而是一种运筹帷幄。
哪怕此刻他们不带她一起出任务,恐怕他们前脚坐上辅助监督的车,后头便会跟着这只诅咒的面具。
她是铁了心今天要出门的。
“走吧。”七海建人决定答应,但提个条件稍稍掌控一下主导权。“这是我和灰原的任务,希望……你不要出手。”
“好。”
灰原雄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夏油杰。和学长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和七海的任务,以及带面灵气一起去的事——
家入硝子接到电话匆匆赶回咒术高专的时候,夏油杰和五条悟也已经回校了。她看了一眼病房外失神的三位少年,什么都没有问,快步走进病房内为重伤的灰原雄治疗。
下了一整个下午的,安静的雪,在傍晚时分停下。
此刻天地间刮起刺骨的北风,再次落了雨。月亮隐在厚重的乌云中,没有一丝光亮。
灰原雄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家入硝子长吐一口气推门出去。
正巧遇到夜蛾正道拿着咒术高层最新的判决书站在长廊上,灯光昏暗,他没有拿出文件照读,而是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咒术总监部通知如下:
一、特级诅咒面灵气,抢夺特级咒物‘宿傩的手指’,杀害咒术高专一年级生灰原雄未遂。现取消其在咒术高专登记咒力的特权。
二、限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夏油杰在七日内找到面灵气,将其祓除并夺回特级咒物。
三、对特级诅咒面灵气潜伏进咒术高专的目的存疑,加强薨星宫以及剩余特级咒物的看管。
五条悟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夏油杰,后者低头坐在长椅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与家入硝子确认过灰原雄的安危后,沉声对长椅上的少年道。
“杰,你跟我来。”
风雨交加的天更为寒冬添了一份无情。夏油杰走在夜蛾正道身后,不经意偏过头望向窗外,看了一眼在狂风中摇晃的大树与被雨水灌出小水塘的地面。
这种气候,不太适合坐在树上看风景,也不适合待在室外呢。
夜蛾正道正式被任命为咒术高专的校长,办公室也从原来的小间搬去了大一点的校长室。夏油杰端坐在皮质沙发上。
夜蛾正道这才发现,少年脸上褪去了刚入学时的青涩与一身正气的热血。此刻的他好像有迷茫,又好像很坚定。
“七海建人同学亲眼所见,面灵气攻击了成功取得咒物的灰原雄。悟的眼睛也确认了灰原同学伤口上的咒力残秽,属于那只咒灵。”
“我会负责的,就像最初答应老师你的。我愿意接受退学的处分。”
没想到夏油杰会自己将退学说出口。夜蛾正道愣了片刻。“这件事疑点很多,悟说面灵气还有一个与之有主从关系的主人。不能排除这件事,并非她真实想做的……”
“是真实意图也好,是被逼无奈也罢,事实是面灵气伤害到了他人,并抢夺了特级咒物。这一结果不会改变。”
夏油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学生证,推到夜蛾正道手边。学生证上的照片是上个月新拍的,黑发扎成半丸子头,肩上落了些碎发。少年笑脸温暖。
单从照片上看不出任何迹象,但那日参与拍照的所有人都知道,照相的时候,面灵气就站在夏油杰的身后,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一起笑盈盈地看着前方的镜头。
照片左上角的「特」级字样曾经也是他和五条悟引以为傲的强者象征。
但这些……
都不重要了。
夏油杰向夜蛾正道告别,起身离开校长办公室。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扬长而去。
“等等,杰!”
夜蛾正道放下夏油杰的学生证准备追出去,被在门口站了很久的五条悟喊住。
“不用追了,他已经决定了。”
“什么?”
“我说,他坚持退学,不是因为之前的约定和豢养咒灵的行为。而是他已经决定离开咒术界,抛弃咒术师的身份了。”为了那只咒灵。
面灵气的袭击是真实所为还是被“主人”操控,确实对那位少年而言区别不大。回想最近这段时间夏油杰的所作所为,五条悟甚至有理由怀疑,面灵气的叛变是他知道且默许的。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需要祓除特级诅咒面灵气。
但普通人类夏油杰可以拥抱他心爱的咒灵少女,陪她为所欲为。
五条悟在面灵气的事件上,是要将诅咒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夏油杰,他从想通的那瞬间起,就决定好了随时放弃了现有世界与立场。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东京发生特级咒物遗失案件后,第二日便收到来自京都方面的紧急报告。
宿傩的手指被抢夺不到十二小时,在京都一直被严密监察的邪恶组织,联合忽然冒头的千年诅咒师们一起入侵了禅院本家大宅。
是近代咒术史里最为恶劣的一起袭击事件。完全不将御三家放在眼里的挑衅。
为此,就连五条悟都被五条本家召回一起旁听这起袭击事件的经过,以及商议后续处理措施。
“最先抵达禅院家的三个诅咒师组织就像是敢死队,以突袭迅速以及密集打乱了本家的节奏。然后是千年术师的突袭。”
“所以呢?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那些家伙要在禅院家找东西。但最后没找到。”
“其中一个家伙最后留下一句‘这个时代居然也没有’。”
所以?
有什么是禅院家才会有,但现在没有的东西?
五条悟坐在父亲身侧,完全不同于别人端正的跪坐姿势,他盘着腿,随性又突兀。
“这不是很明了嘛?他们在找的,也是你们禅院家这几年都十分头痛的事啊。”
五条悟摘下墨镜,往自己眼上缠上一圈一圈绷带玩,因为操作不熟练,一不小心就给大家表演了个木乃伊。
御三家与会人员:……
“悟。”五条家大家长出声提醒。
五条悟扯下乱七八糟的绷带,手指在蓝眼睛边比了一个yeah。
“十种影法术使用者啊。不是已经缺失好几代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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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很想你
五条悟再次和夏油杰碰面, 是三天后的事了。
“悟,好久不见。”黑发少年的笑容与轻松的语调与从前无异。甚至比从前更甚。
五条悟早早便等在了天台上。稍稍来迟的夏油杰将从仙台带回来的毛豆泥鲜奶油味喜久福,与一罐草莓酸奶放到他手边。
五条悟上半身倚着栏杆, 闻声转眸看了一眼夏油杰一眼。“精神不错嘛你。”
换下高专的校服,夏油杰依旧穿了一身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修身裤。黑发放了一半下来,因为面灵气前段时间总爱玩他的发梢。夏油杰习惯了,便一直扎着半丸子头。
“没了日夜奔波的任务打扰, 我每天可是睡够十个小时的哦。说不定还能再长高点。”
夏油杰在五条悟另一侧坐下, 凛冽的风吹起他额角边的刘海。少年看起来确实心情和精神都不错——起码表面是这样。
“面面呢?”
“不知道呢。”
“她偷走宿傩的手指是想复活他还是自己吃?”
“不清楚呢。”
……
五条悟拆开喜久福咬了一口。“她还活着吗?”
“嗯, 这点可以确定,她还在。”
五条悟选的见面地点,是夏油杰很久以前会陪面灵气来玩的地方。此刻少年垂眸望着脚下的城市, 清晰认知到所有的车水马龙与人声鼎沸都与他无关。
他想见的,仅仅是那只咒灵笑着从这里纵身一跃的身影。
“祓除面灵气的指令还剩四天不到了吧。你准备怎么办呢?”
五条悟喝了一口陌生牌子的草莓酸奶, 不是很满意它的口感。他没有回答夏油杰的问题, 转而开始抱怨:“这个牌子的酸奶不行啊杰, 拉黑拉黑。”
“诶?摆在人气新品里的呢。算了, 下次不买它。”
五条悟嗤之以鼻。“还会有下次吗?”
夏油杰一脸虚假的伤感。“很伤心诶, 做不了同窗就不能简单做朋友了吗?从前没看出来,你很势力啊,悟。”
两位挚友沉默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嘲笑声。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嘛, 杰。”他们就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寒风萧瑟,吹乱两位少年的发。这一回换夏油杰没有回答五条悟的提问。
吞噬咒灵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不仅仅是呕吐物味道带来的恶心。每一次的下咽都像是灵魂深处被粉碎又重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细微的崩溃与崩塌在体内叫嚣。
他也不知道作为咒术师的未来在哪里。而自己偏执的, 对弱者保护的信念又能支撑到何时。
他的大义是一种没有积淀的执念, 是空的。剥离开假象去看,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面灵气在身边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内,那种痛苦都被减轻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傍晚时分,她温柔的拥抱与轻声细语的那句“不难受了哦”。
那只诅咒好像有魔法,夏油杰降服咒灵的痛苦似乎真的消失了。
但若面灵气不在了。
那漫长时间里被治愈过、被麻木了的痛苦会如排山倒海那般汹涌而来。那样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同样的,她被精神世界里的主人折磨的痛与伤,也每分每秒加倍于他的内心之中。煎熬、挣扎、无处遁逃。
他不是别无选择,而是不想选择。
事到如今,夏油杰唯一后悔的事,可能就是在那个阴雨绵绵,捡到她的午后,没有立刻抱她入怀。
“我们已经各自选择了自己的心意。你可以继续选定你认为正确的道路,悟。”
如果道路的尽头,他们不得不兵戎相向,那也只是避无可避的命运而已。
说什么认为正确的道路。
五条悟短促地笑了一声。
一个是他认定的强者,他唯一的挚友;一个是他情窦初开,第一次爱上的家伙。
……他能走的路,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将了军。
五条悟喝光了难喝的草莓酸奶,恰巧夜蛾正道的电话打过来。
“悟,马上回来,有关于面灵气的情报。你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杰。”
“不用转告。”五条悟瞥了一眼身边准备离开的夏油杰。“他就在我旁边。我们现在就回来。”——
昨日凌晨,东京结界勘测到一股陌生且强大的咒力。只出现了一瞬,发现自己的踪迹被捕捉到后便隐藏了。
这座城市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时候会是未登记的特级咒灵,有时是意外被解封的特级咒物。基本都能在十二小时以内追查到下落。
这一次却不是。
咒术高层对此十分忌惮,加强了结界内的搜索,依旧没有找到凌晨那出现了短短几秒的咒力。
今日早上八点,有人带着“陈年旧事”拜访了咒术高层。说是自己对于“那股陌生咒力”的来历有些眉目。
“织面人。术式是消失千年之久的织魂术。”
这样的关键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咒灵。五条悟飞速看了身边的夏油杰一眼,发现后者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基本可以确定,夏油杰并没有参与到这起事件中。
“不出意外,织面人就是面灵气口中的‘主人’。”
与一般的主从关系不同,面灵气的每一张面具都是织面人勾了魂魄制作出来的,经年累月才成了面灵气的术式。
他对那只咒灵有着绝对,第一顺位的主导权。
织面人可以在精神世界里对面灵气下达命令,沟通,不必现身。这是二人之间特殊的羁绊。
面灵气不能忤逆织面人的一切命令,织面人甚至也可以使用她的面具她的术式。只要主人不死,不管这只咒灵被祓除多少次,他都能重新将她织起,再度复活。
千年术师与他的咒灵。
这是不该留存至今的,绝对邪恶与黑暗。
“所以,咒术总监部的通知追加第四则:判千年术师织面人死刑,死刑立即执行。”
五条悟和夏油杰看了手头整理好的资料,听完夜蛾正道的描述。提出想要和情报提供人见面聊一聊的要求。
对方不同意见面,但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五条悟找到提供情报者的电话拨了过去。
“直接杀织面人,面灵气会如何?”
电话对面沉默许久,就在两人以为对面无人接听时,缓缓传来成熟女人的嗓音。
“嗯……那样的话,那只诅咒就自由了。只是她一经祓除,就不能再复生了。”
“但是,你们真的有把握对付织面人吗?”
“那可是比诅咒之王还要多活了几百年的怨灵本身哦。”
五条悟摁掉电话,又将手里的资料和面灵气平日的模样来回疏通了一遍。有些地方好像豁然开朗了,有些问题还是想不透。
“杰,你对这份情报怎么看?”
夏油杰单手支着下巴,随意将最上面的几份资料扫到一边。“半真半假吧。那个女人说面灵气不能忤逆主人的一切命令是吧?但面灵气说过,「贪」面因为忤逆主人被惩罚了。”
所以这个情报是假的。
后续附加的,织面人甚至也可以使用她的面具她的术式估计也是假的。
这一情报除了加深咒术高层对织面人和面灵气的恐惧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用处。
“提供情报的家伙估计也是个‘古人’了。不然不会知道那么多。”五条悟接着夏油杰的分析说下去。“最后的言语也像是一种挑衅,生怕我们不对织面人下手的挑衅。”
“私人恩怨吧。她打不过织面人,所以想借整个咒术界之手铲除他。”
夏油杰看着资料上的“不管这只咒灵被祓除多少次,他都能重新将她织起,再度复活”,微微蹙眉。
织面人……真的如此憎恨面灵气吗?
将她锁在面具里,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真的害怕她会消亡?
然而这个问题到了五条悟这里就没那么复杂。
“变态吗?因为害怕她死亡就把她变成一个怪物?”
自我代入了一下变态的夏油杰:“……”不置可否。
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即便两位少年觉得那位奇怪的情报提供人还有事瞒着他们,杀死织面人也是此刻第一要务——
半干的黑发散乱在枕边,夏油杰手背抵在额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一个转眸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四五岁的面灵气蹲坐在他的电脑椅上转圈,因为转圈速度过快失去平衡,扑通一下摔到地上,然后哭得惨兮兮的。
少年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
窗边传来细微的敲击玻璃的声音。
夏油杰翻身下床,一下拉开窗帘。看清敲窗的家伙后,微微诧异了一下。
他推开窗,墨色面具便飞了进来。
“呀类。这样出来……不会太危险吗?”
夏油杰握住面具,知道此刻的面灵气一定在与这张面具共视。只是面具不能代替她沟通,就那样木讷地瞪着他。
“灰原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虽然没有一处伤到要害,但要他原谅你恐怕不太容易哦。”
“我会陪你一起去道歉的。如果你想。”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挑剔的厨子还没有选到满意的受□□吗?”
墨色面具始终停留在少年温热的掌心中,不愿离开。眼尾的暗红花纹像是媚眼如丝,带了笑的弧度。
夏油杰与面具额头相抵,就像真的抱着面灵气那样。他温柔一笑,声音轻轻的,久违地带了哄孩子的语气。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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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是怪物
又处理掉三具不能用的受肉/体, 里梅握着宿傩的手指,略显烦躁地走进洞穴深处。
垃圾、垃圾、都是垃圾。
一抬头,他发现那位总是面无表情的面灵气, 不知为何,忽然看着石壁微笑起来。
是一个极温柔的笑。
她收回不久前放出去的墨色面具,并细细嗅了嗅面具额头的位置,她偏过头,轻轻吻过夏油杰触碰过的位置。用缓慢且清冷调子, 做着涩气无比的行为。
里梅不由停下了脚步。
面灵气披着里梅熟悉的红衣, 脸蛋也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美丽, 但气质与千年前完全不同。他曾听宿傩大人提过一次,面灵气大人是被三张面具主导的咒灵。
那位经常在他们身边出现的是「贪」。里梅也只见过「贪」面。
面灵气的身边坐着一只咒灵——夏油杰专用来寻找她的那只。她将它留在身边,虽然那位少年不能与自己的咒灵共视共感, 但他能知道自己的咒灵还存在与否。
只要这只乖乖的咒灵没有被祓除,就证明面灵气也还一切安好。
“还是不行吗?”察觉到不远处的里梅, 面灵气挥手将面具隐匿在了空间里。她跳下冰冷的岩石走到他面前。
“是。”里梅后退了一步。
即便此刻的面灵气大人不会似从前那般忽然挑起他的下巴, 又或是突然揽着他的脖子形成包围之势, 也没有宿傩大人坐在高处暴怒而起, 他还是下意识和眼前人保持一定距离。
“咒灵不行, 人类不要,咒术师也拒绝。这个厨子也太挑剔了。”
面灵气不满地皱了皱眉。可惜记忆深处,她只记得他说找到办法杀织面人了,别的一概想不起来。眼下只有唤醒那个家伙才能知道具体办法是什么。
如果是「贪」面, 现在可能已经不耐烦地拿着手指去喂狗——她总有办法在顷刻间让宿傩暴怒。
“可能……如果不是十种影法术的躯体,宿傩大人苏醒也于事无补。”
轻叹一口气, 面灵气绕过里梅走出洞穴。
难得今夜是个天高风清的好气候, 月朗星稀。远处高高的悬崖像是承载了圆月的托盘。
她这几日又开始吸收咒灵的负面情绪滋养自身咒力, 远离东京结界的地方果然咒灵会比较多。面灵气比离开高专那日又长大了一些。但依据「主人」在精神世界里比划的模样,她似乎只能长现在这样大了。
丛林间,一只咒灵探得面灵气的气息,冒头大胆前进。没走几步便被她的面具桎梏住。
忽然的,面灵气吸收咒灵负面情绪的动作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开始难过起来。
被松动的记忆时不时冒出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与言语。
“我看看,十六夜又长高了啊。”
“真的?我们十六夜今天觉醒术式了?是什么样的术式呢?”
“十六夜,晚饭热好了记得吃哦。”
月色下,红衣少女背对着光蹲下身,无声大哭起来。她好像陷入了两难。
一边认为自己不该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里,一边又舍不得那位会在日落时分独自一人在角落难受的少年——
寻找织面人比想象中来得顺利,因为对方也在找他们、找那只藏起来的诅咒。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东京结界的边缘处与织面人碰撞。
本以为是比咒灵还异样的存在,没想到会是一个穿戴整齐,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老人。只不过服饰是博物馆里才会呈现的那种款式,发髻也是非常古早的模样。
他就像是从历史书的画册里醒过来的古人。刻板又威严。
老人不紧不慢,一双黑眸在两位少年身上来回打量。片刻后沉声问:“是谁,动了她面具里的魂魄?”
“时代变了哦老头。”五条悟抬起墨镜将眼前的男人看了个透。他用欠扁的表情和口吻不屑道:“织魂术在这个时代什么都不是,随随便便的小咒术师都能清除你在面具里织入的魂魄。”
“并且,我们一定会那样做。”
织面人并不受五条悟的挑衅影响。视线掠过夏油杰,最后落到五条悟脸上,准确点说是落到他那双通透的蓝眼睛上。
“原来如此。六眼。”织面人微微合眼,想要回想一下这个世界第一位六眼诞生的模样,但因为时间久远,自己的精神状况也不太良好,只能想起一个大概的轮廓。
“天元的结界,六眼的护世。上苍给了这样的因果定律,倒是把世界稳定下来了。”
织面人笑得一脸讥讽,布满褶皱的脸看起来有瞬间的狰狞。
“所以啊,旧时代的古董就不要出来捣乱了嘛。该回归尘土了哦。”
织面人看向另一侧同样挑衅的少年。这一回他没有言语,背于身后的,苍老的大手迅速结印。
刹那间,离他们百米距离外的路人站在原地不动了。像影像被定了格。
五条悟察觉到术式的使用,警惕起四周的变化。路人的魂魄被抽离,六眼一直追踪着织魂术的咒力动向,预判它要将那缕魂魄重新归置到哪里。
直到……
距离最近的一颗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像忽然长了脚那样笔直冲向五条悟。
狠狠撞在了无下限上。
被魂魄加固的大树犹如钢筋铁骨,嘶吼着用树枝挤压无下限的防御。五条悟抬手,灌注了正能量的无下限拧成红色的虚无能量,一下轰开了被改造的树人。
那位和老树对换灵魂的人类,躯体也开始出现突变。双脚逐渐变形,好似树根一样缓缓扎进地里。每一根发丝盘根错节地竖起,像是变成了树枝。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诧异地望向那个可怜的人类。
“六眼和无下限吗。”织面人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在意第一次攻击被轻松破解,也没有在意自己的术式将一位人类变成了怪物。他喃喃自语:“有点意思。眼睛会很累吧?年轻人。”
言毕,他勾了远处另外几位人类的魂魄,剁碎了分别灌入身边的野草与枯叶之中。四下里顿时被微弱的,数量极多的咒力包裹。与树叶枯叶互换灵魂的人类肉/体开始肢解。
灵魂不停对换,每一次都是咒力的移动,五条悟只觉得眼前如万花筒一般缭乱,不由闭了闭眼。
“你呢?”不怒自威的目光转向夏油杰。织面人像一个长辈在拷问晚辈的学习。“是新时代的术式还是旧时代的传承?”
夏油杰没有回答,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秒的间隙,黑发少年发梢微扬,出现在了织面人的身后。体术几乎可以企及天与咒缚的少年,敏捷的动作在老者眼里也宛如慢镜头回放。
织面人勾起远处逐渐变成树状怪物的人类,精准挡住了夏油杰的背袭。
“哦?傲人的身手吗?不错不错。”
老人的表扬听在耳里更像是一种别样的讽刺。
咒力、速度、术式的变化以及对战斗的经验完全都在两人之上。而那位老者至今只是站在原地,没有挪动步伐。
夏油杰与五条悟、织面人站成一条直线。两人呈包围之势将其夹在中间。
“可惜啊。”老人轻声叹息。“生在这样和平的年代,你们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把那只咒灵交出来,我便不同你们计较。”
少年觉得他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应该说,放面灵气自由,我们便让你死得有尊严一些。”
面灵气的称呼像是刺激到了织面人什么,原本淡然的表情倏而变得暴戾起来。“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
五条悟明显感觉缠绕着织面人的,甚至多于自己两倍的咒力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
“你们懂什么叫生灵涂炭吗?”
织面人还站在原地,但声音是擦过自己耳畔响起的。夏油杰诧异地斜眼望去,竟是身边一座低矮的石碑在开口说话。
那个男人在几秒内完成了自己与石碑的灵魂互换,留下一句话后又再度回到自己的躯体里。
“你们知道睁开眼,咒灵比人类还多的泥泞世界,长什么样吗?”
这一回,织面人换到了离五条悟距离最近的大树上。声音回响空旷的大地上,宛如鬼魅。
“在温室里长大的你们,企图挑战从咒灵与人类尸骸堆叠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我吗?”
织面人的魂魄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他扭曲地笑出声。
“当代咒术师保护人类的信念多可笑啊。”
“只有憎恨!源源不断对咒灵的憎恨!才是生命尽头的答案,也是咒术师最终的宿命。”
精神失控的织面人开始发动攻击。
刹那间,方圆百里的人类与咒灵都为他所用。
所有的非生物都能在刹那间拥有魂魄成为怪物。不易被察觉的微型生物被放大了咒力,不断干扰着六眼的判断与精密操作。
五条悟在对战中与夏油杰分享六眼得到的信息。
眼前这位人非人、怨灵非怨灵的存在,有着一层保护术式,通俗点形容就是传说中的两条命。不是杀不掉,而是需要杀两次。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没能成功将他击杀。若不是六眼得到的信息不会错,五条悟也不信真的有人需要死两回。
领域展开是生得领域的具象化以及术式运用。而生得领域是内心的精神世界,属于魂魄的范畴,所以拥有足够且强大咒力的织魂术,可以夺舍他人的领域。
五条悟的领域很特殊,一旦被夺舍、被织面人的精神世界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千年前的怨灵本身吗。”五条悟露出跃跃欲试,狰狞的笑。目光里对于战斗的期待满到溢出。
织面人已然勾了附近所有的咒灵魂魄,与百里之内的人类随意组合搭配。结印的瞬间,他能随心选择注入咒力,强化任何一只。
邪恶的禁术。令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咒术生来就不单单是为了祓除咒灵而生。它是一人的千军万马,杀遍天下所有生灵。
少年转头望去,好似有千万阴兵从泥泞中攀爬而起向他们袭来。活着的,死去的,有灵魂的,无魂魄的提线木偶。
“有信心吗,悟。”
“准备好你的大招吧,杰。记住,要杀两次。”
少年矫健的身影穿梭于这片生灵涂炭。直逼混沌中心的主人。
在织面人勾了魂魄为他所用的咒灵中,夏油杰悄然混进了自己的咒灵掩人耳目。
世间万物皆讲究平衡,相生相克。
夏油杰无法降服被织面人勾了魂的咒灵,织面人也无法撼动夏油杰的咒灵。
所以当一只二级咒灵逆向袭击织面人的时候,那个运筹帷幄的男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刚才问,我的术式是什么?”夏油杰再度放出两只咒灵。“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使用咒灵比较绅士也比较挑剔。野生的不行,我只用被降服的哦。”
术式公开可以增加术式威力。
两只咒灵穿过织面人控制的怪物向他奔去。
眼前的男人忽然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夏油杰。被织魂术操控的怪物在阻拦夏油杰的攻击,但它们不再受到织面人的咒力加持。
“是咒灵操术啊……”
老人的脸胖看起来比方才又苍老了几十岁,猩红的、气疯了的眼眸有一瞬的茫然。
织面人的魂魄再度离体,与距离夏油杰最近的咒灵进行交换。外形恐怖的咒灵张开那张畸形的嘴,声音像在关心一个心爱的晚辈那样,叹息着问。
“告诉我,年轻人。做咒术师,你痛苦吗?”
夏油杰怔住。
织面人又回到了自己的躯体内,笑着摇了摇头,他好像忽然回到了记忆里,眼里不再有夏油杰和五条悟。
“原来如此,是咒灵操术啊。”
夏油杰下意识想问:咒灵操术怎么了?
只听身边的五条悟忽然大喊:“杰!”
织面人不但丧失了理智,在这瞬间也丧失了斗志。这样大的破绽,错过一次便不会有下次机会了。
要让面灵气自由,只有现在这瞬间。
五条悟早已结印,绚烂的假象质量冲破眼前诡雅异俗的画面,笔直撞向在原地愣神的织面人。
由上千持有咒灵凝聚而成的极之番在凛冽的寒风中形成,夏油杰配合着五条悟的攻击节奏,准备为织面人送上第二次击杀。
有什么异样破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比起「茈」的炸裂声,那些轻不可闻的碎裂声本不该被少年们注意到。
夏油杰放出极之番的动作迟缓了一秒。
两人望向前方,像是望见此生最可怕的场景那般,愕然瞪大了双眼。
耳边所有生命的响动也霎时静止。
东京结界边缘地带远离城市喧嚣。
短发女人坐在远离战争废墟的高处,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笑弯了眼调侃道:“要杀织面人,必先杀面灵气。这样的画面不论是千年前的宿傩,还是千年后的六眼,都是如此令人热血沸腾呢。”
穿着和尚衣的术师走到女人身边,面无表情看着远处。“你没有把这个情报告知他们?”
“这样的情报怎么能透露?”虎杖香织头顶的缝合线在光线下泛着可怖的白。“这便是因果定律,给织面人非要逆天改命的惩罚吧。”
爆裂带起滚滚烟尘,茂密的树林被轰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在四散的尘埃中,神态各异的面具也被炸得粉碎。
粉碎的面具之后,是那道几日未见的身影。
“……不。”
夏油杰一下闪至织面人身前,红衣倩影没有丝毫挣扎落入他的怀里。那张护住她心口的墨色面具也已是粉碎的状态,距分崩离析就差一点。
夏油杰想把「痴」面拼好,又怕一动便是粉身碎骨。
面灵气像上次被伏黑甚尔击碎面具那样,疼到唇色尽失。但这一次她没有颤抖,也没有扯住夏油杰的衣襟往他怀里蜷缩。只是眉头轻蹙。
她轻薄的好像一缕沙,风轻轻一吹就要散。
“……求你……”
少年不知所措,面色惨白,勉强吐出的言语也颤抖到令人难以听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求谁。
「痴」面的术式被彻底轰开。
锁在面具里数不清个日日夜夜的千万魂魄叫嚣着冲出来,在那瞬间化作极恶的咒灵盘踞在方寸之地,如无数冤魂从地里伸出绝望、挣扎、怨恨的双手。
它们探寻着,没有片刻逗留,准备往人类气息浓厚的方向奔去。
眼看,便是整座城灭顶之灾的开端。
五条悟的理智告诉他,此刻他应该尽快去追那些被放出来的千年怪物,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就像是如果他对面具里的魂魄动手了,面灵气就真的永远回不来了。
没了怨魂的束缚,面灵气在碎裂的那瞬记起了被掩藏的记忆。
第一次,她没有顾及身前惊慌失措的少年,而是转眸看向身后的织面人。
红眸里没有怨也没有憎,是极温顺的一眼。
“……父亲大人。”
尾音落下,布满裂纹的墨色面具在半空中碎裂。清脆的断裂声回响在耳畔。
夏油杰怀里那抹人影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有什么东西轰然在三人脑中炸开。
于夏油杰和五条悟是丧失一切判断与思维的崩塌,于织面人而言则是丢失的记忆片段逐渐回笼。
“十、十六夜……我的十六夜!”
织面人着急着去抓碎开的面具残骸。
“都怪他们!该死!都怪他们!为什么要给你取面灵气那样属于咒灵的称呼!你是十六夜,是我的十六夜……”
白发苍苍的老人立刻结印发动术式,勾起周围的灵魂就要重织「痴」面。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父亲可以再救你。
废墟之中,织面人疯了似的勾起魂魄。邪恶的术式在那瞬间也像是唤醒了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失魂落魄。
只要织面人还在,面灵气就是永生的。
凛冬的北风愈渐呼啸。
虎杖香织站起身,做了一个眺望的姿势。
继续看热闹般调侃着。“还真是可怕呢,平将门的第三代,十六夜一族。要不是织面人在漫长岁月里疯了,这对父女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里梅见过眼前的场景。
千年前宿傩大人与织面人一役,最后也是这样的场景。不过那时候的织面人比现在看起来精神要稍稍正常一点。
那是几近毁了半座城的对弈,玩够了的两面宿傩出了杀招。然而不知为何,应该远在城市另一头的面灵气生生出现,挡下了那一击。
代替死亡的束缚是织面人自己都不知道的。那更像是一种定律的惩罚。
但世间万物不存在无解。两面宿傩最终找到了可以破解这一因果定律的办法。
十种影法术。
只是那年诅咒之王屠了半座城的咒术师,也没能找到十种影法术使用者。
那个年代没有。
“所以呢?站在这里看他复活面灵气大人再隐匿?”这个家伙费尽心思重复千年前的场景,难道就为了逗乐?
虎杖香织扶额偷笑了一下。女人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和冷意。
“那当然,肯定不能再让他重复千年前的事啊。”
身穿黑衣的咒术师们骤然出现在视野里,他们的气息从一开始就被五条悟捕捉到了,然而织面人的咒术对六眼干扰极强,战斗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失去了他们的方位。
几人目标明确,杀招径直逼向织面人。
五条悟瞬移至织面人身侧用无下限抵挡住,夏油杰背过身直接将试图攻击织面人的咒术师一掌按进了地里。
织面人在冷冬里流下汗水。
织面需要的精细操作对一个精神恍惚老人而言不再那么轻松了。五条悟的杀招过于猛烈,那张面具碎到难以修复。
在所有的混乱之中,一个不被察觉的身影绕过正在应付咒术师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握着手里的咒具,凌空抹了织面人的脖子。
「痴」面才被织起三分之一,织面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夏油杰与五条悟回过头,一切都像慢镜头回放那般。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恐惧。
在鲜红与惨白的视野中,短发少女拉下面罩,挑衅地看了一眼两位少年。“好久不见啊,豢养咒灵的你们。”
她在他们二人猩红的注视下,慢慢拿出手机。
“通知第二则:祓除特级咒灵面灵气,任务完成。第四则:判千年术师织面人死刑。任务完成。”
这一次,羂索学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嘛,利用完咒术高层那些可笑的老家伙,他还有另外的目的。
他用虎杖香织的下巴指了指下方,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宿傩的手指交到里梅手中。
“该你登场了哦。”
就在五条悟和夏油杰暴怒而起,要去抓樱井幸子的当口。
本就寒风刺骨的深冬,骤然间又降低了温度。眼前的苍茫一片忽然被反射着光芒的冰雪覆盖。
瀑布般的冰层笼罩整片大地。
里梅从冰瀑中央捡起织面人的尸体。
“宿傩大人都办不到的事,就凭你们?”
千年术师冷冷地看了一眼五条悟和夏油杰,随后挑衅一笑,消失在了原地——
冰层没有消失,大面积的肃杀,毁了近一半从面具里挣脱出来的冤魂怨灵。
夏油杰几步上前,在织了一小块的墨色面具前跪坐下来。
寒冷与绝望纠缠。
颤抖的手未能触碰到那张面具,墨色便在寒风中化作一片齑粉。散开了。
徒留一块残骸嵌在砂石里。
他捡起那块残骸,视线模糊一片。完全被抽空的大脑,耳边好似响起那缕魂魄最后的留言。
“我是怪物,我爱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不给抽奖了嘤嘤嘤本章留言一周以内都会丢小红包~
第47章 -上半卷终-
“面面是平将门第三代十六夜一族最后一位, 与织面人是父女关系。为何会成为后来的面灵气,原因不明。”
“冲绳之旅后,咒术高层发现了樱井幸子的存在, 然后将她收留在高层内部培养了。”
咒术高层料到五条悟和夏油杰会优先护住面灵气,所以只让他们作为先锋去削弱织面人和咒灵。暗中又安排了善后人员进行收割。
东京连续下了三场大雪。
漫天飘零的白像少女的发飞扬在空中。
夏油杰坐在五天前的天台边,身边站着一只咒灵。
那只总是被放出寻找面灵气的咒灵在原地徘徊了很久,但迟迟找不到搜寻的方向。不知道是它自身觉得难过起来,还是被夏油杰的心情影响, 失落地趴在了一边。
黑发少年轻眨了一下眼, 将那只咒灵收回。淡淡回道:“无所谓。”
五条悟那日没有理解夏油杰口中的无所谓是什么意思, 直到三日后。
二〇〇七年,一月十四日深夜。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闯入咒术高层境地,杀害包括咒术高层主要人员、监察人员、执行人员在内共四十三人。
其中十人均被夏油杰的特级咒灵真人改造, 在新宿、涉谷以及千代田区引发重大事故及惨案。
依据咒术规定,将夏油杰判定为诅咒师, 成为处刑对象。
五条悟瞄了一眼咒术高层遇害人员的名单, 丝毫不意外看到了樱井幸子的名字。
然而少年疯狂的行为并没有就此罢手。
夏油杰握着面具剩下的残骸, 四处搜寻受肉/体, 一度在城市内造成人类和咒术师忽然失踪的恐慌。
不论五条悟阐述多少次, 那片残骸并不是面灵气的咒物,只是织面人织面时掺杂进去的砂石,上面留存的一丝咒力也属于织面人而不是面灵气。
夏油杰也全当没有听到。
那片残骸就像是支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言语争执的最后,夏油杰会问他一句。
“悟, 你有多久没有用茈了?”
他们都没有从那日的阴影中走出来。其实谁都没有资格劝谁往前看。
就在五条悟认为,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挚友从偏执中解脱时。那位少年又忽然安静下来。
二〇〇七年, 九月。
夏油杰在寻找合适受肉/体的途中路过一间偏院村落。无意中发现被村民关起来鞭挞的可怜咒术师女孩。
他没有去管造成村落里一系列袭击的咒灵, 带着两名可怜的少女离开了那里。
二〇〇八年, 一月十四日。
夏油杰占据曾经对天内理子下达过悬赏令的盘星教。组织不站在人类、咒术师、咒灵任何一方。只单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与事而存在。
许久未见的挚友再相见,免不了相互揶揄调侃。
五条悟看着站在夏油杰身后玩得开心的小女孩,挑眉:“杰,你还清醒吗?”
夏油杰望向远处抱着书包坐在一边的小男孩。“彼此彼此啊。”
“谁和你彼此彼此啊。”五条悟不满意夏油杰的回答。“那个小孩未来可是可以接六眼班的存在哦。”
“哦?”
“十种影法术使用者啦。”
夏油杰:“……”强行麻木的神经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回不来了。”
面具已碎,织面人已死。事到如今才觉醒的术式,没有用。
五条悟不置可否。他会收养伏黑惠那小子,和他居然是禅院家等了那么多年的十种影法术使用者,完全是巧合了。
夕阳照拂,两位高大的少年带着各自守护的人相背而行。
五条悟向阳而走,黑影落在身后;夏油杰背光而立,垂眸便是无尽黑暗的影。
「我是怪物,我爱你哦。」
就像是最深的诅咒,将少年永远定格在了那年冬季——
作者有话要说:
面面马上就回来啦!亲妈挺胸(
今天晚点还会有一更,晚上突然心脏不舒服码不动了TUT。
下卷:半是遗憾半爱憎
第48章 大脑门
蒙了一层灰调的金色面具, 在一双苍老的大手中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布满皱纹的手不知是年纪太大无法很好控制,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做那样的动作,显得十分生硬且别扭。
顺着那双手往上看, 是一张发髻梳得光亮笔挺的年迈老人的脸。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旧时代古板又刻薄的贵族。
此刻,在那张刻板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他以往性格的笑脸。有一丝狡黠,一丝耐人寻味。
顺着老人弯起的眼向前看去,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女人一头及腰白发散乱开, 一些躺在沙发上, 一些落到地上。她在老人的注视下打了个哈欠,但未睁眼,懒懒地翻了个身, 屁/股对着他。
男人:“……”
“十六夜。”
被称作十六夜的女人一袭红衣披在身上,听到喊声, 她没有起来也没有翻身的意思, 缓缓睁开一双勾人心神的红眸, 一眨不眨瞪着眼前那片褐色的皮革。
老人没了耐心。他维持着从未在这张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手指一握, 金色面具顿时裂开一道细纹。
女人的脑袋顿时撕裂般疼痛起来,她一脸不耐地坐起身,伸手勾回自己的面具握在手里。而后瞪向一头白发的老人。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许久不见的“主人”,视线最后落到男人额头上的缝合线上。眉梢轻挑, 红眸里是讥讽也是稀奇。
“哟?”
女人离开沙发,足尖点地, 一双纤柔如玉的赤足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
微步盈盈, 似笑非笑。她在距离男人不到一米的距离处停下。
“这下我要怎么称呼你?主人还是大脑门?”
羂索:“……”他千年前就不爱和这张贪面打交道, 千年后依旧是。这个女人的嘴里基本说不出什么好话。没有坏心眼,但又极其狡猾。
正如她那张面具的称谓「贪」。无尽占有,无尽享乐。
“呼吸到阔别许久的新鲜空气,你就没点别的想说的了?”
面灵气作势深呼吸了几下,砸了咂嘴。佯装严肃道:“咒灵的气息好淡,糟老头的体味很重。这不是个愉快的时代。”
羂索:“……”老人的脸快气崩了。
没等脸上表情快要挂不住的男人回话,面灵气摇了摇衣摆坐到椅子扶手上,笑盈盈贴近他的脸调侃着:“怎么一脸想把我剁碎的表情?太冷漠了吧,我没让你开心过吗?”
……
言毕,面灵气跳下椅子,瞬间和羂索拉开距离。一脸嫌弃:“算了,你现在顶着这张脸感觉好变态。”
羂索:“……”两面宿傩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忍住没把她大卸八块的?
面灵气在狭小的公寓里转了一圈,不太习惯这样的格局。甚至在研究抽水马桶的时候被忽然的抽水声吓了一跳。
她打量了一会儿镜子里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所以呢?”看够了的面灵气斜倚在门边,有些犯懒。“费尽心思、如愿以偿杀了主人又占据他的身体,不是为了复活我吧?你有什么计划?”
她刻意强调了“我”,作为「贪」面存在的我。
羂索单手托腮,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神情意味不明。
“不急,你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这个时代,可是有趣的很哦。”
呵。
面灵气翻了一个白眼。
诅咒换了一个站姿,佯装难过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痴面有主人爱着,嗔面有你护着,只有我……孤苦伶仃,熟悉环境这种苦差事永远只会轮到我。”
羂索一脸“要不是千年前我活着我就信了你的鬼话”的表情。
“哦呀。莫非当年和宿傩一起几乎踏平江户的不是你?”
“你那么一说……我倒是饿了。”面灵气十分坦然地转移了话题。她走到门边准备出去逛逛。“厨子人呢?”
“一部分在咒术高专,一部分在咒术高层,一部分流落民间下落不明。”
面灵气:“……”努力消化了一下羂索的描述。半晌后,恍然大悟。
“哈?他被剁了?”
作为曾经陪伴左右的男人,面灵气为他的陨落稍稍难过了三秒。其中两秒是为了没人继续给自己当厨子而伤感。
总而言之。
有爱,但不多。
“十六夜。”
羂索用织面人苍老的声音念着面灵气的名字,喊住了那只准备溜出门去玩的诅咒。
“这个时代不一样了,你不要太任性。”
面灵气握着门把手回眸,诱人的眼尾带了一丝凉薄。“痴面已死,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放心吧,大脑门。”
诅咒不擅长应付门锁,直接在锁扣处轰出一个大洞,踹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羂索一人坐在屋内,头顶青筋悄悄暴起——
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些年依旧保持着联系,即便两人的信念以及对未来的期待已经不同。曾经的挚友偶尔也会见上一面,说着互损的言语,仿佛时光可以短暂回到最无忧的那年。
夏油杰赴约的路上心血来潮给五条悟带了一罐草莓酸奶。但他没有发现自己拿得那罐酸奶在十年前就被五条悟吐槽过难喝。只是换了一个包装,看起来更诱人而已。
“难喝。”
果然被五条悟嫌弃。
这些年城市的规划也变了许多,最初的那座大厦已经被拆除,换成了五层楼的商场。
他们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制高点俯瞰庸庸碌碌的人类。
“杰,你听说了吗?”
夏油杰披着宽松的五条袈裟,两手放于袖子里盘腿而坐。微风扬起他中年不变的刘海。狐狸眼永远弯弯地笑着,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只要那双眼睁开,就能轻易发现,那双眸子里早已没了感情也没有温度。
“什么?”
“驻守的区域辅助监察最近呈报。一到夜间,城市里会有只穿着红衣的咒灵,哼着歌走遍大街小巷。气息时隐时现,像是在玩乐。”
会是她吗?
怎么可能呢?
夏油杰望着蔚蓝的天,对这样的信息兴趣不大。“或许是哪只千年特级故意模仿吧。”
“你不是有一只专门找面面的咒灵吗?放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岁月没有影响两张英俊的脸庞,但时间在眼神里沉淀了什么。他们对视了一眼,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又都希望绝望能够被驱散。
“真拿你没办法呢。”
夏油杰放出那只多年没有再用过的咒灵。后者茫然地在原地徘徊了一下。
“就说不可能了嘛。”夏油杰不想见那只咒灵徘徊的样子,茫然毫无头绪的样子狠狠刺激着他的情感。
就在他抬手准备收回咒灵的瞬间。
那只咒灵忽然直立起来,和灯泡似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了。
夏油杰:“……”
五条悟:“……”
红衣在风中摇曳,长发乱舞,站在半空中俯视城市的面灵气微微眯了眯眼。死了太久的她确实很难适应这样现代化的景象。
面灵气本想再观察一下哪里的咒灵比较多,不料被一只迎面冲来的咒灵碰了瓷。
……一下冲进了她怀里。
“哦呀?知道我饿了特地来当午餐吗?”面灵气笑着摸了摸那只咒灵的脑袋。
“这只,不能吃哦。”陌生的男人音自身后响起,面灵气疑惑偏过头。
却见眼前两个高大的男人,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白毛术师眼睛缠着绷带,看不出眼神,单从表情来看是震惊无比。
至于黑发男人……
面灵气觉得他的神情不仅仅是震惊,还带了点道不明的可怖情绪。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哎。”面灵气一下甩开那只缠着她不放的二级咒灵,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也太倒霉了。难得白天出来散步,一下就遇到两个咒术师。”
“你、是谁?”
倒是没想到咒术师会问出那么神奇的问题。面灵气轻眨了一下眼睫,微笑。“我是咒灵啊。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眼前的诅咒比当年的面灵气高了半个头,巴掌大小的脸也显得更成熟了一些。除此之外,便和面灵气一模一样。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十年,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归来,并且又长大了一点。
五条悟扯下遮住眼睛的绷带,蓝眸里是满是矛盾的不相信与怀念。
夏油杰往前跨了一步。
面灵气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于是夏油杰不再动作了。他很怕自己再进一步眼前的家伙就会消失不见。
明明是一样的脸,气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双原本清澈单纯的红眸,此刻却每分每秒像带了钩子一样,引人入迷。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也很懂得利用。
“我没有祸害人类哦。天气好出来逛个街总可以吧?咒术师先生们。”
五条悟的眼睛十分确定,眼前的诅咒就是面灵气。但显然她不认识他们,也不记得他们。蓝眸与一边的男人对视了一下。
——先抓住再说。
面灵气早在二人“眉目传情”的间隙想好了退路。
她在咒术师出招之前先一步飞出了「喜」与「哀」两张面具。
响彻天际的笑声与哭声同时灌入鼓膜内。他们不愿伤害面具,没有用术式,勉强剥开阻碍后,那只咒灵已经溜走了——
直至深夜。
贪玩的诅咒一人游荡在空旷的街。
影院门口贴了一张最近大火的电影海报。海报里是一位艺伎手里捻着扇子半遮面,姣好的身段摆了一个诱人的舞步。
面灵气觉得好玩。
霎时变化出和海报里一样的艺伎华服,甚至连发型都幻化的一模一样。
她召唤出金色「贪」面,学着海报里的姿势摆了一个舞步。用面具半遮住脸。
月影西移,诅咒缓缓从眼前挪开手里的面具。
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马路对面,站了一位白天才见过的咒术师。
面灵气站在原地没有动,红眸轻眨,勾了勾唇角。
夏油杰的视线里没有其他,褪色的世界里只有那只诅咒明艳动人。
他几步走上前。
一下将她揽进了怀里。
忽然被男人用力抱住的面灵气:?
白天要打要杀,晚上要亲要抱是吧?贱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贪面:大家好绰号小能手我来啦。虽然我没有痴那么呆萌,但我很欢乐哒!气死手机设了0点发布就去睡了结果发现给我跳到23点了垃圾app!感谢在2023-03-07 22:25:59~2023-03-08 23: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米饭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我的厨子不见了
怀里的诅咒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作, 就好像走在大街上被人忽然拥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失而复得的情绪短暂压制住一些占有欲的作祟,夏油杰揽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点。感受着再次抱满怀的安全感,与冰凉发丝轻拂过面颊的真实感。
狂啸过境的尸横遍野与天崩地裂在这瞬间缓缓拼合。就像是海豚归了海, 牢笼里挣扎的鸟归了广袤无际的天。
她确实比之前高了些,这样抱着的时候他的鼻尖正好蹭过她的头顶。
男人身上的气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好闻,面灵气轻嗅了一下。她抬起脸,不再是那样纯真的模样, 相反, 红眸里的媚带了些故意。
“这个时代的咒术师, 和咒灵关系那么好吗?”
夏油杰但笑不语,指尖滑过她的脸颊。
依旧是冰凉的触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他,她是真的回来了。
男人的眼底是爱与欲望, 他好像在自我克制与拉扯。这样的眼神是在看自己,但又似乎不是。
贪面本身没有什么情绪与情感, 但她能读懂人类。
“我猜, 你见过‘痴’。”
男人温柔缱绻的眉眼忽然一凛。
三只特级咒灵瞬间将面灵气围住。后者翻身欲将夏油杰踹飞, 但脚踝被男人握住, 力量相较, 面灵气没有胜算。
如果这个男人有心要祓除她,那她的右脚此刻该是要废了。
面灵气召唤出面具。
但夏油杰松了手。
“使诈吗你?美人计好像不是那么用的吧。”
眼前的诅咒不再是原来嘴笨的模样,不但不笨,言语里嘲讽的意味还不少。这瞬间好像换做他变成不会说话的那一个了, 只会看着她作妖的模样笑。
面灵气瞥了一眼身边忽然出现的咒灵,视线重新落到夏油杰身上, 竟是略显诧异地抬了抬眉梢。
“咒灵操术?”
“不得了, 咒术师先生这是想吃了我?”
夏油杰两手藏于袖子里, 笑着回应:“毕竟你看起来很好吃。”
啧。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面灵气稍稍回忆了一下,好像第一次见厨子的时候,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
诅咒的艺伎装扮又被她往日的红衣取代。白发如瀑布般垂于身后。
夏油杰身上没有杀气,她并不怕他。
应该说,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充满杀气,她也不怕。
手腕一转,冰凉的手轻抚了一下夏油杰放出的特级咒灵。本就没有得到杀意指令的咒灵这一下彻底被蛊惑了,抽象的脸上冒出了两颗爱心。此时的咒灵还不知道面灵气摸它时的内心活动。
那只诅咒挠着它的下巴,然后可怜巴巴,甚是委屈地看向夏油杰。
“我饿了。你能把他搓成球给我吃吗?”
夏油杰:“……”
换了张面具,比从前更贪吃了啊。
夏油杰走到面灵气眼前弯下腰,鼻尖蹭过她的脸颊,唇瓣擦过她的肌肤。他说话时口中的热气喷了诅咒一耳朵。
又暖又痒。
他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是拥有天元结界和六眼护世的和平年代,蝇头小咒灵是不少,二级以上的咒灵就不是那么好找了。起码不是遍地可捡。
面灵气的红衣扬起,她穿得松松垮垮的,仿佛稍有动作便会脱落。夏油杰不赞同地走在她身后,约莫跟了十米距离,还是伸手一把将她抓住。
“怎么?”没有吃到咒灵的面灵气不太愉悦。
夏油杰没有回答,抬手撩起她身侧松散的细绳,一下将松垮的衣服系紧了。“怎么总是不好好穿衣服。”
一听就是哄痴面那种小姑娘的口气。
面灵气垂眸看着夏油杰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的指尖绕上他的,而后轻轻在指缝间挠了一下。嘴角微扬,她轻笑了一声凑近他:“为了做有些事的时候,更方便呀。”
夏油杰:“……”
大手刚准备反握住她的,狡猾的咒灵又霎时从原地溜走,离开了很远一段距离。
“这个时代可真没意思。”面灵气在前方小声嘟囔:“都走了那么远了,换做从前,早有三四只二级以上的咒灵送上门了。”
“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年代吗?”夏油杰走到面灵气身侧。
“对咒灵而言,当然是的。”
夏油杰的脚步停了停。他不能习惯这张脸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是咒灵。
面灵气察觉到男人忽然怔住,并没有等他的意思,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她可没那么无聊去特地强调自己不是「痴」面那种事。
反正时间一久,这个身穿袈裟的奇怪男人一定会明白。
“要不还是杀点人吧。”诅咒自言自语着。“造成恐慌可以提升一下咒灵的等级。嗯……或者去找点咒物喂给咒灵吃,再把咒灵化成咒灵球给我吃。”
这只诅咒在想一种很新的吃饭方式。
夏油杰直接听笑了。他再度追上前方的面灵气,与她保持相同步伐:“不论是人类还是咒术师,就算是咒灵听了你刚才的话都要沉默啊喂。”
红眸飞了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白眼。“怎么?只许你们人类养猪养鸡吃,不许咒灵养咒灵吃?”
夏油杰点头赞同,言语间带了些调侃。“面灵气大人说的是呢。”
手机铃声响起。时间和夏油杰心里估算的差不多。
“莫西莫西。啊,找到了吗?不愧是大家,真棒呢。”
夏油杰挂了电话,发现本该走远的诅咒又回到他身边,漂亮的眉眼挤在一起,似乎很困惑。她在研究他手里的手机。
这个东西面灵气看到好几天了,这个时代的人类几乎人手一支。看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不错,换了张面具也还是很好学。
夏油杰在面灵气探究的目光中收起手机,笑眼弯弯:“有兴趣的话,之后再教你。找到了哦,一级咒灵,要吃吗?”
郊外废弃校舍。
得到咒灵球的面灵气并没有马上将其吞下,她坐在锈迹斑斑的围栏上发起了呆,黑色的咒灵球在月色下泛着迷幻的光泽。
夏油杰幻化的咒灵球上,有他的气息和咒力。
将它吞下,这对于面灵气这只咒灵而言,有一种不可言的隐秘暧昧。
比享受肉/体欢愉更微妙。
“这个时代没有八岐大蛇和大天狗吃了哦,特级咒灵还在寻找。”
面灵气瞥了一眼紧挨着自己站立的夏油杰,没有再想太多,一口吞下那颗球。
“咒术师先生刚才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是吗?”
“是。”
诅咒翻身跳下围栏,伸手勾住夏油杰的衣领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冰凉的薄唇贴上他的侧耳。
有些撒娇也有点任性。
“我的厨子不见了。我想要他留下的手指。”
“嗯嗯。”夏油杰的表情依旧是笑着的,但说话的口气明显降了温。“两面宿傩的手指是吧?这个嘛……我想想。”
男人直起身离开面灵气的包围,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表情是温柔的,言语是不容拒绝的。
“不可以哦。”
呵。男人的嘴。
面灵气对这个答案不算太意外。她嗅了嗅这个被结界和人类气息充盈的世界的味道,哂笑了一声。
诅咒跳下破旧的校舍准备离开。
夏油杰站在高处俯瞰她:“嗯?要回去了吗?”
“说什么‘回去’这种暧昧的字眼?这个世界里并没有我的归宿呀,咒术师先生。”
话是那么说,面灵气背对夏油杰挥了挥手,的确是告别的姿势。
下一秒,离开的路线被七八只咒灵围堵起来。
面灵气不明所以,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抬手召唤出一排面具将自己围起来。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怎么?舍不得我离开?咒术师先生寂寞吗?”
“说的是呢。简直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每一秒。”他顺着她的不正经。
面灵气闻言,五官皱到一起。这下不得不回眸望向已然站到地面上的夏油杰。
夏油杰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在距离面灵气五米距离处忽然一个闪身,一下出现在她身前。速度之快,哪怕是前年的宿傩也做不到。
面灵气心下一惊,「贪」面瞬间自虚无中显现,在透过云层洒下的微弱光芒里泛着幽幽的金色。
他剥开面具,在月色朦胧中低头吻了她的鼻尖。
“跟我回去吧。”
同一时间,主人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杀了夏油杰,十六夜。」
面灵气望着夏油杰没有出声。心里将主人和絹索狠狠鞭挞了一番。
「你老糊涂了吗?我怎么杀得了他,要不你把嗔面还给我?」
「把他的尸体带给我,我就把嗔面还给你。」
面灵气:……
确实,眼前的男人不论是样貌和身材都要比主人强百倍。絹索那家伙想要换一副皮囊的心情可以理解。
“在想什么?”
诅咒就那样呆立在原地,眼神瞬息万变,但又不说话。
面灵气没有回话,眨了眨眼。调笑的眼睛亮亮的:“你确定要带我回去吗,咒术师先生?”
盘星教作为不被人类接受、不被咒术界认可甚至判刑的咒术师组织,一夜之间多了一只特级咒灵。
这在组织里引起轩然大波。
就连向来以夏油大人为正确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无法理解。
但男人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拽着诅咒的手腕穿过层层目光,一路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砰地一下关上门。
是一间散发着淡淡木香的榻榻米居室。空无一物,清心寡欲。唯有窗台边放了一个透明的花瓶,露出一枝白色的芍药。
“原来是教主大人。”难怪穿着奇怪的袈裟。和这些天她在马路上见到的人类穿着不太一样。
教会这种东西在千年前更是光怪陆离,见怪不怪。面灵气并没有把话题延续下去的意思。
她趴在窗台边扒拉着层层叠叠的花瓣。贪面不爱这种看起来一触即破的玩意儿,一瓣一瓣扯下来再丢到地上。
夏油杰倚墙而立,视线落到面灵气沾了污渍的脚上,思考片刻后转身走进了浴室。当他端着温水拿着毛巾走出来,花瓶里的花已经秃了,细小的花瓣落了满地。
笑容里有一丝无奈。
“破坏环境要罚款哦。”说话的口气却很宠溺。
夏油杰将温水盆放到地上,蹲下身冲诅咒招了招手,又拍拍身边的矮凳。“坐过来。”
不知道教主大人又要干什么,面灵气踩着轻盈的步伐走过去,但矮凳太小,一看就坐着不舒服的样子。所以红衣径直略过,她面无表情,理所当然的直接坐到了夏油杰的腿上。
完成体的诅咒也不算重,夏油杰在面灵气坐上来的瞬间抬手托住她的腰。
打横抱起她后,自己坐到了那张小矮凳上。
矮凳似乎对于一人一诅咒的压力表示不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面灵气单手勾着夏油杰的脖子,还想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双脚被一阵温热覆盖了。
咦?面灵气偏头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小腿被男人握住,轻轻将脚放进了水盆里。
抱着面灵气的关系,夏油杰无法再弯腰做什么,他垂首轻声道:“自己用脚背和脚跟搓一搓吧。”
夏油杰身上的气息和方才吞下的咒灵球一样,让她很想吃。面灵气没有理睬他的言语,指尖捻住他耳垂上的耳扩搓了搓。
诅咒粗鲁地摘下那枚耳扩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无趣地扔到了水盆里。
现在的面灵气一切行为都是没有道理的,全凭一时兴起。
她凑上夏油杰的耳垂,含在嘴里舔了舔。
耳垂上火辣辣的疼又被炙热的柔软和潮湿包裹住。夏油杰松松垮垮抱着面灵气的手徒然一僵,仿佛浑身死寂已久的细胞和血液瞬间鲜活起来。
“初次见面,我本想绅士一点的。”
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温柔又沉溺。
两人动作交换的间隙里,那盆已经转凉的水被打翻在地。沾湿的耳扩挂着水珠滚落在地。
夏油杰按着面灵气的肩,在她似笑非笑地勾引下,舌尖暴力撬开她微张的粉唇——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爱
痴:我只要一个
贪:我全都要
嗔:屑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第50章 六眼大人
面灵气的耳朵被一双大手捂住, 唇舌翻搅的声音回响在耳畔,愈显放大。一时间除了身上男人的喘息和口腔内的翻涌,再不能感受到其他。
她下意识撩着他的发梢。指尖缠上发丝, 轻轻拉扯。
这是「痴」面吻到深处也会有的小动作。
夏油杰捂住面灵气耳朵的手下移一寸,指尖捏住她的耳垂缓缓摩挲。
面灵气在换气的间歇微微睁眼,她环住男人的腰,顷刻间转换了姿势,翻身将夏油杰压在了下面。
夏油杰的黑发沾到了地面上的水, 发梢被打湿。但他并不在意, 眯眼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教主大人这是想吃我, 还是想吃我?”诅咒一语双关,她知道他能听懂。
夏油杰握住面灵气勾住自己袈裟的手,倒也不客气。“先吃你, 再吃你。”
想得倒美。
面灵气抽回自己的手准备起身,不料被忽然坐起身的夏油杰一下捉住。
他抱着她, 她跪坐在他的腿上, 又接了个长时间的吻。
暧昧交织的空间内, 一张面具缓缓自夏油杰脑后显现。但男人沉溺于身前的欲望, 似乎没有发现。
若有所思的面灵气最后也没有发动术式, 出现的面具又隐匿。
“你分心了。”
夏油杰离开她的唇,但没有完全离开。四片唇相贴,他维持那样的距离,用迷人的嗓音和蛊人的尾音继续道:“要杀我吗?你可以动手, 我不会反抗的。”
没心没肺的家伙自然也不懂什么叫被揭穿的尴尬。
面灵气抬了抬眼皮。“那么好?那不杀你岂不是对我更有利?”
“看来不笨嘛。”夏油杰笑着离开她,抬手轻轻抹去她唇角的涎水。最后一下有些用力, 他握着面灵气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但如果分心是在想过去的旧情人, 我会不客气哦。”——
夏油杰冲完澡换了一身绵薄的睡衣出来。面灵气已经躺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二十几岁的男人像是瞬间被拉回十年前最昏暗的时光, 他放下手中的毛巾几步走到面灵气身边坐下。略显失神。
指尖还未碰到她的脸,面灵气就被惊醒了。
揪起的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下——她真的只是如人类一般打了个盹,没有被「主人」拖进那片该死的精神领域里。
“主人复活了吗?”
“没有。”
面灵气以为夏油杰会问,那你怎么会重现于世?没想到男人对此并不关心,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柔又安心道:“那就好。以后不会再有人折磨你了。”
“……”
长夜漫漫,夏油杰接下去的时间都在解释手机是个什么东西,打电话是什么,手机里自带的游戏又该怎么玩。
面灵气低头捣鼓着夏油杰的手机,表情认真又严肃,像在攻克什么不得了的难关。长发遮去她巴掌大小的脸,只露出秀气的下巴。
夏油杰单手撑着太阳穴欣赏了一会儿,良久,打了个哈欠,沉重的眼皮耷拉下去。
面灵气玩不好看似最简单的「吃豆豆」,开始有点烦躁。她放下手里快要没电的手机,一抬眸便是男人熟睡的脸。
也不知道「痴」面是怎么招惹的那么个奇怪的男人。
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痴」,但又好像无所谓。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自我麻痹与欺骗。
夏油杰小睡了半小时不到的时间,沉重的脑袋滑落指背,他在失重感里惊醒。
视线掠过窗台边,他怔松了片刻。
这些年他经常在半梦半醒间,意识涣散的间隙,幻视一张墨色的面具俏皮地敲打他的窗,然后是那张乖巧的脸庞盈盈一笑。现在也是。
极致的思念,刻骨的想念。他都已经习惯了。
夏油杰疲惫地再度合上眼。
几秒后,他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向窗边。
方才的匆匆一眼不是幻觉。
面灵气正坐在窗台边,指尖玩着两张面具。一张金色的「贪」,还有一张……黑色的「痴」。
那是日思夜想,画也画不出的轮廓与暗纹。
本就是墨色的面具,因为死亡蒙上的灰不易察觉。只是眼尾处暗红色的花纹此刻也成了灰白,时刻提醒着所有人,它已经不在了。
有一些记忆和情感轰然在夏油杰的脑中炸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指尖就要碰到那张灰蒙一片的面具时,面具被它的所有人收回了。
面具很敏感,不是谁都可以触碰的。面灵气收起面具后看向夏油杰,男人一整夜游刃有余的模样彻底被击碎。
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仿佛是一个在悬崖边,将落不落的彷徨人类。他看着墨色面具的神情有多疯狂,在失去面具踪影后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面灵气被那样的表情击中,一时间忘了调侃他。
“……那张面具,为什么?”
夏油杰几乎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痴’已死,那张面具现在只能算是一块墓碑。”
他知道她不在了,他当然知道。男人将脸埋于两手间,努力让自己从不冷静的情绪里脱离开。黑发颓废地垂落。
半晌,夏油杰抬首看向面灵气。
“墓碑,可以给我吗?”
“……”
死去的灵魂曾经也是她的一部分,自然不能给任何人。但面灵气不想就这样拒绝夏油杰。红眸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她嫣然一笑。
“好啊。你去抓一只特级咒灵来给我吃,我借你玩一会儿。”
自那以后夏油杰消失了两天。
咒灵横生的世界里,要找一只特级咒灵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尤其是拥有了智慧的特级咒灵,特别擅于隐藏。要抓它们,更多时候还是要靠一点运气和缘分。
面灵气并不在意忽然消失的夏油杰,相反,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大脑门给了她微妙的提示和一个不认识的地址。
“想见旧情人吗?那里说不定会有惊喜。”
面灵气哪里认路,直接将那张画风抽象的地图揉碎丢到了窗外。她踏着星月出门,回到夏油杰那夜带她回去的盘星教。
夏油杰不在,□□对特级诅咒的忽然出现,毫不掩饰与隐藏地表达了憎恶以及想要祓除她的心思。
面灵气飞出一张「哀」之面,将眼前咒术师全员的情绪控制在“哀伤”之中。她款步前进,望着一张张哭丧着的脸,随便拎起一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少年。
“从这里到宫城县,走过去要多久呀?”
从东京到宫城县,整整三百多公里的路。那怎么可能是用步行抵达的地方呢?少年从面灵气的术式中缓过来,生怕再度被推回情绪的深渊。
“这个……不能走过去。”
“那你送我过去?”面灵气做了一个开车的姿势。这些天她发现现代人不坐马车了,流行开这种神奇的铁皮东西。
少年踟躇片刻,决定给夏油杰打个电话。电话打了两次才被接起。
夏油杰无所谓面灵气要做什么,只说她想去,就安排人送她去。末了,他让少年把电话拿给诅咒。
少年看着一只咒灵拿着自己的手机和对面的教主大人通电话,觉得现实世界要比电影魔幻的多。
“不要玩得太过火,这不是一步三个咒灵的时代了。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教主大人。我的大餐准备好了吗?”
……
抵达宫城县后,面灵气飞出了三张面具,嗅着两面宿傩的气味地毯式寻找。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诅咒抵达校舍顶楼的时候,那根手指已经被陌生少年吞了下去。
红衣翩翩,一道纤长的身影落到粉毛少年眼前。
伏黑惠经历一晚上的折腾,心情终于在特级咒灵轻盈落地的瞬间,跟着落入谷底了。一边是吞了特级咒物敌我不明的少年,一边是特级咒灵。
红眸瞥了一眼身后伤痕累累的黑发少年,面灵气面露同情:“好惨哦。”
伏黑惠:“……”
视线转移到粉毛少年身上,面灵气奇怪地皱起眉头。赤足踩过破损的砖瓦还有咒灵不完整的尸首。
她仔仔细细将少年瞧了一遍,然后抬手□□了一下他眼睑下多出来的眼睛。
“不是吧你?抢身体没抢过一个毛头小子?下次拿到你的手指我一定先去喂猪。”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体内的两面宿傩:“……”
方圆百里的猪:“……”
“呀——大晚上,这里好热闹啊。”
又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校舍上方。伏黑惠沉入深渊的心又被提上来。
虽然来人让人十分讨厌,但又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场景下,五条悟的出现十分有安全感。
面灵气回眸,正巧五条悟扯下一边的眼罩望向她。
“又出来逛街吗?这次逛得很远啊面面。”
面面是什么神奇的称呼?他在称呼隔壁松田家门口大树上栓的狗吗?
骤然间,上一秒还站在半空中的五条悟出现在她和虎杖悠仁的中间。面灵气的手腕被五条悟拽住,不知是防止她出手攻击还是单纯为了防她逃跑。
“好神奇啊,居然真的和诅咒之王融合在一起了。”六眼感叹,他扭头看向面灵气继续道,“你干的?”
面灵气试图从五条悟的桎梏中抽回自己的手,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皮笑肉不笑,随意往身后一指:“如果是我干的,我会把手指塞他嘴里哦。”
五条悟:“说的也是。”
“这下有些难办了呢。”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依旧没有放开面灵气的意思。
“难不难办的,你可以先松手吗?”面灵气开启她惯有的不带感情的撒娇模式。“你抓得我很疼啊,六眼大人。”
红眸装得好像真的很委屈。
五条悟松了手,转用术式将诅咒禁锢在自己身边。
面灵气:“……”
呵,臭男人。
「贪」面不恋战,她更喜欢看别人打架。
诅咒长叹一口气,本不想那么做。她抬手冲五条悟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五条悟不明所以。
骤然间,身后本能压制住两面宿傩的少年忽然失去了身体掌控权,复活的诅咒之王暴烈而起,一下掀起一阵裹挟着杀意的罡风。
一根手指的两面宿傩对现在的五条悟而言完全不在话下。
但他不明白,压制住两面宿傩的少年怎么忽然就处于下风了。
“织魂术入门第一式:勾魂。”
任凭粉毛少年的体质和意志力有多特殊,他也不能抵抗织魂术的术式。
趁机逃离无下限术式束缚的面灵气一下拽起身后的伏黑惠当做人质。后撤很远一段距离。
面灵气挠着伏黑惠的下巴坐在一边,像一副撸猫看风景的少女名画。“少年,你睫毛好长。”
伏黑惠看着眼前正在对战的五条悟和两面宿傩陷入沉默。
现在是讨论睫毛的时候吗?
伏黑惠两手结印,想要摆脱人质的身份。
一张金色面具冲他诡异地笑了笑,轻易阻止了他的动作。紧接着是诅咒的抱怨。
“你要离开我吗?我很伤心哎。”
眼前的爆裂与惊天动地影响不到他们,所有的尘土与石砾都被拦截在面具展开的结界之外。
五条悟与两面宿傩对战的间隙,两人都分心看了一眼面灵气的方向。
金色面具,那个和诅咒之王一起入过画的面灵气。
五条悟扬了扬眉,难怪和以前的面面如此不同。
“十六夜。”
两面宿傩绕过五条悟准备靠近面具,又被白毛术师一个翻身砸向了远处。
轰——
光洁的墙被砸出一个深坑。
五条悟甚至没有揭开眼罩,他挡在后方面灵气与伏黑惠的身前。食指挠了挠脸颊:“啊咧……不好意思。那边统统都是我的。”
面灵气打了个哈欠,从背后抱住伏黑惠,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慵懒又随性的姿势,又有些约会的暧昧。
伏黑惠:“……”
他以为诅咒要对他发动攻击,没想到对方只是拿他当个人形玩偶那样抱着。周围瞬间被诅咒身上的清冽香包围。
远处因为面灵气一个勾魂开始对战的六眼和诅咒之王同时:“……”
然而面灵气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和身前漂亮的人质聊起了天。
“果然一根手指的力量要应付六眼还是很困难的。”
“这时候如果强行把宿傩留在身边反而会被咒术师追杀吧?我不喜欢那种生活呢。”
“算了,还是让厨子先安静一阵子吧。”
面灵气手指轻弹,取消了勾魂的动作。
不消片刻,远处虎杖悠仁的意识缓缓清醒,他正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面灵气收起结界,将怀抱的伏黑惠翻了个身四目相对。
“不管他们了,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伏黑惠觉得作为咒术师,他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就算对方是十分厉害的特级咒灵,他也要说点什么做些斗争,不能再被戏弄下去!
少年的眼撞上那两抹勾人的红。
到了嘴边的气势又被压下去,宣战的言语张口变成了:“……那不太合适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惠惠:不合适啊这位女士,老师is watching U。